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罗觉得，认识路飞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脱轨的第一步。
虽然路飞是顺利清醒过来，但是药不能断，于是，每天给小少爷送药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罗的身上。看着一天比一天健康于是一天比一天闹腾的路飞，罗无奈的想着，大家伙说的是真没错，这个披着天使皮的家伙果然是个混世魔王啊！
路飞哭闹着不肯吃药，把小厮手里的碗都打碎了两个，但是最后发现还是逃不过去这个坎，于是眼珠子一转，指着一旁一直在冷眼看戏的罗说：“除非是特拉男来喂，不然我不喝！”
在收下了小厮们可怜兮兮地求助目光之后，罗只好认命地端着碗走过去坐在床边：“听话，喝药。”
“我可以出去玩吗？”
“喝完才能做别的。”
“那我要去集市！”
“可以。”
“特拉男必须陪我一起去！”
“……不去。”
“那我不喝！”
“好吧，那我去。”
“嘻嘻，特拉男最好了！”路飞笑得阳光灿烂，拿过罗手里的碗，一仰头就给喝干了。
紧接着，罗就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块冰糖塞进因为药太苦而把小脸皱成了一团的路飞的嘴里。
“特拉男，我想吃烤猪蹄。”路飞两眼亮晶晶地指着集市上卖熟食的摊位看着罗，脸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气息也有些不稳。
“不行。”罗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你病还没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可我好几天没吃肉了！”路飞的小脸立马垮了下去，“我觉得再不吃肉我就要死掉了！”
“那……晚上让家里炖点汤？”不知为何，罗觉得自己似乎是对那张可爱的脸没有什么抵抗力，总是不自觉的就着了他的道。明明自己就是个酷到没朋友，小孩子都不敢上来打招呼说笑的严肃设定，怎么到了他那儿就什么都不好使了呢？
还是说眼前这孩子其实功力太深？也许吧，对上他那灿烂的笑脸，谁的火气都得先消去一大半。
难怪大家皆言小少爷顽劣，却谁都没有那种咬牙切齿地厌恶，反倒是带着满满的宠着的无奈。
“汤又没味道，不好吃。”路飞不太领情地把嘴巴撅的老高。
罗觉得自己耐心在消退理智在崩弦。
“噫，特拉男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表情很凶很可怕啊！”路飞突然转过身来踮起脚尖伸出肉乎乎的小嫩手捏住罗没有表情的脸颊开始往两边扯，“笑一笑嘛特拉男，像我一样！”然后咧开嘴，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不过七岁的路飞个子实在太矮了，当然也是因为罗的个子本来就高，所以路飞站的很费力。罗弯下腰去握住路飞的两只手把它们从自己的脸上拿开，然后说：“我一直这样。”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路飞看到罗没有配合的意思，很不满意地鼓着腮瞪着他。
嘛……被盯得毫无办法的罗只好自己咧了咧嘴，冲路飞笑了一个。
“啊咧……”路飞把手缩了回去，“我觉得对于特拉男来说，不笑也是很酷的呢！”
哦呜！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那……”路飞重新把身子转向集市，指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叔转头问罗，“不吃烤猪蹄，吃糖葫芦总没问题吧！”
罗本想点点头，可是还没点完，手就被紧紧抓住扯到摊前，伴随着路飞的大嗓门：“大叔，来十串糖葫芦！”
十串？！疯了啊！
罗赶紧制止了这件事情：“一串就够了！”
“特拉男你怎么能这么小气！十串就是十串！”路飞超不满地盯着他。
“一串！这么甜的东西你不要你的牙齿了吗？！”
“六串！不能再少了！”
“两串！不能再多了！”
“那大叔，三串糖葫芦。”
路飞手握三串糖葫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摊位，罗准备任命地低头翻钱袋子准备付账的时候老板却止住了他：“不用小医生破费，其实小少爷的账大老爷每个月都会派人过来跟我们结一次的。”
小医生是罗，作为特拉法尔加医生的孩子，他在镇上倒也是真的有名。
于是罗加快了步子去追赶已经走在前面的路飞，结果路飞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还冲他举着一串糖葫芦。
“嗯？”罗有点没跟得上思路，还差点撞在了糖葫芦上，“什么情况？”
“这串是给特拉男的！”虽然脸上挂着一丝因为没吃到足够多糖葫芦而产生的不满，路飞还是决定把实话讲出来，“虽然我觉得这点完全不够我吃的，但是既然特拉男这么坚持，那我这次就吃两串好了。这一串是给特拉男的。”
罗莫名觉得有点感动，于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一会儿带你去镇东点心铺吧，那边的米糕特别好吃，吃完了还能去我家玩一下。”
路飞的眼神瞬间发出了闪闪的光：“好呀好呀！最喜欢特拉男了！”

三
罗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桌子上摆的几本摊开的古籍下面，压着他几个月前从小贩手里买回来的西海医书。那本书他已经看去了一多半，越看越觉得它并非是父亲描述的那样“歪门邪道丧心病狂罔顾人伦”，而是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存在。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了。
西海的文明吗……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还是他熟悉的街景，路上人来人往的样子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往远处看了去，那座暗青色的大山也依旧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影子。
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罗一直坚信着东海即世界的概念。既然东海就是整个世界，那他窝在小小的风车镇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想的很简单，和父亲做一样的事情，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风车镇居民的健康，就足够了。他生来就在这个小镇，除了偶尔会和父亲走动去邻镇看病以外，并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
他连山的那边有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说，世界很大，不光有他们所在的东海，在更远的地方还有西海南海北海。西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他想不出来西海能在什么地方，很远是多远，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远吗？西海有什么，有好吃的米糕糖葫芦和甜瓜吗？他们生病的话也是要喝很多很苦很苦的药汤吗？说这话的人也没告诉他们西海到底是什么。一晃很多年过去了，风车镇依然是那个古老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西海这个神秘的名词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有人说边境打起来了，风车镇是这个样子；有人说东海又败了，风车镇是这个样子；有人说东海连年吃败仗，已经活不下去了，风车镇还是这个样子。
似乎有什么在变化，可是实际什么都没有。
外面到底有没有真的在打仗，他们都不太确定，反正那些跟着部队走了的人，也没有个回来告诉他们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不过，就算是说了，怕是他们也不会信罢……
就像书上说的东西，罗低下头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纸张，心里想着反正父亲去镇西给人瞧病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干脆把它从先贤古籍地压迫下解放了出来，摊在桌面上。世人皆知人若是受了伤便会流血，可是如果我告诉他们血在身体里是由一根一根管子装着到处跑来跑去的，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是个癔病患者？
西海是真实存在的，就像那一条一条装着血的管子一样，是真实存在的。
他看着远处的大山，突然开始想要知道山的后面到底是什么了。
不知道小少爷会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明明那是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孩子。
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吗？
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他来。
自从上回一时冲动把他带回了家让他认了家门，路飞没事儿就会跑过来找他玩耍，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虽然总是说着大哥二哥要上学不能陪他所以特拉男必须陪，可是那明晃晃的大牙分明就是在说我只想跟特拉男玩耍。所以哪怕自己冷着脸，他也要不遗余力地把自己往外拖。不过反正自己早晚也会妥协，就随他去了。
蒙奇大老爷表示特别喜闻乐见路飞和远近闻名的小医生交好，他巴不得有个优秀的同龄人来治治那个淘气孩子的顽皮心性，而听说了路飞居然听了他的话只吃了两串糖葫芦时，老爷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手说这孩子有前途。
而罗严厉的父亲居然也没表示反对，只是在罗表示疑惑的时候说，在学业上严格要求是为了对以后大家的身体负责，但毕竟罗还是个十岁冒头的孩子而已，做父亲的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些孩子的天性，而不用为了懂事二字太过于委屈了自己。
如果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话……罗的思维又跳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说谁谁来。罗听见一阵熟悉地风风火火的声音闯了进来，紧接着小少爷就直接冲进书房拉着罗的手腕就往外拽着跑，一边跑还一边说：“特拉男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罗还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就被拖走了，就连手上的大衣也是在医馆打工的门童看他穿着居家的衣服就被拖出门而眼疾手快扔给他的。
“你这是要把我带哪儿去？”罗一边跟着跑一边问。
“特拉男你别说话，到了就知道了。”
出了城又跑了一会儿，路飞慢慢停了下来：“到了！”
罗才发现他们到了一大片梅花园里，不知道是哪位有闲情逸致的人弄的，花园中间还摆了石桌石凳，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年代久远。路飞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邀功似的看着罗：“出来玩看到了这里，觉得很好看，就带特拉男一起来了。”
一阵风吹了过来，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其中有一片格外精怪的，还落在了路飞小小的鼻子尖上，惹得他哈哈直笑。
不知不觉都十二月了啊，吹过的冷风打在罗刚跑出一层薄汗的身上，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赶紧把手里的大衣套在身上，然后看到还多出来一顶棉帽，了然地笑了笑，戴在了路飞头上：“刚出汗，别冻着。”
然后看了看路飞放在石桌上的小包，问：“这是什么？”
“哦这个！”路飞赶紧打开包裹，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和两个小酒杯，“从爷爷的私藏那里偷了一点出来，没敢拿太多。爷爷收藏的桂花酒，整个风车镇都有名的哦！”
说着，他把它们摆在了石桌上，打开瓶子，一阵浓郁的酒香立马扑面而来，连孩子都分辨得出其上佳的品质。
可是，罗还是不知道路飞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五
“特拉男，你以后想做什么呢？”这个罗一直想问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倒是被路飞抢了先，“会一直在这里，和大叔一样当个医生吗？”
如果是半年前，有人问罗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我要一直在这里，当一个比父亲更出色的医生。”
可是现在的他犹豫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被乱七八糟的未知信息干扰了自己的思维判断，可是心里却总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诱惑着他出去看看。
你不应该只用那一本书去了解整个世界，你应该出去，用自己的眼睛看看。
“大……大概吧……”罗回答的很含糊，面对着一百个不确定的未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路飞讲述。
虽然立约本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可他打心底还是希望最后的结局是“那一次意外的约定，居然真的把我们绑了一生一世”。
“那你呢？”罗反问了回去，虽然压根没想着从一个七岁的孩子嘴里听到什么正经答案，权当是听个热闹。
“我不知道啊……”路飞的回答却让他很意外。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总是会有很多梦想和幻想，虽然基本都不切实际，但是也都是孩童的天性。谁知道眼前这个人却什么都没有，明明看起来是最天马行空的那个。“爷爷总是在我耳朵边上讲什么好好念书参加什么考试好去当个官才不算负了蒙奇这个姓氏的期待。可我不喜欢念书，不喜欢那些什么看不见摸不到的仁义道德。我喜欢骑马射箭，可是爷爷不让，他就会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当官啊！”
似乎是找到了宣泄的途径，路飞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虽然他一直都是个话痨，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股脑地把所有烦恼都倾倒给罗：“爷爷他早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艾斯学习经商以后掌管家里的产业；萨博负责家里的那些土地和人；而我应该什么都不用做，一心学习直到考个功名回来。爷爷总是说如果头上没人，钱再多也没用。可是为什么要是我啊！”
“我不知道以后想做什么，我只想要自由啊！”
让七岁的小少爷抓狂到这个地步也是不易，大概是大老爷平日里没少给他们施压。虽然大老爷对路飞的溺爱人尽皆知，但是骨子里他毕竟还是个东海传统的大家长，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功成名就的渴望和对家族荣耀延续的执着，是任何人的性命都无法与之交换的。
路飞最终也会成为那个样子吗？罗不知道。七岁的孩子有太多未知的可能，那么多人都长成了自己厌恶的模样，他会吗？
罗想不出来。虽然大了路飞六岁，可是到底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莫名有点心疼路飞，罗干脆从石凳上起身，做到了路飞身边的泥地上，倒是也放下了对洁净的执着。他伸手搓了搓拿掉帽子的路飞乱糟糟的黑头发，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那些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安慰，全部放进了他那有点笨拙的动作里。
“对了，你父亲呢？从来没听你……”
“爷爷说他死了。”路飞转过头看向罗，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像是在谈及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家里没有他的画像，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爷爷说他出海的时候死在海里喂鱼了，可是萨博却说他还活着。萨博说是他不顾爷爷反对执意要去西海，所以被爷爷逐出了家门。谁知道呢，反正我没见过他。”
顿了一下，路飞问道：“特拉男，西海在哪儿？”
罗说：“我不知道。”
然后路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戴好帽子，把手伸给罗：“特拉男，我们回去吧？”
他们的手没有再松开，握在一起迎着快落山的夕阳慢慢地家的方向走着。他们的影子被落日拉得好长好长，就像是……像是……
他们就这样走到长大。
“特拉男，我决定了，以后我要去当山贼！你要跟我一起！”
“想什么呢你！”
“山贼自由啊！”
“山上有猛兽！”
“打倒它们！”
“山上还有别的很厉害很坏的山贼！”
“打倒他们！”
路飞元气满满的声音一圈一圈地回响在回家的路上，惊飞了停在一旁树上歇脚的寒鸦。

六
在家门口迎接罗的，是震怒的父亲。
罗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严厉的，但也是温和的：父亲会给予犯错的他严厉的惩罚，却也会耐心的教育他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可是现在，他的脸色冷的能让水结冰，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因愤怒而颤抖。他扬了扬手里的书，语气让裹在大衣里的罗不寒而栗：“这书哪儿来的？！”
那本西海的医书，路飞把罗拖出去的时候，罗没来得及收起来。
某个瞬间罗条件反射地在心里埋怨了路飞：要不是他跑得那么急，他还有机会把书藏起来。可是紧接着他就把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埋怨有什么用呢，他又知道什么呢？
或许以后是要好好治治他毛手毛脚的毛病，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当务之急，还是面对眼前盛怒的父亲。
“买来的。”罗微微低着头，实话实说。
“给你钱是让你干这个使的？！”父亲眼睛一瞪，“枉我从小教导你仁义礼智，你就拿这个来回报我？！”他气得嘴唇有点发抖，扬起的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给人平添了几分烦躁的心情。
罗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在哪儿，而且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错。那本书只是提供了医学的另一种可能，怎么就和仁义礼智扯上关系了？！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的罗干脆抬起头来，盯着父亲的眼睛：“父亲大人，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放肆！”父亲一声怒吼喝住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罗，“作为传统医学世家的继承人，你不光没有守护家族荣耀的自觉，反而放任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进家门，不仅如此，你还毫无悔过之意，太让人失望了！”
“父亲大人！书上的东西你有看过吗？！没有的话怎么可以乱下结论！”罗也有点着急了，他觉得父亲不该是这样完全无脑地排斥外来的东西，至少也该仔细了解再去判定对错。
“住口！”父亲爆喝一声，“这种乌七八糟扭曲是非的西海读物是你该看的东西吗？！你不光不知悔改，居然还为这等丧心病狂的东西辩解！”父亲越说越气，最后刺啦一声把手上的书本撕成了几块，往天上一洒，碎纸片便纷纷扬扬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
“你，”最后父亲手往里屋一指，“给我跪师爷那儿反省去！”然后示意门童把碎纸片都烧掉，便转身离开了。
路飞起了个大早，便随意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去特拉法尔加医馆。自从昨天和罗立了约定，他就觉得自己更加喜欢那个大个子大男孩了，简直时时刻刻都想要黏在一起才好。他知道罗其实喜静不喜动，不过如果能和特拉男在一起，就算是看书他都能忍。
可是一向对他门户大开的特拉法尔加医馆，今天却反常的把他拒之门外了。那个看门的小哥哥一脸遗憾的说：“对不起了小少爷，我家小医生犯错了，被大医生罚在神仙室跪祖师爷呢。大医生交代了，后院拐角最里边的屋子谁也不准去，您还是快回去吧！”
“啊好的吧……”路飞挠挠头，咧开嘴笑了一下，看起来好像很听话地从大门口离开了，不过没走两步便一个闪身钻进了医馆后面的小巷子里。
轻车熟路地一个撑手就翻墙进了院子里，路飞一边稳稳地落地一边想着这墙还没家里的有挑战性。和自家成群结队的小厮不同，医馆除了一个门童外并没有其他的打下手的佣人。大医生没在院子里摆弄他那些珍惜药草，路飞几乎可以大摇大摆地穿过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后面就有一只手拍了他的后背一下。
路飞吓了一大跳，差点要叫出声来，回过头发现是罗的妹妹米拉。她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于是路飞硬生生的把已经挤进嗓子眼的尖叫给咽了回去。
米拉今年五岁，圆圆的小脑袋上扎了两个小小的辫子，非常可爱。她很喜欢路飞，路飞来医馆玩耍的时候总是凑在他的跟前讲东讲西。可是此时她却递给路飞一个小篮子，压低了声音：“爸爸罚哥哥到神仙室闭门思过，哥哥在神仙室跪了一夜，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他还在和爸爸生气，我去给他送饭都不肯吃。平常哥哥和路飞哥哥玩的那么好，路飞哥哥可一定要想办法让哥哥吃东西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路飞冲米拉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接过篮子，一溜烟就闪没影了。
神仙室特别好找，围着院子的最里头的那间小屋子就是了。里面布置很简单，墙上挂了一张东海传统医学的集大成者，三百年前的著名医学家希尔尔克先生的画像。前面是一个案几，后面是一个垫子，罗就跪坐在垫子上。神仙室的意思，就是说里面供奉了拥有希尔尔克灵魂的画像的神仙之位。东海人总是相信画像或是雕像上会附有主人的灵魂，历经千年而不朽，因此总是会对着画像拜了又拜，坚信哪怕生前是废柴一只的人，只要死亡一瞬灵魂离体就立马成了能保佑活人一世平安的万能之神。
罗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偏偏要受到这么严厉的惩罚。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书被完全的烧没了。
虽然只是一本破烂的手抄本，上面还有些许错字和串了行的地方，可它却是十三岁的罗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一只眼睛。
没有了。
那只是一本书而已，他想着，一本普通的医学的书，上面又没有那些容易引起歧义的话，被看到就要被杀头。为什么不能看呢，为什么不能知道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彼时的他并不明白什么叫做“眼前没墙心中有墙”，也不曾想过父亲毕竟是过了不惑之年，要他接受突然袭来的与经验完全相左的事情，谈何容易。他有些怨念为何父亲大人总是那样故步自封，不肯尝试新的东西，可是能接受那些东西的人，又有几个呢？
“嘿，特拉男！”路飞连门都懒得敲，直接从窗子翻了进去。不过为了不至于太对不起“偷偷溜进来”的初始状态，他还是稍稍压了压嗓门：“特拉男，吃饭啦！”
本来罗只是跪在画像前任由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路飞的喊声传进耳朵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等回头看见那个导致他现在这个样子的直接元凶蹲在窗台上笑嘻嘻的看着他的时候，前后两日的委屈、受到的责骂、唯一的眼被毁掉的崩溃，一个瞬间全都涌上头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还不是因为未到伤心时，罗觉得水汽已经漫过他的眼，世界都模糊了。
不过最后罗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路飞：“你来干什么？出去！”
路飞被这架势吓得有点懵，但他也只是愣了两秒，紧接着就撇撇嘴：“昨天我们才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特拉男你不能今天就毁约啊！”
可是路飞的日常无意识撒娇今天却在情绪处在暴动状态下的罗的眼里毫无作用：“你不该来这里，路飞。出去！”
“为什么啊！”路飞显然也不满了起来，“我不仅来，还被**妹拜托一定要看着你把东西吃掉！”说着，路飞把手里的篮子举高了些，“你家点心还挺好吃的，要不是……”
“那你吃了吧，我不吃！”罗粗暴地打断了他，又把头转回了画像，“吃饱了就赶紧走！”
“这可不行！”路飞直接把篮子里的点心拿出来冲到罗身边直接开始往他嘴里捣，一边捣一边说：“我都向**妹保证完成任务了，所以你必须吃下去！”
“我！说！拿！走！”罗的头随着路飞的进攻而左右躲闪着，可是，路飞比想象中更要灵活几分，而且又带着志在必得地信心，手臂快速地挥舞就像是突然长出来六只手一样。于是没几下，罗的嘴里就被塞进满满的饼干，呛得他直咳嗽。
“这下特拉男愿意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吗？”闹完了，路飞一边帮罗顺着背一边坐在了罗的身边。罗也知道把路飞赶走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那小子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个性自己也是非常了解，于是便认命地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所以说特拉男你最在意的还是西海的医书没了？”路飞歪着头看着罗，“那要是补给你一本，你会不会就开心了呢？”
罗觉得路飞在大多数时候都笨的令人发指，讲道理的时候不论说成什么样他都听不懂也听不进，可有时候却也聪明的让人惊讶，他总是能找到最关键的问题所在，也是个奇特的本事。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路飞突然一拍手，然后扔下一句“特拉男等我回来”便又翻墙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让罗连一个完整的“等等”都没来得及说，人就已经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无影无踪。
西海有一种理论叫作“人是从猴子变来的”，传到东海的时候让相信人是由天神甩出来的的东海人感到极为荒唐。罗自然也是不相信那种天方夜谭的说法，可他看着路飞一闪而逝的背影，突然想到如果说路飞是猴子变的，他大概是相信的。
罗并没有等太久。
事实上罗都不知道路飞准备去怎样解决问题，他也不相信那个做事情总是一团糟的孩子有本事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他不添乱，就是对问题最好的交代了。他是准备去市集再买一本吗？可是哪有那么巧刚好能买到。还是他要去拜托他的两个哥哥？可是艾斯和萨博似乎看自己并不是特别顺眼的样子。直接去找爷爷吗？可是大老爷似乎比父亲大人还要守旧顽固……
所以路飞再一次从窗户里蹦进来的时候罗权当他是空着手回来说抱歉我没办到的。结果他却从那身明明是名贵绸缎却被他穿的脏兮兮的袍子里掏出来一本已经被搓的皱巴巴的书。
一本由西海正规出版社出版的最新版本的基础医学著作。
精致的插图，舒适的排版，端庄的封面——远胜过罗的那个错字病句一堆的手抄本万千。
“你这是……”罗一脸震惊的看着路飞，想不出他能从哪里搞到这个，这么高档的东西。
“嘻嘻！”路飞一脸“我是不是超厉害特拉男快来表扬我”的表情，两眼亮的发光：“特拉男喜欢吗？”
“喜……喜欢……很喜欢！”罗都惊得有点木讷，半天，脑子才转过来，“哪儿来的？”
“萨博的。”路飞听罗说很喜欢之后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萨博总是说想要思想进步就要多看西海的书，所以就买了很多。可是他不懂医学所以他不会看这本书，只是把它摆在架子上。他就会看什么社会什么契约的，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听艾斯说萨博因为总是用西海的书上的话去反驳学堂的先生，已经被从教室里赶出去三四回了，爷爷都要气炸了……”
路飞的嘴巴开开合合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罗心里却满是感激与感动。暂时把和父亲大人的不愉快抛到脑后，罗心里都是欣喜的雀跃。
该怎样报答面前这个孩子呢？陪吃陪玩似乎是日常的标配，并不能体现出诚意。可是自己还能做什么呢？罗暗暗的思索着。
那就如他所愿，竭尽全力地保护、陪伴他一辈子吧！

七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从冬天到了开春。年前路飞和罗约好了要一起过年，除夕当天的时候路飞去找罗却被告知大医生带着罗去给隔壁哥雅州的高官瞧病去了。那个老爷平日里在京城当官，还是查尔马克圣亲王手下的头号红人，结果就回家探个亲的功夫就得了急病，连夜把这一代医术最好的特拉法尔加医生招了过去。虽然说事出紧急，可是路飞还是一整个除夕都很不高兴，直到艾斯拿出来十盒摔炮才把他哄好。
三月份的某一天，具体是哪天路飞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刚过了清明不久，天还有些凉。他还惦记着罗带他去踏青的时候带的很好的吃的城东的点心，和山上的枯枝上刚刚冒出来的嫩芽。春天真好，他想着，看着桌子上放着玛琪诺给他买回来的风筝，他决定今天叫罗一起去放风筝。
飞快地洗漱完毕，路飞拎着风筝正准备出门，却在屋门口看到了理应正在学堂上课的大哥艾斯。
“艾斯？”路飞很惊讶，“你今天没去上学吗？”学堂的先生不是很严厉吗，这算是翘课吧！
“那个……”艾斯挠了挠他有点长的乱蓬蓬的卷毛，眼神有点飘忽不定地四处乱瞟，“今天先生家里有事儿，所以放两天假，你看……平常我跟萨博都忙着上学没时间陪你玩，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嗯对，没错，让哥哥们带你出去玩吧！就去那个……那个你一直很想去的……樱花湖！对，我们去野营，萨博在收拾东西，我们去马厩等他！”
“马厩？我们骑马去？？？”听到这个，路飞两眼放光，完全忽略了艾斯反常的支支吾吾。不过他想了想，加了一句：“要不要带上特拉男？”
“带什么特拉男！”艾斯特别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我还没找那臭小子算账呢，趁我和萨博不在就把我弟弟拐跑了算什么啊！明明和我一样大，却因为天才之名不需要在学堂上学还要天天被先生当成要我们追赶的目标！路飞，哥哥们好不容易有时间陪你玩就不要老是想着那个成天阴沉着脸的臭小子了好吗？”说完，还摆出来一幅特别委屈的表情。
“唔……”路飞想了想，觉得反正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和特拉男在一起，便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去马厩等萨博吧！爷爷同意我们骑马啦？他不是一向不同意我骑马出去，害得我每次骑马都要偷着跑出去。”
“还不是因为有我们俩保护你啦，我的宝贝弟弟！”艾斯一把搂过路飞，一只手接过风筝，“哥哥们带你去放风筝！”
到马厩的时候，萨博已经等在那里了。和艾斯路飞不同的是，萨博有一头特别漂亮的金色卷发。玛琪诺说那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家的祖上有人是金色的头发，可是谁也没见过，只能是假设事情正如他们所说。萨博提了一个小篮子，见到他俩，便笑着迎上去：“你俩可算是来了。”
“哎萨博，艾斯说我们去野营啊，怎么……”
“行李的话我们骑马不方便拿，我就交给玛琪诺了，她一会儿会让人跟咱送过去，我就带了些点心，一会儿到了地方估计路飞就要喊饿了。”说着，他还伸出手去揉了揉路飞本来就有点乱的黑色短发。
一出家门，路飞就立马跨上了他那匹最喜欢的带着红色鬃毛的黑色小马。小马长得还不太开，和路飞一样都是个小孩子。路飞正准备撒开欢儿跑起来，艾斯突然拉住他：“今天带你走一条没走过的路！”
路飞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有着特别浓厚的兴趣，所以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艾斯和萨博带着他从风车镇北边的小路直接走了出去，避开了人来人往的镇子。可是新路并不比其他的路有更多的风景，换个角度看山，山还是那个山，而且似乎还要更绕一些。路飞不知道为何艾斯和萨博执意要绕远，不过想必也是有他们的道理。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樱花湖很美，四面的早樱树已经开上了粉色的花，风一吹花瓣飘在脸上的时候，路飞总是会想起他和罗立下约定的那个梅花园。艾斯还在一边聒噪，重复着一天之内已经说了好几遍的东西，总有一种没话找话的感觉。路飞躺在铺在地上的摊子上，想着那天他就那么直接躺在地上，而罗就坐在他身边。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的时候萨博似乎给自己盖上了另一条毛毯。
两天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他们三个放了风筝又在湖里捉了鱼。路飞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更小的时候，两个哥哥还没上学，他们就是经常一起这么开心地玩耍。人都会长大，不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磨磨蹭蹭回到家天都快黑了。走进家门的时候路飞觉得全家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所有的小厮都似乎带着什么情绪盯着自己，可是自己一看回去就立马把头低下，饶是路飞只有七岁，都觉得事情很诡异，更何况每次他出去玩回来都会唠叨他不要太野的爷爷，这回连个脸都没露。他随便地揪住一个人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但是那人看到路飞以后立马把头低下来唯唯诺诺地说什么小少爷我没事儿我要去干活了，然后就立马跑没影了。
什么鬼……路飞嘟哝着，却看到艾斯拉着萨博准备悄无声息地回到屋子。正好想起来这两天艾斯的反常，他一把拽住艾斯的衣袖：“艾斯，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艾斯摆出了极为僵硬地笑：“没有没有，路飞你想多了，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你看，我和萨博明天就要回学堂上课了，你是不是让我们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从路飞手里拽出衣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路飞在心里更加坚信着，决定既然家里人都不肯说，那去问问罗好了，罗是万能的，没有他解决不了东西。于是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结果下一秒立马被拦下了：“那个，小少爷，大老爷有令，说您在外面玩了两天，回来以后千万要在家好好休息，绝对不能出门。对了，翻墙也不行，墙外面都有人守着，您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门的，所以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小少爷带着极大的愤怒鼓着脸一路看见什么踢什么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平常要是他有这样的表现家里上上下下都会拦着他，可是今天大家似乎都躲得远远的，连个对他说小少爷你别这样的都没有，这让他更加地火大。进了屋子，正好玛琪诺站在桌子边上放点心。小少爷饭量一直很大，吃一顿普通的饭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必须要额外加餐才是，所以每天饭后屋里的点心变成了固定节目。可是今天路飞却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他看着女管家回头冲他摆出的和往常一样的善良的笑脸，突然就难过的不得了。他冲过去抱住玛琪诺的腰，从小把他看到大的女人对他来说总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半晌，他才用带着不解委屈和愤怒的声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玛琪诺，为什么大家突然对我是这个态度？”
“很抱歉啊路飞，大老爷吩咐了，我们什么都不可以对你说呢！”到底还是不忍心欺骗孩子说什么都没有，可是主人的命令也不能不听，玛琪诺也是纠结的很，只能给路飞摆出来一副无奈的表情。
“玛琪诺你就跟我说吧我求你了……为什么大家什么都不跟我说还不让我出门啊为什么！”路飞一副快哭出来的语气和表情让把他是为己出的玛琪诺也是揪心的很，纠结了很久，玛琪诺说：“那路飞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玛琪诺跟你说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要知道！如果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睡不着的！”
玛琪诺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是很严重的事情，路飞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听完了以后不准哭哦。”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说哭就哭啦！”路飞觉得玛琪诺是把他当成了爱哭鬼，觉得有点不高兴，可是他急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不去计较了。
“特拉法尔加氏，因为疑似参与叛乱，昨天夜里被抄家了。
“满门抄斩。”
什么……？！

八
玛琪诺闭上了眼，但并没有收到预想中路飞崩溃的嚎啕。
路飞歪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转了，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明白，于是看向玛琪诺：“为什么啊？”
“过年的时候大医生不是带着小医生去哥雅州给归乡的官老圌爷看病吗？那个官老圌爷的后圌台是圣•查尔马克亲王，过完年不久，圣•查尔马克亲王就密谋起事谋反但是事情败露，那个官老圌爷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所有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尤其是归乡时候单独见的，全部都被当成叛乱分圌子，一律抄圌家灭户。”玛琪诺耐心地解释着，虽然她并不觉得七岁的路飞能听懂些什么。
“也就是说特拉男要死掉了？”路飞问的很直接，“爷爷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去救他们呢？！”
玛琪诺一滴冷汗掉了下来。
“劫圌狱这种事情是很危险的啦！”玛琪诺僵硬地强行解释着，“而且会被降罪啊，肯定不能做的！”
路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特拉男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现在应该是在去京圌城的路……”
“我要去救他！”路飞没等玛琪诺把话说完就窜了出去，“爷爷怕死不要紧，我不怕！”吓得玛琪诺在后面直追：“小少爷你别胡闹啊你知道怎么去吗快别闹啊！”
路飞虽然走得很快，但是也听见了玛琪诺在身后面说的什么，也觉得是非常有道理，于是他直接调转了一个方向就冲向了爷爷的书房，动作之连贯一气呵成完全没给玛琪诺反应的机会。
其实，早在路飞从屋里跑出来并喊着“我要去救他”的时候，就有人把玛琪诺什么都说了这事儿告诉了大老爷。大老爷板着一张极其严肃的脸，在书桌前坐着，从未在最疼爱的小孙子面前呈现过的威严气场全开地等着路飞冲过来兴师问罪，周围的下人吓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路飞冲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气氛唬住，因为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路飞跑到书桌前的时候，大老爷正在提着笔写字，那是他准备训圌话或是心里有事的时候的静心准备活动。路飞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东西震得动了两下，喊道：“爷爷，你为什么不去帮帮特拉男家？你不是最厉害的吗？是不是怕死？你怕死不愿去救他们，我不怕！你告诉我京圌城怎么走，我自己去找他！”
“混账！”爷爷把笔往桌子上一拍，墨水立马晕开一片。他眼睛一瞪：“小小年纪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混话，我们蒙奇家清清白白做人，与那反贼一家毫无瓜葛，你今天却反复说什么救人？！清剿反贼乃是当今朝圌廷大快人心利圌国圌利圌民之举，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尊重圣上给家族蒙圌羞的孙圌子？！还有玛琪诺！你身为大管家，对少主人的思想不严加管圌教，反而听之任之其放肆胡闹，你可知错？！”
跟着路飞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站在书房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的玛琪诺，眼见得这顿处罚是逃不掉的，倒是也没觉得太委屈，就是怕苦了路飞，便行了个礼：“玛琪诺知道错了，愿意接受老爷处罚，但是小少爷年幼无知，还望……”
“剩下的事儿不是该你管得了，玛琪诺你这个月就去浣衣坊浣一个月的衣服冷静一下。”老爷摆摆手，指向路飞，“你这个不肖子孙***去惩戒室好好反省！！”
“凭什么！”路飞把大老爷眼前的桌子拍得震天响，“你为什么惩罚玛琪诺，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家族荣耀是什么，比他们的性命还重要吗？！”
“给家族蒙圌羞，这一点难道还不够吗！难道在你心里，那反贼一家的性命难道比这还重要？！真是荒唐至极！路飞你要记住，你是蒙奇家的后人，你的责任就是让蒙奇这个姓氏保持它的光辉，其他的什么用都没有！！你身负家族重任，却这样任性妄为不计后果，太让人失望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带走！”
得了大老爷命令，两边的人才冲上去控制住哭闹的路飞，两个人负责抱住他不要乱动，另一个在一旁不住地絮叨：“小少爷啊，别怪我们呐，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路飞到底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挣脱不了两个壮汉的束缚，被带出了书房，玛琪诺也退下领命，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唉……”不知过了多久，大老爷重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重新举起来许久却没有动作的笔，对屋里仅剩的一个人说：“去，把艾斯和萨博给我叫过来。”
“爷爷。”不一会儿，大老爷就看着那两个平常也没少胡闹的半大小子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面前。
“艾斯，萨博。你俩这次做的不错。”虽然是表扬，但爷爷的声音还是透露了出一些疲惫，“你们俩是长大了，有了为家族服圌务的意识，这很好，爷爷很欣慰。”
“爷爷，路飞他只是……”“是啊爷爷，路飞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别太……”
“是时候培养他的家族观念了，毕竟是早晚要继承蒙奇这个家族，早点也没什么不好。”大老爷揉了揉太阳穴，“早就知道他肯定要闹，毕竟他和那家小子关系那么好。不过好歹你们拖住了他，没让他在上面来抓人的时候闹，那咱家就真完了。倒是那小子，可惜了，真是个天才啊！”
“爷爷，”萨博行了个礼，“您也认为，他们真的……参与了？”
“上面说是，那自然就是了。你们也牢记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要和上面的意思作对，明白了吗？”
“明白了，爷爷。”
“唉……什么时候路飞也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惩戒室比特拉法尔加家的神仙室要阴冷很多，比神仙室更像是一个带着惩罚性质的地方。唯一的一扇窗子被木板条钉得死死的，别说现在是晚上，哪怕是艳阳高照的午间，怕是也透不进来几缕光。
在屋子正中间的是一尊凶神恶煞的神仙雕像，据说是家里的某位祖圌宗，可是路飞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祖圌宗做的这么吓人。可能是当年建造雕像的时候钱给的比较充分的缘故，雕像上每个细节都非常到位，于是更加凸显了它令人恐惧的模样。雕像下面的台子上摆了两个小蜡烛，比黄豆大一点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晃得人心烦意乱，却是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光源自下而上正好照着雕像的嘴巴，被漆的鲜红的嘴巴反射着诡异的光。
屋子的两边，蜡烛的光源照不太真切的地方，隐约能看见两排造型恐怖作用不明的刑圌具。路飞想起来小时候艾斯和萨博总要拿惩戒室可怕的东西吓唬他，可是他又没被关进去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越想越恐怖，便哭闹着去寻求玛琪诺的安慰。每次玛琪诺都会用轻柔的声线告诉自己，那些东西已经几代人没用过了，肯定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的。
自己似乎是连累了玛琪诺一起受了罚……
不过他又想到了特拉男，那个永远冷着脸却会在自己面前笑起来的特拉男；那个拉着他的手说山上有猛兽的特拉男；那个教自己一笔一划写名字的特拉男；那个教自己辨认他家院子里的药草的特拉男；那个看着自己送给他书时又惊又喜的特拉男；那个……在梅花树下和自己相约一直不分离的特拉男……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害怕，不过更可能是顾不上自己害怕全心思地照顾米拉妹妹吧，他对米拉那么好。这么晚的天不知道他们会住在哪里，会不会比这间惩戒室更要阴森恐怖一些。不知道那些地方会不会有这些可怕的东西，会不会用在他们身上……
可是自己只能被锁在这里。窗子被钉死了，门也被锁了，门外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壮汉看圌守，一个七岁的孩子，怕就算是变成了蝴蝶，也飞不出去吧！
路飞希望自己是在罗的身边的，哪怕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再不济，能偷偷去给他们送几块米糕也好，城东点心铺的米糕，不是特拉男最喜欢吃的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躺在冰凉的地上怨念为什么自己就去春了个游特拉男就成了一个只能活在记忆里的影子了。明明当时在玩的时候还在想樱花湖真漂亮下回要带特拉男来看看。
越想越难过，路飞就哭了起来。路飞一向是个不愿把自己束缚在别人嘴里的人，自然不会受制于迂腐教书先生说的男人的眼泪与尊严挂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但是他想哭了，于是他就哭了。
他哭累了，然后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路飞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本来的姿圌势躺在惩戒室的地板上，没人把他抱回软硬适中的舒适大床圌上，更没人在他面前摆好香喷喷的早饭。
“玛琪诺……”完全没清醒过来的路飞一边试图伸手揉眼一边习惯性地用软圌绵绵的声音呼唤着玛琪诺。结果在抬手的一瞬间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自己居然真的在惩戒室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忍着浑身剧烈的酸痛路飞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蜡烛烧的只剩下了一个底座，火苗还在上面扑腾扑腾地跳着。来自自然的白光透过窗户上木板的缝隙传了进来，让惩戒室看起来亮堂了一些，也没有晚上在昏黄烛光下显得那么阴森。
门依旧是锁着的，看门的人可能没听见刚才路飞的声音，还在肆无忌惮地聊着天。
“……这回大老爷连小少爷都关了呀，看来是……”
“可不是嘛，小少爷一开始还要骑马去救那个什么特拉法尔加?罗，连人家在哪都不知道，真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
“快闭嘴吧你！你忘了，那个姓氏现在在咱家可是不能提！”
“对对对对不起大哥我错了你就当没听见明天请你喝酒！”
“行吧还好这儿没别人了。说起来小少爷也真是乱来，居然直接冲到大老圌爷跟前说去救他们！这要是朝圌廷的人还没走，咱家也就可以收拾着一块带走了！”
“都是玛琪诺那个娘们儿在背后指示的！我就说一娘们儿怎么可能爬那么高位置上，看了吗，果然不行吧！”
听到这里，路飞再也忍不住了，在里面把门拍的砰砰直响：“我快饿死了我要吃饭让玛琪诺给我送饭！！！”
门外的人一下子就被吓到了，慌慌张张地回应：“小少爷啊，玛琪诺现在不负责这个工作了呀！”在路飞面前还是要对玛琪诺客气一些的，毕竟被锁的小少爷依旧是大老爷最疼的小少爷，得罪不得。
“我不管！我就要玛琪诺送！！！”
“啊是是是少爷，小的这就去叫她！”门外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紧接着传来了因为匆忙而有人摔倒的声音。
“带一份城东点心铺的米糕回来！”
路飞还是很难过，让说玛琪诺坏话的小厮受点惩罚并没有让他开心起来。他觉得眼睛很肿很胀，眨起来很不舒服。不过更难过的是，他还是不知道特拉男现在怎么样了。
玛琪诺把饭摊开在惩戒室的地面上的时候好奇地问了坐在地上的路飞一句：“你不是觉得米糕没味道不好吃吗，为什么这次……”
话还没说完，看着路飞看见米糕的时候噗嗤噗嗤往下掉的眼泪，就什么都明白了。
玛琪诺能做的只是把路飞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面对生活吧，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