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2年
课桌上那一张英语卷子的字母在他眼里变成了马赛克一般模糊,他揉揉眼睛也没能把困意揉掉,索性把卷子从面前推走,心想着反正晚上会有军师做好了卷子给他抄,直接趴在了课桌上准备开始打盹。
他们年级一共有20个班级,他是9班,从他这个方向的窗口望出去,刚好能看到17班的教室,对面那个教室里空荡荡,他枕在自己手臂上看了眼时间,17班的体育课应该快下课了,17班的同学都会回到教室,他很快就能从狭小的角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门口一个上完厕所的同学进来了,走到他的课桌边时候拍了拍他,又看看讲台上正在忙自己事的老师,俯身轻声告诉他:“你朋友刚跟18班那群人去教导处了,好像是打架,我在教导处办公室的门口偷听了一会,说是你朋友先动的手……”
他立即睡意全无,抬起头问:“他们对他说了什么?”尽管他心里有数,但还是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
“我哪知道,就是刚好看到,告诉你一下……”还没回到自己座位,就看到这个高大的男生迅速跑出了教室,他看了一眼还没发现的老师,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喂,现在是自习课啊冯默!……”
教导处在这栋楼的另一边,跑步过去也需要时间,他一路上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尽量冷静的思考着这件事发生的过程。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男孩,虽然性格耿直,脾气也是一点就着,但只要没遇上踩到底线的事,是绝对不可能会去主动攻击他人的。根据刚才他同班同学带回来的消息,他断定是18班那群本就和他们俩有过矛盾的家伙故意挑衅的。
从上小学到现在,他们俩因为身份特殊的关系,不知道挨过其他人多少欺负,这么多年他们都一起背靠背扛了过来。所以论打架,凭他们俩的能力,很少会吃亏,但如果是孤军奋战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这样担心着,奔跑的速度也在加快,导致他绕过转角刚好看到18班那四个人从教导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差点刹不住车。
他在对方回头看这边动静之前及时退回了墙角,现在是上课时间,空荡的走道里很安静,对方四人说的话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走在最前面的把头发染成棕黄色的那个骂骂咧咧:“妈的,我牙龈到现在都在冒血!你们也是够废的,三个人都拉不住他,要你们干嘛的!”
“我哪知道那小子力气那么大,而且他也没好到哪去,后来我还补了好几脚。”
“那倒是,这小子说不定肋骨都断了,自己还不知道……”
“瞎扯,肋骨断了还能站着跟我们来教导处啊!”
“你太小看他了,这家伙很能忍的。”
“不能这么算了,下次找机会再把他搞服帖了,***就是看不惯他!一脸嚣张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别在学校里下手,那家伙不还有个帮手呢么……”
“9班那货是么,多叫点人,把他们俩一起……”
他在角落听着这些人的对话,只觉身体的血液开始持续往脑门冲上去,脑中一片嗡嗡响,他挪动脚步走到教导处的门边,透过门缝狭小的角度能看到一些里面的情况,教导处主任正在说话。
“现在他们已经出去了,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回事,你为什么在上体育的途中突然打了他一拳?”
穿着校服、反戴着鸭舌帽男孩在教导处主任的办公桌旁站的笔直,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嘴角和鼻翼都带着伤,面对着主任的连番质问,一声不吭。
“你就是不肯开口是吧?行,那我也不管你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打的那个同学的爸爸是什么人?……”
门外的他决定不再看下去,而是转身向刚才那四个人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终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擦了擦带着血迹的嘴唇说:“***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还送上门来了。”
他听到自己因为愤怒而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几秒的沉默后,对面四个人面面相觑着冷笑了起来。
“跟我们走,就告诉你。”
他侧头看了一眼教导处办公室的门,跟上了前面四个人的脚步。
学校西南角原本也有一个小型篮球场,但因为离教室太远,很少有学生在课余时间走这么远的路过来,荒废的时间久了,框架上都长满了爬山虎,角落还堆着学校改造时候没清理掉的脚手架零部件。
那四个人将他围在中间,他只看着棕黄色头发的人问:“他第一下,打的是你吧?”
对方愣了一下,向旁边三个人使了眼色。
那个顶着一头棕黄色的人一步步后退,另外三个人将他围的更紧了。
他抬起手臂阻止他们的靠近,继续向着在后退的那个人走去。
他的拳头攥紧,等走到足够近的距离后才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对他说了什么?”
对方笑了起来,露出了带着血的牙齿:“这话也一样能对你说,你们俩,都是没爹没娘的野**!……”
那两排透着血红色牙齿的主人被他一拳砸倒在地的时候,他的肩背开始被很多只手拉扯着,然后脸上、腿上、腰部都遭到了攻击,他一脚踹倒了那个黄头发,然后再收拾另外三个人,他不停的挥拳,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一样,脑中嗡嗡一片根本听不清对方那些人张着嘴在对他喊什么,也许是叫嚣……也许是求饶。
直到身边不再有人能拉扯住他,那个黄头发的人倒在地上呜咽着疼,嘴里似乎还在不干不净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他的世界里仍旧是一片耳鸣声听不清楚,只记得刚才对方说的那句‘都是没爹没娘的野**!’
于是他又向着那个张着嘴的黄毛踹了过去。
踹了几脚后,他向四周扫了一圈,视线停在篮球场入口角落那一堆生锈额脚手架上,他几大步跨过去抽出一根最长的铁管,大步走回去,朝着倒在地面那个黄头发的人就要挥下去。
手臂和肩膀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他似乎听到有人喊着让他住手,他以为是另外那三个人中的一个缓了过来,还有力气阻止他,他奋力甩开试图困住他的手,在足够的距离内又将倒在地上的人踢了一脚。
“陈赫!”
一个熟悉的声线出现在了他此刻混沌的听觉里,并且说出了他的真名,在世界上,只可能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对方一把握住了他手中的铁管:“住手!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他回头就看到了一张布着伤的脸,对方清澈的瞳孔里映着他自己青筋直暴的愤怒脸庞,连眼睛都是通红的。
他任凭这个人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根铁管,扔向很远的地方。他看到对方因为用力扔东西的动作,收回手的时候,突然捂住自己的左腹部皱了皱眉,然后有些艰难的蹲下身,开始在地上捡着什么。他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的手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应该是在刚才的打斗时候被扯断了,手串上的珠子散了一地。
他又反身踹了地上的黄头发几脚,这次很精准的踹在左边的肋骨上,地上的人似乎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只瞪着眼睛恐惧的看着他的脸。
他退了几步,伸手将捡完珠子的人拉起,仔细看了一遍对方脸上的伤,还好,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又指指左腹的位置问:“怎么样了?”
对方把捡起来的珠子都一把塞进校服口袋里:“没事,骨头应该没断。”
“什么应该,断没断你自己没数啊……”说着他就要去掀对方的衣服,却被避开了。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还想等他们起来再打一次么……”
被抓着手臂拉出这个篮球场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恢复正常,不再像刚才与那几个人打架时候那样全身颤栗不止了,心跳频率也缓了下来,身体的疼痛滞后般的袭来,让他几乎要走不动路。
“慢……慢点郑恺,我跑不动啊……疼死我了!”手掌也传来钻心的疼痛,才发现是掌心被他的指甲弄破了,应该是刚才拳头攥的太紧的缘故。
前面的人索性松开他的手,走到后面推着他走:“现在知道疼了,刚看你还能打十个的样子。”
“这不是……我突然没电了嘛。”
被后面的人推着一直走到校门口。
“我们去哪啊郑恺?”
“去充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