寒武纪年吧 关注:2,354,096贴子:45,268,339

回复:【授权转载】裂天传 · 风云际会 BY 鹰啸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这段路途比任何一次都颠簸的更厉害,碎石路面,积水小洼,马车倥偬歪斜。原瑰起初还想着听音辨位,后来却只来得及抱住双臂侧躺在车内以防撞破脑袋。
“吁——!”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马儿长嘶阻住马车走势。
铁棺材的车门被拉开,油灯的光亮刺得习惯黑暗的原瑰骤然捂住双眼,他的脚腕却被一只铁掌猛地抓住,毫不留情地从马车中拖出来,像是提溜着个初生的小鸡仔。
“就是他?”
“对。”原瑰听到为首兵士熟悉的声音,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下,腰腹部条件反射的隐隐作痛起来。“九黎族的小杂种,好大面子,要我们弟兄十个来送!”
“哈哈哈,辛苦了。这不是国师大人的小兰草么?”狱卒钳制住少年细范的脖颈,原瑰吸了口气,刚才裸露在破烂衣衫外的皮肤擦撞车底铁板,还在火烧火燎的痛。他许是想拉近关系,却没想到兵士们压根没听懂。
什么拦草、拦什么草?
狱卒顿觉可能说错了话,连忙从腰中摸出数枚舒玉*塞入领头卫兵的腰带里。
被狱卒箍住脖子的少年瞪大了眼睛,对方刚才随手洒出去的钱,都是九黎任何一户人家大半年的收入。但还不等少年心底受到更多的冲击,狱卒与兵士间已经再度热络起来。他们像讨论商品与货物那样,当着原瑰的面细数押运他是多么的损时耗力,而原瑰又是多么的“不服管教”,续了好一会子闲话,狱卒才阔别兵士们,拽着少年反身向天牢中走去。
不知是不是刚才士兵们的说辞作怪,狱卒的手劲颇大,原瑰几乎能看见他手臂上筋肉横生。他把少年搡得步步趔趄,而原瑰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
但他很快顾不得想这些了——他从一个小的铁皮棺材里,被运到另一个诺大的铁皮监狱中。
无论是否接触过“地狱”,天牢总会勾起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恐惧:门口高挂的青铜兽头,悬在墙上的铁质刑具,积压在旮旯中沾带霉味的干草堆,贴墙窜过的老鼠和地面上一块块已经变成深褐色的污渍与血迹混合物,时不时还能听到不同区域的走廊中,囚犯们用铁链敲击栏杆的脆响,和发泄性的嚎叫声。
少年即使自诩再胆大,对于未知的黑暗还是显得渺小而孱弱。在族中学到的察言观色,在无边的黑暗中毫无用处,森冷中带着湿腐臭气的穿堂风在监狱的走廊内呼啸,让少年的手臂上生生起层细小的鸡皮。
越往里走,他与狱卒就仿佛被深幽的黑暗吞没——这绝不正常,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狱卒手中灼烧的火把甚至无法照亮两米以外的路径,不过片刻,少年就迷失了方向。他走得越发磕盼。矮壮如桶的狱卒不断嘀咕着粗话,这让原瑰恍惚中尽生出了种对方眼前一片清明,只有他在黑洞洞的天牢中踉跄前行的错觉。但击打绝不是错觉,狱卒终于不耐烦地一脚踹中少年的后腰!
原瑰本就有伤的腰身顿时一软,滚了个趔趄!额角“咣”得一声撞在一根牢房的铁栏上。
原瑰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恰巧同另一个人眼对眼。
也是个半大少年,手脚都扣着铁锁,阴郁地靠坐在牢内铺满干草的阴暗角落中,这让原瑰一时没能瞅清对方的面貌,却被那双凶兽般的双眼惊了一跳——这种眼神他十分熟悉,每每自己被人欺负却无从发泄,从溪水的倒影中就能看见这样的眼神。
但那个少年,似乎更恨。
不过没有时间给原瑰多想,狱卒已经薅起他后心布衫,恶狠狠地将他搡进阴郁少年所在隔壁的牢房。
铁质的牢门惊天动地的关上了。
其实一路走来,这里应该是最好的待遇。原瑰有心记住路线,虽然没成功,但他依旧从火把能照亮的片角,看到了其他牢房大概的形貌,多是十几个人挤在一间的居所,还有被各类刑具折磨的不成人型的囚犯。虽瞧不清伤势,但原瑰不聋,他听得见血滴坠在地面的声响,与梗横在空气中痛苦的喘息……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逐渐适应光线的缘故,原瑰觉得牢房中亮了些。他摸索着站起来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单间,接近顶端的墙面上,居然有个小铁窗。即便它小的连成年的狗都钻不出去,但还能透出点亮儿,就几乎可以叫做“天堂”。
但所谓的“单间”,其实是被铁栏隔出来的。
这里每三个囚室有一堵承重石墙,而三个囚室间被细密的植绒手腕勉强穿过的铁栏分隔。原瑰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右边房间的“狱友”。
他住在中间,左面空无一人。隔着一条走廊,对过相同格局的牢房中还有三人,适应稀薄的光线之后,原瑰终于能眯着眼睛看得更清楚……比起右面阴郁的少年,对面三个家伙显然更加怪异,他们全都穿着绫罗锦缎,面容上却空洞无物。如同行尸走肉般靠着墙壁呆坐不动,散乱发辫、浑身狼狈。偶尔抬起头看向牢房中透亮的气窗,就像行将就木之人守望者命里最后一缕生机。
而最左边那位好似感觉到原瑰的视线,缓缓地回过了头。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7-04-13 23:00
回复
    即便光线只是依稀,少年依旧看呆了——脏污的发辫并不能掩盖昳丽容颜一瞬间带给原瑰的震撼。凝脂玉肤、螓首蛾眉,若不是一双眼睛空洞的失了神采,恐怕也是明眸善睐。但美人儿却连“看”也没看他,浑浑噩噩地动动颈项,却又很快呆滞地拧转回原先僵硬的姿态。而从他失了血色的朱唇中,幽幽吐出了一口气……
    囚室太冷,连那气都带出白色的雾,像是吐尽了最后一口生机。
    原瑰不知何故,在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右边的囚室,却倏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本蹲坐在角落里的阴郁少年站起身来,原来他与原瑰身高相仿,同样的破衣烂衫让回过神的原瑰恍惚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那少年却骤然伸出手,抓住两间牢房中间的铁栏,开在高处的小窗户中漏下来点滴的阳光,可以让原瑰看见少年指甲缝隙里黑色的污泥。男孩的眼睛却是灼亮的,透亮里藏着噬骨的疯狂。
    他咧开嘴角,干裂唇皮上瞬时豁出数道血口子,他却满不在乎地用舌尖裹掉,沙哑的声音像是有一阵子没和人说过话了:“嗳——!新来的,你叫什么?”
    语气却霸道至极,充满了颐指气使。
    原瑰最不喜欢的便是初次见面就要压他一头的“小**”,少年眉峰微微扬起,沉默片刻后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未夏。”
    *注
    1、少昊之子:此处取《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记载:少昊氏有四叔(少昊有四个儿子),曰重、曰该、曰修、曰熙。笔者又结合其他传说得出结论:长子(鹰)重,乃句芒神;次子该,为蓐收神;三子修,又名蟜极;四子熙,又名玄冥,是水神。
    2、第:等第,意思类似“品职”、“级别”,是观其妙的人神对高下区别的特有单位。
    3、舒玉:无物之象的货币单位。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7-04-13 23:00
    回复
      第四章、初窥深渊
      一只老鼠沿着墙角孔隙钻入了监狱,它摸着黑一路鬼鬼祟祟地挤入天牢最深处的隔间区域,因为它知道,那里有最好的食物。细小的黑色鼻尖不断抽动着,两侧胡须因为吸嗅而轻微颤抖。很快,它找准了目标!“嗖”地一下朝西侧的牢房杀了过去!
      黑豆般的小眼睛迸射出贼光,肩膀一缩屁股一扭,覆盖灰色皮毛的身体就挤入细窄的栏杆中。它的前爪扑住牢内摆在托盘上的豁口瓷碗,立刻将脑袋探入碗内大快朵颐起来。
      它吃得带劲,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细微的咀嚼声,喉咙抻直了不断地吞咽。
      许是它吃得太香,让走廊对过正闭着眼睛打盹的少年睁开了眼睛。少年很饿,牢房的伙食太好,比他在九黎风餐露宿时吃得要强出百倍。但是份量太少,永远让人处于吃饱上顿,在牢里活动活动就会眼巴巴地等下顿的程度。
      未夏没少嘲笑他——这个住在原瑰隔壁,眼睛都快长到天灵盖上的小**,永远一副欠打的模样。是的,比原瑰还欠打。
      从前在九黎,原瑰攥着石头蹲在墙角瞄“大炮”,给那头带头欺负他、给他饭里倒石子的孙子后脑勺上狠狠地来了一下。那时候大炮家里长辈就是拿着耙子,把他从村东撵到河床上,口中还大声呼喝着“欠打的杂种、挨千刀的小**”的!
      原瑰撩起眼皮,瞧见隔壁狱友也盯着走廊对过那只馋嘴老鼠。只不过未夏的“盯”和他的“瞧”可是两码事,阴鸷又嘴毒的家伙咽了口吐沫、抿住薄唇,将脚往牢角的石床上挪了挪。
      真是新鲜了,原瑰想。
      比不得未夏那样的挑三拣四,这里的狱卒发给原瑰一套布衫,他都能高兴许久。而他的狱友只会一撇嘴,讥诮地凤目一挑,叱他“没有见识”。所以原瑰琢磨未夏以往必定是个有身份的人,但什么人少年时就有身份,如今又沦落为阶下囚,原瑰想不出。
      但这并不能改变未夏的“讨人厌”,讨人厌的混球很少说自己的事,关于未夏的一切想法都不过是原瑰的揣度。不过至少,未夏从未做出过把鞋往床上放的举动。这个少年在原瑰心里,甚至是矜骄的。
      少年顽劣心起。
      而鼠兄并没有让原瑰失望,它吃完走廊对面狱友的伙食,口中又发出了“呿啄”的磨牙声,小爪子在胸前搓了搓,开始寻觅下一个目标。
      原瑰从墙角石床上一跃而下,裸露在布裤外的脚踝在牢房稀薄的晨光中晃过美好的轮廓,少年拿起自己的碗,用手将托盘上掉落的骨头渣子和饭粒子扫入碗中,朝牢门口放去。
      “啵啧、呿呿!”他口中发出模仿鼠兄的逗弄声,在牢房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当然,清晰的还有隔壁讨厌人的小**未夏倒吸凉气的声音。
      原瑰十分满意。
      而鼠兄很快被食物吸引,它略微犹豫,在判断没有危险之后,试探着向原瑰所在的牢房靠近。少年挪动着瓷碗引诱老鼠,很快,鼠兄蹬着肥硕的后腿一头撞进两个栏杆之间——它刚吃过一顿,这回再想挤进来,可就费点劲儿了。
      掐住这个空挡,原瑰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了硕鼠的尾巴!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17-04-16 23:24
      回复
        “吱——!”受惊硕鼠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嚎,不断蹬着小短腿,奋力挣扎。可原瑰有得是经验,他捉住老鼠尾巴的中后半截,保准让鼠兄就算肌肉强健,也难逃他的手掌心。
        少年唇角弯起愉悦的弧度,他拎着那只老鼠往未夏那边一伸:“嗳,有点可惜,要是有火有刀,今天晚上还能给兄弟你加道菜。”
        原瑰打赌未夏那厮硬是压下嗓中尖叫的欲望。
        原本颐指气使,在数日中都以势压人的小坏蛋此刻紧绷着腮帮子,双目瞪圆,喉结不断翻滚。原瑰看的解气,索性把手腕和鼠兄一起伸入未夏所在的牢房,拎住老鼠尾巴用力晃了晃,惹来未夏更大的瑟缩。原本喑哑的嗓音里都带了气音,不过仍然控制着没有失态,小混球下巴抬起,哽道:“拿开!”
        “哦吼~?”
        “我命令你,给我拿开!!”
        少年终于得意的坏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不过他也知道好人家的孩子没他这么野的,从蛇到老鼠都敢抓,吓唬成功也就将手缩了回去,算是给未夏的“嘴不怂”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和未夏在天牢中的地位,自此终算是达成了某种平衡。
        原瑰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他是孤儿,打小儿就是被人欺负到大的。没爹没妈的孩子总是更加早熟,在族人的嫌弃、同龄玩伴的喝骂声中,他从难过、惊惧、不知所措,过度到坚韧和善于思考。他或许已经没有多么“善良”,但远早于同龄人学会保护自己,少年可以在适时的时候变得或乖巧、或讨嫌、或软弱,或者更彪悍。所以在捱过最初被族群出卖的惶恐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适应环境,重新给自己找到“容身之处”。
        不管阴暗的天牢是多么不堪,但只要他活着,就不能任由别人轻易踩在他的头上。
        而规矩总是从开始就定下的,这是这么多年,生活教给他的最宝贵的经验。
        男孩子们友谊总是在不断的打斗中滋长,作为天牢内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原瑰与未夏的关系其实并不会因为一只老鼠就完蛋。但只要交流,未夏就难免嘴欠。
        ——尤其是在他认为原瑰“上不得台面”的时候,好比吃饭。
        并不是原瑰的吃相可憎,而是他吃得太香。平心而论,原瑰甚至吃得“还挺好看”,毕竟他如果敢在九黎地界狼吞虎咽,极有可能被好事者误认为偷了别家米粮;或让难得打算施舍他食物的好心人瞧了,心生厌恶。可是在未夏眼中,将牢饭吃得如此有滋有味的人,恐怕也是生平仅见。
        原瑰爱吃鸡。
        这是他来高阳都天牢的第二个月,少年欣喜的发现基本每过一旬,牢中便会有一顿鸡肉可吃。分量不多,甚至充斥了碎骨肉丁,但原瑰仍旧吃得很香。
        未夏发誓他听到了狱友嚼骨头的声响,阴鸷少年豁然从床上坐起:“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真就这么好吃?!”
        原瑰抬了抬眉头,看着从石床上坐起的阴鸷少年,又认认真真咽下一口米饭,才略带慵懒地答道:“总比没得吃强?”这是大实话,只有饿过肚子的人才懂得每一餐的来之不易。当然,对原瑰来说也确实不错——他是不会告诉未夏这一点的。
        未夏像是终于找见了能辖制原瑰的地方,他吐出口中的草叶,哼笑一声:“你不会真觉得他们抓你来,是好吃好喝的养头猪仔吧?”
        “哦……那你知道他们抓我来的目的?或者这是哪,我该怎么逃出去?”原瑰好整以暇。
        未夏像是被蛰到一般,猝然闭了嘴,乌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不甘心的眯起,越显凶桀。
        原瑰不怕他,连老鼠都能吓着的手下败将,不足为惧。而少年甚至也不害怕狱卒,即便对方送饭时总是用木棍敲击牢房铁栏,原瑰也仍旧笑嘻嘻的道谢。但是这不代表他不想,事实上少年每时每刻都在思考——
        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抓自己?如果不是犯了罪,那自己有什么用?为什么必须封在铁皮箱子里从九黎押送到高阳都?还有别人被这样对待么?九黎有异、国师、兰草,全是他没有听过的词汇……族中并不止他一个缺父少母的孩子,毕竟那里在百年间一直是被驱逐的“罪民”。那为什么单单是他“有异”?兰草又代表了什么?为何狱卒知道“兰草”,押运他的兵士却不知道?还有,国师是谁……
        他越想越入神,吃完东西,索性将木托盘往石床上一搁,便用脚不断踢画着牢底的灰尘石子,构建起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推演图”。
        他完全将未夏忘在了脑后。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7-04-16 23:24
        回复
          打滚卖萌求回复qwwq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7-04-16 23:25
          回复
            但原瑰忽略了未夏是个容不得别人慢待他的主儿。被关得阴鸷又趋近疯狂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伸手晃了晃,试图引起原瑰的注意,然未果。少年最终从石床上弹起,瘦长的身体仿佛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无穷气力,他抬脚踹中地上一个鹌鹑蛋大的石子,石子瞬时精准地越过两个牢房中间狭小的缝隙,朝原瑰猛地撞去!
            原瑰骤一闪身,石子“咚”一声撞在身后的铁栏上,在少年脸上刮出一道血痕,又引得铁栏一阵嗡鸣。原瑰呆愣须臾,抬眼望向未夏,漂亮的杏目缓缓眯起……
            未夏却也丝毫不杵,嚣张跋扈中带着天生的颐指气使:“就算我不知道,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瞎合计,你以为你能合计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或许数年后的原瑰远不会因这样的挑衅抬抬眉毛,但此时,他仍旧少年意气。顺着脸颊滑落的血珠让他有了隔着铁栏也要和未夏一争高下的决心。原瑰昂昂下巴:“合计未来呀,总不能真关一辈子。要么逃走,要么……也得提前想想自己的价值,好日后用得上我时,也不算白吃人米粮。”原瑰的杏目在笑起来时总有那么点儿吊儿郎当。
            他是想打发未夏的,嘴上占点便宜,并不想和对方置气,却也懒得真和人深交。毕竟来这里两个月,未夏从不和原瑰说自己的事,车轱辘话绕道最后,好也罢吵也罢,话题还是回到原瑰身上,而且通常不是什么好话。
            但这次,原瑰却估错了……
            未夏迟迟没有应声。沉默在空气中发酵,这甚至让原瑰不习惯——未夏一贯是热烈又有些疯癫的。他抬起头,这才惊觉对方周身散发出的阴郁几乎要与牢房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用得着?你还真以为抓你来,是需要你卖力气?”往日聒噪的男孩嗓音暗沉平缓,像古潭里最深的暗流。
            原瑰唇角一抿,随后又习惯性地向上牵了牵。
            却没想到未夏一拳头砸在了两人牢房间的铁栏杆上,震得栏杆咣当巨响。他不等原瑰反应,便朝对面牢房一偏头:“嗳,你觉得他们哪个最漂亮?”
            这问题问得蹊跷,原瑰也不想在再触对方的霉头,他想起刚来那日最左面牢房中的“美人”,眯目借光再仔细瞅了瞅,便抬手指指那位这么些天基本没换过姿势的狱友。
            “嗯!有眼光——!”未夏绷着下颚点点头,虎牙在此刻显得近乎邪狞:“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么?是因为……被宫里的大爷们玩腻了。好几百次,也得有些个年头吧?”
            原瑰一愣,未解其意。
            未夏的半张脸掩盖在阴影里:“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他干笑了一声,目光里闪烁的似是某种癫狂,“别以为老子没看出来,你看起来安于现状,但早晚有一天你会想逃出去,像你这样的货色,很快就会被折磨得和他们一样。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被送到这来……”他用手指向对面三间牢房,喉音中压着种说不出意味的愤懑,明明是申饬原瑰,却更似自嘲。“但你以为顺从就会有好下场么?对,当然,或许别人是能得个锦衣玉食。但像我们这样被扔到这里的垃圾,如果不逃出去,早晚都会成为沦陷在污泥浊水里的行尸走肉……”
            原瑰未置可否,却不自觉敛了笑容。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3楼2017-04-16 23:26
            回复
              未夏却像忽而又来了兴致,话锋抖转:“你难道不好奇中间那位么?”
              原瑰撩起眼皮:“并不……”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左边牢房中近日来一直缩在阴影中的狱友却动了。那也是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直到他的面目从黑暗中露出,原瑰才发觉走廊对面的三位狱友各个可谓是相貌不俗。
              对方突然笑了,笑得十足神经质,原本清俊的面容近乎扭曲。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仿佛在吸引原瑰与未夏,然后站直身体,口中哼出怪异的、不知是哪个城邦的古老歌谣,细窄的腰身也随之扭摆起来。
              若不是他的神色太癫狂,原瑰几乎是要觉得“美”的。然而这美,很快变了质……
              清隽的男人慢慢撩起自己的衣摆,随着歌谣跳得越发放浪形骸。他蹬掉鞋子,裸露出小腿;抽高丝滑的衣料,让私处也逐渐暴露。而他却恍如没有廉耻,瑶肩一耸,白皙胸膛跳进原瑰的视线,即便天牢的光线暗沉,少年仍旧可以借着气窗窜入浅淡的阳光,看到男子胸口茱萸上被镶着的细长银链。掐捏在茱萸上的小夹,贯穿红豆的金色细棍,让胸膛红肿,却美妙,那银链沿着腹肌与窄腰向下、再向下,没入推积在腰间充作最后遮蔽物的衣料中。
              “呵……”
              男子看起来是想说点儿什么的,但是却并不能吐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字句。他遽然急了,往前一扑猛地揪住面前的铁栏奋力的拉拽,什么舞蹈、什么诱惑,顷刻消散!
              “啊!啊……!”
              原瑰瞳孔骤缩,因为他清楚的看到,男人的口中只剩下半截舌头。
              骇人的景象终于让原瑰打了个冷颤。
              未夏像是打架打赢终于扳回一城的小鬼,笑得格外开心:“瞧,性子太烈,和你似得,不服管教。他回来的时候下身全是血,好容易才保住性命,但是人疯了。”他越说越得意,竟有些心灾乐祸:“就属他疯得最厉害,据说原来还是某国的皇子呢,真是、不经事。”少年兽般的双目在黑暗中发亮,“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你呢?”
              原瑰拳心微握,瞪向未夏,脑中却似忽然闪过什么念头,可没能抓住。
              而不等原瑰理清思路,更没想清楚未夏为何要告诉他对面狱友的遭遇,甚至都没来得及从未夏口中套出这处监狱究竟位于高阳都的何处。隔天早上,就好似想应未夏的乌鸦嘴一般,他便被两个狱卒拖了出去。
              或许,颛顼帝抓他来,真不是“吃白饭”的。
              **
              即便是在一个地方,深幽的地底与绯丽的皇宫也是地狱与天堂的区别。
              顺着条石与精铁铸就的天牢一路向上,攀越嶙峋山崖,钻穿飞湍瀑布,直约有数百丈,便是原瑰与未夏一直苦寻不着的——高阳皇宫。
              宫娥们用檀木托盘托着换洗衣物与熏香,娉娉婷婷地列着队行在宫殿的青砖上。青砖是自远方巍山开凿而来的,稍作打磨便细腻光滑,更有冬暖夏凉之玄妙。贴身伺候的侍者最是清楚,国师时常喜欢光着脚在这样的青砖上行走,帝颛顼特意为他定制的衣衫慵懒地半挂在肩头,长长地拖曳下来,擦过一尘不染的青砖,又因行走带起腰间宝玉禁步一连串环佩碰撞的妙音。
              宫娥们在寝宫最里面的殿前止步,眼观鼻、鼻观心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立于门口两侧侍者们的手中。她们又依次退了下去,香云纱披帛上的绣线被阳光晃出上等丝质特有的光华。熏香自殿内的兽口香炉中缭绕而出,似乎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寝宫最深处旖旎的喘息。
              可偏偏,旖旎喘息在帝王寝宫中不断浸润……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7-04-16 23:26
              回复
                这章最后是一大大大段肉!被度受吞了,发图也不行,崩溃qwq宝贝儿们可以去作者微博看肉!
                微博:@鹰啸Dominance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7-04-16 23:37
                回复
                  第五章、觉醒
                  雨丝从天幕砸坠而下,穿透薄云、对抗风阻,最终莅临了高阳王都。
                  它们有些贪恋高阳皇宫焕彩的琉璃瓦,有些乐于滋养盛开着瑶草琪花的丰渥土地,却还有一些顺着九座灵水桥的间隙,跌入“微明山”的山崖之中。高阳都的山崖仿佛被利刃巨斧剖开过,垂直向下不知几百丈深,连天光也只能稀薄的漏进点滴。
                  雨水最终汇聚在山崖底部的泄洪道上,从小洼积成细流。恰在此时,由皇宫淋落的雨已经聚成污湍,由皇宫外沿的石质管道喷薄而出,如同“秽物瀑布”般倾泻而下。
                  “哗啦、哗啦——”
                  未夏听着外面的雨水污秽一同倾倒的声音,烦躁地捏紧双拳,他抬头望向牢内唯一可以通向外头的小窗,窗上细密的铁栏让稀薄光线散落得愈发可怜。未夏讨厌下雨,尤其不喜欢这里下雨。阴鸷的男孩抬手抹上牢内的墙壁,积阴带来的潮气已然蔓延到他的石床左近,他闭上眼睛一拳砸在了墙面上!
                  雨水原本同宗同源,清静不惹尘埃。可偏生有些落在帝王家,有些掉进山涧里,还有些原本已落在帝王家却又被驱赶到山沟之中,饶是如此,帝王家的还偏要把山里的清流搅浑,再怪责山涧卑微、不识抬举。
                  少年明知是自己偏执,却仍旧压忍不住越想越恨、越恨越恶心,最后竟有些浑然欲呕起来。
                  可还没等阴鸷少年逼冗的自己肠胃翻滚着贡献出今日所得不多的米粮,他就听见远远儿的,天牢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列脚步声……
                  未夏顿时顾不得感叹老天不公,撒着鞋跳下铺满稻草的石床,一把扑住圈禁他的铁栏杆。
                  他在等原瑰,牢里头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家伙昨天被人提走了。
                  天牢中还是一样的暗,未夏禀息等待许久,才终于看到确实有穿着兵士军甲的人抬着简单的担架,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知道的,担架上的必然是原瑰,但他又唯恐,不再是“原瑰”……
                  走廊对过的三位狱友大抵都是这样回来的,有两位他曾看到过,另一个没有。但无一例外,凡是这样回来的人,从此之后都不会再回到从前的模样,未夏也无从得知他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而雨水与污水还在窗外倾泻而下,他眼巴巴地扒着铁栏杆,看昨天还和他嬉笑怒骂的少年,像条破布似的被重新扔入隔壁的牢房。
                  这次,原瑰既没有跳起来抓着老鼠吓唬他,也没有用那双杏眼恶狠狠地警告未夏别再嘴贱。他身上的棉布衣服在一天之内被替换成了让未夏扎眼的绫罗绸缎,衣衫的主人却已经了无生气地半躺在地上,不言不语。
                  未夏的胸腔一瞬间也不知哪儿迸发出的怒火与勇气,他大声喝住了狱卒。
                  “喂,让我照看他!!”他大声喘息着,“如果、如果你们不想让他这么废了的话——!”
                  **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17-04-20 10:47
                  回复
                    『臭要饭的,没脸皮,父母死在阴沟里。
                    生吊丧,活浸笼,上天砸下的丧门种!
                    舔天跪地,讨东骗西,身上可搓出三层泥。
                    恶毒阴狠乏人理,老天都懒给一碗米!』
                    熟络的童谣在原瑰脑中不断回荡,过去的记忆斑驳陆离地在眼前闪现。这些是从他记事起便遭受的屈辱,原瑰原本以为,长大之后的自己,已经强大到足可以将这些记忆压入心底的最深处……
                    小孩子可能是世界上最善良也最恶毒的生物,心情好的时候,九黎同龄的玩伴会带他一起在山林间嬉戏,忽而又听族内大人们说了什么,便会转脸朝他身上丢碎石子污泥。彼时小小的原瑰还不能理解,天生地养的懵懂孤儿,还当同伴们在和他做游戏。
                    再后来有一日,他们忽然将他倒吊起来,挂在后山的歪脖子树上。天色渐暗,阴风卷着黑幕盖住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野兽幽绿的眼瞳在树丛后闪起寒芒。
                    直到那时,原瑰才觉得害怕,冷汗顺着背脊淋漓而出,又因被倒吊着,汗水沿着脊沟逆流到脖颈中、发梢上,再坠入狼口。凶兽张开血盆大嘴,肉食动物口腔内积郁的湿腐臭气轰然而至,熏得小小孩子惊骇地红了眼眶,但他不敢哭,本能告诉他,别出声,一出声就会被狼咬掉脑袋,他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唇。
                    那一瞬间,原瑰才豁然醒悟……
                    ——没有人是他的同伴。
                    那首“歌谣”中,字字句句都是恶毒的讥讽与诅咒,不值钱的孤儿,他贫瘠的生命不过是别人取乐的道具。
                    那天夜里,原瑰最终用尽浑身解数,向上抱住了树干,在枝头枯坐一宿直到第二日黎明狼群散去,才用石片磨出的小刀割断了脚腕上的绳索,慢慢地蹭下树去。
                    从此,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允许别人再轻易地踩在他头上。
                    而他以为,十几年来他已经足够努力,努力变强、努力在族中挣得一处容身之地。原瑰没有别的优点,重在伶俐识趣、胆子也不小,所以他下江摸贝,族里帮工,山中捉兽,甚至在坟头守灵。他以为,九黎最终是接受了他的……却没想到兜兜装转,他们仍旧将他送上高阳都的马车,他依旧成为了阶下囚,而他依旧无法反抗,他弱小的、弱小的只能被……
                    『臭要饭的,没脸皮,父母死在阴沟里。
                    生吊丧,活浸笼,上天砸下的丧门种!』
                    那首恶毒的童谣,再度在他脑中无限循环起来……
                    “原瑰!原瑰——!!”
                    “妈的……原瑰!”
                    一叠声的呼唤窜入原瑰耳中,但原本伶俐的少年却像把心魂丢在了高阳皇宫中一样,动也不动。华贵奢靡的宫殿,似幻似真的熏香,上等衣料摩擦带来的碎响,以及……
                    少年的喉结猝然滚动,从咽喉中滚出一声压抑的喑哑惨呼,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体猛地紧紧地缩成一团。他周身不断打着哆嗦,嘴皮干涸发白,双目直勾勾地圆瞪着,此时他看起来,和走廊对面的三位“狱友”,再无二致。
                    “该死的!”
                    外头的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污水瀑布,要将两个少年淹没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
                    未夏咬牙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原瑰,他不敢去猜测这一天中这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或许,他又是知道的,他毕竟早熟……未夏狠狠闭了闭眼,骤然啐了声,扬手朝着原瑰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17-04-20 10:49
                    回复
                      就算他没将原瑰当朋友,但这是牢里唯一能给未夏解解闷儿的“东西”了。
                      但没用。
                      一巴掌下去,原先高冷似野猫的少年,却没有丝毫反应。原瑰既没有一巴掌抽回去,更没一脚将未夏踹飞。昨天还能抓老鼠吓唬未夏的家伙被打得偏过头,却也仅仅呆愣地坐着,大概是牙齿撞破了口腔的内膜,原瑰任由血丝晕出唇角……
                      未夏暴躁的大吼一声!他抬脚给原瑰的肩头又狠狠来了一下,在对方质地上乘的丝质衣料上留下个污黑脚印。可是仍然无效,原瑰仅仅是被踹得向后歪斜,杏眼迷茫地轻眨了眨,从嗓子里发出含混的“咯咳”呜咽。未夏向后退了两步,被阴暗牢房憋得惨白的脸颊在这一瞬显得愈发灰败,他太清楚了,如果现在叫不醒,恐怕原瑰就会一直如此,直到……下一次,他再被拖出去。
                      但叫醒了又如何?他可能还是会被……
                      入了这天牢,命就不再是他们的,仿佛连抗争的资本,老天爷都懒得施舍。
                      阴鸷男孩的眼底终于露出凶光,他狠狠吸了下鼻子,做出了一个皇子决不会轻易做的举动:他猛地跳到原瑰身上,薅住对方的丝料衣领,提拳便朝原瑰脸上用力招呼过去!
                      “砰——”拳骨砸撞脸颊的闷响在牢房中炸开,巴掌混合拳头,左右开弓,再不留半分情面。
                      与其这么活着,不如被他打死也罢!
                      原瑰瞬间被揍得鬓发散乱,原本梳洗过的俊秀容颜也很快浮起血肿。
                      击打中,他的衣领被未夏扯松,最引人入胜的平直锁骨上不知何时多出数个牙印与伤痕。未夏愣了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将原瑰的衣服又向下撕了点,果不其然,华服之下遍布着斑驳淤青与不知名的“兵器”造成的钝伤。未夏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牙根紧绷,又一拳下去!
                      狱卒既然同意他“照顾”,那自己就好好照顾、照顾!叫不醒,宰了也好!总好过活成行尸走肉。他越性儿扯了对方头发,打算对着原瑰的面门吼到对方醒神为止,连巴掌带嚎,总能回点魂吧?!
                      “原瑰——!!”
                      ……
                      一只修长的手猛地摁在了阴鸷少年的脸上,骨节分明,指尖秀挺。
                      未夏瞬间停了手。
                      “够了……”鬓发披散的原瑰一侧头,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沫,细挺的眉宇紧皱,闷咳一声,嘶着气吸起腮帮子,却又很快鼓起脸松了劲儿。他的身体在未夏的胯下侧翻半边,伸手将狱友推开,男孩原本好听的声线此时沙哑难闻:“我没被人折腾死,倒要先被你…克死了!”
                      未夏缓过劲儿,心头一喜,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双手向后撑着,哑着嗓子无声大笑,好一会才一咕噜爬起来去抓原瑰肩膀:“你他娘的,明明是你吓死老子了!”
                      却不想原瑰豁然一把拍开他的手,身体一侧避开未夏的触碰。未夏呆了下,恍惚察觉了什么,再看向自己的狱友,已经用力裹紧衣襟,将瘦长的身体蜷成的一团,像只处于最警戒阶段的野猫。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17-04-20 10:50
                      回复
                        野猫缩在角落,利爪因痛苦与愤怒而不断曲张:“喂,未夏,你还想……逃出去么?”
                        **
                        “……想!”未夏抿住嘴唇,须臾之后斩钉截铁。“怎么会不想?老子连做梦都想逃出去。”
                        “好。”原瑰收在华服广袖中的手指死死攥紧,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墨色的眼神中全是坚定。“那我们,就联手逃出去。”
                        或许因为有过“叫醒之恩”,两个原先不怎么对盘的少年关系在无形中拉近了。未夏在原瑰面前再没先前那么端着,可他的踌躅满志仍然只坚持了须臾,便哼笑一声泄了气:“想得很好,你虽然有机会出去,但恐怕行走坐卧都有卫兵看守。而老子我,更是连迈一步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你倒是告诉我,怎么逃?”
                        原瑰黑亮带着星火的眼眸瞬间扫向未夏——别随便老子来老子去。你、是谁老子!
                        “我说能逃、就一定能逃出去。”清瘦的少年出口成钉。“从现在起,我说了算。”
                        未夏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点了头。
                        原瑰开始尝试着让周围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除了他的盟友。
                        过去的两个月,未夏从不知道这小子可以如此“唱作俱佳”——他会恰到好处的瑟瑟发抖,顺时应势的装疯卖傻,能面不改色的将每次穿回来的华服扯成碎布,晚上起夜时忽然拉住监狱铁条疯狂大叫,亦能在狱卒经过时候,用阴鸷的眼神把对方盯得浑身发毛。
                        很快,天牢里的狱卒都知道了,这个新来的少年囚犯疯了,却又没太疯透。没太疯透的人,自然需要狱友关照。原瑰如愿以偿的让未夏和他关在了一起。
                        未夏这辈子没做过如此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工种。
                        原瑰惬意地动了动身体,指使他喂饭,同时将身后的“靠枕”利用得更加充分:“那你可以试着告诉他们,我挺好的。然后咱们再被分别关起来,直到将牢底坐穿。”
                        未大公子恨得想把勺子捅进原瑰的喉管。
                        但他知道,原瑰没错,他的狱友忍耐着每隔几天就会被提出去的厄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让他们逃出去……
                        高阳皇宫,吃人。
                        **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7-04-20 10:51
                        回复
                          @七月花祭 宝贝儿来看~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17-04-20 10:51
                          收起回复
                            原瑰不愿意服输,但是他逐渐学会压抑愤怒。
                            温泉中的那些不过是折腾他的一部分,更多时候,兄弟五人会联手逼迫。将他推搡到广场上,让原瑰如同杂耍般躲避火球,或驱策他在宫中瞧不见尽头的迂回走廊中闪躲狂奔,一旦被“抓住”,等待他的就是无穷尽的羞辱与跶伐。
                            原瑰不知道帝颛顼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单纯的取乐还是另有目的,最初他还想探寻,但后来他逐渐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围拢自己的神智不要因逼冗而癫狂,不要因愤怒而丧失理智上。他睁大眼睛瞧着、瞧着,用尽全力感受他每次从牢中被提出来后,走过去的路。
                            他要逃出去。
                            **
                            但原瑰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突然。
                            虽然他至始至终没弄清他们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他的“毫无进益”似乎让穷蝉格外暴躁,没准这家伙已经被他的父皇责罚过了,少年在心里腹诽着。不过原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被尨降带到了皇宫最高的殿宇上。
                            被拽着领子就从大殿的阶梯倏然提到屋顶,转眼功夫,让原瑰不经怀疑尨降也不是人类!
                            但很快,面前的景象让原瑰再无暇他顾,整个高阳都鳞次栉比的殿宇都被收进眼底。虽然琉璃瓦在少年的脚下不断打滑,万丈深渊中呼啸出的寒风更让他心生畏惧。没错,最高的楼宇就在高阳皇宫的边缘。只要再往前十步,就能看到刚来那日,自灵水桥上向下看见的嵯峨嶙峋的深渊……
                            干嘛?干嘛带他来这?
                            他很快就知道了——尨降扣住原瑰细窄的腰条,让人作呕的滑腻声音在少年耳畔游荡:“跳下去,我大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原瑰咬紧牙根,克制住自己声音中的不稳,嗤道:“怎么?你大哥死了?让我跳下去好祭拜祭拜他?”
                            这话让习惯讨好穷蝉的尨降顷刻间变了脸色,又或许这个神经质的皇子早将“崇拜大哥”刻在了骨髓里。原瑰的顶撞让他出离愤怒,他再没给这个九黎罪人任何嘴贱的机会,薅住少年后心衣物:“你最好赶紧祈祷,自己的死相不会太难看!”
                            随后,他便毫不留情地将原瑰推下深渊!
                            “啊——!!”
                            少年从高阳都最高的楼顶直坠下去!
                            他的双手在空中徒劳乱抓,一切景物在他眼前快速飞掠:宫墙、峭壁、怪石、歪树。而他直面的,只有会令他粉身碎骨的无间地狱。少年难以克制地想要惊叫,却被气流卷得在空中不断翻滚,而列风灌入咽喉让他的任何惨呼都无从开口。
                            下坠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剧……
                            眼见着,他就要被一块从崖壁上伸出的怪石撞成肉泥!
                            不!别!
                            他还不想死、不想死——!别!!
                            从未有过的强大希冀瞬间占满原瑰的思维,他只觉得脑袋被一种由内而外的力量挤爆,而连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墨黑的双瞳中猝然晃过一点蓝。
                            下一瞬,他便从深渊中消失了。
                            对,消失了。
                            探头往下看的尨降只见冷光一闪,少年就像碎成了灰烟,骤然从空中彻底消散。而还不等他疑惑人去了哪儿,弹指之间,原瑰又落回了刚刚被他推下去的琉璃屋顶上……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刺着少年的眼目,让缠绵惊惧的人缓缓回神。
                            原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面如死灰,与死亡过近的接触让他几乎三魂离体,即便往日坚韧如铁的少年也压抑不住周身的颤抖。他的脑袋剧痛,压根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从百丈深的深渊又回到高阳皇宫的屋顶上的。
                            而一双华贵的鞋,停在了原瑰面前。并不是尨降。鞋的主人慢慢蹲下来,他钳起少年的下颌,就像赏玩一件难得的奇珍。
                            “呵……看来,九黎的杂种,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注:
                            穷蝉等颛顼之子:颛顼之子出现在不同的典籍中,光是能数出名字的就有二十四人,不一一赘述。不过大王仍然要感慨作为人神五帝之一的颛顼是何等能生,《山海经》基本上每翻几页就能看到“颛顼之子”字样,且其“品种”众多令人瞠目,不过大多数不是什么好柄,归纳如下:
                            (1)鬼:魍魉、虐鬼、小儿鬼、穷鬼
                            (2)兽人:梼táo杌wù(四大凶兽之一,虎足长尾)、驩hūan头(人面鸟嘴)、三面(三头一臂)、苗民(背生双翼)
                            (3)人类:老童(太子长琴他爸)、伯服、中骗、淑士、季禺、穷蝉、称
                            (4)贤者:苍舒、颓Tuí敳ái 、梼戭Yǎn 、大临、尨Máng降、庭坚、仲容、叔达,人称八恺
                            以上史料出自《山海经》&《左传·文公》&野史杂记等。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17-04-22 08:43
                            回复
                              第六章、逃亡
                              “假痴不癫”成为少年最好的掩护。
                              原瑰没想到自己在悬崖上绝处逢生,会再度招来帝颛顼对他的探究。是的,在最高楼宇上钳住少年下颌的,正是颛顼帝。好在少年聪慧,用呆滞颤抖的反应从暴君手下逃过一劫。人皇虽然对逼出少年的潜能格外在意,但觉察到原瑰发直僵硬的目光后,他最终支使侍立一侧的尨降将原瑰扔回天牢。
                              五位皇子的暴行暂时告于段落,因为帝颛顼似乎并不想弄坏这个刚刚爆发出潜能的玩物,毕竟,小鬼看起来吓傻了。而被扔回天牢的原瑰吃了来这之后最好的一顿,甚至还有大夫来为他处理之前浑身被凌虐出的伤害。
                              只是这一次,少年不会再天真的觉得管吃管住的生活比九黎的风餐露宿优渥。米粮的代价,也许是他的性命。
                              少年心头有数,帝颛顼是在等他缓过来,才好进行进一步的“探究”。
                              “噼啪——”鸡骨头打在墙上。
                              少年的眉宇几乎要拧出两道抹不平的皱痕,他站起来,赤足踏过牢底干草,捡起那块鸡骨头,又往另一个方向扔过去。
                              “啪咔!”
                              未夏“呸”一声吐掉口中草叶,像看个傻子般看着弯腰不断捡骨头的原瑰:“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原瑰却不理他,少年执着地捡起鸡骨又随便朝一个方向扔过去,而每每将骨头从他手中飞出,他便专注地盯住其在空中划过的弧线,认真的眼神近乎要将鸡骨烤熟。就在未夏快要认为原瑰真的已经被折磨疯时,少年开口了:“我告诉过你没?我跑的,特别快。”
                              未夏抬抬眉毛,并不承认自己松了口气:“没。”
                              “我是孤儿,小时候没有一技之长不能出力,族里人就更加讨厌我。缺衣少食,很多时候只能靠偷。”原瑰吁出一口气,弯腰从角落里将鸡骨又一次捡起:“偷就会被抓,抓住就是一顿好打。但我很少挨打,因为我天生就跑得又轻又快,甚至能跑得过天上飞的燕子……”
                              也许并没见过实景,未夏尚未觉出有多么惊异:“所以呢?”他还是没想明白这和狱友不断扔鸡骨头有什么关联。
                              原瑰顿了顿:“他们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了,就是九座灵水桥跨越过的悬崖。”
                              未夏一声低呼:“那你……”
                              “嗯,我确实摔下去了,死亡不断逼近的感觉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未夏留意到原瑰用力抿了抿嘴唇,“那块突出的大石头就在我面前,我觉得…自己死定了。但是下一瞬间,我只觉得头中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回到宫殿的屋顶上。”
                              未夏瞪圆眼睛,一时间没说话。
                              原瑰觑见他的神情,牵牵唇角:“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没得癔症,也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哈!所以你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跑’上去的?”未夏嗤笑一声抬着眉毛,眼睛里流露的神色暴露了他的想法——真真是异想天开。“就因为你小时候跑得快,你就觉得你的脚能黏住山崖,瞬间从几十丈甚至上百丈的深渊里‘跑’回悬崖边?”他说的无不讥讽。
                              原瑰被同伴的质疑蛰的耳根烧烫、喉结滚动,却仍旧倔强道:“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未夏点点头,似终于搞清楚了狱友的思路:“所以你就想通过扔骨头来效验自己是否能做到快速移动,至少试试有没可能跑得比鸡骨头飞出去的快?”
                              “……啊,是啊。”原瑰已经做好了未夏会疯狂的嘲笑数日的准备。
                              但他必须尝试,抢在帝颛顼研求他之前。因为原瑰不知道,再下一次,他还有没有那个运气侥幸逃脱,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却没有想到,未夏并未有半点嘲笑之意,原瑰阴鸷的同伴收了笑容,掸掸裤子上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的浮灰:“那你有没有想过,是颛顼的某个儿子救了你。毕竟,他们可都‘不是人’。”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虽然原瑰早从梼杌与三面人的相貌中看出他们并非他所熟悉的“人种”,可尊贵如人皇的帝颛顼,又怎么会生出“非人”?
                              即便出生在九黎这片偏僻又负罪的土壤上,原瑰也知道,“兽”与“兽人”是比人类要低等的多生物。远在数千年前,便有一名叫做“后土”的邪神,与盘古上神为敌。此神认为“兽”远比人要强大,更是适者生存,可以更好地适应当时还算贫瘠的九州土壤,所以一度鼓吹兽们压制人神与人,甚至贻笑大方的将兽称作“兽神”。
                              好在盘古氏的后人威猛,众人神团结一致,才将兽类驱赶到下三州的“道者不处”*。数千年过去,凶兽们始终在道者不处徘徊,只有一些较为温和的种群被人神带入无物之象驯化——例如牛、羊、鸡、鸭,才有了寻常百姓今日的生活。
                              原瑰虽然不知道“人神”是否真的存在,毕竟即便是九黎最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的老人家,也没真见过天边云朵上飘下过“神”来,但那并不重要,与他们的生活太遥远。百姓只要知道如今无物之象的主人乃伏羲氏后裔帝颛顼,便足够了。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17-04-22 08:4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