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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榫卯】推文|《中原四季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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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七封印公众号


1楼2017-08-17 17:59回复
    《中原四季系列|春》
    作者:甘小二
    清明既过,谷雨之先,
    黄河故道冲积的沙地为春阳所炙,
    路面拂起几缕薄纱般的尘沙。
    沿路数百步,苹果树枝条恣肆。


    图|河南之春
    哥哥抱着父亲的骨灰,我抱着父亲的遗像。
    车摇摇以清飏,风飘飘而吹衣。
    在突突作响的拖拉机拖斗上,
    泪水也早就风干了罢。
    水泥制作的巢穴前,立着一块水泥制作的墓碑,
    “特级教师甘思孟之墓”,连个“讳”字都没有。
    隶书呆板丑陋,我觉得好对不起父亲。
    但这些都是堂兄操办之功,
    我们从几百里外送父亲骨灰回来他的故乡,
    关于墓地,关于葬礼,
    什么力都没有出,什么心思都没有花

    图|海小蟹
    说到这个碑铭的问题,
    是因为父亲写得一手好字,远近闻名。
    我现在回到家乡,出去吃饭,
    还常有不认识的人前来打招呼,
    感谢父亲为他们题过“耕读传家”之类的门头,
    写过“寄怀楚水吴山外,得意唐诗晋字间”之类的中堂。
    但我们家却没有留下一张父亲的书法作品,
    只在一些书籍空白处留有他笺注的蝇头小字。
    他很少主动去写,尤其对宣纸,
    如同宋代那位蜀素的主人一般,少敢着墨。
    所谓惜笔、惜墨、惜纸,因为“写得不好!”
    入土为安。
    民权县的教会传道人现场布道:“如果你们信耶和华信创世,你们的祖先就是亚当和夏娃。如果你们信达尔文信进化,那你们的祖先就是猴子!”


    图|《举自尘土》海报
    注:这个未被镜头记录的传道场景,十年后出现在甘小二导演的第二部剧情长片《举自尘土》中。
    天降时雨,尘埃落定。枝条放纵,新绿盎然。
    众亲戚齐感叹,如果不是这雨,今天要吃一天沙。
    堂伯甘思贤,族中颇有威望,跟我们兄弟俩聊天。
    堂伯:“你们开车来的?”
    哥哥:“是。”
    堂伯:“哎呀,现在路都好了,车都开到家门口了!解放前,你爷爷官至营长,县志都有写的。每次回家,一过黄河夹堤,就下马了!离家还有十几里路呢,牵着马走回来的。”


    图|杨国辛
    ——转自七封印公众号


    3楼2017-08-17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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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四季系列|夏》
      作者:甘小二
      出神垕镇,就是山了。
      山转两弯,道路泥泞。
      骤雨初歇,蝉嘶乱柳

      图|神垕古镇
      再往上开,山势陡峭,
      前面已不是路,应是山洪冲出一条河道。
      同窗小梁准备弃车爬山。
      辛国正:“咋了,能开呀!”
      小梁:“这哪能啊?”
      我也赶快下车。
      一个大商务,能开到这儿已经不错了。
      辛国正:“离山顶的庙还远着呢。咋了,坐都不敢坐了?来,我开。”
      我们坚决不坐。
      辛国正也不问车主小梁是否乐意,
      勿论安全带等繁文缛节,
      转眼但见大商务已经摇着屁股,
      冒着黑烟,吭吭哧哧,呼呼哈嘿,
      消失在百米之外的山岭之后。
      我俩苦笑,徒步登山。
      山道不断大石凸出,这车底盘不保啊。
      近一小时,终于看到了大商务。
      辛国正乐呵呵地,本来就没有扣过的短袖衬衣也脱去拿在手中扇风,
      从袒腹变成了上身全裸,大裤衩腰间露着彩色底裤,
      与书中所印“神垕钧瓷顶级配釉师”的肖像形同云泥。
      小梁绕车一周,弯腰查看,姿态毕露。
      辛大师却打开后盖,赫然几块大石头放在后尾箱!
      辛国正:“好长时间不上山了,甘老师你不是要蚯蚓走泥纹嘛,我找到几块料。”
      我只觉得自己像不懂事的孩子。

      图|杨国辛
      注:辛国正大师正在上釉。劳作不是表演,不是那些纪录片里的状态。

      图|钧瓷
      注:蓝底红斑釉中字“仿佛”盘(正面),由杨国辛设计、甘小二釉书、辛国正烧制。
      完全山间小道,三人继续上山。
      又约一刻钟,数丈峭壁之下,有一平台,
      三分来地,一分种菜。
      一间小屋侧在一旁,一半靠山,欲倾未倒;
      一半临崖,将飞未翔。
      辛国正热情地吆喝一声,当作叩门。
      小屋窄门,黑暗中出来一位老农,
      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见有人来,旋即又进了屋。
      辛国正:“这就是那个庙呀!大爷是看门的。”
      我心中失落,如同小梁的责备,难以掩饰。

      图|老先生
      老农从小屋中陆续拖出几张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咯吱作响的凳子。
      辛大师与老农雍容揖让,我们坐下,老农才坐了。
      辛国正:“你们不是要拍电影嘛,叫大爷给你们讲讲这个压妹台的来历。”
      老农:“想当年,王莽爷追杀刘秀帝,……”
      我吃了一惊。
      之后话语也记不清了,文绉绉的,
      大意说刘秀逃到峭壁之上,转身回望,
      自己的胞妹只爬到我们坐的位置,而王莽的追兵已经杀到。
      万般无奈之下,刘秀一脚踹去,
      脚下巨石崩裂倒塌,将胞妹压埋于此,
      数丈峭壁也断了追兵的道路,刘秀得以逃命,
      后建东汉王朝,御赐压妹台纪念追悼,
      并有庙宇数间,香火断续,两千年矣!
      老农后半生厮守于此,希望重建大庙,
      虽应者寥寥,然不坠斯志,
      气犹在,血未凉,言语翻滚,惊涛骇浪,
      我脑中只念着鲍照《拟古》一首,
      “悲凉贯年节,葱翠恒若斯。安得草木心,不怨寒暑移。”

      松|杨国辛
      ——转自七封印公众号


      5楼2017-08-18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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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四季系列|秋》
        作者:甘小二
        初秋之夜,绿皮火车,
        车厢里弥漫着介绍黄河的广播,
        列车员的叫卖与呵斥,人们拥挤的群杂,
        以及说不清楚的混合味道。

        图|初秋火车
        郑州到北京,夕发朝至,十小时许,
        这在二十多年前还是挺快的速度。
        夜行列车,如果你凝视窗外,
        往往更多地是看到自己和身边的人,
        这些虚像因为两层车窗玻璃的反射和折射而更加模糊,
        有时电影会拿类似影像表现回忆。
        我的腿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抽回视线,从车窗往过道看,
        我的座位下面爬出一位老人来,
        应该古稀之年吧!
        他跪在地上,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把一个矿泉水瓶放进了另一只手拎着的破烂的编织袋。
        我:“大爷,您坐吧!”
        我慌忙起身,一个青年不应该对老人这么无礼与傲慢,
        而他的道歉令我的愧疚加强了许多。
        很难记得他与我推让了多久,
        千恩万谢后,诚惶诚恐中,
        他坐了下来。
        一时无语。

        图|拾荒老人
        我站在他身边,想着,
        这样一位老人,曾经和我一样年轻过,说话那么得体,
        现在好像是一位拾荒者。
        想着想着,周围的嘈杂也都渐渐稀薄下来。
        我:“大爷,您是做什么的?”
        话一出口,自己也顿觉不妥。
        对于陌路老人,
        一个正在学习电影的青年学生,
        似乎很难找到表达关心、尊重和亲近的恰当方式。
        大爷迟疑片刻。
        大爷:“我这一辈子,不值得一表啊!”

        图|暮色火车
        ——转自七封印公众号


        7楼2017-08-18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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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四季系列|冬》
          作者:甘小二
          董生慕云,佛儒者流,
          号同袁枚,曰随园主人。
          身长七尺,披发过肩,
          农耕之暇,颇好笔翰。
          尝随吾父习书,
          六体皆能,尤擅欧揩,
          “写得像印的一样!”

          图|董慕云
          难能可贵,在其亦毫亦刀。
          慕云刻印,师从家父知己杜汉三先生。
          先生逝后,慕云篆刻出神入化。
          得一佳石,置于庭中,自切削为半尺见方,
          打磨停当,以蜡煮之,费时三天三夜,
          阴刻四面欧楷,阳雕正面小篆,
          印背为标题“波若波罗蜜多心经”,
          八字中嵌浅浮雕佛像一尊,
          六面共计计五百余字,
          见者叹为观止。

          印文|阳刻心经全文

          印背|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心经之外,慕云最喜《酒德颂》,
          常携三两好友,一坛散酒,
          行至邻村刘伶墓前,
          幕天席地,击节长啸,纵情所如,焉知其余。

          图|董慕云(左),与朋友在刘伶墓前
          梅影横窗,快雪时晴。
          正门传统简朴,门后可见一幢四层高楼,在平原地区尤显巍峨富贵。
          进得大门,才知大楼是邻居化工厂老板家的山墙,
          墙下小院,才是慕云家。
          院内一个月亮门转向堂屋,
          题有行书“随园”。

          图|随园雪梅
          随园,
          大概是董慕云也崇尚小仓山的不仕精神,
          专注所好,读书交游。
          书房,也是会客厅,也是茶舍。
          顶棚搭纸,寸楷金刚经,五千余言,醍醐灌顶,不在话下。
          从工作地广州回到家乡河南新乡,
          只喜来村中慕云书房一坐。
          书案可随时写字,自己图个心手双畅。
          我只会写小字,一旦开写,每每长篇累牍。
          几位平时吆三喝四的酒友茶友就来牵纸扶案,往往一言不发。

          闻法图|董慕云篆
          我也专注,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写着写着,忘词儿了。
          我以笔舔墨,悬停纸上,极力在想。
          一番没有想起来,又去舔墨,悬停。
          晓峰:“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
          啊,来了!
          晓峰会背诵这篇长文,其实我真是料不到的。
          他是一位司机,严格来说,是黑车司机,
          随时接到乡亲的电话,就出去跑车,拉人也拉货,
          大概可以对应的职业,就是古时的“贩夫走卒”吧。
          若论满腹诗书,却可以秒杀如今大半大学教授。
          “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书罢,
          慕云并不待见,众人继续喝茶闲扯。
          冬日暮短,不觉已夜。
          慕云:“二哥,咱去吃啥?”
          我:“猪头肉!”
          众人欢笑。

          图|河南雪景


          9楼2017-08-18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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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正门,胡同一侧,是一堵猪圈矮墙,
            寒风凛冽,我将手都揣进了衣兜,脖子矮去半截。
            慕云不加棉衣,仍然挺胸抬头,
            却在猪圈前面踟蹰不前。
            雪地有光,但见猪圈矮墙之上,大笔白灰,
            留有养猪人联系电话,配种公猪母猪云云。
            慕云:“二哥,其实我可相中这字儿。”
            我仔细看看,就是随手一写,
            说不上好,但绝未落入野道。
            可能是出自天然,淋漓粗放,
            令擅写欧楷之人如此艳羡喜爱吧。
            四层高楼之下,十米矮墙之前,
            天黑地白,朔风呼啸。
            晓峰频频催促,慕云依依不舍,
            终于,我们离开猪圈,
            奔向了百步之外的猪头肉酒家。

            图|河南之冬
            文末彩蛋—董老师所刻印章三枚

            慕云治印|新乡八景

            慕云治印|司马迷魂

            慕云治印|鸿门夜月
            ——转自七封印公众号


            11楼2017-08-18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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