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祭奠，不是吊唁，哎

时十八岁 冬月
（昨儿剪了一个白日的窗花，今儿用过早膳，又剪了个把时辰，待着日头上来，才吩咐锦绣端出浆糊，一并往廊下去，这会儿正踮着脚尖往窗棂上沾福，肩上陡然多了件披风，我回头冲锦绣笑笑，手上一歪，将窗格子上蹭了一团浆糊，我觑了眼败品，索性指节上去，捻了些便往锦绣脸上送，主仆笑闹了一会儿，折腾的浆糊都冻掉了，只得捡了东西先挪屋里。）
（身上的披风解下时，我瞧着帽帷处线头有些松动，便往西墙边的梨花木柜里寻去岁果王送来的几缕金丝线，包裹打开，手将将触上线，便觑见旁侧摆着的一封信，信纸是上好的宣纸，齐整的叠在开口的小木盒里，伸指去拿，手却有些发颤，去岁此时，我收到此信，只觉是烫手山芋，不敢碰触，便是闻着那人仙逝，也只街上偷偷看过一回。）
（昔日是秘辛，今日仍是埋于心底，不敢示人的秘密，不同的是，如今载山若发现这封信，计较的该不只是我的出身，或许还有"不负韶华"的夙愿。我颤抖着打开火折子，将信燃尽，叹息于这样至诚的信不敢珍藏。）

【这一年的冬月，瑞雪迟迟不来，却一天冷过一天，仿佛天地都为之冻结。我在最冷的这一天，接到了一封信，次日，大雪封城。我踩着下了一夜的厚厚积雪，每一步都簌簌，吱呀吱呀作响。天地早已银装素裹，一派逶迤色，刺骨的风呼呼刮过，伴着我踏入宝月楼。】
【果王府我来得为数不多，有限的次数里都是在徽音的院子里。宝月楼于我而言有些陌生，饶是如此，我亦走到廊下方才停步，却不意看见早已在门扉等候的人，抬眸相对而上——】

（我不愿麻烦旁人，在那些难以启齿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尽量明哲保身，吃穿尚且是奢侈的事儿，身体都不由己，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旁人身上，我自然学着不去叨扰比我还要悲苦的人儿，并延续至今，可人活着放下身段不难，难的是凡事求己。是以，当我看着残灰扬在风里，思索着有谁能使我目前的景况解困，却难寻出一个恰当的人儿，然后我犹豫着，贸然而又鬼使神差的向一个不算陌生的陌生人寻求帮助。）
（此时见着她，我仍是尴尬的，想招呼一句，又着实不够洒脱，半晌才笑着送去一句歉然）冒昧打扰，没想到你会来（自然也未料到，果王肯允她踏入宝月楼。）

【这一年委实度得艰难，族中长辈已是高寿，虽则睡梦中安然长溘并无遗憾，但难免离人伤悲，再加上釉清的离去，一桩桩一件件都往心底压，便是想吐一口气也难。她的愣怔和微微讶异尽入眼底，而后启口却是难掩生疏的致歉。我拾阶踏上长廊，答她话】
累福晋久候了，雪大难行，误了些时辰。【一顿，摘了风帽，任身后雪花扑簌，一壁解开厚重的大氅，回头瞧一眼，淡道】丰年大雪兆吉，是个兴兆。

【临近年节里头事格外的多，朝堂上的公务多，朝堂下不足外道的私务更多，正与人商议政事，闻人来报庄王嫡福晋来了，不禁蹙眉】
滚下去，这等小事也值得来报
【妯娌之间串门走动再寻常不过，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直到人说出是想见林侧福晋，于是前来才自商议的事中出来，将人请到前厅，见人言辞恳切，又顾念着六哥的面子终是允了，回书房将结果厘定，眼下也再无旁事，提步往宝月楼来，看二人皆在廊下，上前笑着对人稍一躬身颔首，伸手做请】
六嫂，进屋说去
【又转而上前握住人的柔荑，有些凉，像极了疼宠至极的恩爱眷侣】
天冷，怎么不戴个手笼

是（亦跟着望一目檐上压的厚重的雪，由风卷起，洋洋洒洒，和着朗日晴空，别有一番滋味。）
（乍然见他，逆光行来，仍有一瞬失神，直至手被裹住，才配合般的一笑）明堂里地龙烧的热，不消再费炭（他样子做的足，却不知庄王福晋是何等妙人，便是猜不透内中渊源，也知我禁于宝月楼，并非染疾的缘故，他原不必如此。）
（悄然自他手中抽离，跟着人跨过门槛，待是一应坐定，我并不想拐绕，直言道来）钮祜禄府的五太太仙逝，早前儿有过几面之缘，颇为投机，想同福晋一并去拜拜（对他，我撒了太多的谎，再言，仍是脸不红心不跳，只而今，我太怕撞上他一双目，至尾还是垂目于手上捏的帕子。）

不知道的，还当我果王府这点炭火都供不起呢
【握着人一双手，看一眼六嫂，笑着打趣，只是笑意并未及眼底，柔荑自手中抽出，便在六嫂之后入内】
【落座之后，婢子端着茶盏呈上，端起来抿一口，不比先前新鲜，看看人垂目恭顺的模样，踩高捧低的事不少见，微蹙眉，容后再议罢】
【屋里确实还算暖和，熏香依旧是原来熟悉的味道，许久不曾闻过了，沉默了片刻看一眼两人，六嫂适时的搭上句话，便笑笑】
万事死者为大，既是同六嫂共同的故人，那便去吧，早些回来，让翠竹也跟着去，你身子刚见好，爷不放心

（说话工夫，锦绣已吩咐人奉上茶，文德氏的端正矜高是打小养出来的，即使眼下的不寻常，也并不能惊动她面上现一丝多余的神情，便愈发衬出我的不自在。）
（掠了锦绣一目，重又搭下眼皮，携着笑腔慢声）锦绣也是您跟前儿出来的，您也不放心了？（音散了，才抬目望他）近来我这苑里事儿多，也确实离不得锦绣，便听从爷的安排
（我不知今时许严在何处，又是个甚么处境，钮祜禄府的五太太代他向我致歉，实在是说不通，她让我顺着心意过活，又可知我是个胆小的，轻易不敢跳脱，我也不知我奈何要冒着风险非要祭拜一回，到底，今儿我一个举动，明儿他案上便要摆出一沓首尾衔接的故事来。）

【瞥一目锦绣，只一笑未曾接茬，本来锦绣就是给她的，几年相处，主仆情深，很不错，这个坎儿没那么容易过去，自己一心相对的女人，心里记挂的却是自己的“好”兄长，兴许来日你死我活”的“好兄长，她在院里过的乖觉，却从不想过向我服软求饶，好似在这一方天地过的也极为舒坦，没有我，她依然过的很好】
【不去看她，亦不再同她言，笑对着六嫂】
徽音前儿还念叨着要去拜访六嫂，今儿六嫂就来了，这不赶着张罗午膳去了，六嫂一定得赏光啊，听说是有日子没见了，还有眉妩
【顺带着瞥人一目，又转而同六嫂说话】
六哥最近似乎忙的很，有日子没瞧见了，正好新得了两坛好酒，一直没机会给，劳烦六嫂给六哥带回去
【冲顺安一挥手，让人去把翠竹叫来】

（堂上言的是再哀惋不过的事儿，他却谈笑风生的张罗一桌饭食，人命于他当真不值一提？只不必我开口，庄王福晋，自有一套得体之言，毕竟钮祜禄氏予我，是一个谜团，而于她却是真正的挚友。我只垂目听着，并不置喙一言。）

【对这个钮祜禄氏的五太太并没有甚印象，闻六嫂婉拒宴邀，也不再强求，瞧她面上颇有郁色，便不再多言，瞧一眼眉妩，一如既往的安静，自那事之后的她，是越发的安静了，捏一捏茶盏上的余温】
时辰不早了，去换换衣裳，别让六嫂久等了
【翠竹前来，该当如何，顺安想是早已吩咐过，暂且让人跟去服侍】
伺候仔细了

不必，是一早就拾掇好的，翠竹跟着锦绣去将备下的物件儿拿来吧（锦绣是他身边得力的，也曾是这府里最体面的大丫鬟，不过待在我身边，也被他疑，昔日又何苦埋下这么根暗线，是弃子可悲？还是该由我自不量力的得意一回，我竟有本事唆使的了他的人？）
（这半会儿配合着他的疑神疑鬼，已是怠慢贵客，他既不会再阻，待翠竹出来时，先打破沉默）妾同福晋这便去了（朝他压了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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