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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更新的小短文《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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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4-25 15:15回复
    她从水中来,带了一身湿淋淋的水汽,外头穿了一件仙鹤腾云的斗篷,将她里头的学生装遮住。
    她站在杂草丛生的旧桥上,左右张望着,大约是在找路。
    她死了太久了,已经记不得这里的样子了。
    她死的时候是46年的冬天,桥头有一片冬霜,她走过的时候那霜打湿了她的鞋面,那是她刚绣好的,花了她许久的功夫。
    她朝水中看去,看到一个模糊的倒影,那倒影中的人还是死去时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子,果然,人死了之后是没有温度的。
    “别看了,跟你生前没有太大差别,就是你身上的水气太重,最好做个香包带着盖一盖。”
    有人站在几米开外的竹子底下。一身黑衣黑裤,懒散的靠在竹子上,压着手腕大小的竹子一前一后的晃着。
    扶君抬眼看他,然后笑了一下。
    “谢谢,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若是无缘无故谁会费力的去结一个小鬼的魂,他既帮他结魂自然要从她身上拿些东西作为报酬。
    可如今她却一无所有。
    那人在阴影里看着他,面色阴沉。
    “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
    扶君低头思量,温声道。
    “那我是你的随从?”
    她问得波澜不惊,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那人慢慢的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她的对面,递了一个碧绿的石头给她。
    “是同伴。”
    他转身离开时踩得地上的树枝咔咔作响。那人背影清瘦但身材挺拔,微微抬起的头有些有些不可一世的模样。
    而更加重要的是,他是活着的。
    扶君摩擦着手里的石头,触手生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对着太阳时能看到石头里面缓缓的流动着什么东西,像水一般。
    她还在看,那人已经走出去有一段路程,回头时没有发现她跟上,于是远远的就喊她。
    “呆子,跟上我。”
    他站在那棵大大的常青树下,插着兜看着她。
    扶君收好石头,理了理斗篷慢腾腾的朝他走过去。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前后也就离了一个人的距离。
    那园子经常有人来来往往,就在她们走过去不远就三五个人吵吵闹闹的来到她刚才站过的小桥上。
    “唉呀,你看那水里有一条好大的鱼呀。”
    鱼?
    扶君惊诧的回头看向那条小小的河。
    她可从来没见过那里有鱼。
    “走吧。”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扯着扶君的衣袖就继续往往前走。
    园子里有风,行走时吹起了扶君披风一角,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人一鬼从满园的春色中走过,不见芳华潋滟,只能看到一只仙鹤扫过万花。
    然后没入远处的白雾。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4-25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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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楼图是楼主自己,在植物园拍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4-25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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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园子闭园是已经是黄昏,游人早早的就出了园子,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工作人员在喂食孔雀。
        扶君坐在远处的断枝上看那些高傲美丽的动物,时不时扔一两棵松子去逗它们,每次见到扶君那些孔雀就抖着长长的尾巴,似乎是在嘲笑扶君身上单调的色彩。
        她穿的太素了,从来都是素色的衣裙,从没变过。
        看了许久的孔雀,太阳也都落了下去。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微尘,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着,慢慢的往那刚翻新不久的桥上走。
        路灯不算太亮,道她走得及其平稳,那片叶子被她放在嘴边吹起了一曲小调。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她走了一会就在桥上停了下来,往水里看了一眼就慢慢的坐在了栏杆上,双脚放在了栏杆外面,一晃一晃的。
        她脱了戴在头上的斗篷,继续吹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的曲子十是陈旧的老调子,随着晚风吹出去好远,在空荡的园子里一直萦绕。
        那刚刚检查完最后一处大门的年轻保安在要跨出大门时刚好能听到那远处传来的曲子,头皮一阵发麻。想要回去一探究竟,可是犹犹豫豫之后还是荒乱的锁上了门走了。
        他才走出去不远,大门就被人再次打开,那人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瓶,一身黑衣黑裤,微微扬起的头有些不可一世的模样。那人笑看保安看似稳健其实凌乱的步子,然后听着曲子传来的方向,一直走去……
        吹曲子的人闭着眼听着自己的曲子,夜风中那点树叶的香气从她鼻腔袭上大脑,那气味十分好闻,像46年的时候的味道。
        她吹了许久,连自己都有些沉醉。月亮从云层里挤出来,把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一曲终了,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有些翻腾起来。水汽也越来越重。
        扶君皱了皱眉头,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那水面越来越高,像煮沸了的热水一般翻涌,虽然是个人工湖,但也有些深度。
        扶君看了看月亮思量着那人也该到了,于是就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从袖子里摸了一个朱砂包,将朱砂抹在那片她刚才吹曲子用的叶子上,轻飘飘的从手上放了下去,落在了翻涌不止的水面上。
        那叶子一落下去,水面就生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符文,将那还在不断上涌的水死死压住。
        水是无形,按理说是压不住的,可好在扶君本就是从水里来的,属水性。一滴水遇到一滴更强的水自然是要被吸收的。
        扶君站在岸边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水底不停翻滚的东西,好久之后水面才平静下来,大约是挣扎的时候太累了,那个东西也没了力气。
        “我们扶君就是厉害,压得它翻不了身了。”
        那人从路灯后面走出来,探出头去看湖面。
        “你的朱砂是用小鬼的骨头磨的?”
        扶君在他背后,半截手臂从披风里露出来,原来白皙的手臂上被烧灼出一片血红的伤来,还在不停的流着血。
        决明看着水面,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碧绿的石头,用朱砂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嗯,早年做的,里头有小鬼的骨头,威力十分了得,我平常不舍得用,今天要不是怕你压不住这个东西我也不会给你。”
        决明的朱砂分许多种,其实这种朱砂是最难得的,需要将怨气极重的小鬼的骨头莫碎再加上他自己的血,要泡那么一两年才能取得一小包。
        不过东西虽然难得但是也不多用,这东西太毒,一不小心就会伤自己。
        扶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灼痛不已可决明的初心也还是为她好。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走到岸边掬了湖水来冲洗。
        水才淋到手臂,更加厉害的痛感差点让扶君滚到水里。
        那声闷哼引得一直在勾画的决明朝她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手臂就搭在草地上,扶君倒在地上,有些抽搐。
        决明收起石头,跑过去扶了她一把,然后伸出手在水里试了试。
        “这水你别碰了,在这等我。”
        那水原来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是被水里的东西搅弄得十分肮脏,而扶君从结魂之后身上的浊气被那石头吸得差不多,一时之间受不住。
        决明勾画的速度明显加快,最后一笔时他大笔一挥,甩了几笔墨水在地上,那碧绿的小石头就从他手上滚到了地上。
        扶君趴在地上,抬头也只能看到地上微微发亮的石头,和那不断被吸到石头里的丝丝红液,那液体是从地面慢慢爬上来的,那石头像抽水泵一般,一点一点的抽着湖水里的东西,直至最后一滴也被它吸尽,那亮光才暗了下来。
        决明收好是石头,快步走过来扶起扶君,重新帮她洗了洗手臂,随意在自己的袖子上撕了一块布就裹了她的手臂,背起她就走。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4-26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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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君趴在他背上,晃得她想入睡。
          “那小鬼是什么来路?”
          她问。
          “是一个小女鬼,死了有七八年了,尸体一直没有捞上来。你之前一直睡着不知道,她落水的时候她三四个朋友就在岸边,可就是没人伸手拉她一把。”
          “为什么?”
          她又问。
          决明闷笑一下。
          “也许她们关系不好。”
          扶君沉默了一会,直到睡意渐浓才缓缓的轻声道。
          “只是怕惜命太过,不愿伸手罢了。”
          说罢,她就自己睡了过去。
          决明背着她站了好久,才慢慢道。
          “呆子,谁不惜命呢?”
          也许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若你在我眼前落水我一定会救你,因为我们是同伴。可是要是你在别人眼前落水又有几个会救你?大约还是有人会救的,因为好人一直都有,只是你如何保证你遇到的都是好人?
          友情与生命之间难以取舍之时,往往就在犹豫之间就错失了良机。无论你后来懊悔也罢,日日不得安眠也好,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他们走了出去,那刚才安静下来的水面又开始翻腾起来,越涌越高,最后终于没过了桥面。
          那片小小的叶子又飘到了湖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有人小心翼翼的捞起那片叶子,用力的捂在心口。
          “扶君,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对着满池的水泪流满面,旧西装泡在水里,带起了一衣袖的水。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4-26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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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智障千千万,身边朋友占一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4-26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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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邕城之东,四面环水,有一座小岛,上有郁郁葱葱的树,还有一片开到荼蘼的杏花。
              那杏花四月初开,花期长达七月之久,在十月败落。花开时漫山灼灼,花落时遍地芳华。那小岛与陆地之间有一座木桥,木桥足够两人并肩而行,旁边有齐腰的栏杆,上面雕刻麒麟,栩栩如生。
              那岛上有一排高高的老式建筑,那里是个古玩城,那古玩城的入口就在湖边,用木头搭了一个高高的匾额,上面笔走龙蛇的写了三个大字。
              三道坊。
              人间三道,人,鬼,畜。
              早起时雾气从湖面升腾而起,杏花正是最好的时候,片片的芳菲落在湖面,荡漾起一圈细小的波纹。桥的尽头是青石的阶梯,上面也落了不少的落花。
              此时及静,只听得隐在花叶后的喜鹊时不时发出一两个声音来。
              有人从雾气中伸手进湖中一搅,搅乱了水面,惊扰了满树喜鹊,鸟儿飞起时又惊落了一树的杏花。花瓣落下来,那树下的人来不及躲,生生的就淋了一身的杏花雨。
              那些花落在肩上那人似乎不太高兴,于是她抬手抚了下来。那人抬手时她白色袖子上的藏青色绣花暗纹随着她的动作上下动着。
              “落花有情,何须扫尽?”
              那刚才伸手搅动湖面的男子站起身来对着他身侧的人笑道。
              浮子看了看湖面已经飘远的落花,也笑道。
              “流水无情。”
              决明看着她,嘴边温温笑意。
              浮子比他矮了许多,两人站在一起浮子堪堪到他的肩头,并肩时决明要低头才能看到她的表情。可此刻他们却是平视的,浮子站台台阶上,而他在台阶下。
              她的背后是长长长的台阶,那台阶在花林间,先后延伸而去,不知去向那里。而她,像是引路人,站台台阶上等着要走过这条道上的人。
              他的背后是茫茫一片湖面,一座孤桥在他背后,桥面有露水,他像个旅人,等着那个为他带路的人。
              浮子看着他,手指有些发痛,一直在对视的视线也慢慢移到别处。
              “不必在费力了……”
              她无奈的叹息。消瘦苍白的手慢慢的搭在了决明的肩头。
              她的手很凉,透过衣服的布料传到了决明的身上,冷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侧头看了看那之手,颤颤巍巍的将她握住,放在嘴边不停的向它哈气。
              他的动作简单而热烈,那双常年寒冷的手开始有了一点温度,可是也是转瞬即逝。
              决明一直低头为她暖手。
              “你一直都这么说。”
              他并未抬头,可是浮子知道他在笑。
              果然,决明抬起来时是带着笑的,清清浅浅,就在唇荡漾开来。
              “你放心,再等等我,马上就好了。”
              决明摩擦着浮子的手背,上面的青色血管在手背上格外的明显。
              冷意从浮子宽大的衣服袖子里爬进来,她半截手臂都露在外面,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神色都还是温温和和的。
              她轻叹了一声。
              “我这样已经很好了,你不必介怀,我并未怪你。”
              从最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释怀,再到如今的淡然,她从未怪过他,只是心存疑问,却一直没有怨恨。
              大约是因为理解,所以无论无何都恨不起来。
              决明低着头,能看到她的鞋子,还是那双白色秀暗花的布鞋,上面微微有露水,但是那一点都不影响它的精致。还有她的衣裙,还是她喜爱的白底藏青花,一点都没变,依旧是从前的样子。
              决明慢慢的走上台阶,与她站在一起,然后低头看着她。
              “冷吗?我怕你会冷。”
              他没有抱她,只是把她挡在了胸前。
              浮子依旧只到他的肩头,他身上的暖意从手指传过来。
              “不冷了。”
              她轻轻的用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低声回答。
              他们站在两条路的连接点,以一种及其温柔的方式靠在一起,但他们并未拥抱。
              很多年前,他们也有如此亲昵的距离。还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人,不过那时他们没有这样沉重的枷锁,没有这么许多的意外。
              “阿浮……”
              几欲无言,他只能叫她的名字。
              浮子依旧不抬头,不答话,装做听不懂他语气里的哀叹。
              那些原来想要说的话在嘴边来来回回翻涌着,就是没有能开口。
              她倚靠着他,竟觉得这样也不错。
              “你再等等,等你好了我们就走,沧海也好,桑田也罢,我陪着你。”
              并非戏言,他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总是想着要去很远的地方,他不忍心让她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
              她早年的时候就喜欢到处去,喜欢去看山看水,如今想来她也依旧是喜欢的。
              她听着笑了笑。
              她很早的时候也想着总有一天她要去看尽大好的河山,看山看水,看霓虹从西山落下。而如今着些所有的想象都只能在决明轻轻的一句话里得以实现。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5-05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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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浮,你要等我。”
                他做过许多事,行过许多路,世上没什么东西能吓到他,可是他就是害怕浮子不等他。
                “好的”
                湖上浓雾渐渐褪去,朝阳把湖面照出了一片金色,浮子站在桥头目送决明离去。
                她一直在看他,知道他的背影没入远处的金光里她才收回目光,手指上温温的气息还在,她收拢手指,细细研磨。
                总有一天好她是要远行的,去很远的地方。
                而决明……他不在的。
                她独自在花树下,低头不语,露水从树枝上落下来,落在她袖子上,背后花林里隐隐传来厚重的钟声。
                听到有人踏水而来的声音,她抬头。
                一抹天光落在她的脸侧,嘴角勾起,眼里一湖波光倒影,语气温温和和。
                “先生,为何而来?”
                她抬起手来,做出了邀请的姿势,衣角掠过,有暗香盈袖。
                台阶上的人抬头看她,面色苍白,脚下一滩的水渍,他是踏水而来的。
                那人看着她,道。
                “来求姑娘一件事。”
                浮子看着他手上的一片细小的叶子,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那便请吧,早起露重,不妨请喝杯茶去去寒罢。”
                她们一前一后的走上台阶,前方钟声不断,一声一声,似离人叹息……
                人间三道,曰:人,鬼,畜。
                人间三毒,曰:贪,嗔,痴。三毒之中为痴,流毒最广。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5-05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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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更新的时间不定,如果有需要更新@的,请留言告诉我喔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05-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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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茶煮三次,等叶子完全舒展开来时,茗香慢慢的在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升腾起来,那点早起时带来的寒气在暖和的茶香里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浮子又添了一颗碳,等茶水再次煮沸。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周边的店面陆陆续续的开张。
                    她轻轻的扣了扣桌面,取杯为对面的人倒了一杯茶。
                    “请用。”
                    她的茶叶都是极好的,是很早的时候故人所赠。
                    茶汤微黄,豆香悠长。
                    那人抬起来一口饮尽,一点都不觉得烫。浮子低头笑了笑,可惜了她的好茶叶。
                    “我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能为你逆天改命。”
                    浮子轻轻的呡了一口茶水,暖意从她的口腔一路向下,暖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语气一点都不见吃惊,缓缓的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庭君就坐在她的对面,西装放在他的膝盖上,水渍还未干透,时不时的就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积起了一滩小小的水。那水里倒影出他的样子,苍白的脸,和轻微颤抖的肩膀。
                    “如若你都办不到,那我……真是死不瞑目了。”
                    他有些不甘,说的及其委屈。
                    浮子这回是真的有些忍不住,她笑,说道。
                    “你如今就是死不瞑目。”
                    周庭君噎了一下,抬头无奈的看着她。
                    浮子温温的笑着,她没有说假话。她真的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更不能起死回生。不知这些人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实则她不过是一个引路人而已。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5-1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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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杯已经发凉,浮子轻轻的放下,手腕上的十八颗菩提子的手串磕在茶碗上,发出了一点声响。
                      她把周庭君刚才递给她的叶子好好送到了他的面前,叹声道。
                      “抱歉,实在爱莫能助。”
                      她的动作礼貌而客气。
                      周庭君抚摸着那片叶子,动作小心翼翼,眼里的情义竟像是在看着心上人一般。
                      “当真不能帮我?”
                      他哑着声问。
                      “当真不能。”
                      她软着声答。
                      一问一答之间已经是定局。
                      周庭君一直低头,浮子也不与他搭话,只是又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那茶杯里有茶叶沉沉浮浮,几经起落之后慢慢归于安静,落在的碗底。
                      她转身点了一枝香,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的道。
                      “既然已成定局,你又何须执着?也许她根本不想见你,也不愿意记起你,”
                      她向来活得通透,很多事情既已成定局,那便没有惦念的必要,何必放在心上日日折磨自己。
                      她不懂周庭君的心思,也不明白他找寻多年的执念。在她眼里人死必然是要与生前的所有事断个干净的,婆婆妈妈本不是她的性子。
                      早年时候她与师傅也遇到过这样的人,那时她虽还小,可是也已经有了这样通透的见识。她把那小小的石头交给师傅的时候,师傅良久不语,最后问她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
                      很多年后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境,但是依旧记得当时自己说的话。
                      “犹犹豫豫,何时解脱,不如放下。”
                      那年她还不到师傅的腰际,小小的人抬着头看师傅,明明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却老成得让人以为她早已历经世事,超然物外。
                      “果然,我们阿浮天生就是铁石心肠。”
                      师傅弯腰将她抱起,笑着对站在不远处决明道。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到在他们各有归路之前。
                      “你不明白的……”
                      周庭君喃喃自语道。
                      不明白?
                      浮子背对着他的身形顿了一顿,然后慢慢的回过头看着他,道。
                      “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从不会这样傻。”
                      她生来就聪明。她的聪明不是体现在头脑,而是对生死的看法,所以她从来不会被生死所累。
                      “你看看你,就算是孤魂野鬼也还在受着苦楚,我虽然活得不明白,但我不会流离失所。”
                      周庭君抬头看着她,眼神从刚开始的期待变成了冷漠。
                      “因为你是个怪物,所以你不懂。”
                      “何为怪物,有何界定?是不会死,还是不会老?”浮子看着他,“还是说,是像你这样的东西?”
                      她的笑不再是温温和和,嘴角虽上扬但大多是讽刺。
                      “是你这样不生不死的才叫怪物,而我不过是只鬼罢了。”
                      周庭君道。
                      浮子哼笑一下,抖了抖袖子,坐了下来。
                      “这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在你们眼里,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容于世间,在我眼里你们也一样,明明是早就该离开的人却还要徘不前。”她添茶时袖子上的花纹随着她的动作飞舞着。
                      周庭君皱着眉头,不耐的摆摆手,不欲于她争辩。
                      “你只说帮不帮我,你若帮,你想要的我自然不会推辞,你若不帮,我这就离开,从此绝不打扰。”
                      小店的窗子是打开的,有风把窗外的杏花吹了进来,悠悠扬扬的落在了茶案上。
                      浮子盯着花看了好久,直到周庭君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已经打算要离开时,她才捡起那花,轻声道。
                      “好吧,我帮你。”
                      她说的时候是笑着的。
                      周庭君还保持着起身半弯着腰的姿势,浮子撑着下巴微抬头的看他。
                      他似乎不太敢相信,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坐了回来,对着浮子拜了一拜。
                      “感谢。”
                      他感激她愿意帮忙,可是他不觉得是自己感动了她,她这样的人不轻易能被他人感动。于是他问浮子。
                      “你为何帮我?”
                      浮子知道他要问,她也没有要隐瞒的打算,她将手里的花又放回了案上,轻声道。
                      “因为我不帮你就再也没有人能帮你了。”
                      她是及其自负的,她认定除了她之外再无人可以与她相比。她所有的任性和冷漠都来自于她这份孤傲,因为没有人比得上她,所以她任意而为,也因为没有人能比得上她,所以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她想了想,又道。
                      “我不能白帮你,你得做我的伙计,等你的事情结束了,你就可以走了。”
                      “好。”
                      浮子从一大串的钥匙上解了一把给他,然后指了指店铺后面的一道小门。
                      “进去之后左边第二间,你先住在那里。”
                      周庭君在走进去之前问她。
                      “你不会闷吗?”
                      浮子愣了一下,然后笑道。
                      “我一直是一个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早已习惯,不会闷。
                      说完之后她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脸上又是那种温温的笑容。
                      周庭君不明所以,问她。
                      “你干什么去。”
                      浮子刚刚走到门边,听得他问于是回头看他,那时刚好有太阳照到她的鬓角,还有她背后的繁花似锦,一瞬间晃的周庭君有些眼花。
                      “有客人来了。”
                      她说。
                      她走出门的时,远处的钟声又响了起来,前前后后一共响了三声。
                      浮子在门口远远的看去,一声送行,两声断念,三声前尘尽释。
                      有人从门口的台阶上走上来,浮子站在阶梯的尽头,看到来人她微微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欢迎光临。”
                      那人把目光从浮子身上移开,放到她身后那个古色古香的小店上。里面点着线香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5-12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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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把目光从浮子身上移开,放到她身后那个古色古香的小店上。里面点着线香,煮着茶,茶案上有一朵灼灼杏花。再抬头看小店的招牌,上书——浮生阁。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7-05-17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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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扶君已经很习惯夜里和决明一起出行,她们一前一后的走在那些安静的道路上,昏黄的灯光两她们的身影拉长,决明一直走在前面,从来不会回头看她,但是却会故意放慢脚步等她。扶君拉紧披风,大步的追了上去,与决明肩并肩的走。
                          决明平时的时候话不多,表情也不太生动,活像个小老头。好在扶君也是安静得下来的人,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边。两人沉默不语,但却不无聊,也不会尴尬,像是多年的老友,不需要故意找话,安静不语也十分舒服。
                          夜里的月亮不是特别好,不远处有乌云靠过来,似乎要遮住那月亮一般。
                          决明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后回头看了一眼扶君。
                          “乌云遮月,只怕不是好兆头。”
                          他的表情虽凝重,但是语气却没有多少紧张的意味。
                          扶君也抬头看了看天,果然,那些乌云一点一点的靠了过来,月亮的一小半已经被挡住了,还有半个也是像蒙了薄纱一般,不明朗。
                          扶君紧了紧披风,像决明那边靠了靠,皱眉道。
                          “你还好吗?
                          她的表情还有语气都是在关心,她在关心决明。
                          她的记忆不多,有些模模糊糊的在脑子里,唯一清楚的就是决明,她是信任决明的,她愿意保护他,愿意相信他。
                          她的关心纯粹而直白,决明扬了扬眉毛,轻笑一声道。
                          “没事,走吧,快点完事了我还要去三道坊去吃糕点。”
                          说完他又无比潇洒的向前头走,那点路灯照着他的黑衣,在夜里像个鬼魅。
                          扶君在灯光外看着他在灯光下的背影轻轻的笑了。她看着决明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在前行的,极少的时候是安静的,扶君觉得他一直在做一件大事,一件无需要完成的大事,在这件事结束之间决明会一直前行下去,不能也不会停下。扶君不问,决明也不说,他们一个需要的是陪伴,一个需要的是同伴,刚好,足够聪明的她们能一起走下去。
                          决明要做的事扶君会帮他,至于他要做的是什么事,那是决明自己的事,扶君要做的就是太在他停下前行的脚步之间一直陪伴他,直到他愿意真的安静下来。
                          她一直停在那里看着决明,直到他在远处朝他挥手,她才回神。
                          “呆子,走了。”
                          决明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靠在电线杆子上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扶君,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阿浮,你再等等我,快了。
                          扶君终于跑到他的面前,微微气喘。
                          “走吧,晚了我就等不到明早的日出了。”
                          夜里的三道坊,万家灯火都已经暗淡,唯有浮生阁的窗子里还透出点点光斑来。那光线透过木窗子投到外面的花枝上,摇摇曳曳的晃得眼花。
                          浮生阁内浮子抚摸着黄花木架子上的一件件秀品,一本本旧书,细长的手指在摸到一个细小的木盒子时突然停了下来。
                          那盒子不过巴掌大小,是上好的桐木雕刻而成,整个盒子都是在一块木头上做成的,上面有能人巧匠雕刻的麒麟,那麒麟脚踏一只小鬼,怒目而视。雕刻的人技艺十分精湛,那麒麟栩栩如生,连它身上的鳞片都是井然有序,不见一丝错乱,连它尾巴上细小的毛发也可以看见。
                          听说这个盒子有些来头,他的主人是位姓公输的先生,只是浮子并未见过那位先生。
                          浮子轻轻的弹了弹那个盒子,然后又去看她的绣品和旧书去了。
                          浮生阁里的东西及其的杂,有清明前后的好茶叶,有真伪难辨的老古董,有泛黄脱页的旧书卷,也有五彩斑斓的织绣品。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许多的东西,包括你的夙愿。
                          浮子走到一个白玉的压衣面前停了下来。她把那个放在盒子里的白玉拿起来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霉味,她有些可惜的抓了一把茶叶放在原来放那个压衣的盒子里,又盖了一张绢丝在上面,最后才吧白玉压衣放了回去。整个过程她做的得心应手,在这之前她已经重复做了很多次了,她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7-05-23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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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庭君就站在她后面,拿了一张抹布冷着一张脸看着她的背影。
                            “又浪费了一把上好的茶叶,也不见你卖东西,看来以后是要吃西北风了。”
                            浮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这里的东西本来就没几个人会买,这些随意的保存不过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从不管它是不是合理。
                            “不过是一些茶叶,没钱了你就少吃点芙蓉楼的糕点,我还是养得起一只小鬼的。”罢了又说。“你这身衣服不错。”
                            周庭君皱着眉不说话,别扭的动了动手脚,他还不太适应这身长衫的打扮。这身衣服是他住进来的时候浮子从一个衣柜里找出来给他的,说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已经许久没有人穿过了。
                            周庭君起初十分嫌弃,只是浮子告诉他若是不换那就睡外头去,无奈之下他只能从了她。
                            那长衫还是极好的,料子同她身上的那件一样,不同的是她那件是白底青花的这件是淡蓝色的,滚边也是最好的滚边手法,手工是数一数二的。
                            “也罢,左右我是说不过你。”
                            他自问说不过浮子,摆了摆手又去擦拭那些古器去了。
                            月亮越升越高,却是一点一点的都没入了厚厚的云层中,整个树林里一片漆黑,唯有一点幽绿的灯光在黑雾中飘荡着。
                            决明的提着灯走在前头,扶君跟在他的身后,用酒水洒了一路。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那灯火已经越来越亮了。
                            决明的灯叫迷谷,只有巴掌大小,那灯笼是用古树迷谷的树枝做的,灯芯是女鬼的头发,点亮时不用灯油,但是需要决明的血肉。
                            迷谷在《山海经》上有记载,佩之不惑。说的是佩带迷谷的人怎么都不会迷路。这灯原不是决明的,是很多年前他在一个贵人手中得的,他用了为许多年,觉得不错,于是一直留了下来。
                            他们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一口枯井前他们才停了下来。决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个阵眼,这口井是八卦中的一个眼,那在他的斜对面一定还有一个眼。
                            他原地看了一圈,然后俯身朝井中看去。那井已经废弃许久,深不见底,但是借着灯光依稀可辨那井璧上的符文,那是用朱砂写的,只是年代久远,那字迹已经淡得快看不出来了。
                            决明看了一会,转头对着扶君一咧嘴苦笑道。
                            “你知道鹓鸀吗?”
                            扶君显然也不敢相信,呆愣了许久才接他的话。
                            “是我知道的那位吗?”
                            决明将灯往地上一放,拿了一张符纸在手里,面对着那口井,缓缓抬起了手。
                            “可不就是那位嘛”
                            夜已经很深了,一点月亮都没有,浮子在院子里看着天,乌云太厚,月关一丝都透不出来。
                            她青呼了一口气,转身要去关上店门,她走那盏宫灯面前,就要吹灭。就在她抬手挡风时那原来安静的菩提手链突然哗啦啦的断了开来,那些菩提子咚咚咚的落在地上,然后她听到门口有人轻轻的对她道。
                            “十九,别来无恙。”
                            和着这句问候而来的还有天边一闪而过的火光和那声清翠的鸣叫。
                            那明明就是凤凰的叫声……
                            浮子向外看去,那位深夜而来的人,正看着她,他穿着白色的袈裟。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7-05-23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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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凉夜成瘾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讲过话了,距离上一次他们这样对坐已经是很久了。
                              他身上的袈裟旧了,有些地方已经发了黄,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体面。
                              “我记得整个寺里就你最爱干净的,怎么如今成这样了呢?”
                              她盯着那袈裟上的污垢看好久,想要伸手去摸,犹犹豫豫的又不敢有所动作。在她的印象中八师兄最是温柔,可是也最像大雄宝殿上金身的菩萨。虽是温柔可是却不与人亲近,似乎他生来就是普渡众生的,他的温柔不属于任何人,连眼中笑意都是佛家的慈悲。
                              戒念抬起手臂看看了那些污渍,又毫不在意的放下。
                              “我心中干净,衣袍自然也是干净的。”
                              那盏灯摇摇曳曳,忽明忽灭。戒念在灯火的那边看着浮子,他的眼睛很亮,清楚的倒影着浮子的样子。
                              以前他刚到寺庙的时候师父就为他擦干净满是泥污的脸,摸着他的头说他的眼睛十分干净,看得透人世间的俗事,与佛家有缘。
                              然后他就送走了那个眼里那个青衫的总角少年,剃了满头黑发,断了满心欢喜。
                              浮子轻轻的扫过那灯火,迷着眼问他。
                              “如今的你,心中可还有佛吗?”
                              她十九岁上的山,十九岁进的寺庙,所以他们都叫她小十九,但是她却不是寺庙里的弟子,她只是借住在那里,她还会回去的。
                              她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戒念,那时的戒念已经是半大的人了,跟在师父后面,来到山门前接她。
                              他不知道戒念的往事,但是她知道他的心魔。
                              那个身穿军装的男人。
                              那人也爱笑,总是会骑马从山下跑到山上,也不说找谁,只是会跪在大殿里安静的听大家念经,然后重重的磕头,然后在默默的离去。
                              浮子就在菩提树根下看他走,看他意气风发的背景,看他高头大马的走过那宽宽的大道。
                              然后在看戒念慢慢的从寺门里走出来。
                              他总是慢那么一两步,从来就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一直都有,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
                              他抬头的是眼睛依旧干净如初,念珠撞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浮子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他大概还不知道现在的他早就离那个亲心寡欲的戒念很远了。
                              人一旦有了执念之后很多东西都会开始变样,那怕只是微弱的,但在长久的沉淀之后都是惊天动地的变化。
                              就好比现在她眼前的戒念,那点身为出家人的自觉不知道已经丢在了哪里,也许是在那年的满天大雨中,也许是在那场灾难里,也许是在少年的游魂入梦来的时候。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一个戒念你还不明白吗?还是说你以为你的那点心思别人都不知道?”
                              年少不知爱恨一生最心动,以为把满腔的爱恨都放在心里就无人得知,却不知其实除了自己谁都瞒不过。不说破只是为了成全,成全你自以为深厚的爱情。
                              就好比他的心上人,不点明他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心思也不过是另一种爱他的方式。
                              只是,到了最后他那点不敢道明的爱情也就无人得知。
                              痴人。
                              灯油快要燃尽,浮子缓缓的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那串刚刚才重新串好的菩提子手链,往门外走去。
                              远处的天色越来越不好了,她要去看看。
                              起身时戒念依旧沉默不语,她也不理他,只是从墙边拿了一把油纸伞就出了门。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7-06-07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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