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天条自华山之心横空出世,小英雄劈山救母功成名就,六界上下弥漫一片欢欣喜色,群神众仙眉目间大多都是掩不住的讶异与雀跃。
只是唯有像老君一般曾亲见那千年年一桩大事的神仙们,竟在沉香劈山的那一刻又恍然想起那曾担天逐日一斧千钧的少年,待垂下眼想要找寻那少年今日身影,却是冷风肃杀一片空渺状若无迹可寻。
此时此刻,昆仑山下染了几分红色的溪水仍不知疲倦地流淌,而毫不起眼的某处一隅,俊美的白衣天神拭去唇角血迹,再抬首凝目看着华光开绽又弥合一线再铺洒万物,唇角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仿若背后枝头轻颤的梨花,敛不去满身清傲,卓然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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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杨婵虽被兄长关押华山地底多年,却未见几分旧时丽色,不施粉黛而气质天成。她凝目望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忽上前一把拥在怀中,下一瞬也是红了眼眶。
待心情平复稍许,她朝四下里看了看,迟疑了几分,拉着沉香的手,问道,“你舅舅...我二哥呢?”
空气忽地仿佛凝固住了一般,沉香轻轻念了句“娘.....”,愣在原地,一旁的敖春皱了皱眉,终念及沉香自家之事未有多语,而片刻之间,沉香已然回过神来,“他....他阻我救你被我劈了一斧,现在.....”话未说完,杨婵已然变了颜色,“你竟对二哥动用了神斧.....”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有些颤抖,复道,“二哥....二哥如今在哪...他如何了?”
“我也不知....他如今,应当还在昆仑山”沉香犹豫着,不知母亲为何仍如此在意那人,未敢将话补全——那人不顾亲情贪恋权位作恶良多,压妹杀甥天理不容乃至众叛亲离,故一斧下去他也未曾留手.....如今是生是死,他也不知。
甫一听闻,杨婵推开前边的人向昆仑方向望去,眼底不自知带上几分温柔,她轻咬下唇握了握拳,“沉香....我要去看看......”二哥。
“娘.....”见沉香仍一脸不解滞在原地,杨婵终是缓缓放缓了眉眼,轻声道,“三千年的兄妹.....无论如何,他总归是我二哥的”
杨婵瞧着远方,眸子放空了一瞬——他们都不知,自我稚龄起,到我掌华山,我从来不惧任何,都仗着我身前总有二哥护佑。神仙的生命何等漫长,很早开始,我便只有二哥一个亲人,家变之后,便也只我二人相依为命。二哥护我爱我,对我的一片心意即使再给我三千年,也是抹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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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脚泛着微红的的水依旧顺势流淌,像极了那人不曾回头的决绝,杨婵看着眼前凄怆之景,心底猛然慌张起来,一边喊着二哥一边与沉香分头四下搜寻,眸光掠过梨林深处,终与见得那树下阖眸似是休憩着的熟悉身影。她悄然走上前去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不想出声惊扰了安静倚在树下的人。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二哥了。
“三妹......你怎么来了?”杨戬早时便感到有人闯入此地,睁眼时见着来人是杨婵时心底微震,随即眉目间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温柔直达眼底。三妹,到了如今,你竟还是记挂着我的么?
“我若不来,你便放任自己在这里等血流干么?”杨婵定定地瞧着地上顺着地势蜿蜒流下的血迹,泪盈了满眶,“沉香那孩子不懂事竟用神斧来对你......二哥你与我说实话,你伤势究竟如何了?”
神斧之威,堪比九天大劫,斩落于肉身,又该是多疼.......
“方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我的伤倒是无妨的”杨戬对着她轻轻一笑,却好似落满了霜华的羽,晶莹澈然,他施法止了血,语气间是不自觉的宠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你还肯来叫我一声二哥,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八百年殚精竭虑,八百年步步为营,八百年处处算计,终是胜天一子,改换天条,使得三妹一家名正言顺地享受幸福,也有望革去天庭冗乏弊病,重整朝纲,换得六界安宁,海晏河清。
能得如此结果,纵使他搭上自己一切声名乃至生命,粉身碎骨遗臭万年,也是在所不惜的。
“三妹,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怨二哥,怨二哥拆散了你们一家,怨二哥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怨二哥贪恋权位独断专行......我不求你原谅二哥,只希望你们一家能和满生活再无逾忧”
杨戬扶着树干缓缓起身,枝节因着微微晃动,光影交错间更衬得他的眉目绝然如玉,杨婵看着二哥清亮的眸子中倒影着的自己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一把上前拥住那已略显单薄的身影,杨戬一怔,宽袖下修长的指蜷了蜷,又舒展开落在杨婵的肩头,任她低声啜泣。
“二哥......那天之后,我是怨过你,可我也知道,这一切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套陈腐的天条......我不后悔犯了这不近人情的天条,却后悔了那日对你用出宝莲灯........一家人,一家人,你是我血脉相连的兄长,少了你,如何算得了是一家人?”
“二哥......不要丢下我......”杨婵靠在杨戬怀里低低呢喃着,兄长的气息围绕在周围是令人放松的妥帖,银边织就的白袍清贵而不奢华,丝毫没有黑衣银铠的冷冽,反而因着长久的低首注视而平添了几分温暖。
“傻孩子”杨戬眼中似落满了星光,璀璨华然,声音却陡然低了下来,“二哥会一直保护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