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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阋墙(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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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主长兄,附ALL空无差,注意避雷
*设定:朝堂架空AU,私设成山,小松皇帝,空松丞相,轻松太尉(将军),一松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十四松中常侍(侍卫),椴松宗正(端王),具体私设详见序章
*题记:时无外侮,兄弟阋墙。【注:化用《诗经·小雅·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IP属地:北京1楼2018-07-19 01:22回复
    序章:煊赫
    【壹:皇帝小松】
    小松是皇帝,而忠君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小松想起空松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用右手食指蹭了蹭鼻尖,噗嗤笑出了声。
    皇帝喜笑是出了名的,他尤其爱突然发笑——譬如刚才。
    【贰:太尉轻松】
    端坐殿中的三公九卿Kui视穿玄衣朱裳、头戴通天冠、高坐帝位的小松,彼此交换着眼神,眼神中韫着同样的深思:皇帝好莞尔不是问题,问题是因为丞相空松又一次晚到导致集议1推迟之际,皇帝不仅不以为忤,反而颇有几分自得之意地笑了。
    左侧的一排武将纷纷不加掩饰地扭头看向坐在最前的太尉轻松,轻松头戴青铜武冠,身穿肃穆的双重青色长襦,素来不苟言笑,此时他板着脸,唯一有动作的是他的指腹,那根修理得宜的拇指正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小松特许太尉可以带入大殿的一把短剑,全体武将的目光中便控制不住地带了抹艳羡。
    【叁:御史大夫一松】
    坐在中间首位的御史大夫一松瞥了眼太尉的小动作,头戴简约的雪青色法冠、穿一袭朴素深紫色直裾的他抿着薄唇,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任何人都猜不出他其实在腹诽轻松。
    轻松和空松结怨的始末别人不清楚,但一松身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心里跟明镜一样。
    现任丞相空松出任边疆郡守时结识了皇帝小松,后成为小松的心腹升到今天的位置,他做郡守时偏武,大家都以为小松会让他顶替轻松出任太尉,没想到小松对轻松还挺满意,没有换人的意思,反而把三公之首的丞相给换了。空松做丞相后也算识趣,基本不插手太尉的事宜,但空松政务繁忙,偶尔一不小心就越了界,加之小松又倚重空松,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结下了梁子。
    在一松眼里,轻松摸那把剑唯有一个目的:提醒诸武官皇帝对他有多重视,省得他麾下的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二心——说实话,效果的确不错。
    【肆:中常侍十四松】
    中常侍十四松头戴金色长冠,身穿明黄长襦,腰佩长剑,满脸笑容地站在小松身侧,他是殿中唯二可以带武器进殿的人,其实十四松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松明明可以带剑防身却偏偏不带,反而总是用各种手段“强迫”他和轻松带剑。
    他得澄清一下,所谓强迫不是指小松下旨让他和轻松带剑,而是小松让他和轻松以带剑面圣为荣地自觉带剑。
    当然,他的“与有荣焉”是装出来的。
    十四松特别理解小松的笑,他也喜欢笑,他觉得凡是站在这个位置的人一定都喜欢笑。
    比方说现在,他俯视轻松不动声色地摸剑柄,俯视一松瞥见轻松摸剑柄后垂下眼睛抿唇——十四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
    等等,他得再澄清一下,轻松的心思是好猜,他知道连小松也这么认为,但一松的想法其实很难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能猜中一松的想法。
    但一松的想法再难猜也能被猜中,真正让他看不透的人是……
    十四松笑意依旧,瞳仁定在某个穿着浅粉曲裾的人身上。
    【伍:宗正椴松】
    椴松的职务是宗正,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
    他对和他平辈的小松为什么会塞给他这个职务心中有数,不只因为他是现今唯一有封号“端”的皇族,还因为他是个不安分的皇族。
    事实上,被小松看透是椴松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到位,满朝文武谁不知晓端王椴松无心政务,醉心诗词歌赋,甚至连王族尊崇的玄衣也不穿,总着浅粉曲裾,还戴多为女子青睐的芙蓉冠招摇过市。
    椴松确信没人能看出他荒唐背后对人心的收买,直到一纸诏书命他去做宗正,位列九卿。
    他第一次认真审视龙椅上看起来比他更荒唐的君主,察觉自己竭尽全力掩饰的野心很可能在对方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暴露无遗。
    椴松把玩着手里喝干的酒樽,忽然将樽冲中常侍的方向一歪,他抬眸,笑眯眯地瞅见十四松忙不迭转到别处的瞳仁。
    也好。
    他撂下酒樽,对自己说道:这样才有趣。
    【陆:丞相空松】
    空松扶正深蓝色的高山冠,一手提着藏蓝色曲裾的下摆,一手拎着御赐的玉笏板2,龙行虎步地往集议的归心殿走时,不禁偷偷埋怨了小松两句:要不是这位不靠谱的皇帝又把他留到三更才放行,他怎么会起晚……
    褪去鞋袜,跨过高高的门槛,空松感觉密密麻麻的视线如针尖般刺了过来,他双手执笏,长揖谢道:“臣空松见驾来迟,请皇帝恕罪。”
    “忒多礼,快入坐。”小松笑嘻嘻地摆手,指了指右侧首席——除了帝位外最尊贵的位置。
    “唯。”空松捧着手中的玉笏,绕到他的食案后跪坐。
    每次坐在这个位置,众人侧目的眼神倒是其次,真正令空松别扭的是经常萦绕在心田里的不真实的感觉,他无法理解小松北巡与自己意外相遇时,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讨得他的欢心。
    ——空郡守,黔首3有一事不明,特来讨教。
    ——不敢,阁下请讲,本官知无不言。
    ——郡守大人,黔首听闻皇帝将至,百姓官吏无不夹道欢迎,大人认为,他们欢迎的到底是皇帝,还是小松?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4。小松是皇帝,而忠君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无论第几次想,空松都想不明白这几句话中到底哪个字戳到了小松的笑点,小松整整笑出了十二个“哈”,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洒然离去,亲笔拟旨把他调进京师。
    从此他平步青云,直至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注:0题记化用《诗经·小雅·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1集议:群臣讨论国事以备皇帝决断的一种会议形式;2笏板: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必须携带的工具;3黔首:同草民;4借句《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
    【序章煊赫·完】


    IP属地:北京2楼2018-07-19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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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虎符
      *避雷:长兄前提的水陆
      【壹】
      “皇帝手谕:着太尉轻松将九原郡虎符交予丞相空松保管,钦此。”
      中常侍十四松一边念着小松兴之所至写下的手谕,一边不动声色地拿眼睛瞥长揖的轻松,他看见轻松青铜武冠下的青筋在太阳穴附近一突一突地蹦,且对方长揖的手互相较着暗劲,抖得厉害。
      “臣轻松恭领帝谕。”轻松直身垂首,双手接过帝谕,十四松的视线随之上移,望见轻松屋里的书案后最引人注目的东西——一幅半丈见方的松国舆图。
      轻松还是那么热心军务,小松这道夺他军权的手谕恐怕让轻松心里不太好受,尤其九原郡……十四松想罢,和轻松告别,回宫中复命。
      【贰】
      轻松送走十四松,捏着帝谕在屋里踅步。
      现任丞相空松曾经是九原郡的郡守,边疆多武将,空松也不例外,再加上他是个表面单纯实际非常聪明的家伙,九原郡上至新郡守下至县令乡亭,足足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人。
      轻松把小松手谕上的每个字都研究了一遍,甚至观察了皇帝的字体,可惜小松字如其人,笔锋软趴趴的没什么力道,偏偏每个字却连间距都一模一样,教人摸不清他到底是认真写的还是信手一挥,更算不透他写手谕时是个什么心情。
      ——太尉啊,你是我大松国的中流砥柱,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将边疆要郡的虎符交给旁人。
      ——回禀皇帝,那如果有人持皇帝手谕、诏书或信物……
      ——轻松,你记住朕一句话:除非朕御驾亲临,否则谁要虎符都不能给。
      轻松揉了揉脑袋,想起数日前他和小松在御书房里的谈话,觉得头有点疼。
      还没等他想出个章法,家老1便奉上一封拜帖,轻松阅罢上面“丞相九原郡空松敬拜”九个写得棱角分明的字,感到头更疼了。
      然而,头再疼也得见,轻松对着铜镜抚平双重青色长襦上的褶皱,又扶了扶青铜武冠,昂首阔步行至大门口相迎。
      轻松走到时,空松正在揩额头上的汗,深蓝色的高山冠衬得他那张脸格外白皙,轻松乜向空松抓在手里的玉笏板,不知道“空松没回府”和“空松的手和玉笏板一般白”哪个念头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走神只是瞬间的事,轻松的脸是板着的,眼里却透出三分笑意:“原是丞相莅临,有失远迎啊。”
      “太尉客气了,我不请自来,叨扰之处尚请太尉海涵。”空松和他不同,一见着他,那双明眸刹那亮了,且空松的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赧的,带了淡淡的粉色。
      丞相怎么长得这么秀气……
      轻松暗忖,无意窥到家老望着空松犯傻,紧接着想起集议时,归心殿中的护军都尉与一众将军每每只盯空松不看他的事,记起眼前人干涉太尉事务之际也顶着这张无辜的脸,弹指间把他对空松的发呆抛到九霄云外。
      【叁】
      空松第一次知晓小松的身份,就明白这位皇帝是个心里藏着事的人。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事是什么,但他把事埋在心底,日日默诵“万言万当,不如一默2”和“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3”之类的句子,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旁的一概能装傻就装傻,三公之首的位置坐得相当安稳。
      皇帝看起来非常满意他,满意到把应该给御史大夫一松的奏章全送他府上,令他若无要事毋须启奏,然而空松还是请一松入府,与他一同将三公九卿的奏章按事务的轻重缓急排序,日日交给中常侍十四松呈递到小松御前。
      他记得前几任没有这么做的丞相要么丁忧4后被调离、要么被一松的下属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弹劾得一贬再贬。
      空松自认,小松除了经常留他到宫门下钥,偶尔还要拖他到三更才放行,导致他翌日集议常常迟到外,他最近没做获罪于帝的事。所以他完全不了解坐肩舆5到丞相府门口,下了肩舆没迈进门槛的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在门口等候的一松用小松的一道“去找太尉拿九原郡虎符”的口谕宣进了太尉府。
      对小松下诏令他屡屡抢轻松和一松的事务之余,还频频用各种由头让他跟轻松和一松打照面的做法,空松很是为难。
      这不,他刚和太尉轻松见面,才说了二十个字加仨句读6,他就被轻松讨厌了。
      空松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是否明显,他对自己遮掩真实感情的演技颇有信心,但他知道轻松在不高兴时很挂相7:瞅瞅轻松额角的青筋,瞅瞅轻松攥紧佩剑的手,再瞅瞅轻松原本很小骤然扩大一圈的瞳孔……空松意识到向轻松讨虎符有多难。
      轻松可是个脾气上来了在小松不占理的前提下能对小松拍几案瞪眼的太尉,那画面太刺激空松这辈子都忘不掉,虽然他曾经也捶过小松……空松赶紧拉回跑偏的思绪,总之拿小松的口谕讨要九原郡虎符很可能适得其反。
      空松不相信小松只要求自己拿虎符却没知会轻松给虎符,轻松不提,他便耗着,找了个欲整修府邸,故来观摩轻松府上园林的理由,央轻松领他在太尉府闲庭信步,暗暗记住了太尉府格局和书房的位置,同时对部分可能有暗室的地方上了心。
      逛到府中一隅,把轻松的太尉府夸得差不多的空松喘着气说有点口渴,轻松从善如流支使跟着的小厮去端碗冰镇酸梅汤。
      眼见四下无人,空松郑重迈上两步,他双眸炯炯,深吸口气,声音低沉有力,语调字正腔圆:“太尉,我有话对你讲,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天借着这个四下无人的场所,我想告诉你:轻松,别为这件事生气,其实——”
      【肆】
      从空松喘气开始,轻松又进入了心猿意马的状态,他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在他的耳朵捕捉到“口渴”的词语,轻松打发小厮去拿冰镇酸梅汤,总算把视线从空松的嘴唇上挪开。
      然而好景不长,小厮前脚刚走,空松后脚就贴了上来,他的眼睛再次变得晶亮,仿佛有星子在里面闪烁。
      “太尉,我有话对你讲,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
      等等,这个微妙的开头是闹哪样,别以为他傻,空松不是小松的人吗。
      不是小松的人为什么小松时不时留空松到半夜,而且连中常侍十四松也找不到他们藏在哪,十四松急得命家老把他从榻上折腾起来,逼得他三下五除二穿好朝服去调兵戒严京畿搜人,结果他俩刚出太尉府,便听见空松的声音从不起眼的普通肩舆中遥遥传来:“皇……诶,臣……不是,我、我不想再吃糖墩儿8了!”
      轻松没吃糖墩儿,却觉心里泛上来一股酸气,酸得牙都快倒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嫉妒谁……
      轻松反应过来时,他一把推倒了空松,右手压住空松的手腕,左手捂住空松的嘴不让对方开口,然后他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抽气声——他回头,看见端着酸梅汤的小厮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他一记眼刀命小厮退下,随后察觉他和空松的姿势有点尴尬,空松显然被撞得很痛,眼睛里涌出了泪花,他讪讪松手,扶空松起身,发现空松脸上和手腕上有青色的手印,分外扎眼……
      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拳。
      “如有人问起,便说祖籍九原郡的江湖盗圣来偷东西,他没有得逞,我们击退了他,只可惜没逮到人。”轻松摸了摸发疼的嘴角,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
      【伍】
      空松眨巴眨巴眼,将“其实皇帝要虎符根本不是想削你的兵权,他很可能只是打算微服私访再去九原郡玩一趟”这句话憋了回去。
      【陆】
      小松端坐御书房,似笑非笑地扫视空松和轻松,轻松理不直但气很壮地瞪了回去,空松却垂着眼看地。
      因为空松知道一个没法透露给轻松的秘密:
      所谓的江湖盗圣,就是坐在他们眼前的人。
      【注:1家老:指卿大夫家族的家臣中的长者,后也泛指民间家族中的长者;2张廷玉座右铭;3借句《周易·乾》;4丁忧: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孝;5肩舆:即轿子;6句读:古代称文词停顿的地方;7挂相:指行为举止和表情会很明显地体现情绪;8糖墩儿:即冰糖葫芦。】
      【第一章虎符·完】


      IP属地:北京3楼2018-07-19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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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关系
        *避雷:长兄前提的色松
        【壹】
        “太可气了,他就是一昏君!你别为他开脱,不是昏君他无缘无故罚当朝太尉抄写《孙子兵法》,还抄十遍!?”
        松国丞相空松圣眷优渥,而空松付出的代价是几乎得罪了所有非丞相党的满朝文武——御史大夫一松司监察百官,深知这种说辞向来是空穴来风1,且看每日弹劾空松的奏章高达所有弹劾奏章的六分之五便明白空松此刻在朝堂上的位置有多尴尬,毕竟空松太年轻、升得太快、且空松在三公之首的位置上呆的时间太短了些。
        然而,一松清楚许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纵使那六分之五奏章的大半全是太尉轻松的嫡系写的,单凭空松每次都毫不避讳地把全部弹劾自己的奏章转交给他,一松也能明白空松深得圣心的原因所在。
        更何况,奏章上写明的绝非官与官真正的关系,这些字字珠玑的辞藻所描绘的,是他们想让皇帝小松和别的官以为——他们是奏章上的关系。
        比方说今天,若不是他一如既往地来空松府上看奏章,可听不见太尉轻松如此大不敬的话。
        一松思忖片刻,将读完的奏章摆好放回,趴在空松的书案上假寐。
        【贰】
        空松捏着玉笏板,用袖子揩了揩额上急出的汗,他没法告诉轻松“小松识破了你的谎言,没治你个欺君罔上的死罪已是格外开恩”,他更没法告诉轻松“你别这么大声,御史大夫很可能在我府上,指不定他现在正在记你对小松不满的说辞,他顺着轻松的话锋,按着对方的肩膀安慰对方,同时留神自己的话里别有埋怨皇帝之嫌,好说歹说总算把暴怒到握着小松御赐短剑的剑鞘比比划划的轻松劝出了丞相府。
        轻松离开,空松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扫了四周的仆从奴婢一眼,轻咳出声。
        丞相府家老突然现身,家老拱手低语道:“御史大夫辰时来的,在书房等了您一个多时辰。”
        “今天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自己在心里掂量。”空松神情淡淡却掷地有声地说罢,把玉笏板递给家老,对家老使了个意在言外的眼色,用口型说“见了吗”,家老摇了摇头。
        空松颌首,换出个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许讨好的神情,快步往书房走去。
        【叁】
        出了丞相府坐上肩舆的轻松也敛去怒发冲冠的情绪,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手中的利器,半晌,将一直没出鞘的短剑挂回腰间。
        唉——
        轻松无声太息,右手往怀里探去,他脸色骤变,又仔细摸了摸,确信他接到小松手谕后特意藏在怀中的虎符不见了。


        IP属地:北京4楼2018-07-1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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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空松做三公之首前,松国三公分别是敦丞相、轻松太尉和一松御史大夫,空松对这三位的生平早有耳闻。
          敦丞相少有才名,是椴松做皇子时的伴读2,先帝松造初见敦,便夸敦“名副其实,将来必是大松国的忠义之臣”。椴松敕封端王开府后,为敦请命让敦去蜀郡做郡守。时松国初降蜀地,蜀人尚未开化,但蜀中山清水秀、田肥民富,是个出政绩的好地方。敦亦不负椴松期望,走马上任不及三载,蜀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虽不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但每年等待秋决的犯人几乎是整个松国最少的。
          可惜,敦没等到松造擢官的诏书,因为松造溘然长逝了。
          轻松的生平与敦相似,轻松是小松做皇子时的伴读,但与敦不同的是,松造初见轻松,就怀疑轻松这个会稽郡来的、年方十一二的文弱少年怎么可能像传闻中那样射杀猛虎。轻松也不解释,请松造派人取来张一石3力的弓,信手拉满,眉头没皱半下,一副犹有余力的样子,当即被松造御前的小松看中,选做伴读。原椴松伴读敦外放4为蜀郡郡守后,小松问轻松想去哪做郡尉,轻松对着小松书房里半丈见方的松国舆图摸了摸下颏,表示他晓得凭自己的资历做不了内史5,请求去汉中郡。
          汉中郡紧邻京畿,且从蜀郡回国都无论怎么走,必经过汉中。
          于是轻松带着小松书房里的舆图和小松送他的绝世名剑出了国都,三年后直升太尉。
          御史大夫一松的仕途和上面两人相比,可谓是又长又平,监御史、侍御史、御史中丞到御史大夫他挨个当了个遍,御史上下遍布他的人,说官场上什么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并不过分。虽然一松的升迁速度并不太快,但他和别人相较仍然算平步青云,这些也要归功于先皇松造。
          一松平素话少,亦不喜交际,穿着极尽简约,且他不贪财、不嗜权、不好色、不营私,唯一的花销就是在府里养猫。一松的性格和形象非常符合松造心目中的御史,于是松造给了一松“不偏不倚,不争不求,方能无坚不摧”的考语6。松造没明说,可大家心中有数,不敢跟一松抢御史大夫的官,安分地竞争一松下面的位置,反正一松虽然不给什么好处,但亦不给下属什么难堪,为人又极公正,是以基本上没御史说一松半句坏话。
          然而……这是在小松把应该给一松的奏章全送空松府上之前。
          如果说空松于朝堂外,不得不跟经常撺掇下属弹劾他的轻松相遇是为难的话,不得不日日跟见面永远拿冷言冷语对他的一松简直教他无所适从。
          与他私交不错的治粟内史7豆丁太让他别多心,说一松对谁都这样,但空松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一松对皇帝小松自不必说,他只是看上去严肃了点,可他和小松为人处世上的想法与态度有很多相似之处,明明他用平淡的口吻分析事务,偏偏能达到奉承小松的效果;一松对太尉轻松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他们的政见和作风很不一致,两人闲谈时若没人帮衬着常常会聊得很尴尬,但就工作而言,他俩总能想到同一个地方,非常有默契;一松对中常侍十四松就更别提了,一言以蔽之,他们完全可以用眼神和手势完成几乎所有必须的交流,不时让其他人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余;一松对端王椴松亦是敬重有加,逢年过节之际,一松甚至会放弃在府中陪猫,出门拜会椴松;至于一松对他空松……
          御史身负监察百官的重任,在朝中向来站在正中,以示绝无偏私。但自从小松下旨把该呈递御史大夫府的奏章往丞相府送后,一松每每上朝都往武官那边挪,后面的御史不敢抱怨,随着长官往左偏,使得官员的站位变得很不对称,好在小松不是强迫症,对这种小动作笑嘻嘻地不闻不问,而不知道有没有强迫症的、脸上长年带笑的中常侍十四松眼观鼻、鼻观心,结果这个不大不小的闹剧竟一直持续到今天。
          一松对空松的不满不止在脸色和行为上有所体现,空松偷偷做过统计,一松在他面前说的十句与朝政无关的话中,八句都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感觉,譬如:
          ——丞相大人,你在将木笏板带入御史大夫府时就该意识到它可能会被猫抓烂。
          ——丞相大人,你衣服上的纹样太繁复了。
          ——丞相大人,你今天话可真多啊。


          IP属地:北京5楼2018-07-1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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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一松原本是装睡,可丞相府书房实在太舒适了,他还闻见书房中清幽的檀香味,这个味道令他感到久违的放松,他居然有点犯困——但他不能入睡。他不断在脑中想着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务来让自己保持清醒,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空松。
            他回溯起空松初次捧着一大摞奏章拜访御史大夫府邸时放在奏章上写满文字的木笏板,空松见到他,忙不迭把奏章放在地上,对他揖手寒暄,他还了礼,没来得及说半个字,便瞅见自家的蓝眼睛老猫对着那木笏板嗅了嗅,直接给了笏板几爪子,抹掉三列字的同时,几乎毁掉了整个笏板。
            本来他对空松刚当丞相没多久就越俎代庖干涉御史案牍的行径很有意见,可他家精明的老猫先他一步把火撒了出来,他一不可能罚猫、二不可能向空松致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相顾无言许久,他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丞相大人,你在将木笏板带入御史大夫府时就该意识到它可能会被猫抓烂。”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年轻的丞相对他不太礼貌的行为不急也不恼,只苦笑着点头,应道:“御史大夫说得在理,不知能否借贵府纸笔一用,我担心等交接完毕,我无法将笏板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
            这个要求十分合理,一松只好请空松进了书房,发现空松是除了十四松和椴松外,第一个没有讶异他书房简陋的人……至少空松没把惊奇表现出来,更没仗着身份尊贵冒失地问出口。他写字从来不用镇纸8,空松就拿木笏板当镇纸,执笔顺锋,默写笏板上的内容。他见空松写得浑然物外,便悄悄靠近,闻见对方身上带着凝神静气的檀木香。
            一松察觉自己在做什么时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地远离空松,赶忙随手拿起端王抽出后忘记放回架子上的册子,翻了没几页,眼光又偷偷黏回空松身上,他看空松长身鹤立的站姿、看空松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空松炯炯有神的……他为什么要看空松啊?!
            空松写完抬眸,见一松倚在书架前,捧着《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二》读得津津有味。
            隔天小松瞧见空松当殿答对9时没拿笏板,问其原因,空松解释说笏板不小心被火燎坏了,他正央家老重做一块。小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挥手说重做什么,朕赐你块不怕烧的便是。
            一松飞快地看了小松一眼,随即错开眼珠,无意和十四松对上目光,十四松趁众卿交头接耳,给了一松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松忽然明白他大约误会空松了:御史大夫的奏章不是空松开口要的,而是小松不容拒绝地给的。
            得十四松提点留心小松和空松后,一松决定不再针对空松,然而恰逢某日他下朝后有要事求见小松,他等了许久,等得腿差点站麻,却先等到从御书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的空松,一松瞪着空松和上朝时相似却更为精致的藏蓝色曲裾,心底最深处某个隐秘的地方蓦地涌出名为愤怒的情绪。在空松和他擦肩而过时,他没控制住自己,咬着牙根说:丞相大人,你衣服……你衣服上的纹样太繁复了。
            若无庆典宴会,松国上朝不强制官员必须穿朝服,一松过去从未发觉空松会在宫中换衣服,空松可能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直到一松再次撞见空松夜半穿着那身暗藏华贵的衣服出了宫门,他才明悟:给空松衣服的那个人就是要让别人看出来。
            而那时,一松已经学会如何将永远不能说出口的话语转化成冷嘲热讽,松国的三公九卿都知道御史大夫最喜欢对丞相说的句子就是——
            丞相大人,你今天话可真多啊。
            【陆】
            空松走进书房,望见趴在书案上沉沉睡着的一松,他脚步顿了顿,放轻了些,绕到一松身侧,小幅度地拍一松肩膀:“御史大夫……御史大夫?”
            一松装作睡眼朦胧地半睁开眼,瞧了空松半天方瞧清空松的容颜,还有空松容颜上显眼的青色手印,他顿时冷了脸,哑着嗓子低声道:“丞相大人当真贵人多忘事,是不是取完九原郡虎符后,只顾着和太尉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让太尉给打了?”
            空松连连摆手,一松眼尖,瞥见空松手腕上亦有青色隐现,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听到空松无奈地回道:“是我不小心磕……咳,是我不小心让盗圣给打的,太尉也挨了盗圣一拳。”
            一松本以为空松又扬着张乖巧的脸,用似乎莫名其妙可实则有装傻充愣之嫌的话去拱轻松的火,被脾气上来的轻松二话不说按在墙上,没想到却牵出了江湖盗圣,他将信将疑地重复道:“盗圣?打了你和轻松?轻松就这么让他跑了?”
            “你没在场,不清楚那盗圣的轻功有多厉害,我连看都没看清他的动作。”空松认真地点头,满脸崇拜地对一松说罢,口吻中夹杂了一丝歉意,“后来我跟太尉入宫把事情的经过向皇帝讲了一遍,这才让你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一松轻哼,扭开头说起奏章,空松明白一松不再计较此事,面容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
            二人谈了大约一刻钟,事已谈完,午时将至,空松招呼道:“御史大夫,快到饭点了,一起用个膳吧?就当我陪个不——”
            “丞相大人,你今天话可真多啊。”一松背起塞满奏章的包裹,打断了空松的话,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不用送了。”
            一松用这句话打断空松时,总偏开视线不看空松的脸,所以这回他没有看见,空松深蓝色高山冠下那张白皙的脸和往日不同,透出个无法言喻的复杂表情。
            空松待一松走远,左手探入右袖袖袋,夹出半枚上镂错金铭文的青铜虎符。
            【注:1空穴来风: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2伴读:陪伴他人一起读书,皇子伴读一般为世家子弟,与皇子一起在宫内学习;3一石:约百斤;4外放:委派为地方官;5内史:国都所在地不设郡守,朝廷直辖内史掌管国都;6考语:指对人的品德行为的评语;7治粟内史:掌管国库中谷物和金玉的贮存;8镇纸:指写字作画时用以压纸的东西;9答对:回答别人的问话。】
            【第二章关系•完】


            IP属地:北京6楼2018-07-19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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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博戏1
              *避雷:长兄前提的筋肉
              【壹】
              “一松和十四松见面了。”
              和丞相府家老带来的消息一同出现的,是表情颇为微妙的太尉轻松,二度造访丞相府的轻松余怒未消,但他眼神中显而易见地流露出些许烦躁与困惑。
              “皇帝口谕:叫上空松陪朕一起玩博戏嘛,就玩‘盗民杀2’。”
              空松听完轻松口传的、带有小松强烈个人风格的帝谕,和轻松面面相觑,他看到轻松试图绷着的脸上,下抑的嘴角正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着。
              “……盗民杀?”空松眨了眨明眸,问道,“我们现在回宫陪皇帝玩这个博戏?”
              “对……边走边说吧。”轻松勉强笑了笑,示意空松随他出门坐进马车,伴随着清脆的一声鞭响,他继续解释道,“盗民杀是皇帝即位前研究出的一种博戏,有昼夜之分,内含村民、强盗、盗圣、捕快、郎中和情侣六种身份。村民在夜晚强制入睡,白昼则讨论后投票选出他们认为最像强盗的人,并在捕快的帮助下杀死强盗;强盗每天晚上会残忍地洗劫并杀害一个人,到了白昼,强盗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故意误导或陷害其他人;盗圣是强盗的师父,已金盆洗手但知晓强盗的身份,在强盗死后才会在夜晚出手杀人——这三个身份是相对简单的。”
              “也就是说盗圣在强盗死亡前只是个村民,在强盗死后才恢复盗圣的身份。”空松补充道。
              “是这样的,接下来先说捕快吧,捕快是最复杂也是最难玩的。捕快每晚可以守护一个人,被守护的人无法被强盗杀害却可以被盗圣杀害。捕快还有一个淬毒暗器,当他被杀害或被村民处决时,他可以同时杀死任意一人;但当捕快由于意外死亡,如郎中的毒药、殉情而死或被盗圣杀害时,他不可在死前使出暗器。最重要的一点是,捕快死亡后,村民无法在白昼处死任何人。”轻松说到最后,嘴角抑得更狠,空松不由怀疑轻松曾经当过捕快,而且吃过不少特殊规定的亏。
              “等一下,如果村民无法在白昼处死人,那么博戏不是可以直接判定强盗获胜吗?”空松疑道,“还有……殉情而死又是什么?”
              “捕快死亡后不能直接判定强盗胜利,因为还有郎中的存在。郎中有两剂汤药,一剂是解药,可以救活晚上被杀死的人;另一剂是毒药,可以在晚上毒死任意一位活着的人。郎中每场博戏中解药和毒药只能各用一次,且同一个晚上他不能同时使用两剂药。”轻松握了握拳,闭上眼深呼吸两下,赓道,“至于殉情,是被指定为情侣的两人中有人死去时,另一人也立即死去,郎中无法救活殉情者。投票时,一名情侣不得把票投给另一名情侣。村民或强盗全员死亡则判定另一方获胜,然而当情侣中有强盗时,只有杀死其余所有的人情侣才能胜利。”
              空松敲了敲阵阵发晕的脑袋,忽然明白了轻松复杂的神情——小松究竟是怎么琢磨出这么复杂的规则的!?
              【贰】
              空松和轻松是最后到御书房的两人,御书房内长长的食案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新鲜的花果。
              食案左方上首坐着端王椴松,椴松头顶金灿灿的芙蓉冠独树一帜,比坐他身旁穿了同色长冠长襦的中常侍十四松还要引人注目……如果无视十四松在干什么的话。
              小松曾言:十四松乃松国一景。
              何谓一景?
              单论气质,皇帝小松倜傥不羁、丞相空松玉树临风、太尉轻松英姿勃发、御史大夫一松秉节持重、端王椴松温文尔雅——然而小松从未自封、亦从未说过别人是松国一景,究其缘由,除了十四松常伴小松左右外,大概还因为十四松时而深奥、时而诡秘的思维举止神鬼莫测。
              比如此时此刻。
              十四松脸上挂着雷打不动且莫名其妙的笑容,左手折下一朵牡丹斜斜别进椴松的芙蓉冠,右手单手剥开个核小肉透的荔枝递给坐在他身侧呆望墙角的一松,同时双唇一撅,冲绘着流觞曲水的瓷盘中接连吐出一连串的西瓜籽,逗得书案右方上首跟治粟内史豆丁太讲话的小松忍俊不禁。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3——空松在心里默念,跟着小松勾起个笑来,瞥了眼仍旧板着脸的轻松。轻松刻意走得慢些,空松会意,紧挨小松坐到书案右侧,正对十四松。
              十四松抬眸,笑吟吟推来一碗红得发紫的樱桃。空松点头接过碗,先捧给小松,小松信手拿起一颗樱桃,一边把玩着樱桃一边向面冲所有人的豆丁太絮絮低语;空松再把碗递给入座的轻松,轻松眄他一眼,摆手不接。空松眨巴眨巴眸子,拿起一颗樱桃细细咀嚼,将碗放回正中,复拿起手边的青云出岫瓷盘,无声吐出不带一丝果肉的核。
              “人齐了,开始吧,众卿有不清楚规则的吗?”小松问道,视线却静静落在空松身上,空松看了眼轻松,微微摇头。
              小松见状,冲豆丁太颔首,豆丁太遂举起个檀木盘,将盘中六个面朝下的檀木小牌当着众人的面转了转,再以二行三列为基逐一摆好。然后,豆丁太跪立,把檀木盘端过眉梢,恭恭敬敬地请小松先选,小松不假思索地拿走了右下的檀木小牌。
              豆丁太端着檀木盘膝行至空松身旁,空松一怔,目光飞快地往椴松的浅粉曲裾上一掠,把“不按尊卑顺序吗”的疑问表达了出来。小松摸了摸鼻子,把手里的樱桃塞进空松嘴里,挑眉问道:“要朕帮你选?”
              空松回神,脸色略赧,摆摆手赶忙拿起中下的檀木小牌。
              檀木盘传到轻松面前。
              “太尉要吗?”小松兴致勃勃地问道。
              轻松绰起左下的檀木小牌,没好气地道:“就它了。”
              檀木盘传到一松面前。
              “御——”
              一松抿着唇,从善如流地抓起左上的檀木小牌,空松甚至不知道一松拿牌和小松出声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空松吐出嘴里的樱桃核,睇视檀木小牌,檀木小牌从上到下刻有“捕快”两个大字,捕字右上方用朱笔写了个“侣”字。


              IP属地:北京7楼2018-07-19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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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檀木盘传到十四松面前。
                “你呢?”小松的兴致依然高昂,空松、轻松和一松的接连拒绝没有给他带来半分羞恼的情绪。
                十四松没有立刻伸手去拿檀木小牌,他察觉一件有趣的事:小松先拿了右下的第六个檀木小牌,再对空松说“要朕帮你选”五个字后,空松拿了中下的第五个檀木小牌,然后小松向轻松说“太尉要吗”四个字后,轻松拿了左下的第四个檀木小牌,随后一松拿了左上的第一个檀木小牌,小松刚好只说了“御”一个字——最后小松问他“你呢”,这是两个字,亦是种暗示,他应该拿中上的第二枚檀木小牌,把右上的第三枚檀木小牌留给椴松,留给挑无可挑的椴松。
                他是小松钦定的中常侍,他护卫于小松左右。
                他该当遵循小松的安排。
                他理应遵循小松的安排。
                他必须遵循小松的安排……吗?
                十四松的嘴角悄悄上扬,他轻轻拎起右上也就是第三枚檀木小牌。
                檀木小牌从上到下写着“强盗”两个大字,捕字右上方用朱笔写了个“侣”字。
                十四松不紧不慢地把檀木小牌扣放回食案上,想起椴松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也好,这样……才有趣。
                【肆】
                分罢檀木小牌,豆丁太坐回上首,收了檀木盘,沉声道:“日暮,请诸君入眠。”
                豆丁太环顾左右,确认大家都合上眼帘,再度开口:“一更天,情侣请醒来,确认彼此的关系。”
                十四松睁眼,正对空松赧意未消的脸。
                哎呀,糟糕了,这下岂不是要把皇帝得罪到死了?
                十四松笑着暗忖,耳闻豆丁太“情侣请入眠……二更天,捕快请醒来”,空松在他面前重新闭眼,他也闭上双眼。
                “捕快今夜要守谁……捕快请入眠。”
                “三更天,强盗请醒来,确认彼此的关系。”
                十四松重新睁眼,瞅见空松右侧的小松似笑非笑地睁开黑眸。
                “盗圣请入眠,强盗请杀人。”
                嗯……这个人选在没什么信息的前提下的确不太好选。
                如果捕快是空松或轻松,捕快一定会守小松;反之如果捕快是一松,捕快就一定会守椴松;如果捕快是椴松,那么椴松很有可能会守自己,毕竟捕快是盗民杀村民方最重要的一员,不能平白牺牲。
                哎呀哎呀,为什么他要想这么多呢,这场博戏的初衷在一松来找他时不是已经被决定了吗,他只要按照椴松的意思和一松一起拖延时间,拖到椴松的人成功带着从九原郡调来的假侍卫真雄兵攻入御书房弑君就行了。
                不过……果然还是有点不甘心。
                十四松定定凝视空松,半晌,懒懒提起左袂,袂下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了小松。
                豆丁太差点打翻面前的龙眼,他跟着小松玩了这么多回盗民杀,第一次见着强盗首夜杀盗圣。
                见豆丁太瞠目结舌的模样,十四松冲他点头,表示自己不改初衷:他想和空松一起胜利,只有他们两人活到最后,哪怕仅仅是这场博戏。
                更何况,杀小松还有个很妙的好处:椴松给他和一松讲过盗民杀的规则,郎中用解药前知晓死者的身份,只要死的是小松且郎中是空松或轻松,他们必定会救小松,如此便可费掉郎中的解药。当然,郎中是一松和椴松的情况也存在,但十四松坚信他们猜不到强盗首杀盗圣的行为,即使死的是小松,他们站在村民的角度救活小松的可能性仍然很大。
                “强盗请入眠……四更天,郎中请醒来,郎中,你有一剂解药和一剂毒药,今夜他被袭击了,你要救他吗……那么你要毒死谁吗……郎中请入眠。”
                十四松听见豆丁太敲了一下食案,朗声道:“五鼓祛困意,晓色满天际——请诸君醒来,昨夜风平浪静。”


                IP属地:北京8楼2018-07-19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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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六个人惊奇地互相看了看,豆丁太望向小松,小松拍了拍空松肩膀,开口道:“这博戏你没玩过,朕带你一把。”
                  空松发觉轻松立刻翻了个白眼,他不禁有些同情轻松,难以想象轻松当初被皇帝坑得到底有多狠。
                  “盗民杀中最重要的人是捕快,捕快一旦被杀村民就不能再在白昼处死强盗,所以捕快会尽可能掩盖自己的身份不被强盗发现,除非村民们认为捕快可疑,捕快为求自保亮明身份。”小松侃侃而谈道,“第二重要的人则是郎中,可以说郎中是捕快被强盗杀死后唯一的希望,而且郎中可以毒死他认定是盗圣的人,只要盗圣死后捕快自保,村民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皇兄讲的都很基础,就算皇兄不提丞相也能分析得出来,皇兄倘只讲些表面东西来充数,恐怕有强盗之嫌。”椴松拿起十四松剥好的龙眼送入口中,十指交叉垫着下颏,百无聊赖地说道。
                  “诶,可是端王殿下,皇帝说的有些东西臣就没有想到,譬如郎中毒死盗圣后捕快自保,村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句话。”空松慌慌张张地摆手道。
                  “事实上,郎中成功毒死盗圣的可能性很小。”一松半睁着眼打量空松,淡淡道,“丞相大人,盗民杀中无君臣,在这种时机说这种话,你不仅无法帮皇帝开脱,反而会让人觉得你也像强盗。”
                  “可是、诶、可是,御史大夫,我不是——”空松无措地涨红了脸。
                  “算了,丞相第一次玩盗民杀,半点经验都没有,跳过丞相我先自陈,让丞相最后自陈吧。”轻松皱眉道,“端王,皇帝点到为止也是为臣下着想,否则皇帝把该说的都说了,臣等说什么,难道统统判定为强盗不成?”
                  “端王殿下,臣附议太尉!”十四松高举左臂,明黄色的长襦滑下,露出十四松不知何时剥好的荔枝。


                  IP属地:北京9楼2018-07-19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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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松殷勤地把荔枝奉给椴松,椴松拿了,径自把荔枝递给小松,瞥了空松一眼,口中道:“皇兄的荔枝皮薄味甘,核亦极小,含一颗入口,堪称玉液琼浆。”
                    小松不接荔枝,挑眉反问道:“哦,那椴松缘何取龙眼而弃荔枝?”
                    “龙眼补心脾、益气血,荔枝虽有行气消肿之效,可惜于臣弟殊无大用。”椴松把荔枝又往前递了递。
                    “朕却听闻荔枝亦有养血健脾之功,与龙眼相仿,皆治病后体虚,而龙眼除体虚外犹医思虑过重——椴松,你医书读得不精呵。”小松捏起荔枝,转身送进空松嘴里。
                    接连两次被皇帝用投喂调情来转移众人注意力的空松垂着眼,疑惑为啥自己玩场博戏都能玩出“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境地,同时埋怨把龙眼摆上桌的奴婢——名字里带龙的东西向来容易犯忌,博戏开始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到,椴松和小松就开始暗讽彼此“有眼无珠”和“处心积虑”了。


                    IP属地:北京10楼2018-07-19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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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空松仔细想了想盗民杀开始后种种,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以往都是小松先戏弄椴松然后椴松反击,今天却是椴松起的话头,虽然椴松的话几乎让人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
                      椴松今朝……不再像往日那般谨慎。
                      “皇帝,今日甚热,且臣虽为武官,亦有案牍之劳,不便久留。”


                      IP属地:北京11楼2018-07-19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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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松吐出荔枝核,窥视轻松下垂的唇角,偷偷在心底补上轻松未尽的话:我们大热天被你宣来就是为了欣赏你跟皇弟拌嘴顺带调戏臣工的吗!?
                        轻松语毕,环视左右,待众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沉声说道:“说回这场博戏,我认为第一日最好投个平局票,不处死任何人——因为一共只有六人参与,肯定是两盗两民一郎一捕,处死郎中或捕快的可能性太大。”


                        IP属地:北京12楼2018-07-19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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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可是强盗不是有两人吗,处死强盗的可能性是一样的啊。”十四松学着椴松双手托颔,但和椴松不同的是,别人看不到他具体什么姿势,因为他又长又宽的袖子遮住了一切。
                          “其实捕快可以自爆身份然后自守,毕竟只有两个盗,强盗夜晚还杀不了捕快,如此我们投票投到强盗和盗圣的可能性就比投到郎中的可能性要大了。”一松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只是第一夜,郎中直接用解药救活人的可能性不大,难得捕快守对了人,如果不在白昼票死强盗,捕快的努力就白费了。”
                          十四松支持道:“哈哈,这样就有一个确定的村民了,而且五选二选中强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可这般定夺,捕快是村民赢强盗的根本,第一天就暴露实属不妥,他会被强盗方盯上的。”轻松坚决反对。
                          眼见三人有争执的趋势,豆丁太插话道:“太尉大人、御史大夫大人和中常侍大人的意见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皇帝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松心无旁骛地笑剥荔枝,连头都没扭向豆丁太。
                          豆丁太顿了顿,转头道:“……端王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椴松抚冠,拈牡丹低哂:“本王不是强盗。”
                          豆丁太发誓椴松本来有话要说,然而在小松明确不说话后椴松才不说的,他默默看向捧着青云出岫瓷盘吐荔枝核的空松。
                          “诶……我也不是强盗啊。”空松无辜地眨眼。
                          豆丁太腹诽:他就不该奢望这群人能好好玩盗民杀!干脆告诉大家小松是盗圣算了……
                          治粟内史艰难地放下自己想要掀案的手、收回自己想要造次的心,敲了敲食案,高声道:“自陈既已,请诸君投票。”
                          小松像十四松决定杀谁时毫不犹豫地指自己那般指向了椴松:“朕选椴松,理由:椴松话少还挑拨大家。”
                          “端王一票。”豆丁太忠实地提笔记录,暗赞小松盗圣玩得好,脏水泼得有理有据。
                          “诶、诶?这就到我了?我觉得皇帝、十四松和一松说得都挺对的……”空松为难地望着大家,然后向轻松投去歉意的眼神,“我选太尉。”
                          “太尉一票。”豆丁太按了按额头乱蹦的青筋,暗忖没经验的空松盲目信任的小松是盗圣,且空松在盗民杀里休戚与共的情侣是强盗,这绝对是被拉到强盗方了吧,况且空松只是个普通村民也就罢了,空松还是村民方至关重要的捕快。
                          “在盗民杀里,强盗会混淆视听,最直接的体现是强盗普遍不会给出决定性的分析和判断,而会选择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实,尽可能少暴露信息。”轻松被空松投了票,却不急不躁,冷静地为空松分析道,“比如本场盗民杀,除了第一次玩的你,讲话最少且最无用的是——抱歉,恕我直言,是端王。”
                          “端王两票。”虽然轻松说得好有道理,可豆丁太依然觉得他要是村民,可能会忍不住直接认输。
                          “啊,到我了……我选丞相大人。”一松不假思索地说道,面对众人震惊的眼神,他面无表情地讲出了理由,“丞相大人虽然话不多,但他不会玩还乱投票,万一他是强盗或盗圣别人也不会怀疑他,更何况六个人的盗民杀每一票都很宝贵,与其让丞相大人乱投不如先处死他。”
                          对,对,处死空松吧,捕快死了你们就可以直接开下一局了……为什么一松明明说的没错但结果这么诡异,果然是参与博戏的人的错吧?
                          “丞相一票。”豆丁太看向十四松。
                          “一松说得好听,其实只是针对空松吧?”十四松忽然收了笑意,反问道。
                          豆丁太惊讶地看着两人,一松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十四松也不再言,挥袂指轻松。
                          豆丁太没有缘由地感到十四松口中的“针对”是没有恶意的针对。
                          “等一下,为什么要指我,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输!”轻松蓦地开口,掷地有声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就是捕快。”
                          这场别开生面的盗民杀真叫人不虚此行,先是强盗首夜试图强杀盗圣,又是村民首昼被票死前强跳捕快——豆丁太趁着众人都去瞧轻松,悄悄起身探手捞回一块冰西瓜,吃得很开心。
                          豆丁太一面吃一面看了眼投票记录,目前椴松有两票,是小松和轻松投给他的;轻松有两票,是空松和十四松投给他的;空松有一票,是一松投给他的。
                          椴松肯定不会投自己,他又是会玩盗民杀的,明白如果他投了小松或一松,不仅会造成他和轻松平票重投的风险,还会让人觉得他不敢下决断,像致力于分票来浑水摸鱼的强盗。
                          平票重投会排除最高票数者的投票权,其余人重新投票,倘若椴松和轻松平票重投,小松和十四松应该不会改票,但空松很可能不再投轻松改投椴松,一松那看似针对空松实则博戏至上的精神会让他选择最可疑的人投票。
                          豆丁太相信椴松心里有数——椴松本场盗民杀中比轻松话更少也更可疑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椴松目前的抉择其实只有两个:投死轻松或者投空松造成平票。
                          对椴松而言,虽然投空松达成三人平票风险最低,但总还有风险存在,谁知道小松、一松和十四松重投时会不会改票,因此椴松直接投死轻松才是没有万一的最佳决定——恐怕这也恰恰是轻松所担心的。
                          “盗民杀中的捕快向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是以能够信任捕快的人不会是强盗。”轻松意有所指地为空松解释道。
                          这话说得漂亮,只要椴松不投死轻松,两人前嫌将逝。
                          豆丁太丢下瓜,润了润笔,在纸上写下一笔右点。
                          如他所料,椴松眯缝着眼,莞尔道:“本王选丞相。”
                          【注:1博戏:古代民间赌输赢、角胜负的游戏;2盗民杀:狼人杀衍生,和狼人杀规则有出入;3借句百一居士的《壶天录》。】
                          【第三章博戏·完】


                          IP属地:北京13楼2018-07-19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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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强盗请入眠……四更天,郎中请醒来,郎中,你有一剂解药和一剂毒药,今夜他被袭击了,你要救他吗……那么你要毒死谁吗……郎中请入眠。”
                            看来昨夜是捕快守对了人,郎中大抵是一松吧,椴松暗自分析着,耳闻豆丁太敲了一下食案,朗声道:“五鼓祛困意,晓色满天际——请诸君醒来,昨夜端王殿下死了。”
                            什么?!
                            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出局的椴松差点叫出声来,他命令自己冷静,快速扫视全场:小松托腮挑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空松诧然掩口,偷偷向他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轻松瞠目挥袖,反应最大,一副有话要讲的模样;一松表情平淡,目光若有所思地悄悄左移,不知在打量他还是在打量十四松;十四松笑意略收,瞳仁陡然扩大。
                            椴松的身份是十四松换给他的村民,他有意做出反常话少的态度,诱导大家认为他是捕快或郎中——事实上这场盗民杀中装模作样的家伙大有人在,比如他对面的小松,比如他身畔的十四松,比如他斜对面的空松,甚至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食案上的所有人……全在或多或少地伪装着。
                            盗民杀中的规则大多贴近真实,死人不能说话就是基于贴近真实的考虑,椴松既得闲,干脆放宽了心,一则等九原郡新郡守嫌味的消息,二则旁观这场盗民杀,欣赏大家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喂,不是吧,郎中次夜不是有解药吗,怎么没用?”椴松方看回轻松,轻松的话已出口,椴松觉得目前大多数人都会猜他是捕快一松是郎中,所以才对他死了一松没救这个事实震惊不已,毕竟一松是个为人做事皆极其认真的人。
                            “会不会是郎中认定次夜捕快也守住了人,所以没救?”空松的思绪相当刁钻。
                            “即便只有六人,捕快连续守对人的可能性也不高。”小松对空松解释罢,眄视轻松,哂道,“捕快要加倍努力,空松对你满怀期望呢。”
                            “轻松,”一松忽然开口道,“告诉我们你昨夜守的是谁,顺便也说一下你首夜成功守的是谁,我们分析一下强盗的身份。”
                            椴松满意地暗自点头:一松这招不错,无论轻松是捕快还是强盗,公开分析强盗身份很容易逼真正的强盗露出马脚。椴松现在相当确信一松不是强盗,而且肯定是郎中或捕快,因为一松本身并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更不是个锋芒毕露的人,如果一松是强盗的话应该会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案;同理,如果一松是村民的话应该会选择协助他人进行分析——他要是捕快,后面约莫会死守一松。
                            轻松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没有惊慌,显然轻松在昨夜充分考量过,对守谁的问题早有准备:“我首夜次夜守的都是皇帝。”
                            一松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空松惊异地看了轻松一眼,小松笑得有点得意忘形,十四松呆滞地指出了奇怪之处:“为什么不守端……不,应该说为什么只守皇帝?”
                            “没有理由。”轻松嘴角兀然透出一丝冷嘲的意味,椴松望向没打算遮掩讽刺表情的轻松,只听对方抑着唇答道,“我选的座位,我选的木牌——既然都是我选的,难道我还不能决定自己想守谁、不想守谁吗?”
                            轻松说完话后收声不语,意在言外的一席话弄懵了所有人,椴松本以为这是小松的安排,但见小松一脸“太尉有脾气咱们私下闹,你别毁了朕的盗民杀”的神态,便知晓这是个纯粹的意外——虽然,它是一个注定出现的意外。
                            椴松阖目,掩去眸中止不住的笑意。
                            一松和十四松迅速开始用眼神交流,小松讶然瞅着兀自想结束博戏的轻松,椴松借机瞟了空松一眼:空松正默默拿着樱桃往嘴里塞,少顷,空松托起青云出岫瓷盘,先吐出粘连了些许果肉的两个核,又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慢慢嚼,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嚼了足足十几下,方吐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樱桃核来。
                            这是椴松的心腹都知晓的暗语:双则否,单则定;绸缪缓,意外急——椴松明白,空松的意思是“我不清楚轻松怎么了,但于计划无碍”。


                            IP属地:北京15楼2018-07-19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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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太尉连续守皇帝虽然不同寻常,但也符合盗民杀的规则。”空松瞧瞧尴尬的十四松和犹且忿忿的轻松,连连给一松使眼色。
                              一松黑眸微闪,到底打了个圆场道:“的确符合,不过轻松如此表现,颇像强盗。”
                              “……那你们就投我吧。”轻松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却隐晦地用目光深深刺了嘴巴不停蠕动的空松一眼,空松不明就里地回视,唇瓣突然大张,叭嗒一声往青云出岫瓷盘里吐出一根打了结的樱桃梗。
                              “哎呀,这个有趣,我也要试!”十四松霎时激动起来,他摊着手管空松要樱桃。
                              “诶,可是我还想吃……”空松为难地犹豫着。
                              小松看不下去了,拍案决定道:“樱桃有什么好吃的,十四松,把你跟前的荔枝给他。”
                              盛樱桃的碗和盛荔枝的碗相互交换,十四松不吃樱桃,只揪了樱桃梗,试图学空松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空松剥了个荔枝含在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小松瞅了瞅空松,失笑道:“荔枝甜吗?”
                              空松端平青云出岫瓷盘,把吃净的荔枝核稳稳吐在瓷盘左侧,荔枝核安静地靠住瓷盘中另一枚荔枝核,隔着打了死结的樱桃梗,与瓷盘右侧四颗樱桃核彼此对峙。
                              “甜,”空松悄悄将瓷盘放回食案,垂目答道,“太甜了2。”
                              豆丁太环视六人,死去的椴松遵守盗民杀的规则半句话皆无,十四松全神贯注于樱桃梗打结的“大业”,一松半睁着眼瞥十四松,轻松满面严肃没有开口的意思,空松一脸陶醉地回味荔枝的甘甜,小松笑眯眯地凝视空松。
                              喂喂,已经没有人想玩盗民杀了吧,绝对没有人想玩盗民杀了吧,豆丁太腹诽罢,强笑道:“呃……嘛,既然大家都结束了发言,那么我们直接开始投票吧?”
                              小松居然在此时此刻转过身来,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嫌弃:“大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司仪,你应该先敲几案,再扬声高诵‘自陈既已,请诸君投票’。”
                              为什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啊?他现在超想直接公布众人身份继而打道回府!
                              豆丁太想象自己像轻松那般冲皇帝理直气壮地发火,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地说道:“自陈既已,请诸君投票!”
                              话音方落,小松抬手指向轻松。
                              “为什么投我!?”轻松愕然而委屈,豆丁太感觉此时给轻松文房四宝,轻松绝对能信笔挥就出一副对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4。
                              小松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说‘那你们就投我’的吗?”
                              “……那您就投我了?”轻松的嘴角在肉眼可见地抽搐着。
                              “朕对爱卿一向有求必应。”小松自豪地颌首。
                              豆丁太再次捧起一块冰西瓜,边吃边记:“丞相,你投谁?”
                              空松抬手指向轻松。
                              “……为什么投我?”轻松复述,表情微妙。
                              空松诚恳地回道:“皇帝投了你,说明你可疑。”
                              “难道你不会自己判断谁可疑吗……我记得首昼你就和皇帝投的不一样。”轻松试图说服空松改票。
                              “好像还真不一样,首昼我投的你,我认为你可疑。”空松摸着下颏,老实答道,“次昼皇帝也证明你确实可疑。”
                              轻松深呼吸,不理空松,对豆丁太道:“我投中常侍。”
                              十四松无比惊愕,连嘴里打着一半结的樱桃梗都掉了出来,然而轻松没给十四松任何解释。
                              “太尉两票,中常侍一票——御史大夫?”豆丁太问道。
                              “十四松。”一松古井无波。
                              “哎……一松?”十四松不笑了。
                              简直是大型朝堂弹劾现场,豆丁太暗忖,吐出六粒西瓜籽。
                              敛去笑意的十四松有着充满压迫性的骇人气势,但一松泰然自若,视线不躲不闪地反盯十四松。
                              “我敢……你敢吗?”一松不答反问,黑眸中韫着无形的锋芒,话虽未尽,可十四松听懂了。


                              IP属地:北京16楼2018-07-19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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