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绫小路的自白
　　假如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头，当你跳过了目录，迫不及待翻开了第一页，那么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并不是一篇值得品读的文章。
　　故事仅仅只是围绕着关于我和我的棋子之间的故事，很反派化的一个设定，对吧？连我都这么觉得。但毋庸置疑，这就是我的故事，一场追求“自由”的黑暗竞赛而已。
　　在探寻“自由”的路途中，少不了一些方法。有的人选择了力量，毫不掩饰地用暴力统治了一切，然而不收敛一点，最终的结果应该是成为自己野心的陪葬品而已；当然，有的人选择了团结，以“关爱”包容了所有，让自己和其他人凝成一股真正的力量，虽然想法很不错，但这种理想化的东西，只要上层一出现动摇，下面支持的便会土崩瓦解；有的选择了稳健行动，遵循自己的想法直率而行，但一碰到变故，能耐再大也就是做炮灰的命……分析了这么多，你们应该很不理解我的想法吧，怎么说呢，要有弃子，这大概就是我的全部想法。
　　隐没于黑暗，事不躬亲，直接或间接地支配这些“棋子”，分析其心理，让她们按着我所准备的剧本行动，在这一过程中，高兴、悲伤、愤怒、憎恨，都会成为我“胜利”的养料。
　　我的棋子并不恨我，而且我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她们记恨的。真要说的话，我也只是自作主张播撒救赎的种子，做了一回她们心中的“上帝”而已，只不过，上帝为她们设定的命运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而我为她们铺设的命运，不过是为了成全我的理想。
　　——“如果我真的被认定只配在D班，那我一定要升上A班给他看。”
　　啊，嗯，很有雄心壮志的呢，不过这点和我的“自由”牵绊在一块，真是悲伤的故事。
　　——“真烦，仗着自己可爱就趾高气昂，真是糟透了，堀北那种人怎么不去死啊？”
　　嗯……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呢，不过现在无视的话也太晚了吧。
　　——“绫小路君，你果然没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呢。”
　　嗯，呃，异样的眼光啊，不是很理解这种体会呢，不过如果能保持自我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倒也不算什么坏事，而且没有外界困扰的话，关键时候倒是很有用呢。
　　——“以眼还眼，用谎言来拆穿谎言么，这是服了你，没想到D班还有这种存在啊。”
　　嗯，我是找到了一颗很不错的棋子，不过我有自信，让你也能在我的棋局上发挥作用。
　　——“我放弃抵抗了。是的，我被捕食了，只能这么机械地思考而已，就连鱼死网破的抵抗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一昧地接受而已。”
　　嗯嗯，很不错的发言，很深刻的领悟和体验，所谓的“相互理解”，大概不过如此了吧。
　　——“我不想被打扰，埋葬虚伪天才这种事，只有我才适合。”
　　嗯？虽然很期待，不过，凭你能埋葬我吗？
　　脑海里浮现了少女们的各种发言，或天真，或阴险，或害羞，或怀疑，或绝望，亦或自信……日常时候，她们总会经过我的身边，按着我既定的计划而行动，每一步都在计算之内，每一个变故都没有触及最坏的底线，那么我的自由，就可以在这一片风平浪静中苟延残喘着。
　　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我的，“胜利”即是一切，无关乎过程，少女的泪水、失败、自怨自艾，要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无所谓。没关系，只要最后是我“胜出”就可以了。
　　我仰望着天空，坚信着这个真理。
　　空旷的天空，远处的天际线不仅让天地间沉浮的物质上下分明，而且在时间上也产生了前后分野，真是一幅很赏心悦目的景致，如果真要把我的“自由”形象化一点，大概就如同眼前一般吧。
　　那么读到这里，朋友，你还想着听听我的故事么？
　　如果还要继续的话，请先做好思想觉悟吧，这绝不是什么能够得到救赎的感人故事。
　　一之濑帆波的自白
　　不知怎么了，今天我的脑袋里，一直都是那个少年的背影。
　　夕阳西下，他孤独行走在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我想上前叫住他，却始终没有勇气，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第二次萌生了这种害怕的感觉，上一次还是五年前我和妹妹吵架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总是和我最憧憬的南云前辈重叠在一起，不同的是，南云前辈就像那种阳光积极，力量充沛的超人，总能给我无限的勇气和力量；而他初始给我的感觉是很消极，很没有存在感，但相处时间久了，却又觉得他捉摸不透，我和他总是隔了一面镜子在交谈，他通过镜子将真实的我无限放大，我的优点和缺陷都被他一览无余，而我则是通过镜子与他可以伪装的自己作交流，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隐含自己面目的大反派一般。
　　然而，在“大反派先生”的身边，总聚集着一群可靠的同伴，面对于己毫无作用的人，他可以伸出援助之手，也能够漠不关心地对待，他能够莫名其妙地信任某一个人，同样也能接受普通人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总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但却能时刻保持一颗清晰的头脑。
　　这样的人，真的是“大反派先生”吗？
　　不知不觉之间，我越来越在意他。
　　这种矛盾的想法在我的脑袋挥之不去。平心而论，“反派先生”至今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有预感一切都被他掌控，但真正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他将一切有利于自己的计划安排得妥妥当当，又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所有事情的进展都集中在他那滴水不漏的计划里，而且，真当坏事降临的时候，他又能用“反派”的思维进行逆向阻止。他很可怕吧，但我越这样想，心里反而越害怕不起来。
　　“诶，帆波亲，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在校园找了很久都没看到你呢。”千寻远远便看到了独自坐在椅子的我，并以及其飞快的速度“飞”到我的怀里。
　　“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没事的。”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并轻轻抚摸着千寻的头，千寻很喜欢我这个动作，每当我轻抚她的时候，千寻总是闭上眼睛，像一只温顺的小狗般依偎在我的胸前，脸上浮现着享受的表情。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忍不住想起我的妹妹，如果现在她真的来到我的面前，大概也是这副“求姐姐大人抱抱”的可爱表情吧。
　　“帆波亲，今天你有些心不在焉哦，”千寻歪着脑袋说道，“你应该很在意D班吧？毕竟这次发生的事情，都可以记录在校史里面了。”
　　不错，这真的是一次很重大的事情，至少对于同级同学都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连D班在内的大部分同学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但不可否认的是，D班在与C班的“死斗”之中笑到了最后，本来就对于D班轻井泽同学涉嫌校园暴力，纠结校内高年级生欺负C班真宫一伙的告状已是板上钉钉，加之栉田和堀北闹出的“作假事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D班，一时间，D班人心涣散，倔强的堀北甚至主动提出了“退学”，C班大获全胜似乎已成为不争的事实。然而，一星期后，对于D班的所有控告全部撤回，一切在沸沸扬扬之中渐渐归为死寂，更难以置信的是，这是C班的龙园主动提出放弃的，经过这件事以后，他也变得沉默寡言，脸上满满都是失落的样子，看得出他服从了自己的失败。
　　“嗯，今天经过了C班，他们都没什么精神呢，整个班气氛散散的，而且龙园同学也没来。”我不经意间说出了自己心里所在意的事情。
　　“嗯，我都注意到了，帆波亲，有人说这一届的D班养着一头恶魔呢，连龙园同学那样的人都被制服了，”千寻贴在我的耳朵边小声说道，“而且更重要的是，传说这头恶魔似乎有附身的本领，比如之前的堀北铃音，这一次换作平田同学，虽然有人亲眼见到平田和龙园暗中交涉，但龙园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但之后，龙园回到教室一会竟然性情大变，还不住破口大骂，有人说他坏事做多了，被D班圈养的恶魔审判了……”
　　“好啦，小千寻，不要轻信这些谣言了，哪有什么恶魔，不过是失败者安慰自己的借口。而且D班确实不差，据我所知，他们班里有很多厉害的人呢。”我说出了心中的话，却将接下来的后半段藏在心中，D班确实没有恶魔，却有一位不输于恶魔的“大反派先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绫小路清隆君，如果你真的会影响南云前辈计划的话，我也会不惜一切保护我的英雄的。
　　而且，即使你再强大，黑暗的反派也是斗不过阳光下的英雄的。关于这点，我信誓旦旦。

茶柱佐枝的自白
　　空气有些窒息，就连呆在外边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铁丝网把天空分割成大小统一的小区域，透过这些小正方形，能够模糊地看到那些随意挥霍荷尔蒙的小鬼头们。
　　“绫小路清隆，又被他救了我的饭碗么？果然能耐不小呢。”我对着空气轻轻吐了口烟雾，缕缕轻烟飘荡在我的周围，转眼便消失不见。站在我身边的是B班的班主任星之宫知惠老师，也是我学生时代的旧识，她醉醺醺地拿着一听啤酒，眼神若即若离。
　　“茶柱老师，虽然一之濑没和我说……但是我知道的……你们班的绫小路清隆，又救了她一命，没错吧？”星之宫知惠话刚出口，难闻的酒气对着我迎面扑来。
　　“唔，”我强忍着呕吐感，更难受的是，鼻腔里吸进的烟雾还没有吐干净，“星之宫老师，你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这样对于身体和你今后工作上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
　　“哦，小佐枝，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吗？”星之宫知惠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嘴唇紧凑在我的耳边，“所谓人越强大，肩负的责任越大，如果我表现太过显眼，那我就被推在风口浪尖上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这样浑浑噩噩，自由自在过小日子，不对吗？”
　　“你这种想法，倒和绫小路清隆如出一辙，都是怕麻烦的胆小鬼，”我没安好气反驳道，“不过，你和绫小路清隆的关系，倒让我很好奇呢，我想如果没有你故意的引导，一之濑帆波也不会这么快就注意绫小路的存在吧？”
　　“也许吧，但是一之濑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我想就算我不刻意引诱，她也会注意到吧，毕竟绫小路那家伙可是天才啊，”星之宫知惠泯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绫小路那小子变了许多，如果在以前，这样的天才终究不过是一具没有人情的野兽而已，看来他父亲真的是做错了，不过依我看来，他被分配到D班也是一种错呢。”
　　“我不清楚关于那场‘White Room’的实验，只是有所耳闻，绫小路的身世也只是知道大概，星之宫知惠，你是当时见证过实验的专家成员，我想你应该知道很多事吧。”我试探性询问道。
　　“嗯，很久远的记忆了，我也不太清楚，抱歉，”星之宫知惠恢复成醉酒的迷茫模样，“总而言之……小佐枝，绫小路你可要好好盯着呢，最近学校有很多传言，我想基本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还用得着说明吗，虽然他救了我的饭碗，不过他也把我带进麻烦的漩涡里。”想到这里我又不住叹气。
　　“加油哦，小佐枝……一之濑我会好好培养她的，所以也请你好好对待绫小路哦，我会以成为他新娘子的目标好好教导一之濑的。”星之宫知惠调皮一笑。
　　“真难想象，为了自由不顾一切的少年，假如靠近了爱情的坟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我稍微动了下脑子，结果满是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一）
　　“这是我加入长跑部的申请，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须藤。”绫小路清隆在须藤健的课桌上放着一封书信，并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呃，是绫小路啊。”午睡的须藤健被声音所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坐好。这几天篮球部在准备打比赛，训练时间比以往的多了不少，导致了休息时间严重不足，白天总是很困，他轻轻打了个哈欠，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喂，须藤，你打篮球的技术已经够好了，没必要天天往篮球馆跑吧，如果因此休息不足的话，以后要吃身体大亏的。”绫小路面无表情地劝说道。
　　“没事的，而且我一天不打篮球的话，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须藤露出耿直的笑容，他拿起桌上的书信折叠好，并放入了自己的衣袋，“我会帮你把申请转交给长跑部部长的，不过，你真让我惊讶呢，本来我觉得你对体育运动应该不太感兴趣。”
　　“谁知道呢，一时兴起吧，”绫小路淡淡说道，“适当去运动一下，比起一直坐在教室看书聊天打游戏机，更加能够让自己放松下来吧。”
　　“喔，没想到绫小路你也是同道中人呢！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样，”须藤用欣赏的眼神望着继续保持冷漠的绫小路，“虽然在学校，我们应该学业为主，但运动也不应该完全落下啊，不多流点汗的话可是会对不起我们这个年纪的，有空的话一起过来打篮球吧！”
　　“不了，我对这种团体活动不怎么擅长。”绫小路婉拒道。
　　“没事的，娱乐一下而已嘛，篮球这种运动不一定要依赖团体的，”须藤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他趴在桌上，冲着绫小路眨了下眼睛，声音压得很低，“顺便把铃音一起叫来吧。”
　　“说了这么久，约我打篮球的目的就是这个么？”绫小路在心底暗暗叹道。他不经意间向那个座位扫了一眼，而此时座位的主人——堀北铃音正严肃地盯着他。
　　黑色的披肩直发，左耳旁边扎着一根细长的辫子，独来独往的冷美人堀北铃音依然孤冷如常。
　　“须藤，申请书就拜托你了，谢谢帮忙。”绫小路以依旧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记住了，一定要找我打篮球啊，你的申请我会送到的。”须藤露出爽朗的笑容大声道。他的声音也引起了班级里某些人的在意：与其他人有说有笑的轻井泽惠忽然变得心不在焉，静静呆在座位的佐仓爱里害羞地向笔记本里不知记着什么，佐藤麻耶在意地直视绫小路，栉田桔梗则是露出不解的眼神。绫小路无语地望了一眼须藤，看着那一副毫无城府的真诚样子，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如果我也能像须藤一样无忧无虑，就算被当作傻瓜，感觉也还不错呢。”绫小路回到座位暗暗叹道。而在座位的另一边，堀北早已等候多时。
　　“今天忽然找须藤介绍加入长跑部，你想做什么，”堀北直截了当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根据我的了解，避事主义的你应该不是心血来潮，单纯地想要长跑吧？”
　　“我在你的印象里好像变得越来越差了，我觉得比起整天扎在这间封闭的教室，出去外头跑跑步更能放松自己。”绫小路用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浏览着纸上的文字。
　　“这种借口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不想回答的话我也不会逼着你，但是如果你因此丢下学习，拖了班级总体成绩水平，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堀北依旧保持着冰山美人的冷冷面孔，即便是闲聊，她给人的感觉始终是高傲清冷的模样。
　　“唉，那个是我的主要想法，这点我真没有骗你，”绫小路说道，“当然了，免不了还有一点个人想法，整天和你这么优秀而显眼的人在一起，却又总是默默无闻，说是‘偶然’也渐渐会被人怀疑吧？比起以后引起不必要的大风雨，还是早一点露出自己的全部实力，这样对于你也好，外界对我的误解应该会慢慢地不攻自破吧。”
　　“哦？知道了‘平凡的不合理性’以后，故意弄出点成绩，好继续隐藏自己吗，”堀北并不满足这个答案，“但是现在才采取措施的话，恐怕其他班的怀疑只会越来越重，无缘无故地加入长跑部，会让别人认为是为了掩饰而故意为之吧。”
　　“不知道呢，我没有想得那么远，安安稳稳过好日子就是我全部的心愿，别人怎么想与我无关，只要我老老实实以锻炼身体为目的，这样应该妨碍不了他们吧。”
　　“唉，最后得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平庸回答么，果然仅凭交谈是无法理解的呢，”堀北主动放弃了话题，她翻开书本，正准备拿笔做题的时候，一个疑问忽然闯进她的脑海里，“绫小路，须藤他应该不是那种热心帮助的人吧，你和他暗中做了什么交易？”
　　“诶，这应该不重要吧？”绫小路平静道。
　　“重要。”堀北短短的两字透露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气息。
　　“那你听到后不要生气。”绫小路的声音依旧静如止水。
　　“那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了。”堀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照片。”绫小路懒洋洋地说道。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一般，堀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表情阴森森的，在她的身后，须藤则是一脸阳光地看着自己。
　　“看来我又给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了。”绫小路暗暗叹道。接下来的一整天，堀北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叮铃铃……”钟声在空旷的校园内回荡，学生们收拾好书包，有序地离开教室，绫小路也随着人潮走出了教学楼。天空依旧很蓝，走在回去宿舍的林荫小道上，周围很安静，迎面拂过的风儿都带着一股泥土的气味，绫小路每天总会经过这里，因为只有在这儿，他由内而外地感觉到一种完全扯断束缚的自由，他的思维可以不受任何外部的干扰和限制。这条路不长，他总是走得很慢，让自己的生命慢慢融化在这没有“规则”的自然时间里……当他走到尽头的时候，一位扎着长马尾的金发女孩正坐在出口的长椅等着他，皮肤相较于其他女孩有些晒黑，但这反而更能衬出她的可爱。绫小路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从衣着打扮便判断出是轻井泽惠，靠近的时候，从她手里那瓶冰冻饮料和地上滴下的未干水迹看得出，她应该等了有一会了。
　　“是轻井泽啊，真巧。”绫小路安然坐在少女的身边，语调依旧那么云淡风轻。
　　“啊，嗯，”轻井泽含糊答应了一下，并把手中饮料递给身旁的少年，“清隆君，天气这么热，口渴了吧？”话刚出口，她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唐突，慌忙解释道：“别、别误会，因为上次真锅她们不罢休再来找我的麻烦，而你再一次救了我，嗯……感谢你是应该的。”
　　最后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吧？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绫小路并没有追问下去：“轻井泽，为你出力最多的是平田同学，没有他一切都是白纸，我做的最多也就是帮他推了一把而已，你想表达谢意的话，我觉得平田他更合适的呢。”
　　“我知道，不过，如果一切没有你的帮忙，平田君也不会这么顺利吧，”轻井泽的声音轻了下来，就像演奏时候忽然过渡到低音部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以前的我和很多人一样，看重的是那份沉甸甸的努力，不过现在，我认为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更为重要和无可替代，它是坚持勤奋努力下去的精神动力。因此，比起平田君的劳动成果，我更认同的是你用智慧换来的果实，能认识你真好呢，清隆君。”
　　“嗯，你要这么想的话，平田君可是会伤心的，而且，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我只是遵守了一个与你约定好的事情而已。”绫小路接受了少女的好意，无意之中他触碰到对方那纤细手指的时候，少女条件反射地震了一下。
　　“呃，对不起。没事，平田君他都理解的，他还要我亲自向你好好说一声感谢呢。”轻井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
　　不过，虽然捕捉了少女一系列细微的变化，但绫小路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呃，轻井泽，之前和C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也很累了，近阶段就好好休息吧，我的事你就先不用管了，我可以一个人好好处理。”
　　“诶，不，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轻井泽摇摇头，表情有些意外。

“那好吧，”绫小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轻井泽惠，我现在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好好地休息，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和我说，不能对其他人说的都可以，我会尽力去帮助你的。”
　　“咦……只有就这样吗？”轻井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你这么郑重地叫我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呢，抱、抱歉，我应该说了让你困扰的话吧，请你不要因此讨厌我。”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不过之前你第一次瞒着我单独行动，倒让我有点意外而已，”绫小路打开瓶子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所以也不用太顾及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们时间还很长，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嗯，好的，清隆君，”轻井泽站了起来，她松了口气，最后一句话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果然有你在身边是最好的。”
　　“路上小心。”绫小路望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在视线里消失为止。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如洗过一般空明，仰头一望便能看见深邃的黑暗世界里挂着大小不一的明亮繁星。刚洗完澡的绫小路走出浴室，看见放在桌上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他点开手机，一条信息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绫小路君，今晚有空吗？有空的话能请过来‘调色板’那里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调色板”是一家咖啡厅的名字，它的口碑在师生之中都很好。绫小路一边用毛巾擦干附在头发的水珠，一边继续浏览短信内容，屏幕的写信人一行里赫然写着“一之濑帆波”几个字，绫小路心里虽然有些疑问，但还是稍微整理了一番衣着后出了门。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绫小路走进了“调色板”，这家店装扮得很有特色，整体色调偏少女系，里面的饮料种类繁多，服务也很热情，深受女生们的喜欢。不过，作为男学生的绫小路，出现在这里倒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很快便发现角落里静静独处的一之濑。
　　“很讨厌这种感觉啊，周围都是女生，我一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倒惹来很多不必要的关注呢。”绫小路走到一之濑的面前坐好，毕竟认识久了，他也没有过多的约束。但对面的一之濑心事重重的，许久都没有反应，绫小路轻轻打了个响指，她这才回过神来。
　　“诶，抱歉绫小路君，刚刚我在思考一些事情，没发现你到了，真不好意思。”一之濑尴尬笑了一下，今晚的她没有穿校服，粉色的微卷长发垂在肩上，胸前系着小巧的深色领带，浅蓝色的衬衣搭配上深蓝色的短裙，一股清新的学院风让绫小路顿时觉得耳目一新。
　　“没事，而且是我吵到你了，对不起，”绫小路回道，“今晚你的打扮，很适合你呢。”
　　“真的吗？谢谢你，这是小千寻给我挑的，”一之濑笑道，“因为今天下午运动的时候，我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就摔倒了，衣服也弄得很脏，所以临时换了这一件过来赴约。”
　　“没事吧，一之濑？”
　　“嗯，没事，绫小路君很体贴呢，让人很有安全感，之前B班发生了那件事，你及时帮了我一把，我还没好好和你道谢呢。”一之濑拿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
　　那件事，是指作为班长的一之濑被暗暗架空的事件吗？绫小路开始回忆着发生的一切：当时C班的龙园怂恿了B班的几位同学调查了“因不明来源获得巨额点数”的班长，却遭到以千寻为首的反对派阻挠，因为瞒着一之濑而即将演变成一场无可避免的事故，刚好在那个时候，绫小路偶然碰见了一之濑，并及时伸以援手，最终龙园诡计败露，一之濑的地位反而得到了巩固。
　　“那件事啊，我能力浅薄，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作为朋友力所能及地鼓励你而已，假如换做千寻，她说不定做得比我更好呢。”绫小路漠然道。
　　“不，能够站在我的角度真正替我思考，之后站在其他同学的角度向我反馈他们真正的心声，最后又以作为局外人的本人向我分析，我觉得这种话小千寻是说不出的，”一之濑的眼睛闪着一丝光芒，“绫小路君，你们D班的人真的很厉害，其实在我看来，学校分班的时候，所谓的D班应该就是另一层含义的A班，像硬币的正反面一样，在当前环境之下，A班最强，你们最弱；但只要找到了适合的领域，你们就是最强，此时A班反而就垫底了，遗憾的是，目前学校还没有找到证明你们价值的方法。相比之下，B、C两个班反而就是不合格的次品班级吧。”
　　能够换种思维模式，重新审视这个学校的“规则”和“制度”么？果然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呢。绫小路不禁默默地在心底赞叹面前的女孩。“也许吧，真亏你能有这么大的脑洞呢，不过这种话被你们班同学听见的话，他们会很伤心的。”
　　“没关系，能够接受别的班级比B班强的地方，然后取长补短，这样才是成长的全部意义，不是吗？”一之濑坦诚说道。
　　“一之濑，你和B班都是很强劲的竞争对手呢，我想不管是堀北或是平田，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感觉很头疼吧。”绫小路冰冷说道。
　　“哈哈，真希望这一天慢点来呢，因为我还想和你们D班的同学做朋友呢，特别是绫小路君你哦。”说到这里，一之濑的脸稍微红了一下。
　　“我只是和堀北她们呆得久了，很多想法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她们感染了而已，”绫小路继续平淡应对，“而且，我也没有和你为敌的理由，能够继续做朋友的话，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嗯，绫小路君的话虽然完全没有一丝感情基调，但却总让人受益匪浅，得到很多新的感悟，关于这一点我很喜欢呢。”一之濑大方承认道。
　　“一之濑，这种话被千寻听到了，她会杀了我的。”绫小路感觉背脊发凉，他已经想象得出那位少女杀气腾腾的样子。
　　“没办法，她还是很喜欢我呢，而且我放不下她，就像亲妹妹一样哦，绫小路君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嗯，我知道的，她对你很重视，你对她感情也很深。”
　　“没错，就是这……这什么啊，你这样说反而让人误会更深呢。”一之濑嗔道。时间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地流逝，但“调色板”这里的人流依然很多，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切的悲伤仿佛到了这里便烟消云散。一之濑没想到，自己居然和眼前这位性格淡漠，看起来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大反派”少年说了这么多心里话，有些话甚至在人前是说不出口的，但不知道怎的，她有种说给他听很安全放心的感觉，绫小路这里就像她秘密的私藏间，还时不时还能给予一些特别的开导。
　　“果然，这些不是我的幻觉，”分别之后的一之濑自言自语道，“捉摸不透的他真的让我很在意呢。”
　　而且，是和与南云前辈截然不同的两种“在意”。

（二）
　　“不，不要，你别过来！”少女跌坐在地上，嘴里发出惊恐的声音。
　　浅黄色的刘海胡乱地黏在额上，豆大的汗珠湿透了她的衣领，少女身上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依旧是那条寂寥的街道，还有绵绵的细雨，面前的少年撑着黑伞，缓缓停在她的面前，黑色的影子降落在了少女身上，那双无神的眼睛薄冷得没有一点感情。
　　“栉田，你逃不掉的，你想毁了D班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少年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就像被讨厌的班主任点到名起立朗读一般，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一丝丝生气。
　　“真烦……真烦！为什么，为什么绫小路君一直要妨碍我呢！”栉田桔梗的声音渐渐加重，不断升温的感情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堀北她为什么那么幸运，能够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一直保护，为什么，明明我是班级最危险的不定因素不是吗，最早看穿我一切的你为什么还是那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啊，你知道你那种自以为是的模样比堀北更让我恶心吗！”
　　少女脸蛋发红，喉咙已经发干，后半段的每一个字都是大吼出来的，平常那双水灵的眼睛，此刻竟露出了野兽般的凶光。而目睹这一切变化的少年依然冷漠，他把雨伞稍稍递了过去，让少女全身不至于完全被雨凉透。
　　“抱歉栉田，我无意与你作对，只不过你的愿望影响到我的愿望了，我做的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而已，”绫小路冷冷说道，“至于说为什么无视你，或许是因为在我的判断之中，你还不是最危险的存在吧……栉田，这里是高度育成的高中，不是你之前那所小小的初中，不管你之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以真实的面目重新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D班还有我，你的危险性只能无限接近于零……还有，你也别误会了，堀北和你之间的矛盾我不会插手，你输了的话只能证明，现在的你火候还不够吧。”
　　“呵、呵呵，”栉田的笑声有些疯癫，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沙哑起来，心里似乎已被绝望之火烧成了死灰，“绫小路君，你的每一句话都是带刺的呢，一遍一遍地刺伤了我，一遍一遍地撕开我伪装的假面，你才是一切崩坏绝望的根源吧。”
　　“不，我只是在寻找被我丢掉的自由，仅此而已。”天空越来越黑，阴影完全掩住了绫小路的面目，只留下那双空洞的眼睛，恍惚之间，还能在那深邃的瞳孔里捕捉到一层戾气。
　　“滚开，恶魔！”栉田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大喊出来，并一跃而起……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黑乎乎的，十分安静。
　　“又是梦吗，已经是第三次了吧……”栉田按了下太阳穴，让自己的心重新镇定下来。那时候的场面她一直没有忘记，特别是那双眼睛，还有那些骄傲的话。
　　——“栉田，这句话是你以前对我说的吧：‘如果因为不及格而被退学的话，那这样对须藤他们未免太过残酷了，大家好不容易成为了朋友，因此这个理由而分开的话，不觉得伤心么’，因为听了这句话，我想D班就是有你这样的好人才能走到今天吧，虽然你现在一心想毁了D班，不过在我心里，栉田桔梗一直都是D班‘亲善大使’的代名词呢……”
　　——“你的身边不曾出现过你的敌人，所有的危险因素不过是你臆想出来而已，在我看来，如果说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个人就是敌人的话，那你的宿敌毫无疑问就是你自己。”
　　——“只要D班还有我在，你的危险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栉田咬牙重复了一下，手掌抓着的被褥已经弄得皱褶不堪，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重新躺在床上，带着心中恨意和郁闷逃进了现实与梦境之间的边缘。
　　时间静静流淌着，转眼间便到了凌晨时分。
　　数字时钟刚刚跳格到“五点三十分”，梳洗完毕的堀北铃音便走出了宿舍大门，此时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但学校内还弥漫着昨晚的朦胧雾气。这一切并不会阻碍视野，堀北做了几下准备运动，并深呼吸一口后缓缓呼出，开始了清晨的跑步。
　　速度并不是很快，路上能很清晰地闻到一股植物和泥土交融的自然芳香，虽然每天都会经过这条路，但恬静的氛围总能给人一种清新纯净的快感，堀北用近乎完美的节奏调节着自己的步伐，舒服地欣赏着迎面而过的自然景色。眼前是一个十字路口，堀北跑到尽头便停下脚步，正等待通行信号灯的时候，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生悄然出现在对面。
　　“堀北同学啊，你也在晨练吗？”对面的男生认出了她，并礼貌地向她打招呼。堀北没打算回应，正想着原路返回的时候，信号灯已经转换了颜色，那位男生加快步调，瞬间便抢在了她的跟前。
　　“有什么事吗，平田同学。”来者是同班人气颇高的平田洋介，但堀北并不怎么客气。
　　“没什么，抱歉，突然挡在你面前是我的不对，”平田憨厚地陪笑道，“不过，堀北一个人晨练不觉得孤单吗，绫小路君没和你一块来运动？”
　　“没有，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不喜欢被打扰的感觉，”堀北的声音依旧透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淡，“如果你想找绫小路的话，请到他的寝室去找。”
　　“哦，没事，”平田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恳求，“堀北同学，可以的话能一起走吗？我们回去刚好顺路呢。”
　　“不……”堀北正想拒绝，忽然又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于是便改口道，“可以。”
　　“不可以吗……好吧，是我太唐突了，抱歉。”平田没注意对方情感上的变化，正准备失望地离开。
　　“我说可以。”堀北冷冰冰地重复道，并从身后一把拉住了平田的手。
　　“可以？是吗，太好了。”平田开始还没缓过来，理解之后便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从这里全速跑到那边的喷水池，我在那里等你，有话要问。”堀北伸出手指了个大概方向，平田还没答话，堀北早已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等等，我刚刚跑完，堀北同学。”落后的平田大声喊着，但堀北头也不回，直接选择了无视。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气喘吁吁的平田终于到达了约定地点，在那里等候多时的堀北平静地坐在长椅上，她用毛巾轻轻擦去脸上的汗珠，并向疲惫的平田扔去一瓶饮料。
　　“堀北同学……你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强呢，晨跑后还能全速跑了这么远。”平田佩服道。
　　“你的体力也很不错，不愧是足球部的精英。”堀北不紧不慢地回答。
　　平田没有立即回答，他打开了瓶盖后咕咚喝了一大口，休息了一会才缓过来。
　　“堀北同学，你想在我这里了解什么呢？”平田一开始便开门见山询问道。
　　堀北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率先开了口，双方的视线相互碰撞，堀北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迷茫。“平田君，你是怎么看待如今的D班呢？”堀北迟疑一会后问道。
　　“咦？这个……”平田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看着对方认真严肃的表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答，“D班的人都很好，能看着D班所有人一路坚持下来，我很高兴，虽然这个过程也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比起失去伙伴，这点苦也算不了什么。”
　　“然后呢？”很显然，堀北并不满足这个答案。
　　“然后？”平田懵了一下。
　　“总有一些变化吧，D班这一路走下来，是否按着你之前入学前所期待的一样呢？”堀北追问道，如画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认真。平田凝视着少女的眼睛，清澈、干净得接近虚幻，似乎只要再靠近一点，平田心中真正的自己便会犹如照镜子般完全暴露出来。
　　“我知道了，不过堀北同学，你为什么如此在意我对D班的想法呢？”平田反问道。
　　“和我之前的处境一样，现在作为D班代表的你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更多，看待D班也更加全面。”堀北简单回答道。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呢，”平田猛地吸了一口空气，然后慢慢呼出来，“D班目前的状态和我以前所期待的差不多哦，没想到那么理想化的想法，现在竟然维持住了。”
　　“理想化的想法？”

　“没错，以前还没进来的时候，学校里很多规则还不知道，那时候我天真地认为，这里生活和过去的一样，在D班我能轻松地融入集体之中，不过我想错了，不愧是接近百分百就业率的高度育成的学校，竞争的氛围激烈得有些压抑，不过，心目中的D班能够继续维持下来，这是我最意外，也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呵呵，小孩子的想法呢，不过这点我也一样天真。”堀北没有反驳，反而鼓励平田往下说。
　　“呃，嗯，堀北同学还是很关心班级的吧，”平田没有拆穿堀北的傲慢，他拿起饮料喝了一口，道，“我们D班的整体氛围是散漫随便，喜欢在外面惹事，这点从开学到现在并没有什么变化。而现在，这样的班级却能以完整的姿态保存下来，大家独特的个性得以留下，对我来说这是很神奇的事情，我喜欢这里，所以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想为它出一份力。”
　　看着对方元气满满的样子，堀北忍不住微微一笑，本来以为他会放不下之前的事情，正踌躇着开导的话语该怎么说出口，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多心了。那个时候，被逼无奈的平田答应了龙园无理的要求，在大庭广众下为轻井泽主动揽下了一切错误，还以下跪的方式哀求龙园，这事让班主任茶柱佐枝至今对于C班依旧耿耿于怀。
　　“嗯，我也没想到，此时的我竟然和你也是同样的感觉，现在的我反而觉得，将来假如没升上A班，倒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这里是我们共同生活过的‘D班’，”面对此情此景，堀北忍不住说出她的心声，并在后面两字加重了口气，“一开始我自不量力，一心想着用自己的手段把D班强行拉上A班，不顾及所有人的感受，后来渐渐的，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我看到到本身的局限，还有D班的‘瑕疵’，好几次我也想过逃避，不过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很高兴……”堀北一时间语塞，她发现自己好像说了很难为情的话语，匆忙间停了下来。
　　“嗯嗯，虽然很意外，在外人看起来很难靠近的堀北，没想到会和我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呢。”平田笑着说道，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校园各处陆续有了声音。“时间不早了，我们学校再见吧。”平田朝着少女挥手道别。
　　“把刚才我说的话忘了吧，那只是我梦游时说的胡话而已，”堀北低着头沉声道，“再见。”
　　“堀北还真的是不善于这种轻松的环境呢，D班每一个人都没有被改变，这真是太好了。”平田在心里暗暗庆幸道。一群飞鸟在纯净的高空之上整齐掠过，叽喳的声音似乎正为校园的青年们谱写着一首青春的挽歌。
　　早晨，下课的钟声开始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哈啊……”没精打采地送走板着冷脸的班主任，绫小路再也抵挡不了梦魔的滋扰，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后便趴在课桌睡觉，颓废的样子让邻桌的堀北不禁开始注意起来。
　　“喂，一大早就这么困，昨晚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堀北主动搭话，但声音并不那么充满善意。
　　“是一之濑，”绫小路以别扭的声音随便应和道，“昨晚和她一起呆太晚了，今天特别困。”
　　“一之濑？”堀北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你们……”她的心里忽然多了些混乱的想法。
　　“嗯，一之濑，”闭着眼睛的绫小路并没有发觉出对方情绪的变化，“特别是……那杯咖啡，整个晚上都在折腾，没怎么休息过呢。”
　　“整个晚上都在……”堀北心里一阵发怵，忽然间，一股无明业火骤然升起，“和她在一起应该很高兴吧？一之濑那么漂亮的美少女，果然什么类型的男生都很喜欢的吧。”
　　“嗯……一之濑总是说些奇怪的话题，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女人这种生物，果然总是让人看不透呢。”绫小路没听清堀北的话，只是喃喃说出了他的抱怨。
　　“请不要用你的浅薄和无知将所有女人混为一谈。”堀北冷言冷语地提出了抗议，正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一个高大健壮的身体忽然横在他们中间，堀北仰头一望，却是须藤。
　　“须藤，你！”堀北不解地看着他，然而须藤并没有理会，他的脸色很差，面上肌肉微微抽动着。“喂，绫小路，你真让我失望呢，”须藤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焰，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意，呵斥道，“亏我还那么期待，把递交你的申请书当成最重要的事去办，而你却！”
　　绫小路被这股聒噪的声音所吵醒，原本乏困的睡意反而因此消减了不少。他起身望着面前发怒的男子，脑中犹如打翻浆糊般一片混乱：“须藤，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了你自己清楚！”须藤怒意更甚，他抓起绫小路的衣领，并一把将他拖拽起来。须藤鲁莽的言行引起班里一阵骚动，甚至惹来外边其他班的好事者前来围观。平田、轻井泽两人慌忙想上前阻止，但须藤根本根本不听劝，堀北皱起眉头严肃盯着须藤，双手紧紧拧成一团，而处于被动的当事人绫小路仍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即便是面前盛怒的男子，他那淡漠的眼神自始至终从容如初。
　　“绫小路，你太让我失望了。”须藤望着许久也一声不吭的绫小路，愤怒渐渐平息，他放开了衣领，并将口袋里揉皱的信纸狠狠扔到对方胸前。目睹一切的其他人窃窃私语着，暗暗嘲笑绫小路的懦弱，轻井泽气不过想要上前和须藤理论，却被平田强硬拉下，而绫小路只是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原来的座位。
　　教室里外嘘声一片，随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渐渐地又恢复如常。放学以后，没有人上来陪伴和搭话，绫小路只得孤单离开了教学楼，走到喷水池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沐浴在明媚阳光之下，浅色的粉发多了一层朦美的仙气，再次见到少女的时候，眼前的她美得似真似幻，如画家笔下的名作，成为了校园里一道俏丽的风景线。此时少女也注意到他，并兴奋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真巧呢，一之濑。”绫小路迎了上去。
　　“嗯，好巧，绫小路君，”一之濑笑着回应道，“恭喜你了。”
　　“恭喜？”绫小路感觉自己的时间好像被强行跳过了一天，对于很多事情都是一头雾水。
　　“咦？绫小路君还不知道吗……哦，抱歉，是我糊涂了，”一之濑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尴尬，“是这样的，从今天起，你就是学校长跑部的成员了哦，我也是这个部门里的一员，以后请你多多指教了。”
　　“诶，通过了吗？”绫小路拿出那时候须藤扔来的东西，才发现这是一张去报道的空白表格，本来看须藤那么气愤，还以为扔过来的是自己之前写的自荐信呢……想到这里，绫小路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须藤。
　　“嗯，绫小路君在之前的体育祭里表现那么出色，连长跑部的部长都在关注你呢，一听说是你，他想都不想便让你通过了，”一之濑坦率说道，她并没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因为我有学生会的特殊身份，所以有些事情了解比较多呢。”
　　“一之濑，你是学生会那边的，而且还是B班班长，再加入长跑部的话不是太忙了么？”绫小路并没有表现得十分高兴，反而疑惑追问起少女的境况。
　　“进入学生会是南云前辈拜托的，我没有理由去拒绝他的好意，而进入长跑部是因为我的体育能力不行，特别是身体平衡和协调的能力，我想在这里好好磨练一下自己。虽然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不过慢慢就习惯了，更重要的是，我还结识了很多新朋友。真幸运，与南云前辈初次见面还是在刚进长跑部的时候……”说到这里，一之濑的眼睛满满是少女特有的憧憬。
　　“你还真是厉害呢，不过不要太劳累了，能够接受自己缺点，并化为取长补短的动力是好事，不过也要量力而行，万一伤了身体可就亏了。”绫小路补充道。
　　“嗯，我会注意的，”一之濑笑盈盈地答应着，“还没吃饭吧？一起去饭堂继续昨晚的话题吧，和你说话总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呢。”
　　“是吗，为什么我反而觉得很困呢？”绫小路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很困啊……那等吃饱以后，我请你再喝一杯咖啡吧。”
　　“更困了……”

（三）
　　让我们把时间回溯到上学之前。
　　又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早晨，刚刚冲完澡的须藤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便是温和的阳光，虽然正面很是刺眼，但那穿过浴袍，停留在肌肉表面的温度却如此恰到好处，令人神清气爽，气定心闲。须藤闭上眼睛，同时轻轻甩了下头发，把那些训练时候的不愉快通通抛在脑后。
　　“可恶，早上的手感真背，看来下午放学后要多加紧练习才行。”须藤嘴上碎碎念叨着，心里早已没了怨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他一如既往地拿起书包整理，看着夹在书本里的答复信和那张珍贵少女照片，须藤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一般，脸上浮现了害羞的红晕。
　　“早上好，堀北，这么巧你也走这条路啊。”须藤想象着与堀北偶遇的场景，并习惯性热情地对着照片轻声打了个招呼，然而回应的只有干巴巴的沉闷空气。他憨憨傻笑了一下，顺手把书信收进口袋里，最后小心翼翼合上书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折了“宝贝”。
　　吃过早餐，漫步在前往教学楼的行人道，须藤掏出了从好友山内春树那里借来的随身听，听着耳机里激情澎湃的篮球乐曲，他感觉一股热血正往上涌，仿佛置身于酣畅淋漓的比赛之中，身体的每个细胞开始跟着节奏沸腾起来。
　　“Come on，此刻便是我的主宰时间，无论经受多少失败，我都不再迷惘，黎明以前总有黑暗，忘记所有悲伤，相信一切，在你出手之时烟消云散……”
　　“Fight，Fighting！”须藤完全陶醉于自己的世界里，犹如正进行着激烈的篮球对抗，他那强壮的身体左右摇摆，十分灵活，恍惚之间，他神经敏捷地“嗅”到了对方松懈的一瞬，放低的身体重心稍稍下沉，进球的感觉渐渐回到了自己的双手，他快速突破，准备上篮……只听得一声“扑通”，他迎面撞到了某个“东西”，重心不稳的身体差点跌倒。
　　“谁啊！”脾气不好的须藤没有一点歉疚之心，反而大着胆子凶道。
　　“对、对不起，须藤同学！”倒在地上的是一位怕生的粉色双马尾少女，她的眼角挂着泪珠，身体害怕得一直在颤抖。须藤认出了是同班的女同学佐仓爱里，因为之前有一次被诬陷，佐仓勇敢地为自己作证，所以让须藤对这位内向少女心存好感。
　　“原来是佐仓啊，真不好意思，摔疼你了吗，有没有受伤？”须藤立刻收起怒容，转而关切地询问道，并主动向少女伸出了援助之手。
　　“不，没、没有。”佐仓语无伦次地回答着，脸上越来越红，犹豫了一会，她终于拉住那只强壮的手臂，并借着这份力量重新站起来。“谢谢。”佐仓低着头，声音很细很轻，但须藤却听得很清楚，软绵绵的声音犹如一股暖流，涤荡于他的心间，久久难以忘怀。
　　“没事……其实是我应该道歉的，对不起。”须藤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该挡着你的路的，对不起。”佐仓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她继续低下了头，呼吸有些粗重，两只颤抖的小手一直紧张握着，很久都没有放开。
　　“行了，没事就忘了这些不快乐的事情吧。”须藤露出善意的笑容，并故意转移自己的视线，松弛下来的气氛让佐仓稍稍安心一些。
　　“须、须藤同学，我有话想和你说，”佐仓鼓足了自己的勇气，将卡在喉咙的心里话一口气说了出来，“须藤同学，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下，清隆君昨天和你说了什么呢？”
　　“清隆君……”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须藤停顿了一会思考，随后尴尬挠着头笑道，“哦，你指的是绫小路吧，他没说什么，只是拜托我帮他介绍进入学校的长跑部而已。”
　　“长跑部啊……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得到答案的佐仓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旁人多了种想要上前守护的感觉。须藤望着少女的表情，脑海浮现了之前拿着堀北照片痴痴欣赏的自己，忽然有种莫名的相似，一个问题不经过思考的回路便直接出了口：“佐仓，你喜欢绫小路么？”
　　“啊？”佐仓愣了一下。
　　“啊！”少女忽然的一声尖叫把须藤瞬间吓得慌了神。“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佐仓没有否定，发烫的脸颊越来越通红，看着少女被拆穿心事后羞答答的窘迫模样，须藤仿佛被传染了一般，一时间他也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怎么办……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非分之想，怎么办？”佐仓手心直冒冷汗，她蹲在原地自言自语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事的，佐仓你的眼光真好，绫小路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给人也是一种冷淡无情的模样，但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呃……一个很关心别人的好人，”须藤笨拙地安慰着不知所措的佐仓，“我没什么优点，就是嘴巴特别严，我绝不会和第二个人说起你的秘密的。”
　　然而，佐仓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听不见须藤的声音，无助的声音化作了哽咽。眼看着少女眼角挂着的泪珠快要溢出来，须藤终于按捺不住，又一句不经大脑回路的冲动话语瞬间喊出了口：“佐、佐仓，你的感受我能完全理解，因为我正在暗恋堀北铃音同学！”
　　听到了这个冲击力极强的消息，周围不知情的同学开始驻足围观，以为两人正在进行一场甜蜜的告白。众人的喧嚣也让佐仓清醒过来，当她重新面对现实的时候，反倒看见了须藤一脸消极，生无可恋的模样似乎恨不得立刻徒手挖个地洞钻进去。
　　去往教室的路上，佐仓还是和以前一样保持安静，须藤则是闷闷不语，两人之间似乎一面看不见的墙，快进入教室的时候，须藤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旁边佐仓一眼，却发现佐仓正紧张看着他，两人四目对视，佐仓畏缩地收回视线，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果然被讨厌了吗。”须藤在心底暗暗说道。他坐到自己的位子，忽然想起了口袋里装着的的信，正想起身递给绫小路的时候，却看见目标旁边的堀北露出奇怪的表情，颤动的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很明显的是，与她说话的对象正是绫小路。须藤讶然望着堀北扭捏不安的表情，又对比了一下早晨的自己，一时间醋意横生，怒从心起。
　　于是，便有了早上那火药味十足的，戏剧性的一幕。

“须藤，我觉得吧，早上的事情是你太过神经质了，堀北和绫小路一起说话又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山内春树接过了须藤归还的随身听，并把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左耳上。
　　“唉，我怎么老是改不了自己毛躁冲动的臭毛病呢，这下可惨了，不仅是绫小路，连堀北对我的印象都变差了。”须藤颓然说道。
　　“没关系吧，绫小路可不是个记仇的人，估计这会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早已习惯了须藤随时发作起来的冲动呢，但是堀北那边，你可要多下功夫了，”山内突然换了另一种彬彬有礼的口气，“须藤君，你还是回去球场吧，那里真的比较适合你。”
　　“山内，我请你一起吃饭，可不是听你调侃的。”须藤不满说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山内笑嘻嘻回答道，“不过呢，我觉得你还是先和绫小路道歉为好，毕竟早上闹腾得有些过火，别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闲言碎语的，绫小路再怎么无所谓，这样放任下去影响可不好。”
　　“嗯，是我有错在先，为了堀北，我会好好向他道歉的。”须藤内疚回道，一旁的山内则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没救了。”
　　另一边，晴朗的天空一尘不染，格外空明，懒懒飘过的云彩给人视觉上一种缥缈无限的冲击感，地面却仿佛被炙烤一般热气腾腾。食堂之内，饭点才过了没多长时间，学生们却早早离开食堂，闷热异常的空气似乎拥有夺走味蕾的神秘力量，即便是送到嘴边美味可口的饭菜，也无法留住学生离去的步伐。古老悠长的音乐声循环流动于食堂里的每个角落，但每个人都无心享受。但这一切似乎对一之濑和绫小路没有影响，他们犹如来自于另一个新世界，对周遭一切变化熟视无睹。
　　“我开动了。”一之濑微笑地拿起了筷子，准备享受这“惬意安谧”的时光。
　　“一之濑，就你和我两人而已，不必太多礼节。”绫小路直接夹起青菜放进嘴里。
　　“绫小路君，这不单单只是呆板的礼节而已，”一之濑轻轻摇头道，“这些都是很珍贵的劳动成果呢，即便再微不足道的简单食物，我们也要心存感恩去接受，我希望自己的小小举动可以影响身边的每一位朋友，让你们也能懂得我这份心意，去珍惜和享受午餐，就足够了。”
　　“以身作则，用绝对的自律去影响、感化周围的人，不断去完善自己，这就是B班最重要的王牌么？”绫小路望着眼前天真浪漫的少女，心里暗暗惊叹。忽然间，一之濑一个很不起眼的简单动作引起他的注意，绫小路收起自己的无聊看法，新的实验在心里慢慢成型。
　　“一之濑，最近不怎么见到白波千寻和你一起呢。”绫小路冷着脸慢慢咀嚼着热腾腾的鲜美食物，这违和感十足的表现早已让身边的人习以为常。
　　“嗯，小千寻很怕热的，所以就不怎么走动，她还拜托我帮她打饭呢。”一之濑无奈说道，并顺手拍了拍放在桌面的小餐盒。
　　“哦。”绫小路微微颔首，随意应付了一下。
　　“话说，绫小路君还挺关心千寻嘛，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一之濑试探道。
　　“不，我在意的是和平常有所不同的你，”绫小路夹起餐盘上没碰过的炸鸡块移到对方盘子里，却没有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你在逃避某种东西。”
　　“咦，等一下……”一之濑正想拒绝，但美食当前，她望着黄澄澄又香气四溢的炸鸡块，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个炸鸡块，一个秘密，”绫小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并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他观察并分析过一之濑的餐盘，知道她很喜欢这种食物，“成交？”
　　“等、等等。”一之濑表情有些扭捏，犹豫的样子反而增添了一分少女特有的可爱之气。
　　“那两个炸鸡块。”绫小路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夹起来送到对方的餐盘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一之濑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笨拙地摆了摆手。
　　“那就成交了，我可以这样理解吧。”绫小路以咄咄逼人的气势说道。声音无形之中透着一股强大的压力。
　　“好吧，我输了，绫小路君，你真坏呢，”弯弯的柳眉向下低着，一之濑“不争气”地妥协了，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嘟着嘴赌气嗔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我很喜欢炸鸡块的？”
　　“因为夹菜不吃一口饭，然后继续吃另一道菜是违背餐桌礼仪的事情，这样的行为发生在坚守规则的你身上有悖常理，还有你的餐盘炸鸡块少得很快，所以我觉得你有心事。”
　　“咦，不应该是‘我很喜欢吃炸鸡块’这个结论吗？”一之濑有些迷糊。
　　“你很坚守规则，同样你也认真按着更高的规则不断地完善自己，现在你在这一小小鸡块面前遵循了本能，我想大概你在为某件事烦恼吧。”绫小路分析道。
　　“那么‘逃避’的话，你又怎么知道呢？”一之濑好奇追问道。
　　“直觉，你那毫无戒备的眼睛泄露了你的秘密。”
　　“骗人，很多时候你都在吃饭，根本没在看我。”
　　绫小路没有继续说话，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下自己餐盘的勺子，一之濑顺着提示看了一眼，透过光滑洁净的弧形金属面，她很清楚地看到对面少年那如白纸般的冷漠表情。
　　“真是服了你，所谓的‘细节决定成败’，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一之濑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绫小路君，以后如果在D班混不下去的话，我们B班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的哦！”
　　“一之濑，转移话题的意思太明显了，你真不适合表演呢，”绫小路不留情面挑着一之濑的小毛病，“刚刚那句‘呆板的礼节’才是你的心里话吧，不小心说出来了呢。”
　　“诶，我说了这么这么失态的话语吗？不还意思。”一之濑俏皮一笑。悦耳动人的音乐声继续萦绕于周围，温馨而虔敬，优雅而古朴，犹如无词的缠绵情话，撩人心弦。少女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似乎沉睡于歌中细雨朦胧，珠帘缱绻般的连奏小梦，久久没有“苏醒”，洋娃娃般的精致面目犹如名师手下的巅峰巨作，美得那么不真实。
　　“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贝多芬作品第13号，献赠与赞助人兼痴迷者利赫诺夫斯基王子，虽然名为‘悲怆’，但整首曲子下来却很舒服，反而给我一种不可抑制的积极信念和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呢。”一之濑呢喃道出自己的心声。
　　“是么？”绫小路把声音稍稍提高了两三个音阶，“南云学长的钢琴演奏得真好呢。”
　　“南、南、南云前辈！”被一针见血戳破了自己的心事，一之濑终于露出了小女生的害羞本性，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绫小路，你！”
　　“连称呼之后的敬语都没有了么？这可不像平常的你啊，一之濑。”绫小路收拾好餐具自顾自准备离开，一之濑怔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少年身影逐渐走远。
　　“绫、绫小路君，等等。”一之濑收好餐具，快步追出门口。此时外面天气正热，时间已近午休时间，一之濑左右张望，但那熟悉的身影犹如凭空消失一般，不见踪迹。
　　“一之濑，主动一点并不是坏事。”一个声音冷不防出现在耳边，一之濑转身一看，只见绫小路正靠在大门旁边的墙面，他双手插着裤兜，表情依然是“教科书式”的冷漠。
　　“我知道，可是，南云前辈会很困扰的。”一之濑情绪有些低沉。
　　“想让一个人对你印象深刻的话，做出让他觉得困扰的事情也是一种好办法呢，”绫小路继续说道，并伸出手指了下自己，“比如，我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讨厌，绫小路君也会开我玩笑了吗？”一之濑被逗乐了，但少年仍然不为所动。
　　“这不是玩笑哦。”绫小路正想继续说下去，高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犹如身处于被战火摧残的腐败之地，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正在废墟之中汲取着周围养分，带着累累伤痕，贪婪夺取新生，无论是将要面临遗忘或死亡的结局，它总会坚强地活下去。
　　夕阳倒映在血泪和尘埃之中，没有退路，无声凄凉。
　　凌乱的碎石散落一地，无名小花轻轻在风中摇曳着。
　　这是血与火的镇魂曲，当一切归于落寂，是否还有人记得……
　　一如那著名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很美妙的旋律吧，无论听了多少次都不会厌烦，”一之濑取出了手机，此时的歌曲正是她的来电铃声，“这就是南云前辈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哦，南云前辈还真是特别呢。”绫小路回道，然而，他将后半句话隐没于自己心里。
　　他不打算明说，如同那以名为“绝望”滋养下的，默默无闻的克罗地亚小花。

（四）
　　来电铃声的节奏渐渐步入高潮，好像正在催促什么一般，少女一直蹙眉低头盯着屏幕，悬空的手指迟迟没有点下接听键，犹豫了一小会，她终于抬起头来。
　　“真抱歉，绫小路君，能请你先回去吗？”一之濑的笑容有些忧伤，看得出她还想和少年多呆一会。但绫小路似乎没发觉对方神情的变化，他只是含糊“嗯”回了一声，之后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零碎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脑后的几根茶色头发微微翘起，他并没有帅得过分的精致面孔，也没有引人注目的高大身材，冷淡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像是没对上焦，就连表情也都是僵硬的。他总是给人一种无意识去遗忘的普通感觉，似乎一扎进人潮便能完全销声匿迹，如同他所在的D班一样不起眼。而正因如此，那些骄傲的天才们才会被这虚假的普通所绊住，连同那份野心一并摔得粉碎。一之濑静静看着那快要淡出视野的人影，正想拿起手机回拨号码，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远去的人影喊了一句话。
　　“绫小路君，下午放学记得来部门报道哦，我等着你！”一之濑用尽全力大声喊着，然而那道人影并没有停住移动的脚步，就这样，少年完全消失在少女视线之中。
　　“不知道他听到了没……”一之濑叹着气说道，她按着手机的未接号码拔打回去，一阵不耐烦的粗鲁声音从手机的扩音器传了出来：“一之濑，这边情况很糟，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对不起，我刚刚和朋友一起……嗯……嗯……对不起，我现在就赶过去，一会见。”一之濑苦笑接受着对方喋喋不休的批评和抱怨，她挂断手机，重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绫小路回到了自己的单人房间。当他打开门的时候，透过门缝他听见一段天籁之声，依稀间还伴有少女的私语，仿佛无意间闯进一片萧瑟的林子，这里远离一切尘嚣，唯有蒙蒙的小雨和幽静的枯色草木，一股清爽的凉气在心间慢慢涤荡。
　　“咦，我走错房间了吗？”绫小路发出一声疑问，他重新确认了房门上的门牌号，上面刻着的数字无疑是自己的房间。他想推开门进去里面，但不知怎么，婉转的声乐好像蕴含着一层神奇魔力，阻止他继续向前。
　　“反正房间也很闷，暂时就在外面呆着吧。”绫小路这样想道，同时闭上眼睛欣赏传入耳朵的声音，他倚靠在门旁边的墙面上，不去打扰里边人的闲谈。
　　“咦，你的铃声真好听呢，它叫什么名字呢？”
　　“秋日私语。”
　　“私语……真优美的曲名呢，就和它的内容一样。”
　　“嗯，听着这首歌曲，我总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诶，我本来认为，像轻井泽你这样的女生，喜欢的应该是那种进攻性极强的摇滚乐呢。”
　　“摇滚啊，以前有一段时间也特别迷恋这个，不过后来觉得，那并不是我的风格，沉浸在那样刺激的世界里，不过是想通过闹哄哄的声音**、掩饰虚伪的自己罢了，那里根本不存在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属于自己的地方啊，真让人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那种地方呢？”
　　“有的，只要对自己的本心不动摇，你一定能找到的……不过呢，像栉田同学你这样的人，应该属于那种给别人带去温暖救赎的人吧？”
　　“呵呵，大概吧……”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忽然开了，两位少女惊讶望着出现在门外的少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少年举起一只手打了声招呼，反应并没有像少女们那般强烈。
　　“哟，轻井泽，栉田，你们都在啊。”
　　“抱、抱歉！”轻井泽紧张地站起来想要解释，然而栉田先一步抢过话头，“你回来了，绫小路君，我想和你商量一些事情，碰巧在走廊上见到轻井泽同学，所以也一块带过来了。”
　　“喂，栉田，你们……”绫小路的语气透着小小的无奈，眼神没有多大变化，“算了，以后再进入我房间的时候，最好预先和我说一声吧。”
　　“对不起，我又忘记了。”栉田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回应道。绫小路转而望向一旁的轻井泽，虽然很微妙，但他好像感觉出少女不满的小心思，“轻井泽，你的身体好些了吧？”
　　“我没事。”轻井泽宛如换了一个人，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
　　“我说错什么了吗？”绫小路暗暗回味着进来以后说的每一句话，又觉得没什么不妥。他打量了一眼生着闷气的少女，少女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有时不经意间相互对视，又立即移开，卷起的袖口露着柔嫩平滑的手臂，细腻的手掌一直捂着另一只手的肘部，这是轻井泽生气或思考时惯用的肢体习惯。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惹得她如此不高兴。
　　“绫小路……诶，栉田也在啊，连轻井泽也是……”门外又出现了几个人影，不过听那嘈杂的声音绫小路也能辨别出来，是同班同学山内春树，池宽治一伙，他们没经过同意便擅自进入了房间，在进来的同时，另一个人也默默走了进来。
　　“咦，你们来了，”栉田笑嘻嘻地说道，并向走在最后的红发少年招了招手，“须藤同学也来了，是专门过来向绫小路君道歉的吧？”
　　“啊，呃，”须藤含糊应答着少女的问题，他站到了绫小路的背后，迟疑了一会后说道：“绫小路……真对不起，早上的事情是我一时冲动，我在训练的时候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情，一时间排解不开，所以……真对不起，请原谅我吧！”说完之后，他微微鞠躬表示歉意。
　　“不行！早上你让清隆……哦不，绫小路君当众出了那么大丑，现在跑到房间来私了，这对绫小路同学很不公平，你应该在班级里当众向他诚心道歉！”轻井泽皱着眉头说道，对于早上的事情，她依旧难以忘怀。
　　“难道她在因为我的懦弱而生气的么？”绫小路用余光瞥了一眼少女，发现她的眼睛正泛着倔强严肃的光芒，半步也不肯退让。
　　“可、可是，这样子我很丢脸的，我、我……”须藤语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丢脸？难道绫小路同学就不丢脸么！你这种敷衍随意的方式和态度，根本不是诚心的道歉行为。”轻井泽的声音越说越激动，正想继续下去的时候，绫小路忽然伸手制止了她。
　　“须藤，没事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绫小路转过身子，他轻轻拍了下须藤的肩膀，平缓回应道，“早上的事就忘记了吧，我不想因为一件小事纠缠不清。”
　　“嘿，怎么样，我就说嘛，绫小路是绝对不会生气的。”池宽治高兴地用手肘肘了下须藤，须藤直起身子，脸上转变成爽朗的笑容。
　　“喂，等一下！”轻井泽阻止道。对她而言，绫小路的声誉胜于一切，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正准备上前继续理论的时候，栉田拉着她的手腕，并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须藤君态度已经很好了，大家彼此同学一场，不用太过计较这些了。”
　　“可……”轻井泽看了一眼绫小路，对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生气模样。
　　“好了，没事了须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绫小路摆手示意，主动终结了这个不快的话题，然后转头望向栉田道：“栉田，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直说无妨。”
　　“咦，看出我的目的吗？不愧是绫小路同学，真厉害呢。”栉田啧啧称赞道。
　　“你那点小心思，就连池都瞒不过呢。”绫小路顺口调侃了一下池，以报刚才笑话自己的“深仇”，池听出了话中嘲讽意味，而且是当着栉田的面，心里忽然多了一股浓浓的哀怨。
　　“喂，绫小路，你太坏了吧，什么叫‘连我都瞒不过’啊，你在侧面说我笨对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而且不算侧面吧，我的话一般都很直接的。”
　　“你太坏了，我要你向我好好道歉。”池露出委屈无辜的表情说道。两人对比鲜明的谈话莫名戳中了笑点，引得房间其他人开怀大笑，就连闷闷不乐的轻井泽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哈哈……”山内也趁机“落井下石”地损了一把池。
　　“咳咳，好了好了，大家先打住听我说，”栉田站起来走到了房间中间，“前段时间呢，我们D班因为发生了一些矛盾和误会，弄得整个班内外风气都很不好，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劫，不过现在总体的学习气氛还是很低落，我的建议是找个时间和其他班进行联谊。”

　　“联谊？”在这里初次听到这个建议，大家不约而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在以前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与其他班级进行联谊、相互交流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进入了这所高度育成的高中，这个司空见惯的名词反而很少被提及，每个班中都存在一股看不见的压力，这个力量促使着他们渐渐自我封闭化，所以提到联谊，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是想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吧？”绫小路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心里默默分析着。果然，轻井泽率先提出了疑问：“栉田，你是准备先搜集其他班级当前的资料，好在以后应对他们的时候有些底气么？但我觉得通过联谊这种方式，成果应该不大。”
　　“你误会了，轻井泽同学，我说的这个联谊，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单纯想要改善与他人之间关系的普通活动而已，我觉得其他班级还有很多人是愿意和我们D班的人做朋友的，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应该主动一点。”栉田回答道。
　　“没错没错，不要把美好的学校生活想得那么糟糕嘛，”池兴奋地高声附和，“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联谊的话，我一定要先找椎名日和同学过来，我总觉得上一次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肯定被我的帅气相貌迷住了。”
　　“椎名日和？这名字怎么既陌生又熟悉呢，”山内在头脑里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来，“池，你说的该不会是C班那位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子吧？长得很不错，就是……”
　　“不行！”还没等池回应，须藤抢先一步提出异议，“如果是找C班联谊这种事情，我死也不去，难道你们忘了C班的老大龙园是怎么羞辱我们D班吗？”想到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入学初期的诬陷事件，新账添上旧账，须藤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须藤同学，你不要太生气，我想C班大部分同学的心地还是好的，就是龙园做事情有时候太过火了，”栉田安慰道，“不过，与C班联谊这件事，现阶段也不太可能，毕竟C班现在还在记恨我们D班吧。”
　　“唉，我学生时代的美好恋爱啊，就这样又一次被扼杀在摇篮里了。”池颓然低下了头。
　　“不用伤心，池，顺其自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山内假意安慰道，顺口补了一下刀，“反正即使能够联谊，人家也一定会拒绝你的。”
　　“哇，你还这样说，我都这么伤心了。”池捂着心口，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没错没错，所以我们这所学校的生活就是这么糟糕，”轻井泽不去理会面前几个小男生的小吵小闹，只是半闭着眼睛抱胸说道，“与其他班搞好关系是不可能的，真可以的话，也是其他高等级的班向我们提出联谊吧，这样太过直白去邀请，被拒绝后反而更丢脸呢。”
　　“绫小路君，你的看法呢？”栉田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绫小路，准备征求他的意见。
　　“我觉得可以。”绫小路简洁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咦？”其他人都以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了，‘C班不行’这点上我没有异议，毕竟现在两班之间的关系那么僵，”绫小路有条不絮分析道，“我赞同栉田的观点，联谊可以和其他班拉近彼此间的距离，适当地改善关系对我们有益无害，我们现在身份还是学生，学生时代应该是单纯简单的。而且趁这个机会，我们也可以对外表达一个友好态度，说不定其他班也因此不会再过分地针对D班了。”
　　“嗯嗯，绫小路君的想法和我一样呢，我觉得大家生活在同一所学校，能够在一个年级里相识就是一种缘分，既然是缘分了，我们就应该主动珍惜才行，不然等到毕业了，关系还是和陌生人一样，不是太遗憾了吗？”栉田抓住机会提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哇，小桔梗，说得太好了，我都被你感动了。”池用手背紧紧捂着眼睛，仿佛一旦放开，眼泪就会像止不住的流水哗哗溢了出来。听完了两人的话，其他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各自的脸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呃，嗯，既然这样说的话……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要找哪个班联谊呢？C班肯定是不行的，A、B两个班级我们又不熟。”须藤挠着头说道。
　　“没事，虽然A班确实不是很熟悉，但是B班班长一之濑，我们是认识的。”栉田信心满满拍了下胸脯，并转头看了一眼绫小路后说道，“没错吧，绫小路君？”
　　“啊，嗯，大概算是朋友吧。”绫小路含糊回应道。
　　“诶，真意外呢，没想到绫小路你这么受欢迎啊。”池和山内异口同声道。
　　“真意外呢。”轻井泽用一种爱搭不理的态度看着绫小路，随后嘟着嘴将头别过一边。
　　“还好啦，而且一之濑这个人本来就不难相处的。”绫小路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过绫小路，你也太不够义气了，”须藤轻抚着下巴埋怨道，“明明认识了那么多可爱的女生，也不向我们这些兄弟多多介绍认识一下。”
　　“其实，我和你们的关系也不算太熟络的。”绫小路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平静说道：“抱歉，因为我和她们的关系也不是很熟，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给你们的。”
　　众人继续说笑着，栉田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听自己说，“好了，那么联谊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时间地点的话，等我和绫小路君一起和一之濑商量完以后再确定，下午我再问问班里的其他同学的看法……哦，对了，堀北同学的话，就请绫小路君帮忙吧。”
　　“不，”绫小路直接的回绝话语将原本欢乐的气氛带入沉默，他把头转向了须藤道，“须藤，堀北那边就交给你了。”
　　“等等，绫小路……”须藤的脸上泛起红晕，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这事实在太难以启齿了，“我、我就算了吧，还是你和堀北说比较好，她比较听你的话。”
　　“不，她不会的，”绫小路的语气很坚定，“她只想听有关于‘如何让D班快点升上A班’的话，现在这个联谊可是一个机会，她不会放弃的。”
　　“可……”须藤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绫小路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须藤认真听着，时而颔首，时而露出惊愕的表情。“只要你这样做，堀北她一定会好好听你说完话的，”绫小路拍了拍须藤的肩头，懒散的眼睛无形之中给了须藤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这可是个绝妙的机会呢，须藤，我不会勉强你，不过不跨出这一步，堀北和你的关系只是平行的，并且根据我的计算，最多只能是无限接近，永远没有相交的那一天，与其等待，何不去争取每一个机会呢？”
　　须藤本想继续推辞，但听完对方最后的话，他把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了肚子，“我明白了，谢谢你，绫小路，之前真的是我不对，我错怪你了。”
　　“不必在意。”绫小路留下了还沉溺在自己世界默默感动的须藤。“你可真坏呢，恶魔先生。”经过栉田身边的时候，栉田压着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让他稍稍停留了一下。
　　“你也很调皮呢，堕落的天使小姐。”绫小路以同样振幅的轻声说道。距离上学剩下半个小时了，众人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寝室收拾，当最后的栉田准备离开时，身后的少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绫小路君，真意外呢，你也有向着我的一天，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回过头的栉田并没有像在人前一般露出笑容，她的眼神透着一种狡猾的气息，与刚刚的栉田相比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你喜欢什么样歌曲呢？”绫小路生硬搬出了一个与之前谈话内容完全无关的话题。
　　“喜欢什么样的歌曲啊，我想想，”栉田的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病态的笑容，两只食指相互缠绕着，“怎么说呢，人家也是女孩子嘛，女孩子的话大概都喜欢那种浪漫优雅的曲子吧，不过呢，我喜欢的还有特别的哥特摇滚，散发尸体的腐味和肮脏，嘲笑一切主流，指责传统中的美好事物也是我喜欢的风格，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么？”
　　“满意了，不愧是栉田呢。”绫小路凝视着少女的眼睛说道。
　　“那么绫小路君，你呢？”栉田瞪着眼睛反问道。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听音乐，太吵了。”
　　“真不坦率呢，不过我倒不是很讨厌现在的你了。”

　　（五）
　　放学铃声已经响过了一会儿，平淡无奇的下午就这样进入了尾声，好不容易熬到这个时候，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来了些精神，就连班主任茶柱佐枝也不例外。看着下午D班学生整体的学习状态，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茶柱无疑是感到欣慰的，比起了入学初期的懒散放纵，这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经历了无人岛、体育祭、以及与C班的正面冲突，她见证了一个最弱班级在缓慢的量变过程中“苟延残喘”，从而有了今天这个小小的质变，每个人都开始为这个班级努力着，连最头疼的须藤也开始安分地记着课堂笔记，这一切多亏有了某个问题少年的缘故吧，茶柱偷偷瞥了眼靠着窗边的茶色头发少年，他的脸上依旧万年不变的绝冷面孔，眼神黯淡无光，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充沛精力，无论放在热闹或安静的地方，都有一种想去忽略的冲动。
　　“呐，绫小路君。”
　　正在收拾的绫小路听见声音抬起了头，站在面前的是佐藤麻耶，和轻井泽一样的辣妹系女生，不过较于前者，她的外表略显轻浮，如果说轻井泽是保留了幼年时代女孩子可爱的特点，那么佐藤则是有了步入成熟女人期的妩媚萌芽。“现在有空吗？我想让你陪我一块学习。”她主动提出了邀请，不过作为学习搭档，这种对话在D班已是习以为常。
　　“抱歉啊，佐藤，现在我要去长跑部报道了。”绫小路直接回绝了她。
　　“哦，是这样啊，”佐藤的声音带着一点忧伤，“没事的，你去忙吧，我只是觉得很久没和你一块学习了，有点寂寞和想念而已。”
　　“喂喂，你这样说很容易让其他人误会我们关系的。”绫小路在心里暗暗叹道。他借着余光瞄了眼旁边的堀北，刚刚猛然间听到“寂寞、想念”二个名词，她的身体像打了鸡血般猛地一颤，虽然本人在极力地掩饰，但那一瞬间，还有虚握于手中一直写写画画的钢笔和一字未写的空白习题，无疑都在暴露她内心混乱的思绪。
　　“果然是个言行一致的单纯好学生呢。”绫小路目送佐藤离开，无意间扫过堀北的时候，他忽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此时的堀北正以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自己，与之前的别扭表情完全不同，绫小路正想说句话缓和气氛，然而堀北没有理会，她直接离开了教室。自讨没趣的绫小路哀哀叹了口气，等到堀北差不多走出教学楼的时间，他才挪着脚步离开。
　　明亮的天空清澄如水，干净如新，阳光也没有之前那么毒辣，在天空的下边，教学楼外的空地已经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幸村辉彦如往常般收拾好自己的书桌，然后走出了教室。今天刚好是第十次的“绫小路组”学习时间，但组里其他成员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他看了眼手表，加快脚步赶往“调色板”。“调色板”是一家很有人气的咖啡厅，也是“绫小路组”成员集体学习的约定地点，据说晚上那里热闹非凡，是“校园里的约会圣地”，不过平时白天客人较少，对于习惯讨论的“绫小路组”，这里倒是一个好所在。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推开店门，启诚一眼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长谷部波瑠加，还有坐在她旁边的其他成员们，桌上堆着密密麻麻的练习，他快速上前，并挪了把椅子坐下。
　　“太慢了，启诚，”长谷部神色略有不满，“作为惩罚，这里所有人的咖啡都得让你请。”
　　“诶，波瑠加，太黑了吧，这个月的点数我可不多了，”幸村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只是帮着博士解答一点问题，顺便聊了一下，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不听不听。”长谷部撇撇嘴，并把头转过一边。自从与组内各个同学熟络以后，她有时候也会露出自己撒娇的本性，这点也让其他人“困扰不已”。
　　“启诚，大小姐都发话了，你就认命吧。”正做完一面习题的三宅明人放下手中的钢笔，语气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咦，最慢不是我吧？清隆呢，他也还没到吧？”幸村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人。
　　“清、清隆君，他今天要去长跑部那里报道，请假了。”一直保持安静的佐仓爱里忽然说道，虽然说话时候表情还是有点害羞，不过比起以前，她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
　　“咦？他都没和我提过呢，果然爱里和清隆的关系很好呢。”长谷部饶有兴趣地说道。
　　“不、不是，这也是我听别人说的。”一提起绫小路，佐仓脸上带着不安和紧张的神情，长谷部见状也只是笑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既然清隆加入了长跑部，那么以后‘绫小路组’集体学习的时间就要作点调整了。”三宅抚着下巴，脸上一副陷入沉思的神情。
　　“嗯，既然这样，等清隆那边确定好，我们再商量一下如何调整时间吧。”长谷部托着下巴慢慢说道，她嘴上叼着笔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波瑠加，你这样子是没法认真学习的，”三宅抿了一口咖啡道，“如果不打起精神，学习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的，这样时间一长，你还会产生厌烦学习的心理。”
　　“没办法啊，三三，空气那么闷，学习的劲儿一点儿都提不起来，”长谷部选择像小狗一般直接趴在桌子，完全没有淑女的模样，“话说回来，启诚，最近你和博士关系很好呢。”
　　被称为“博士”的是同班同学外村秀雄，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宅”，但他对电脑技术方面很熟悉，被别人戏称为“博士”，他本人也很喜欢这个绰号。
　　“呃，还好啦，”幸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之前我的手机系统出了点小故障，博士帮我修好了，从那以后他和我也亲近起来，这些还要多亏了清隆。”
　　“清隆，为什么？他和博士应该也不算很熟悉吧。”三宅疑惑道，听到了“清隆”二字，佐仓不禁凑近了一些，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是啊，不过是他代我主动地向博士寻求帮助的，”幸村推了下眼镜，继续说道，“本来，我对外村是存有偏见的，觉得他每天都沉迷于网络世界，还总喜欢和学习无关的东西，那样很不务正业，虽然没和他起过冲突，但我不会主动搭理他，不过当清隆拿着我的手机去找他帮忙，他意外地答应了，而且很认真地用电脑帮我分析手机故障并解除，直到这里我才觉得以前的我多么可笑，单单以表面学习成绩评论他人，却忽略了他们隐藏的优点。”
　　“是啊，启诚，本来成绩就不是衡量人才的唯一标准嘛，”三宅似乎找到知音一般握着幸村的手，“别看***儿郎当的样子，在弓道方面，连二年级的师兄都自愧不如呢。”
　　“好啦三三，你就这点可以拿出来炫耀啦，”长谷部笑着挖苦道，随后把目光转到了幸村，“不过呢，自从参加了‘绫小路组’，感觉启诚你变化不少呢，与之前相比更受欢迎了，给人的感觉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
　　“嗯，这点波瑠加也一样吧，”幸村微笑说道，“以前我觉得，多交一些朋友，借着自己学习好的优势去帮助别人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过现在我可不会再这样了，和博士交上朋友以后，他会时常向我询问那些课本上不懂的问题，我也会向他请教那些电脑上的事情，就在刚才，他还和我说起了校园交流论坛上，高年级前辈们对我们一年级的有趣评论呢。”

“咦，什么什么？”长谷部瞬间来了精神，三宅也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咳咳，让我好好整理一下语言，”幸村扶了扶眼镜，并故意卖起了关子，“咖啡……”
　　“好啦好啦，我们AA总行了吧，小气鬼。”长谷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言为定，”幸村见自己计划得逞，开始侃侃而谈，“那些前辈在评论区说，今年我们一年级这一届是最神秘，也是最特别的一届，针对于这个观点，他们各自提出了不同话题，甚至还有一些激烈的讨论，不过最热门的，当属A、B、C、D四个班级里的未解之谜。”
　　“未解之谜？快说快说。”长谷部兴奋说道。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幸村的“陷阱”里，作为这个年纪的女生，即使像长谷部这般冷静，她也难以抵挡好奇心的诱惑。佐仓虽然没有长谷部表现得那么明显，但她害羞的目光总是若即若离，似乎也在期待接下来的话。
　　“在他们的消息网里，我们四个班级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因为这种情况早在他们进入这所学校就已经开始了，根据这些情报，他们总结出四大未解之谜，”幸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并摇晃地伸出食指，继续道，“比如说A班，为什么分成了‘坂柳’和‘葛城’两个派系，他们班级没有一点点衰落迹象，反而一直保持最强地位？”
　　“咦，A班有分裂成两派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三宅发出了疑问。
　　“三三，你是外星来的吧，这点地球人都知道了。”长谷部对三宅发起了吐槽，然后又回到了幸村的话题里，“不过说起来还真是这样，没道理A班一直保持在稳定的不败地位啊。”
　　“等等，请你们先别打断我说话，好吗？”幸村提出了异议，正在讨论的两人连忙识趣地闭上嘴巴。“然后是B班，因为之前C班龙园举报的缘故，B班班长一之濑帆波那极高的个人点数也成为了不解之谜之一，更重要的是，那么高昂的点数还是通过正当渠道取得的。”
　　“对哦……”长谷部刚想说话，忽然又用手捂紧了嘴巴，并对着幸村尴尬一笑。“咳咳，接下来的是C班，虽然很看不惯，但领头人龙园实力确实很强，我们D班吃了他不少苦头，但他也莫名其妙地在我们这里栽了许多跟头，然而，看在眼里的C班其他同学没有表示一点不满，反而心甘情愿地继续追随这位暴君一般的少年，这点和开学初期面对强硬的龙园，一直反抗到底的态度大有不同呢。”
　　“不行，我再也忍不住了，”沉默了仅仅一分钟的三宅又说出声来，“这个应该不算未解之谜吧？C班其他人习惯了被压迫的心理，龙园那强势霸道的魔王形象早已在他们心中深深扎根了，所以才不敢反抗吧。”
　　“不，不是这样，据说自从龙园输给我们班以后，与他走得最近的石崎等人曾发起了叛变，并且成功打败了龙园，但是，以伊吹澪为首的对立派竟然出面制止了石崎，她们本来是一直反对龙园的……这些是一位学姐亲眼所见。”幸村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都是道听途说吧，又没有证据。”长谷部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这都是真的呢。”一个充满寒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逼近众人。幸村抬起了头，光滑如新的镜面倒映着一个魁梧孤傲的身影，校服披在那人的肩上，空荡荡的衣袖轻飘飘的，虽然较于以前有些消瘦，但那利如鹰枭的眼神令幸村久久难以忘怀，“龙、龙园……”
　　“前三个谜团根本无所谓，最后一个未解之谜才是我最在意的，”龙园翔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泛着一丝残酷的冷光，“在D班，我的宿敌，操纵一切的X先生，究竟是谁呢？”
　　“阿嚏。”绫小路对着空气轻轻打了个喷嚏，一旁随行的一之濑忍不住笑了一下。此时两人正在跑道上进行“两人三脚”的游戏，这是长跑部中老成员带新成员的一项适应性训练，主要是想让新人保持自然均匀的呼吸，慢慢适应并享受这个运动的过程，不过现在看来，反而是“新人”绫小路在照顾着作为“老人”的一之濑跑步。
　　“绫小路君，我很笨手笨脚吧？”一之濑有点不好意思。
　　“嗯，确实笨笨的，”绫小路没有安慰少女，反而直率肯定了她的缺点，“不过呢，褪去一切荣誉的外衣，这样的你反而活得更为真实呢，让人觉得并不总是遥不可及。”
　　“好伤心呢，不过这个答案我并不讨厌，”一之濑露出了笑容，此时的她将披肩长发扎成了马尾，活力满满的形象比起以前更加俏皮可爱，“从小我的体育能力就很一般，特别是平衡能力很差，这点还曾被小千寻笑话过呢。”说起了自己的缺点，少女脸上并没有一丝隐晦的神色，言行举止间完全没有一班之主的架子，这点也是她深受众人欢迎和宠爱的原因吧。每次见到一之濑，绫小路总能感觉对方无与伦比的独特“女王”气场，正是这股与众不同的亲民气质，也让他一直把这位不凡的少女放在自己的同一水平线去对待。
　　“不过没想到，那时候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绫小路君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呢，唔……如果我的大嗓子能够分多一点在我的运动天赋上，就好了。”一之濑闭上眼睛想象道。
　　“声音？”绫小路露出疑惑的表情。
　　“咦，难道绫小路君不是听见我的话之后，才来到部门报道吗？”一之濑反问道。
　　“我没听见你后来的话，这个是中午须藤提醒我的。”绫小路平静回应。
　　“原来如此，是我多想了，不过呢，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一之濑微微颔首。
　　“一之濑。”绫小路加重了声调。正想说话的时候，一阵吵闹的声音打断了他，顺着声源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人正被另一群人团团围住。“你不去帮忙吗？”绫小路边解开两人脚上绑着的绳子，边询问着旁边的一之濑，然而她却反常地低下头，直接选择了无视。
　　“一之濑？”
　　“绫小路君，这件事我没法插手，”一之濑停下脚步，并对着绫小路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那边是我们学生会的人，被围在中间的，是被南云前辈打败了的，曾经二年级A班的千草学长。”
　　“……那么，这场冲突就是所谓后进强者去树立威信的行为么？”不知为何，话说到这里，绫小路心中那股淡淡的失望之情开始溢于言语之中。
　　“不是这样的，”一之濑难得地和绫小路发生了争辩，“千草前辈和南云前辈关系很好的，即使后来南云前辈率领B班打败了A班，他们彼此也能相互理解，不仅是他，A班绝大部分的前辈，他们对于这场败仗毫无怨言，所以南云前辈才能在二年级里有这么高的人气。”
　　“眼见并非所实么，那么千草前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绫小路没有受到少女态度的影响，说话口气依然和平常一样冷静。

　　“对不起，绫小路君，是我失态了，”一之濑停顿了一会，很快便安定下自己的情绪，“其实，千草前辈拥有很高的钢琴水平，所以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有了保送国外深造的资格，这个符合了这所学校‘实力至上’的育才方针，也是这所学校高层领导所期盼的。然而，千草前辈的钢琴领路人兼青梅竹马，即是二年级C班的风间学姐却患上了重病，据说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为此，千草前辈打算放弃一切，这些是学校领导们绝不允许的事情，但他们也不好出面阻止，因此授意当上学生会新会长的南云前辈不计任何手段去处理。”
　　“可是，南云前辈尝试了很多方法，但都拉不回这位好朋友的心，于是放任自己手下对千草前辈施以暴力，想以此让他回心转意，对吗？”绫小路接下了少女的话推测说道。
　　“没错，事情大概如你所说，但南云前辈真的付出了很多，百般无奈之下才选择了这个方式，”一之濑露出了理解而又无助的表情，“绫小路君，最近约你出来，其实不是针对‘我喜欢南云前辈’这件事情，虽然我承认这个也占了很大分量，但更多的是想和你倾诉一下，我看不惯这种暴力行为，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帮南云前辈分担什么……抱歉，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擅自把你拉了进来，对不起……”
　　“一之濑。”绫小路加重鼻音加了少女的名字。
　　“嗯。”一之濑轻声应道。
　　“你觉得那位南云前辈做错了？”
　　“也许……吧，不过那也是为了千草前辈好，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行为去否定他，并且，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轮不到作为局外人的我评头论足。”一之濑的声音带着犹豫。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觉得处理此事的学生会成员做错了？”
　　“呃，这个我也不好下评论，整个过程我并没怎么参与，私下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们做了多少努力，我也不清楚。”声音越来越弱，犹豫的感情也变得更强烈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千草前辈做错了？”
　　“绫小路君，这个我更无法评论，整件事情……”
　　“还是作为学生的你，觉得自己的学校做错了？”绫小路不等少女说完，直接抛出自己的问题。
　　“不，不是的绫小路君，你不能这么想！”一之濑激动反驳道。
　　“好了一之濑，别迷惘了，”绫小路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头，“没有绝对对错界限的事情会有很多，完满谢幕的结局只能出现在小孩子的故事世界里，既然没法单纯去判定谁对谁错，那就去做一个坏人吧，一个不顾他人感受，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的，纯粹意义上的坏人，这样一来，所有和你作对的参与者不都是好人了么？”
　　一之濑怔在原地，虽然有预感绫小路会提出不按常理的想法，但她没想到会有这样乱来的答案。她久久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里面充斥着深沉的矛盾、黑暗，还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领域。
　　“你想好了吗？”绫小路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少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决定了，并且不会再犹豫，我要去做南云前辈未做完的事情，我想帮助千草前辈实现他的心愿，即使是与整个学生会为敌！”一之濑沉思了很久，终于信誓旦旦地吐出这一句话。
　　“是么？一之濑你果然很有做大魔王的潜质呢，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没有一点点违和，现在离你远一点对我来说比较好呢。”绫小路懒懒地插着裤兜，准备离开。
　　“喂……不是你诱导我走上这条路么？”一之濑嗔道。
　　“胡说，我只是叫你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
　　“绫小路君！”
　　不知何时开始，也许是听了那段不负责任而又有悖常理的发言吧，此时一之濑打从心里觉得，这位“大反派先生”反而给了自己希望和安全感。
　　这是在南云前辈那里不曾拥有过的希望和安全感。

　　（六）
　　一个很冷很暗的冬夜，一大一小两对脚印留在了白茫茫的行人道上。
　　这一幕，在风间茜睡梦中的回忆里，是她经常“回去”的世界，犹如生命最初的起点。
　　“呐，妈妈，爸爸没来吗？”小风间仰起可爱的脸蛋，瞳孔里的期待之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浑浊的眼神。即使围着温暖厚重的围巾，她那胖嘟嘟的双颊也抵不过刺骨寒风的肆虐，皮肤冻得红扑扑的。
　　“小茜，不好意思，爸爸今天工作很忙，没法腾出时间。”母亲温柔说道，虽然听起来很让人心安，与平时相比没什么不同，但那声音稍显吃力，好像之前赶了很远路途的样子。风雪越来越大，小风间的视线开始模糊，而母亲那微微红肿的眼眶和憔悴惨白的笑容，却如同烙印一般烙在她的心里，多年之后依旧无法忘怀。
　　前面路口有一盏明亮的路灯，小风间缩在母亲的身后不肯出来，明亮灯光照亮了前进的路，但也暴露了自己的影子，一条只有一边母亲影子陪伴着的，另一边却光秃秃的孤独影子。
　　“爸爸总忙着工作，这次是第三次了，他一次也不来。”小风间偷偷嘀咕着自己的不满。
　　“小茜，爸爸不是不想来，他是真的来不了。”母亲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很哀伤，在这孤寂的环境下，她的声音犹如一小段凄美绝冷的曲子，和周边的寒冷、悲凉融为一体。
　　但是，这些在小风间的世界里，却如进入了散发腐臭的垃圾场一般，令人恶心。
　　“你骗人！”小风间再也忍受不住，她挣脱了母亲的手，忽然间大声咆哮起来，“爸爸是不是听说了我的病以后，不要我了？和我同一病房的千草姐姐就因为这样，所以她妈妈才狠心不要她的……”女孩越说越激动，话还没讲完，豆大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温热粘稠的鼻涕胡乱垂在她那娇小的唇瓣上，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十分心疼。
　　“不，不是这样的，”母亲也流下了眼泪，她想上前安慰孩子，却不知从何说起，“小茜，爸爸真的只是去了个很远的地方，他并没有抛弃小茜，他最爱的只有小茜一人而已。”
　　“够了，已经够了！大骗子！我不想听！”小风间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她不顾医生不能剧烈运动的建议，放开双脚大步向前跑去，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面。娇嫩的小手擦破了皮，正向外渗出鲜血，她的脸上沾满了地上的雪泥，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小茜，不要这样！”母亲心疼地想要上前拉住女孩，却被女孩抢先一步躲开，小风间犹如兔子般敏捷，丢下母亲一溜烟跑了很远的距离。
　　“等等小茜，不是这样的……”任凭身后母亲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铁下心肠的小风间硬是没有回头。她一路小跑，经过了陈旧的校舍，窄小的街道，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大树。她气喘吁吁地慢下步伐，一瘸一拐缓缓前行。大概是天冷缘故吧，楼下离家不远的拉面小店并没有开门，本来以前都开得很晚的。虽然门口亮着的灯光让过路人不至于太黑而看不见地面，但微弱的光芒反而在女孩心里添上了一份饥寒。小风间拉开了那扇熟悉的门，曾经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如今却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年老的哑巴爷爷一个人看着电视。小风间脱下鞋子，并整齐放置在玄关上自己的位置，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父亲放鞋的地方，虽然鞋面光洁如新，但用手指擦一下鞋内，附在指头上的薄薄灰尘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知为什么，明明心理有所准备，但小风间的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眼睛里热乎乎的，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回来了，爷爷。”小风间低着头上了楼梯，进入耳朵的依旧是老人那“嗯嗯啊啊”的声音，明知老人在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她却选择充耳不闻，她没有走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父亲以前练琴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属于父女两人心上的秘密，是承载着两人快乐回忆的桥梁。那个时候，在小风间的心里，高大的父亲就像是一位儒雅的骑士，轻轻呵护着她的公主梦。修长健壮的手指在单调的黑白键上轻快舞动，如造物主一般赋予了音符以生命，一首首乐曲涤荡在女孩子心间，轻轻扣着她的心门，或欢愉，或宁静，或舒畅，或让人精神饱满……每当这时，母亲便会悄悄进来，拿起鲜美诱人的点心勾引着嘴馋的她，而哑巴爷爷总是迷糊地睡在楼梯口，听着美妙乐曲，也不管身体会不会着凉……可如今，这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去，小风间用一本厚书垫着小脚，坐到了父亲弹琴的位子上，她打开了琴盖，纤小的手指开始拨动琴键。
　　杂乱无序的琴声飘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但女孩并没有停下。“这是梦吧，为什么我还没有醒来……”她开始胡乱敲打着琴键，杂乱的声音传遍了家中各个角落，她一心期盼那位视女儿和音乐为生命的父亲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轻轻抚摸她的头，阻止她的“暴行”，然而过了很久，直到她停止了指间动作，除了寂寥空虚的黑暗，房间依旧空无一物。
　　这就是现实。
　　一个只能自己依靠自己取暖的，冷冰冰的现实。
　　但心中的“光”还未熄灭，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间徜徉，滋润着她不肯低头的灵魂。
　　她紧紧守住心中的“光”，她握住了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