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枫南有句老话：六月的风是甜的。因为城郊的西瓜葡萄这会儿一串一片全熟了，枇杷也像水葫芦一样占满了市场，满城都是清甜的初夏气味。
不过陆柔柔并不这么认为，她木着脸走进教室，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摔，脸蛋上甜美的玫瑰色腮红也遮不住周身燃烧着的煞气。
“哎陆柔柔，哥听说你爸要第二春啦，是不是真的？”她后座的男生不知死活地用笔戳着她的后背。
“关你屁事？你家柏总一二三四个春一起开呢我叨叨你了吗？”陆柔柔头也不回，丝毫不客气地把炮口对准身后的柏林一顿扫射。
“**……”他讪讪地闭了嘴，又问道，“你今晚还去'Set Sail'打工吗？能不能帮我……”
“不去！”她无意识地撩了撩乌黑的鬈发，顿了顿，又解释道，“今天要去跟他的'第二春'见面啦！”
男生点点头，乖巧地趴回了课桌上，不再打扰。
六月的傍晚是最迷人的，当日光堪堪扫过北回归线，整个半球的白昼就被无限拉长，落日氤氲出四季里最耀目的金黄。在这个时候，成群的孩子就会跑出家门，在草坪上嬉戏打闹，父母在一旁抱着臂，含笑看着这样怒放的生命。
陆柔柔远远看着，看着金黄的太阳，看着那群孩子。她忽偏过头，将下颔高高昂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站在家门口，她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堪堪停住了。她回过头，再次看向这片庭前院落，或许这里的一草一木还记得她童年的笑闹声。她看了一会儿，喉头滚动了一下，扭头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就是“砰砰砰”三连砸。
门打开，男人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开口就骂：“你使这么大劲干什么？没打架手痒了？”
陆柔柔毫不犹豫地反击：“我记得这是我家吧？我妈的财产有我的份吧？我决定把这堵门划分在我的辖区。”
男人阴沉地看着她，咬着牙说道：“至少今天，你不要给我惹事。”
陆柔柔绝不示弱地瞪回去，两人就这么僵持在门口。
“陆洋，你怎么跟孩子闹别扭呢？快进来吃饭了。”屋内传来一声柔美的女音。
陆柔柔立马眼睛朝上一翻，重重撞开男人，把书包甩在沙发上，并使整个人融化在沙发里。
“是叫柔柔吧，”女人柔美的嗓音再度响起，“热不热，吃点车厘子。”
陆柔柔保持着瘫痪的姿势，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眼前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美貌女人，一字一句地回应着：“我叫陆柔柔，第一次见这么称呼比较合适。”
女人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便改口道：“好的，陆柔柔。你先吃着水果，饭菜马上就好。”
陆柔柔十分厌恶她这幅主人翁的架势，便没有理会她，只是端起水自顾自喝了起来。那女人见状，也不好再多说，只得走开了。
她一直摊在沙发上发着呆，想着过去，看着现在，直到那声熟悉的“吃饭了！”响起，可惜换了个声音。
她站起来，在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
“还有一个菜，小稔在盛了。”
她说着，厨房里就走出一个稳稳端着鱼的女孩。
“这是小稔，你阿姨……前夫的女儿。”陆洋开口介绍着。
陆柔柔没说话。菜放稳，那位“小稔”却先开了口：“你好，我是林稔。”
陆柔柔打量着她，白皮肤黑头发长裙睡衣，典型得不能更典型的乖乖女。
“你好。”陆柔柔小声说着，听起来不情不愿。
不过这回陆洋没说什么，只是让大家都坐好吃饭。
“柔柔啊，你小稔姐姐马上也要去你们学校念书了。我都跟你们校长说好了，把你们分在一个班，相互有个照应，你也好多跟小稔学学。”陆洋对陆柔柔说道。
陆柔柔冷笑一声放下筷子，问道：“学什么？当乖学生吗？我这个夜场玩惯的人怕是学不来。”
陆洋“啪”地一声摔下筷子，厉声喝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化妆，染发，带耳环，穿个衣服也露肩露腿的，不知检点，哪里还有个女学生的样子！”
“你管我什么样子？婚内出轨，骗我妈财产，她死了你就高高兴兴继承遗产娶小三，这种货色也他妈好意思说我不知检点？”
陆洋猛地站起身子，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不过陆柔柔极其迅速地扭住了他的手腕，龇着牙，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让你在女人面前丢面子了？恼羞成怒了？”
“柔柔，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快跟你爸道个歉就没事了，啊？”女人柔美的嗓音适时出现。
“***能不能不要像只秃毛狗一样乱吠？你跟他不就为了钱，拿好你的钱就滚一边乐去吧，多管闲事当心死得早！”
“你阿姨说的有错吗，恩？这么些年你拿我当父亲吗？”陆洋恨恨出声。
“父亲？这年头出个精子就配当父亲了吗？”
“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说得都是些什么下流话！”
“那也比你这种下流事做尽的衣冠**强！”陆柔柔盯着他，针锋相对。
陆洋的表情阴沉极了，他一把甩开陆柔柔的桎梏，盯着她：“我就知道，女儿都他妈是赔钱的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
“别生气别生气，咱们这胎肯定是个儿子。”女人轻轻抚摸着肚子，对陆洋说道。
“你——”陆柔柔不可置信地瞪着陆洋，“你竟然——”
陆洋冷冰冰地看着她，对她的不知所措感到志得意满。
陆柔柔知道他又给自己的下作形象添上了增色的一笔，她想要嘲讽回去，可是她的胸腔里有什么正在涌动，想要扼住她的喉咙，溢出她的眼眶。她只能高高抬起下巴，睁大眼睛，一把将陆洋推了个趔趄，然后狂奔出家门。
妈的，哭个屁。
她抹了一把眼泪，为自己的软弱感到万分羞耻。

抱歉各位，最近停更几天，因为要填志愿啦！

对不起催更的各位！楼主出去度假忘了带iPad，第三章存稿了一半，就，emmm，懒得重写了。今天刚到家，继续写23333请原谅我的突然懒惰，抱拳

章三
宿醉的陆柔柔一觉睡到中午。她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半晌，才想起昨晚没回家。
她迷迷瞪瞪地捞起手机，想给家里报个平安，才发现只有一个来自柏林的未接来电。
“**妈。”她恨恨出声，一骨碌窝进被子里。躺了半晌，又慢吞吞地钻出来，摸索到被她扔开的手机。
“干嘛！”她对着唯一来电问候的柏林恶声恶气。
那头的柏林被吓得一抖：“搞什么啊？就是问问你怎么没来？”
“喝多了。”陆柔柔抓抓头发。
“喝多了？！”柏林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不是说你不去'set sail'吗，啊？”
“哎呀你叫什么啦！本来是不去的，后来不是跟我爸吵起来了吗……”
“喔，那好吧……那，”那边又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口，“那昨天阿槟在吗？”
“在啊，”陆柔柔叹了口气，“柏林，阿槟是直男，我要跟你说几次你才能明白？”
“我早就明白了好吧？我就问问而已……”柏林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了句“下午别忘了来”就挂断了电话。
陆柔柔无奈摇摇头。柏林是个英雄崇拜主义，与其他男生不同的是，他不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英雄，而是希望自己被英雄拯救。于是，自从阿槟帮他打败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的之后，阿槟就彻底成了柏林的英雄。而在某次真心话大冒险之后，阿槟又被迫地亲了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陆柔柔很清楚，阿槟喜欢的是陈雪霏。对此同样清楚的还有柏林自己。
陆柔柔轻轻放下手机，将下巴搭在窗沿上。她总是很暴躁，很跳脱，但偶尔，非常偶尔，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望着天空，想着每个人的命运，她自己的命运。人们总说，性格决定命运。可是反过来又何尝不对？她时常想，为什么柏林不能够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像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温和懂事的高中生？也许对他们而言，命运决定性格才是真正的真理。
陆柔柔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爬下床。她永远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遐思——她还要回家拿书包。

当她一路飞奔到家门口，她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丢脸。但她转念一想，这个家有她的一大半，就又趾高气昂地砰砰砰敲起门来。
当门打开，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因为是她的便宜姐姐开的门。
林稔看着她，默默错开身子让她进来。
陆柔柔也没说话，自顾自走进来，家里出奇得安静。
“人呢？”她问。
“出去吃饭了。”林稔乌黑的直发使她显得异常乖顺。
“没带你？”陆柔柔这话颇有些找回平衡地惺惺相惜。
林稔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陆柔柔走到二楼，没头没脑地进了一个房间，发现整个架子上堆满了书，便好奇地走进去。她从书架上抽下一本。
“《被遗忘的花园》。”她念道。
“这是我的书。”林稔突然在她背后出声。
陆柔柔有些尴尬地放下书，仿佛偷窥被发现似的红了脸。她梗着脖子，硬气道：“你以为我偷看你的书？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家'出现了陌生的东西，所以……”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是我的书。”林稔轻轻笑着。
陆柔柔斜眼看看她，没说话。
“还有，我知道这是你家，”林稔收敛了笑意，直直看着陆柔柔的眼睛，“我很抱歉。”
陆柔柔一下子炸了起来，她所有蓄积的怒火仿佛都因为这句抱歉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也知道抱歉？可你那该死的妈知道吗？她一定非常不齿你这种行为，毕竟无耻不要脸是不需要愧疚的！”陆柔柔一口气骂完，眼睛直直盯着林稔。
林稔静静等她骂完，然后垂下眼睛。再一次，她说：“我很抱歉。”
陆柔柔咽了咽口水。她擅长面对谩骂和指责，却总是对抱歉和称赞手足无措。
“你的抱歉没有半点屁用，”她睁着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巴巴地说，“除了可以浪费时间。”
她说完，就扭头跑进自己的房间，三下五除二地把书装进包里，又瞪了身后的林稔一眼，然后风驰电掣地夺门而出。
她一路狂奔到草坪的长椅上，才气喘吁吁的坐下。当她安静下来，一系列高超绝伦的怼人金句立刻涌上脑海。她使劲捶了一下长椅，开始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

又是下午，又是那间倒霉的教室。即便是多年后回过头来看，陆柔柔也依然无法微笑着回忆那些日子。
陆柔柔刚一放下书包，就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又跟男人鬼混去了……”她们的表情皱皱巴巴地想要凑得更近，眼睛鼻子眉毛几乎要挤在一起。
陆柔柔狠狠翻了个白眼，没理她们。
“没娘教的孩子能是什么德行？可惜就是有人喜欢这样的下三滥。”芳玲的声音不大不小，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挑衅的腔调，却又精准地刺进了陆柔柔耳朵里。
“***以为你在说谁？”陆柔柔仿佛一颗被引爆的炸弹，抄起一本历史书就是“砰砰砰”三下落在她头顶上，“我劝你管好你那张烂嘴 ，不然我把它撕成三瓣你都没地方哭！”
“哎好好好好，”和事佬杜栀赶忙上来拉开陆柔柔，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陆宇昂嘛！你非跟她较真干嘛？”
陆柔柔扭头瞪了杜栀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抽开椅子重重坐了下来。
芳玲咬着牙，眼泪不停往下掉。杜栀见状，就又赶紧跑过来安慰她。每当这种时候，陆柔柔都会深深相信她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社会工作者。
正在这时，一双黑皮鞋踏出规律地哒哒声——这专属于政治老师徐朝。他一进门就感到气氛的反常，抬眼看见芳玲满脸梨花带雨，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同学们纷纷转头看向陆柔柔。
“陆柔柔打了她。”一位倾慕芳玲已久的男生迫不及待地站队。
“你怎么不说她先骂我的？话都说不全就闭上你的破嘴吧！”陆柔柔立即反驳。她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徐朝，然后迅速耷拉下眼皮。
沉默半晌，徐朝推了推眼镜，道：“都坐好吧，有事下课解决。”
陆柔柔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被公平对待了，这就是她最满意的结局。
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黑板，后背却忽然被戳了一下——是一张纸条，当然来自柏林。
“跟你爸和好了没？：D”
陆柔柔扬了扬嘴角，写道：“没有，他不在家。只有那个女人的女儿在家。”
“那她对你怎么样？有敌意吗？”
陆柔柔歪头想了想，如实地复述了今天中午的情况。
隔了半天，柏林才把纸条传来：“我觉得你这个姐姐跟我那个弟弟很像啊，你还是多多提防吧。”
陆柔柔盯着纸条看了半晌，然后托起腮盯着黑板，双目放空。
柏林的弟弟她是见过的，极为亲切讨喜的一个人，和柏林完全是正面与反面。不过也正是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地为他自己的母亲、柏致远的情妇，哄到手了三套北京三环房产和两家下属公司的继承权。
“我不觉得，”她低下头，写道，“换成林稔，神不知鬼不觉地以法律或者别的什么高端方式把我家的财产蚕食鲸吞然后走上人生巅峰倒是最可能的结局。”
换而言之，她会是个高智商犯罪者。
“emmmmmmm，都市玛丽苏小说不能看太多。”
陆柔柔狠狠翻了个白眼，把纸条挼成一团砸了回去。
他们掩耳盗铃地以为自己的动作非常小，但当下课铃响起，徐朝还是用他沉稳的男中音叫住了陆柔柔。
“跟我来办公室。”他说。
柏林幸灾乐祸得不得了，刚要嘲笑陆柔柔，又发现了芳玲那碍眼的笑容。他立马沉下脸，阴阴地瞪着芳玲。
陆柔柔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柏林男士并不厚实的肩膀，道：“乖乖等着壮士回来吧！”。然后远远地、轻手轻脚地跟在了裴成林后面。
徐朝泡了杯茶，坐在他的旋转椅上，静静看着陆柔柔。
“陆柔柔啊，”他把茶杯摆好，“我们以前有谈过的。”
“嗯……”陆柔柔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你知道，这个班是实验班。你父母把你送进来，肯定是希望你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好好努力。但是你看看你现在，每天在干什么？”
陆柔柔没说话，只是把手背在身后，乖乖站着。
“我没有在说芳玲的事情，我也知道是她有错在先。但是你自己想想，别人为什么这么说，你有没有错呢？”他瞪着陆柔柔长长的黑卷发和精致漂亮的妆容，意有所指，“既然是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陆柔柔斜眼盯着地板，没有说话。
“老师不希望你多么优秀，但是至少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少壮不努力，老大真的徒伤悲，”他叹了口气，看了看陆柔柔低眉顺眼的样子，说道，“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自己好好想清楚，我希望看到你的改变。”
陆柔柔点点头，说了句“谢谢老师”就慢慢走了出去。
她关上门，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教学楼门口嬉笑打闹着的人群。
她一直很感谢徐朝，感谢她高中的所有老师，也感谢这些难得的幸运——这是一群有师德的好老师。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这么的有道理，这么的让人无法反驳。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学生啊！可为什么她偏偏叛逆、暴躁、一身反骨？她不知道，她没办法想通，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道理是别人的，而生活却是自己一个人的。那些道理，偏偏没办法适用于她的生活。
陆柔柔再一次陷入了某种无以言表的悲哀中。她知道，自己又要让一个关心她的人失望了。

各位老铁啊，我恐怕又要让你们等一年了。被英语专业录取了，然而不甘心放弃我的法律梦啊，遂决定复读再追法大。自己也纠结了很久，但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方向，希望各位能理解啊。我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