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昭慈楚皇后讳乔,生微矣,本家不详,乃宇文府家奴荆氏之螟蛉女也。时帝质魏朝,从元氏诸皇亲门阀子弟郊游围猎,宇文阀三房庶子怀取异邦故事,乃以女奴百人,衣白裳,书诸公子名,另以野狼数十头,以作人猎游戏。诸人虽或有不忍,仍从游之。
怀乃讽帝曰:“夫定北侯府燕氏者,疆场所获之勋名尔,君切勿坠乃父祖辈之声威!”帝亢声言道:“燕北狼刀,只为保境安民铲奸除佞,染妇孺子鲜血之名,吾不屑为也!”
时逢乱世,命如草芥,帝为质子,名贵实微;只以箭屠狼,箭无虚发,非平日所现人前之技艺。后为猎场弱女,反应奇绝,竟以断箭手刃数狼,众奇之。
后以屠狼技存活于人猎场,为宇文阀长房嗣孙宇文玥所重,收为谍者,教授女间之术。时帝与玥为少年挚友,数欲许重金求后,玥不允。帝乃与之交心曰:“佳人之于公子,不过奴中之草木;于我燕洵,却乃是一笼之鸟,悲鸣同声。”仍不允。
燕北之变,九幽之难。后因缘际会,与帝同赴囹圄,更执手共上九幽刑台,观燕北族亲勋贵首级刑祝融之罚;帝惊痛迷心,力断枷锁,屠伤诸刑场力士,监斩者乃用箭矢,终不敌。幸帝母仁烈白皇后赶至九幽台,替帝辨认人犯之责;一一指证亡夫、亡子女及诸亲族功臣之首级正身,慨述其平生功绩;于炎刑之际,撞鼎而殉。
……
南梁战前,帝率部亲征上党,安王燕晟与上将军蒙精忠留镇长安,楚氏欲与上同往,帝与后曰:“此战,乃定我燕氏成败,需全力以赴;卿在,吾恐心有挂碍,难摒私念。”后执缰笑对曰:“明君之意矣,妾自在长安候君凯旋,待他日得胜还朝,勿忘昔年筚篥之约!”帝乃大笑曰:“承卿厚意,当死生不负!”
……
——《燕书.北慈朝.昭慈楚皇后传》
萧策进长安的那日,阳光格外的暖。苍穹之天青,充满诗意,天空中飞过几行极长的雁阵,不时变换着阵形,引得观者啧啧称奇……不过,都比不得梁太子美人开路、鲜花铺地、红衣招摇的奇葩盛况!
“啧啧,要我说乔乔,燕洵这家伙也着实是小气过了,自家的女人不好好放在宫里小心供着,却散养在这曾经朝不保夕的圈禁地,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红衣男子用挑剔的目光左看看右瞅瞅,语气一如往日般轻佻,玩世不恭;楚乔却只是笑笑不理他,自顾自的捣鼓着一盆有绿色叶子白色小花的植物。
“乔乔?这是啥?”
“天机不可泄露!”
“切!不就是独活吗?你当我没学过医还没读过书吗?”
“这么厉害?”楚乔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详着看了看男子:“我怎么不知道殿下们的课业里还有辨药这么一项?”
“这你就不懂了,天底下最高明的大夫可不大多都在皇家麽?我大梁以孝道治理天下,长辈有疾皆是皇子皇女亲自侍奉尝药,怎么着也能学得两手。”
“那我考考你,这是干嘛的?”楚乔指了指面前的白花问道。
“‘能燥湿,苦头眩目运,非此不能除。’听说燕北的那头野狼头疾严重,这莫不是为他准备的?”说着萧策探手欲掐那白花,被楚乔用花铲挡开。
“说真的乔乔,这些年来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都在变,只有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萧策缕了下头发,用近乎调侃般的语气说道:“一样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嗯?”楚乔拍了拍手上的泥,往一旁的黄花梨盆架上净了净手:“我说太子殿下,做人要讲道理!两军交战刚过,您就跑来长安做客,燕洵准了,我们也奉您为上宾;您说做客就做客吧,鸿胪寺准备的好好的迎宾所您不去,跑到坊市上专门包租小客栈住着,三天两头往我这莺歌苑跑,还敢说别人不按常理出牌?您可是最有常理的?”
“谁让燕洵那家伙回师这么慢来着?要我说,他定是死活不想娶你,又拉不下面子不娶,所以才这么憋憋屈屈慢慢吞吞地走!”
“噗——”楚乔正就着石桌子上的茶水喝茶,闻言一口水喷将出来,险险避过了大梁太子的正脸尊容:“我说殿下,您今个这是要没完没了了是吧?”
“太子殿下,要不属下护送您回驿馆更衣?”阿精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彬彬有礼的向萧策致礼问道。
“有劳将军了。”萧策看着自己沾染了些许水渍的袖子笑道:“但是不必,这点子水,一会儿也就干了,更何况此乃美人余沥,本太子也舍不得更啊。”
“……”阿精的脸黑了又黑,肃容又是一揖:“太子自重,切莫忘了此地可并非梁朝疆域!”
“蒙将军。”女子将桌上杯盏逐一斟满,又听完二人言语后方才说道:“你还是先退下吧!”
“姑娘!”
“先前楚乔于梁朝行医时,曾托庇于梁太子,多多少少算欠了太子殿下一些人情,今日殿下作为客人要来蹭些茶水,我当然也不好意思打发殿下出门。”
“喏。”
“你说说看,你这未来主母当得是让人有多不放心啊!闹得这蒙将军每次见我来莺歌苑都如临大敌一般!”看着阿精不甘不愿退到门外的身影,萧策拿起一杯茶水自饮,笑侃道。
“难道是怕我把你勾引走了?”
“你会吗?”
“这个,难说啊!”萧策笑得有点儿刻意的邪魅:“不过乔乔,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难道是因为期待着被我……嗯?!”说笑间他还特意点了点下巴。
“切!”楚乔白了他一眼:“喝了这杯茶,殿下您还是快走吧,您这客大欺店的,小女子这可招待不起。”
“就你这样的,就甭装什么小女子了。”萧策放下杯子收起笑容道:“有时候也是真想把你脑子敲开看看是什么构造的,千挑万选,竟还是跑回了那个人的身边!”
“可是乔乔,你要想好了,这样一条荆棘路当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妾本丝萝,愿托乔木……这世间女子不都是这么想的吗?为何你们都会觉得,我是例外?又都说得我好似就能有许多选择一般?”
“如果是几年前,我也觉得你只有一种选择,可是千丈湖……”萧策顿了顿,笑着续道:“乔乔,你可知道,这世间女子这么多,为什么我却只待你不同吗?因为你并非缠树的藤蔓,而是一株开着奇花的香木,虽然很多时候有那么一股子更胜于男人的迷糊愚执,可这世上若少了你,未免却是少了太多的趣味和惊喜!”
“怎么听这意思,好像我比你更加不正常似的?”
“莫非你还一直觉得自己还挺正常来着?”
“……”
“不知道朕的未婚妻子,有什么特异处,值得太子殿下万里迢迢从建康赶来长安评论一番?”但听得门外传来沉邃舒朗的声音,数月未见的男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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