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末，各种闹事的人少了，大理寺自然也清闲许多。今日正逢休沐，自己左右无事，干脆回家一趟，寻家伎作乐。】
【时下多蓄养伎子，只是阿娘深怕那边就三个爷们，没得被这群小蹄子带坏了。这边又多是姑娘，干脆放自己眼下省心。因此自己寻常要个丫头跳舞唱歌，还得跑回来看。】
【外头尚飘雪，自己派人把家里一间轩室打扫出来，中间放了火盆，四下通透，由着伶人奏乐起舞，自己端了酒杯且看且饮，待舞乐一歇懒懒拍手赞赏，要她们接着演下去。】

【有人进来时自己眉眼未抬，只由她抢了自己酒杯去，撑了头看檐下歌舞】
：忙什么？
：满朝文武忙着在这年末粉饰太平，难不成本官要加班加点显得有许多乱臣贼子不成？
【话音平静温和，里头冷笑嘲讽意味却呼之欲出。】
【室外天寒地冻，内里却温暖如春，懒懒打个哈欠扭头打量她一遍道】
：怎么，阿夏没抓住你？
：穿得这样少，是打量着我这里碳多不成。

【一摊手语甚可惜】
：然也。
：我又没有妹妹。
【也不介意，只伸手朝一旁再要一只酒杯，轻啜慢饮】
：这话说得好。因为娘去看何夫人家新生的三小子去了，自然管不得我。
【挑眉终于把视线从旋转的腰肢上挪到她身上去，上下打量一番摸摸下巴很是好奇样子】
：你说说你，怎么每次都能跑来与我当同谋。

【侄子侄女有个鬼用，侄女一心都是侄子，侄子一心呢？】
【懒洋洋半躺半坐着，一腿微屈支在一旁，把手中酒一饮尽了】
：你告啊。我倒想瞧瞧你怎么和阿娘解释，你分明不是我同谋，我也没派人叫你，你自个儿跑过来要看歌舞的。
【二姐这凑热闹的性子，真是要不得。】
【啧啧两声把自己撑起来，拿了酒壶为她斟满酒笑说】
：我是个好弟弟，定然要为二姐分辨一下的。

【小时候她最喜这么掐自己脸，说不过了就是这么上手。自己皱眉往后躲，倒也没真用力挣，不过也就是玩笑时候认真模样，左躲右闪想离她魔爪远一点】
：摸什么摸？你家弟弟我帅气逼人，再摸要收钱了我告诉你。
【朝她翻个白眼哼一声说】
：我还需要什么花言巧语？不过就是看她们习舞夸了几句，她们就上赶着要来为我表演罢了。
：我明明是一个人喝酒，非有这么多人要扰我清净。
【斜眼睨她，明显是把她也归在了扰人清净的一流里。哼哼两声开始给她表演自己将要如何为她开脱】
：不用谢不用谢，我一定告诉阿娘，二姐什么都不晓得什么都不清楚，纯粹是意外，巧合，二姐什么都没做错。

【一脸认真又诚实的表情，偏嘴里的话一出来，就再不是那么个味道】
：怎么？我喝酒就要这么大排场，不行么？
【抬了下巴满是骄傲放纵，自己由来是家中幼子，做什么也顶多是挨两句说，过去就罢了，眼下一样挑了眉梢】
：我就算是什么都不喝，坐着发呆，让他们给我清理出来，也一样得给我干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不过是打扫个屋室罢了，回来洒扫的小丫鬟还得感激涕零，谢谢我在年前让人扫这么一遍，不然等过年辞旧迎新打扫之时，怕是能累死。

【她这么突然一提，自己都要歪头想想】
：花笺？什么花笺？
【摸着下巴难得有点迷茫，后头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梳风终于上来提了个日子。自己又想了会才哦一声，挥挥手说】
：别提。那天延月抱一摞说得处理了，让自己瞧瞧有没有哪个要留下来的。隔八丈远我就能闻见上头的香粉味道，让他们拿得远远的一把火烧了。
【说着说着仿佛又能闻见那种不同熏香混杂在一起的黏腻恶心的味道，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悻悻得皱眉反问她】
：你作为姐姐都没嫁出去，我急什么。
：你也不怕我娶个难缠的进来日日给你这大姑姐脸色看？

【自喉间溢出的笑声短促而轻飘，在半空中便消散了】
：辜负？
：天下慕我者何其多，倘若一个个的心意都照顾过来，我可没这样大本事。
【对自己而言，那些女儿家的心思不过是闲暇时的调剂。何况如自己这样的少年郎，她们爱慕才是正常事，毫无所动才稀奇】
：这话说的，倒让我觉得这媳妇不是给我娶的，是给你娶的。
【自己自然看得出底下的舞姬累了，舞步有些都已经乱了，然而自己不叫停，谁也不敢停，只能继续】
：行吧，你要是真嫁不出去，弟弟我也可以勉强养一养你。

【世间苍茫万事，自己所历者越多，就越感觉无甚可惜】
：手疼。
【含笑望一眼她】
：你替我写？
【无关己身者怎么痛苦都好，自己心眼小，大概管不得她们】
：只要你们不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养你们两个都足够了。
【到底是自家亲姐，真要嫁不出去也挺不落忍的。】
【叹口气摸摸下巴，看着她问】
：你说我将来姐夫，需得什么脾性才能镇得住你啊啧啧啧。

【这话问得有意思】
：我岂同凡人？
【他们都是笨蛋才不让人替写，平白累死。】
【歪头看一看她，懒洋洋拍一拍掌叫停她们，无所谓得道】
：得啦，二娘心疼你们，且回去勤加练习。一个个都懒散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感激涕零得行了礼散场，自己与她拥着火炉酒壶独坐室中，倒突然有了些寂寥之感】
：呵，你倒是志向远大，相夫教子，三从四德，都理顺了？

【她神色自若，句句说来都是真的。自己有时会平白为她们觉得委屈。自家姐姐向来都是温和聪颖的姑娘，可惜姑娘两个字，就拘束了她们一生。】
【多无趣】
：你倒是想得开。
【不知她们如何忍得那死水一般的日子，日日在这看同样一片天空，男人犹自可以招歌姬作乐，她们呢？】
【但如果，这就是她所选定的幸福的话】
：好好好，凡人，给你一个瞻仰仙姿的机会。
：现在人都走了，看吧。

【自己忍不住心下一跳，为着她话里无由来的不安。】
【大概真是一年较一年长大了，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大姐去了宫里，其他姐妹尚还云英未嫁，只几个哥哥娶了媳妇，变也是没多少的。可若有一天她们都嫁出去了，到时候留自己一个人看舞，该多无聊。】
【然而这样黯然神伤不是自己会表现出来的样子，只皱眉对她绣活嗤之以鼻】
：你这沙鸥，绣得和只麻雀似的。
：到时候出嫁，人家知道的说喜帕上你绣的是鸳鸯，不知道的只怕以为是水鸭子。
【哼一声把自己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尽，起身往外走。然而起身之时却还是从她手里抽走那帕子，恍若不经意一样，小心翼翼得握在手里】
：不管你了，阿娘该回来了，我也该走了。要告状要解释，你可都自己去吧。
【然而自己行到门口还是停住了，扶着门框低低说了一句，飞快得绕出门去就走了】
：你要不嫁，霍家不养你，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