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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郡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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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何梦】多情江山—乞丐皇帝传奇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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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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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吧里潜伏了大概十年,一直想为这么多年的遗憾写个续集,嘿嘿今天来挖坑啦!希望还在的小伙伴们多多支持吖
朵朵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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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正在写
朵朵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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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把故事改了又改,重新发下,还有最后一章没有写好,请大家批评指正呀
朵朵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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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何梦】多情江山—乞丐皇帝传奇
1363年鄱阳湖大战,汉军一溃千里,陈友谅兵败身死。
“友谅,珍珠,我来陪你们了”佩瑶举起长剑,满脸泪水,紧紧闭起了眼睛,“夫人!”她慌忙抬起头,见张定远浑身是伤,捂着胸口踉跄进来。“汉王临终前要属下留下来,务必转告夫人:如果夫人殉身的话,汉王将带着一生的罪孽,毅然下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请夫人保住珍贵的性命,为汉王和珍珠行善积德,超度亡魂,让汉王抱着珍珠往生极乐,数十年后,再与夫人做恩爱夫妻”。
陈友谅深深知道,在朱元璋的天下,有徐达的庇护,佩瑶必定能够衣食无忧,安稳终老。
我爱你就是:我把我所有一切都给了你,哪怕在最后一刻仍然希望你活下去,我愿意独自忍受轮回里的绝望孤独,只要你能活下去。
佩瑶万念俱灰,落发空门。拥有过这样至死不渝的深情,三生何求。
徐达在东林寺外苦等半月,未能得见佩瑶一面。曾经天高海深相依为命的亲情,终于在乱世纷争的纠缠中悲情离散,化为尘土;而为你几分欢颜,情愿拱手江山的深情,在深山古寺的暮鼓晨钟里写成了一首哀伤的歌,绕梁不散。
桃花月 长恨终有缺 诗成天又雪
暮色浓 听雨湿红树 钟鼓初长夜
等微雨初歇 重楼飞阙 曾是惊鸿一瞥
可知桃源无路晓声决
秋光谢 恨云山千叠 剪落三秋叶
清梦短 潇潇风雨夜 愁肠千万结
看关山难越 回首三生 孤城落日斜
此去烟水秋霜风正烈
奈何美人终作土 无心爱良夜
奈何魂梦与君同 相看泪成血
归山深浅去 雁断音书绝
可怜故山犹负平生约
奈何思尽抽残茧 中有千千结
奈何著以长相思 多情几人解
梦惊三更雪 欲语声先咽
总是多情自古伤离别
秋水望断思君如满月 几时竭
残阳尽染子规犹啼血 声声切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相皎洁
故人已随长风去 余怀为谁写
江海不绝 此情不灭
1363年,朱元璋荡平九州,痛失所爱。
纳罕王的掌上明珠明霞郡主为爱背国离家,在芦花岛上画地为牢。但吴国公挥手无情,几场大战如摧枯拉朽,大元瞬间倾覆。一时多少艳羡化作多少唏嘘。
逐鹿中原,意气正盛,胸怀远志时,他看不到明霞朝夕之间,都在国破家亡的悲恸中苦苦挣扎。浴血沙场指点江山,一步步走向身不由己,当他回头时,明霞已站在对岸,中间隔着国仇家恨,隔着文武百官,隔着难以回头的无奈和望洋兴叹的距离。
攀顶峰,难得四大皆空。
他不懂明霞绝尘而去,是不愿他为她在攸攸之口下进退两难,更不愿有一天他残存的真心在深宫似海中消磨殆尽,想为爱情留下最后的尊严。
明霞走后,徐达大败元军,朱元璋却致书答扩阔帖木儿,同意保持友好关系,个中所以,世人皆道是缓兵之计。
第一卷 别后相思空一水
烽烟四起的中原天下,一时多少离别多少悲歌。
赢了天下,输了你。
1368年正月初四,朱元璋在应天称帝,建国号大明,改元洪武。
他终于在爱人离去的孤独和踌躇里,被万人拥戴,登上了光芒万丈的皇位。
(一)经历多年战乱血洗的应天城,终于回归太平,休养生息。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一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相形之下将军府霜寒瓦冷,孤灯照壁。正月十五是团圆的日子,徐达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孩子提着各色的花灯,不由出神,多少年前与重八、佩瑶三人天真烂漫相依为命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却又恍如隔世。陈友谅去世的第五个年头,佩瑶还是不肯见自己一面,或许这一生,兄妹真的缘尽至此。
而梅香去世后,妻子谢翠娥精神涣散神志失常,几年来愈加严重,近来更是汤水不进,遍访名医无果。他看着熟睡的妻子,悔恨交加。翠娥个性使然,但因果如此,自己也并非全然无错,即使再孤独,如果不爱翠娥,就不该将她也拖入这样名利的漩涡中,让她迷失毁灭。这些年亲人远去,兄弟生嫌,爱人长病,纵然乌纱紫蟒大权在握,到底所为何来。
徐达一个人坐在庭院中饮酒,就着不知何处飘起的箫声和着暮雨,忽然想起当年黄河边,同样一片疏星残月下吹箫的自己。曾经一无所有,布衣褴褛颠沛流离,却有生死兄弟,骨肉至亲陪伴,有一腔热血壮志,也遇到了刻骨铭心的挚爱,如今都是壶中岁月,情缘都已飘然远逝。
“大将军月下独酌,好不孤独”徐达猛地抬头,见朱元璋已踏进院子,没人通报,身后仅跟着一名侍卫一个宦官。慌忙放下酒杯,行跪拜礼。
“微臣不知圣驾。。。”还没说完,朱元璋上前扶起他来,边说道“天德,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行礼”。
说完他自顾自坐下,讨要起酒杯来。“今天是上元佳节,天下之大,却只剩你我两个孤家寡人无处可去,天德,陪我喝一杯”
徐达兀自坐下,顺着说道:“好”
“天德,这几年你南征北战,朕都不记得上一次跟你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百废待兴,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比从前”
“如今我被禁锢在宫墙之内,想跟兄弟们见上一面还要宣旨召见,到处都是礼法规矩,霜寒瓦冷,好不孤独”
徐达闻言踌躇片刻,低声说“皇上,您身边该有个女人了,后宫。。。”
“天德,你又来了”朱元璋打断他,没有抬头。“如今你我坐拥天下,佳丽三千,但无论多少美女环绕,都不能填补我的孤独。朕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这种孤独。”
“皇上,又在想念明霞了”
朱元璋长叹一声:“这几年只要闲下来,眼前就全都是她的样子。在芦花岛上,她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煮出来的都是夹生的米,鱼刺比肉还多。我那时候穷困潦倒奄奄一息,她寸步不离的在旁边照顾我,为了我她背叛了她的父亲,她的国家,为我生下小鱼儿,为我在芦花岛上画地为牢。她是金枝玉叶啊,为了我付出了一切,吃尽了辛苦。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永远都忘不了。天德,如果你还当我是大哥,就别再劝我”。
徐达一时语塞,没再说话。良久,朱元璋才开口道:
“今天你又去看佩瑶了?见到她了吗?”
“没有,可能这一生,她都不会见我,可能我们多年兄妹之情,已随着陈友谅的死,灰飞烟灭了。”徐达一饮而尽,决然说道。
“佩瑶必定懂你的无奈,就像你也懂她的选择,但天命如此,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或许命该如此,天德这一辈子注定与亲人离散,孤独终老吧”
“朕岂不是和你一样?你我本就孑然一身,如今不过是从村野,迁入宫墙而已”
徐达不知如何回答,两人边饮酒,边听着暮雨中凌乱的箫声。
“这箫声从何处而来?朕记得你也会吹箫,只是好些年没有听到过了,那时你思念明霞,一个人躲出去吹箫,整整一夜,我和佩瑶怎么劝你都不理睬,只盯着山下的黄河大营。”
徐达闻言,瞬间紧张起来解释道“微臣只是一厢情愿,明霞心里只有皇上。”
“朕知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可还是觉得夺你所爱,心中愧疚。后来,后来你便娶了谢翠娥,我本以为你找到了今生挚爱,替你高兴,没想到却。。。她近来如何了?”
“翠娥近来汤水不进,太医说已是油尽灯枯,来日不多”
“你和她,一开始就是错的,也是你命中有此一劫。天德你要释怀”
“多谢皇上挂心”
朱元璋闻言无奈摇头,两人又相顾无言饮了几杯。
“如今大哥富有四海,却无法给你一个美满的姻缘,看你形单影只,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我还记得明霞说过,她说就算有一天我当了皇帝,我能给她的荣华富贵、权势名位,又能比她为我舍弃的,多多少呢?她说的对,我拥有了一切,却没能给她任何风光荣耀,还让她国破家亡,流落边疆。天德,你说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皇上,您没有出兵北上,都是为了明霞,她不会不懂你。”
“是吗?那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朱元璋似乎已大醉,反复追问道。
“天德不知”徐达半醉半醒,摇头无奈道。
见二人皆有醉态,宦官上前搀扶,朱元璋挥手拒绝。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
大明立朝,朱元璋力排众议,大封诸王。以镇固边防,翼卫王室。
徐达封魏国公,拜右丞相。军师刘基封诚意伯,加封太史令。常遇春近年卧病,赐封郑国公,兼太子少保。汤和封信国公。于鸡鸣山立功臣庙,红巾军各级将领,均按军功封赏。
分封后,朱元璋以先元颓败为鉴,积极实行了抗击外侵、革新政治、发展生产、安定民生的一系列政治、军事、文化政策,以缓和尖锐复杂的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平衡统治阶级内部各方势力。
政治上革故鼎新,改革中央监察机构,废除中书省,设立市政史司、监察院、锦衣卫,加强中央集权。
军事上设立刘伯温提出的军卫法,设立卫所制度,肃正纲纪。
文化上推崇治国之要,教化为先,天下府州设立学校,建立国子监,兴科举。
同时,移民屯田,兴修水利,减免赋税。
从杀伐决断的战场到运筹帷幄的庙堂,勤勉克己,励精图治。
案牍上公文堆积,火烛稀疏。见皇上伏案浅睡,进来添水的的宦官紧忙调暗烛火,静静退了出去。
豪华的花轿和仪仗引来涌动的人群围观,礼乐声震耳,两侧军队护卫着,晃晃悠悠停在王府门前。队伍前面的男人骑着枣红色骏马,看周身打扮该是个王公贵族。一路到他下马,都没有看到他的正脸。朱重八被人群推搡着,也来到了门口。新娘被众多丫鬟和侍卫搀扶出来,那个新郎打扮的男人赶紧迎上去。队伍正要启程时,有卫兵与围观的百姓起了冲突,新郎拔剑下马,“住手!”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传来,丫鬟随从掀起轿帘,朱重八猛地看见轿中人的脸,看见那双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眼睛。朱重八用力推开人群,边推边大声喊着:明霞!明霞!却不知为什么双腿却怎么也抬不动,使不上任何力气。
“明霞!”他猛然醒来,环视四周,偌大的宫殿里空旷寂静,呼啸的只有殿外的风声。宦官和侍卫闻声进来,跪倒一片。
“朕没事,你们都退下吧”,说完又叫住身边的宦官“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是三更天了”,见朱元璋神色疲倦上前搀扶道“离早朝还有几个时辰,您要不要到后殿休息?”
朱元璋挥手回绝“不用了,朕出去走走”
天蒙蒙亮,满庭清辉。各宫安静,微雨初歇。右后方的房子是太子朱标的住所,他为小鱼儿取名朱标,一登基就立为太子。当年明霞把孩子托付给马秀英,她就这么带着孩子,住在宫里,一晃几年。其实他知道坊间流言不少,他曾罚马秀英逐出吴国公府,誓言用是不必再相见,后来却又让她带着太子。朱元璋待她不像丫鬟,不像妃嫔,也不像兄妹,下人们也只称呼她一声马姑娘。加上他登基后大封诸王,却妃嫔寥寥,后位空悬,太子的身世,皇帝与前朝公主的传言,不绝于耳。
小鱼儿已经慢慢长大,他的眉目和气质,越来越像明霞,除了坊间那段乞丐皇帝与前朝公主有始无终的爱情故事,这个拥有他们各自一半灵魂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牵连。马秀英告诉他,他的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他长大了,就可以去找她。朱元璋很欣慰,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是否看错了马秀英,这几年她默默照顾孩子,安分守己,从没有拿太子做文章,惹出什么是非。而他们之间,也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恭敬客气。
朵朵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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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未见徐达,不知当初温柔执拗的少年,壮志已酬裂土封王后,是否眉间还总挂着解不开的愁容。
正想着,明霞远远看到徐达,他周身盔甲,兵强马壮,风采翩翩,而不像此时的自己,已是一片丢盔弃甲、穷途末路的模样。
“明霞,许久未见,你瘦了”徐达看着眼前阔别多年的故人,不由想起曾经当街拦马,惊鸿一瞥的情景,此去经年,已恍如隔世。
明霞正要说话,徐达身后大军又齐齐跪下道“拜见明霞夫人!”
“天德,你快让他们起来,不要拜我!”徐达挥手屏退左右,将明霞迎入帐中。
“天德,我本以为来的是常遇春或者李文忠,没想到是你,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一定不会牵连百姓,滥杀无辜,对不对?”
徐达微笑起身为明霞倒水“本来皇上。。。重八要亲自来的,我们劝了一夜,他才答应让我来”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起,明霞听到,心里还是疼了一下,故作镇定道“新皇登基,亲征于朝局不利,何况张士诚、方国珍已降,此战犹如探囊取物,他实在没有必要亲自来”
“他心中挂念着你,想很亲自来接你回去”
“我听说对于北伐,应天分为两派,李善长常遇春主战,你和伯温先生主招降,不知皇上最终如何圣断?”
徐达见明霞没有接话,只好解释道“皇上要我收编王保保的军队,入驻大都,设立北平府”
“那皇阿叔?”
“王保保和他的亲随、将官可以北去,皇上说:大都的百姓早已汉化与汉人无异,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民,要一视同仁。”
“天德,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多谢皇上放我十万蒙古百姓一条生路,明霞感激不尽!”
“明霞,重八只答应放他们走,你的家在应天”
“天德,我的家在漠北,我身上流的是蒙古人的血”明霞沉默片刻接着说“何况此次北上,重八力排众议,怕是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和不满,要是我再跟你回去,怕是又要引起前朝妖女祸国殃民的流言了,重八初登帝位,需要这些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倾力辅佐,宏图伟业需要君臣齐心,励精图治”
“明霞,重八他会护你周全,流言只是一时,你忍心他半生形影相吊,孤独终老吗?”
“他不会孤独终老。我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看着皇阿叔坐拥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却还是有人年年为他选秀,有时候也不是他愿意的,番邦进献、和亲的妃子也有不少。并非黄阿叔无情,却让这些女人幽禁深宫,在悲哀和怨怼中度过一生,我没有勇气过这样的一生。我宁愿他永远活在我心中,永远是当初那个风采潇洒眉目如画的红衣少年,愿他对我的情永远留在芦花岛上”
“那小鱼儿呢?你不想念他吗?如果你去了漠北,何时才能与他再见?明霞,当年我认识的你,为了重八赴汤蹈火无所畏惧,如今,却没有勇气再走回他身边”
“是啊,当初你也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我们都不复从前了。我知道重八已经立了小鱼儿做太子,他会善待我的孩子,我没有遗憾”
“明霞,你走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相思入骨,病入膏肓,答应我,再好好的想想,”
“天德,不要逼我”
二人走出帐外,草原上月朗星稀,“天德,我听说陈友谅死后,佩瑶遁入佛门,她还好吗?”
“鄱阳湖一战后,佩瑶在东林寺尼姑庵落发,法号碧瑶。这五年来,我一共去看她二十七次,却没有一次见到。她对我,怕是只有恨了”徐达长叹一声,无奈道。
“不会,佩瑶必定懂你,只是命运捉弄,不知如何面对罢了。”
二人正闲聊着,朱元璋的信使从应天快马加鞭而来。徐达展信,眉目紧蹙,久久不语。
“重八信上说:我走后的第二天,翠娥过世了”
“天德,你还好吧?”
“都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将她拖进名利的漩涡,她也不会。。。可能当初我并不爱她,只是因为她身上有我深爱过的那个人的影子”
“天德,我。。。”明霞无措,一时语塞。
“没事。重八信上说,汤和和阿卓也在来大都的路上了”
明霞知道这两人也是朱元璋派来的说客,没再答话。
次日黄昏,王保保和明霞已完成核检:元军残部两万人,除将领、皇亲百人外,其中大部分已安家在京津河北,此番不再北撤。
遥想几百年前成吉思汗的铁骑踏碎中原北境,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的浩瀚激昂,所向披靡;如今却只剩残兵弃甲,落荒而去。
历史不过一场风,黄沙随风起,风过了无痕。
三日后汤和和阿卓到达大都,四人半生奔波,异乡聚首,各自大醉一场。
次日,元军残部冒着漫天黄沙,启程北撤。
一到大都就病倒了的常遇春,坚持要与徐达一道到城外相送。
“明霞郡主,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大哥...皇上怎么办啊!皇上他现在天天以泪洗面,没有你他活不下去啊!你可怜可怜他吧!”常遇春一见到明霞就大叫起来,全然不顾众多兵将在场。
“天德你别拉着我,现在放她走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他一边推开徐达,一边喊。
“二位将军,请向大明天子转达我十万蒙古百姓的感激!我等必终生感念皇上好生之德,愿他基业长青,福祐四海!天德,带我告诉重八:昨日恋君、今朝离君,爱君别君,只为怜君惜君”。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嫂子,嫂子你不能走啊!你跟我们回应天啊!汤和阿卓,你俩倒是说句话啊!”
明霞并未上马,不住转身,背后万里黄沙长风大漠。徐达等人遥遥目送,直到她的背影化作烟尘。
1368年八月明军攻陷元大都,元顺帝携太子北逃上都,元朝在中国的统治结束。
朵朵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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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相恨不如潮有信
黄沙千里,明霞并未上马,一路寡言。
王保保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了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徐达他们回应天去?”
“他身边,早已没有我的位置。相见不如不见,从此不必纠缠”
王保保没再说话,只有长风大漠中一路车马缓缓走向遥远辽阔的蒙古高原。
从此音尘各萧然,青山如黛草如烟。
(一)1368年9月,徐达入主大都。朱元璋改大都为北平,设立行中书省。
徐达奉旨重整北平城,规整交通,修筑长城。又废除苛捐、减轻徭役,整编元朝宗室和官吏。
使街市繁荣,百姓安居。
常遇春负责按照新的城防布局规划,修整、拆除元大都城楼宫殿,全城规划整齐、经纬分明。唯独西苑摄政王府未动分毫。
徐达等人每日将北平城建设与吏治情况上书应天,却唯独不提明霞。
“天德,皇上这几日每日来信,都在问明霞夫人,我们总是不提,这样不妥吧?”汤和看看徐达又看看常遇春,一筹莫展道。
徐达只在屋里踱步,没有接话。
“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们还没走远,让我带一对人马去把明霞郡主给抢回来,你们说怎么样!”常遇春拍案而起,大叫道。
“什么抢回来?明霞不愿留下,我等怎能勉强?”徐达反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等我们回应天,我会亲自禀明皇上。他自己都不能留住明霞,我们又怎么能留得住呢”
北平府一切妥当,徐达等人不日班师回朝。
徐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明霞的离去,更没有想到,朱元璋亲自在应天城外三百里迎接。
“天德、胖子、遇春,你们终于回来了”
徐达等三人径直下马,跪下道“臣等参见皇上”
“快起来!你们代朕收付北平,功在社稷,你们一路辛苦,朕已在应天府大摆筵席,犒赏三军”朱元璋上前扶起徐达,眼神四处扫视,小声问“明霞好吗?她在哪?”
徐达闻言刚起身又连忙跪下,皱眉道“臣等万死,明霞夫人不肯回京,已随元顺帝北去。”
朱元璋收回手,往后踉跄一步。
“明霞夫人有话带给皇上”
“什么?”朱元璋转过头,追问道。
“她说:昨日恋君,今朝离君。爱君别君,只为怜君惜君”
朱元璋苦笑一声,喃喃道“她如果真的怜惜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皇上!想必明霞夫人也有她的苦衷”汤和劝解道。
“皇上!只要您一句话,我常黑子马上带兵北上,一个月之内,必定能灭了他们那些蒙古蛮子把明霞郡主给你抢回来!”
“遇春,你身体不好,别逞能了。你们奔波一路,我们进城吧”
“可是皇上,皇。。。”
“没事,别说了”朱元璋拍拍常遇春肩膀,笑着说。
朱元璋为徐达一行大摆庆功宴,至此,他终于一统天下,四海归心。
朱元璋下旨特许阿卓作为一品诰命夫人参加宴席,几人不问前朝是非,匆匆酒过五旬。
“我们兄弟几个,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的聚在一起喝酒了?来,一起干一杯”朱元璋半梦半醒问道。
台下阿卓见汤和早已不胜酒力,边帮他擦汗,边夹菜到他碗里,嘱咐他吃。
“胖子,这些年阿卓跟着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如今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她。你要是欺负她,大哥可不答应”
“皇上,怎么突然说这个?臣...臣怎么会辜负阿卓呢”
“朕一看到你们俩在一起,就想起那些年在汤和牛场的日子。人这一辈子其实什么都不重要,能有个愿意陪你大风大浪一起患难的女人,才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谢谢皇上!”二人纷纷答道。
徐达闻言不发一言,只闷头喝酒。
“皇上!天下女人多的是,你怎么就放不下明霞郡主呢?我们低三下四求了人家那么久,人家就是不肯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死心的呢?”常遇春忍无可忍,大声说道。
“过去种种,是我伤了她的心,她不回来我不怪她。遇春你还说我?你身边美女无数,可你偏偏一个夫人也不立,你平时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李婉儿去世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作茧自缚,你有多潇洒?”
常遇春闻言,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喝酒。
“天德如今,倒是与朕一样孤家寡人。想你我兄弟,南征北战多年,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真如大梦一场,不知所为何来”
徐达一言不发,想起家中翠娥刚刚过世,府中一片萧然,不禁愁肠百结,连饮三杯。
朱元璋苦笑三声,起身离席,挥手道: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大家各自散了吧”
众人皆宿醉一场,但翌日早朝却不见皇上,才知朱元璋大醉后高烧不退,一病不起。
皇上病在深宫,身边却无一妃一嫔,只有宫女照看,满朝文武皆恐慌无奈。众人以左丞相李善长为首,皆言魏国公事无巨细,不仅平日里最受皇上信任,又与皇上亲如手足,如今宫中无人照拂,由他出面主持最为妥当。
徐达家中丧事未了,汉水一带又传出张定远假借陈友谅后人名义,妄图匡扶汉室。前朝后宫诸事交杂,百般无奈,只能做主,请太子乳母马秀英出面照顾皇上。
群臣皆知马秀英与皇上相知多年,又是太子乳母,纷纷赞同。
“马姑娘,我们这些大男人,上战场可以,照顾人就派不上用场了,皇上的病,就交给你照顾了。”
“不过马姑娘,我和天德、还有常黑子,我们几个会在偏殿轮流守夜,你有什么事,随时喊我们就行”汤和补充道。
“各位大人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皇上的”马秀英看看徐达,又劝道“魏国公脸色不好,想必近日来一定忙的不可开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哎,这两日来皇上高烧不退,汉水一带张定远这个漏网之鱼,假借陈友谅儿子名义,大举义旗,说什么匡扶汉室,闹事不断,不少百姓受灾”
“陈友谅哪里来的儿子?他不是只有一个女儿珍珠已经去世了吗?”马秀英关切道。
“是啊!但世人不知道,张定远追随陈友谅起兵多年根基不浅,当年鄱阳湖一战,虽然黑衣军覆灭,但余孽四散,如今张定远振臂一呼,这些乌合之众,当然心存侥幸前去投奔了”
“二位大人快去忙吧,这里就交给秀英。一旦皇上有什么需要,我会立刻命人前去通报”
“那就多谢马姑娘了!你们都听着,一切都听马姑娘吩咐!”徐达说罢,行礼出宫去了。
马秀英的确衣不解带照顾朱元璋,闲时,还要亲自过问太子的饮食起居,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徐达、汤和等人忙完来时,已是第二天深夜。
“马姑娘,你辛苦了,皇上如何?”
“嘘!皇上刚刚睡下,我们出去说!”
众人刚来到偏殿,就有宦官通禀太子吵着要见皇上。马秀英只好又亲自进去,将小鱼儿抱了出来。
“小鱼儿,父皇病了,才刚刚睡着,我们不要吵醒他好不好?”徐达等人看到马秀英连日操劳,还要照顾孩子,心中不忍。
“姨娘,父皇怎么了?我三天没有见到父皇了,我想他。”小鱼儿已长大不少,乖巧靠在马秀英肩上,委屈的说。
“太子,皇上只是睡着了,等他明天醒了,我们再来看他好不好?”徐达劝道。
“徐伯伯,为什么你说父皇睡着了,姨娘却说父皇病了呢?父皇睡着了可是还在说话,我听到他一直在叫明霞,明霞是谁?是我娘吗?”
二人呆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
小鱼儿又追问“父皇病了,为什么我娘不来看他?为什么小鱼儿病了,我娘也不来看我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小鱼儿乖,姨娘不是说过吗?你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走前,要姨娘来照顾你。只有你长大了,才能去找她,”
徐达看着马秀英,深感心疼和无奈。都是痴情错付,谁知一往情深深几许。
朱元璋渐渐好转,见马秀英连日操劳,心中感激,只好连连赏赐。
“马姑娘,这几日多谢你照顾”
“皇上不必客气,秀英没做什么”
朱元璋犹豫半天,还是说道“马姑娘,其实这些年,你我情同兄妹,你对朕对小鱼儿的照顾,我都心存感激。不如朕昭告天下,封你为长公主,来日朕一定会为你做主,找个文武双全的好驸马”
马秀英闻言一惊,跪下道:
“秀英不要荣华富贵,只求今生今世能陪伴在皇上身边”
“马姑娘,快起来。你的心事我懂,但你也应该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朱元璋此生,不会再爱第二个女人。我不值得你付出牺牲”
马秀英并未起身,继续道“秀英知道皇上心中只有明霞一人。秀英无所奢求,只要皇上让我留在宫中,时时能见到皇上就好,我会帮皇上,帮明霞,带好小鱼儿,求皇上不要赶我走”
朱元璋无奈扶起马秀英,不知该说什么。正巧刘伯温和徐达、李善长前来。
“秀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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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小鱼儿不气馁,又拉拉马秀英的衣袖,问道“姨娘,哦,母后,父皇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马秀英尴尬难当,她明知朱元璋是在想念明霞,却不知如何对小鱼儿说起,如今他已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子。
正说话见,见徐达侍卫从宫门口一路小跑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徐达脸色一沉。
“皇上,北方有军情,容臣殿内禀报”徐达小生言道。
朱元璋本已有醉意,闻言立刻清醒过来,又命徐达,传了李善长、汤和、常遇春、国师刘基一并进殿问话。
“启禀皇上,北平来报,蒙古有军队来犯。太子答腊趁着顺帝病重,连夜带着兵马出奔应昌,已被李文忠生擒。李文忠猜测北元不会置之不理,恐大战在即,特命人连夜赶回应天禀告”
“什么?当年放走他们非但不知道感恩,竟然暗度陈仓,这下翅膀硬了又来找死,皇上!臣常遇春愿北上,趁此机会平了北元余孽,为大明收复江山”
朱元璋听罢,不恼不怒,反而神色轻松,摆手道“遇春,你身体不好,此番就不要逞强了”
徐达听罢,行礼道“皇上,天德曾奉命主持北平城修缮布防,对北方地势、气候熟悉,臣愿前往”
朱元璋扶起徐达,拍拍他的肩膀说“天德,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
“臣遵旨”
朱元璋说着,转身坐上龙椅,正色道
“朕命你率十万兵马北上,汤和还有北平的李文忠为副将,在你帐下听令”
“臣等遵旨”
朱元璋又起身,正色对徐达说:“天德,朕要你告诉元顺帝:若想要回他的太子,条件只有一个:朕要与蒙古和亲。朕要他亲封的第一公主”
众人皆面露异色,却不敢做声。世人皆知元顺帝北逃后曾论功行赏,封王保保为河南王,封明霞郡主为护国第一公主。
众人闻言,皆不知如何应答,徐达踌躇道“臣遵旨”
“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朕送你们出城”
几人正行礼欲走时,朱元璋忽然叫住刘伯温道,
“国师,你今晚一言未发,可是有什么心事”
“圣上筹谋周全,必能决胜千里,臣叹服,没有疑义”刘伯温作揖道。
“那就好。朕与明霞一路走来,如何风雨波折、历尽辛苦,都是国师亲眼所见。如今明霞归来,想必国师不会再像当初一样,对她说什么:一颗明珠土难埋吧?”
朱元璋虽未转身,但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刘伯温虽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的千古箴言,却仍在这一瞬间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深深知道,朱元璋是在告诉他,也在提醒在座的所有臣子,自己再也不想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不想再听谁说什么前朝公主,元朝祸水之类的劝谏,躬身说道:
“微臣万万不敢”
“那自然最好”
次日临行前,朱元璋拉住徐达,不忘叮嘱一番
“天德,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只好再辛苦你一趟了”
“皇上哪里话,臣万死不辞”说话抬头看到朱元璋期盼的神情,宽慰道“皇上放心,天德一定把明霞带回来”
“朕相信你,我也相信:同床共枕的夫妻恩情,既是千百年才能修持来的夙缘,我与明霞,终有相见之日”
黄沙千里,挡住了远望应天的方向。北风刺骨,长河渐落,草原上月朗星稀。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恩怨几多重
慢一步 剩六朝帆影 渔火对江风
看秋浦千重岭 长烟逐落日 风絮落满城
幽梦匆匆别离亦匆匆
归去时 似此星辰中 解游园惊梦
月露冷 留寂寞空庭 衾寒谁与共
等谪居卧病 关山难越 曾是惊鸿照影
今宵酒醒风雪已三更
无奈思君如满月 故人隔重城
无奈离愁尽随雨 君去水无声
梦断香消处 魂梦与君同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无奈落花人独立 聚散苦匆匆
无奈心字已成灰 长恨还无用
长河渐落处 萧萧班马鸣
江湖夜雨十年灯 有谁同
鹃声啼血月满浔阳城 几人懂
前尘望断此身多伤病 尽成空
相恨不如潮有信 无语怨东风
多情自古空遗恨 此生意难平
无限丹青手 伤心画不成
此情不渝长忆始终
其实明霞早就知道,那个大明天子,早已不是与她在芦花岛上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重八。
但听到他三宫六院,妃嫔无数,意识到他身边,早已没有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仍然还有锥心刺骨的疼痛漫天遍野的袭来,把她淹没在绝望和黑暗里,无法上岸。
她想起临别前,朱元璋在营门前拦马对她说的话,他说“你披上战甲,难道就不再爱我了吗”
他说的没错,爱一个人,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虽九死其尤未悔。
王保保来时,日暮已西,明霞还在草原上呆呆坐着。
“明霞,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是不是前两天太子的话,让你。。。”
“保保,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小鱼儿”
“明霞,我不想看你伤心消沉下去,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你”
“保保,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从始至终,你心里只有朱重八。哪怕过去,你知道你们身份悬殊,也知道他心里有别的女人,甚至现在,你知道他坐拥天下,妃嫔无数,你们永远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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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愿意忘记他吗,明霞,为什么?我自认对你一片深情,日月可鉴,你为什么一点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为什么?”
“保保,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生死与共的亲人,但我们无缘做夫妻。这与任何人无关,只因为爱情是由不得选择的”
“明霞,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等你,我会陪你坐在草原上,陪你看着应天的方向,一直到鹤发鸡皮,垂垂老去”
“保保,你该寻自己的路了,我不值得你一味牺牲和付出,我的心早就死了”
正说话间,两个人影骑马奔来,走近才看清,是王保保贴身的侍卫和金枝。
“郡主、将军!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是太子!太子、、、他不顾皇上阻拦,执意带着兵马南下,刚刚得到消息,已经被李文忠给抓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二人连忙起身,边走边问道。
“就是今天早上,皇上一气之下呕血不止,下令要你们赶紧进宫呢”
二人进宫时,太医已围了一圈,顺帝急火攻心,呕血不止。
众人一筹莫展,太医背地里皆言皇上此番凶多吉少,顺帝却一心要王保保带兵南下,营救答腊。
王保保只得临危受命,却不想奇袭不成,在上都遇到了北上的徐达汤和大军,却不想苦战不敌,全军覆没。
“皇上、郡主!王将军在上都被抓了,徐达派人放话说,太子和王将军都已在他手上,他在北平等着我们去和谈啊!”
顺帝闻言,一口血喷出,咳嗽不止。双手颤抖着握住明霞“霞儿,霞儿啊,皇阿叔不行了,我临死之前只能求你,求求你去北平救你表哥和王保保啊,只有你能救他们霞儿,你若是不答应,皇阿叔死不瞑目啊”
“皇阿叔,霞儿答应你,霞儿答应你,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们回来”明霞反手握住顺帝,两人哭作一团。
到晚间明霞还未收拾好行装和人马,宫里便传来消息。
1370年4月,元顺帝驾崩于应昌,享年五十一岁,悲愤与悔恨中,结束了他曾经锐意图治破旧立新,却最终沉湎享乐、亡国丧家的一生。
(二)丧事毕,明霞便信守承诺,带着金枝和顺帝的二十禁卫军由应昌出发南下。
刚到上都,便遇上李文忠大军,只得一路跟着他南下,三日便到了北平。
一路上李文忠恭敬有礼,住宿和饮食都将明霞照顾的极好,但每次明霞问到王保保二人的情况,他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另外,李文忠在城外扎营后,便带了三百高手,护送明霞等人进城。明霞不知所以,直到马车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口。
明霞下车问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郡主舟车劳顿,军营中又风餐露宿,实在艰苦。末将这才想到,请郡主下暂时安顿在摄政王府不是更好。郡主离家多年,此番正好故园重游”李文忠赶紧下马答道。
“李将军费心了,我先住下便是。只是大元朝都已烟消云散了,哪里还来得什么摄政王府呢?还请派人,摘下这牌匾”
“郡主说的是,但恕末将直言,这府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皇上下令保留,末将实在不敢...”
“好,我不为难李将军就是了”明霞抬头看到门上的匾额,还是当年皇阿叔亲赐,猛地想起皇阿叔临终前的嘱托,开口道“李将军,不知王保保二人被关押何处?我何时才能见到魏国公?”
“郡主请放心,末将已派人前去通知魏国公。王府中已收拾妥当,您且先安顿下来,魏国公自会前来相见”
明霞自知暂时只能先带着金枝等人安顿下来,点头道“那就有劳李将军了”。
她不知朱元璋为何要她住进这里,他明知父母的印记越多,回忆越清楚,离散的伤痛就越重。
“小姐,您又在思念王爷和王妃了”金枝为她披上披风。
“是啊,以前不懂什么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如今,却是字字锥心”
“王爷和王妃,一定会保佑小姐,团圆美满,平安喜乐”明霞知道金枝话里有话,却不想点破。
“此番南下,我是应皇阿叔所托,救回答腊和王保保二人。何谈什么团圆美满”
“小姐,您看这个李将军,一路上对您言听计从,因为他知道,您是他们皇上心尖上的人。既相爱相知,何必要一生相思相望呢”
“金枝,别说了”明霞知道金枝平日里不是口无遮拦之人,她追随自己多年,是真心真意为了自己,但还是不得不制止她。
“天凉了,咱们进屋去吧”
李文忠说的果然不错,第二天黄昏时分,便有兵士送来徐达的信函,约她城外皇觉寺一见。
“你可知道,魏国公为何要到皇觉寺见面?”
“回禀郡主,魏国公驻军在皇觉寺,王将军等二人也在军中,故此,请郡主上山一见”
“多谢”
听闻王保保二人被关押在徐达军中,明霞也只有应允。
第二天一早,徐达便派人驾着马车侯在王府外,明霞便带了金枝上山。
闹事穿行,车马喧嚣,明霞放下帘布,不由想起当年在大都的生活。
百姓没有变,市集没有变,但王朝更迭,已换了人间。
而自己也早已从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沦为国破家亡的孤女,又母子离散,南北千里。
马车悠悠行进了很久,直到思绪被车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打断。好像是有人拦住了去路,好一会也没有平息。
“为何停轿?”明霞不由起身,掀开轿帘下车。却见已到了皇觉寺门口,只看见零星士兵守卫。
一群人围成一个一圈,见明霞走过来,却自发让出来一条路。
她正疑惑着往前走,忽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端坐在路中央,
走进了才看清,那人穿着和尚衣袍,却未剃度,定睛看,竟然是朱元璋。
明霞脑中嗡的一下,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他起身走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好像当年第一次在皇觉寺门口见她一样目不转睛。
“郡主别来无恙”他的声音突然想起在耳边,虽然语气很轻,但却好像狂风卷着巨浪,一瞬间吞没了明霞所有的意识,两行眼泪不自觉流到唇边。
她眉头微皱,不知该说什么。
朱元璋心疼地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自然的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擦完,他不顾周身尘土,兀自将明霞拥进怀里,又轻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明霞木然未动,心中却一片塌陷,再也说不出任何狠心强硬的话。
好像很久很久,他们之间都没有这样平静的温柔的面对面过。雄霸天下时,总是因为聚少离多而疏离和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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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没有再说话,上前牵起明霞,往皇觉寺里走,这双手冰凉而颤抖,他牢牢握着。
徐达和汤和、李文忠已经在寺门口等候,明霞向他们微微点头,踌躇着松开朱元璋的手,低声说“我此番为救表哥和王保保而来,我想见见他们”
朱元璋回头看着她,温柔应允“好”。
“文忠,把他们带过来”
二人情绪激动,尤其答腊满嘴叫骂,李文总无奈,只能命人将他们绑上堂前。
答腊见到朱元璋惊讶又激动,大声喊着“朱元璋,红衣妖人!你让我父皇夜不能寐二十年,又夺走我大元江山,我生平只愿杀你而后快,如今既然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吧!”
明霞见他二人形容消瘦,头发蓬乱,却声音洪亮,知道徐达没有难为他们。
上前道“表哥,你别说了。你知不知道,你擅自带兵南下,皇阿叔急火攻心,已经过世了。他临终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回去,认清现实,别再强求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带着我们的族人,好好地过日子”
“什么?父皇已经去世了?都是我不孝,都是我无能!不能保住祖宗的江山,让父皇含恨而终,九泉之下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明霞,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还好吗?”答腊只顾涕泪交加,王保保关切问道。
“我一切都好,看到你们都平安我就放心了”明霞皱眉说完,转身跪下道
“皇上,明霞此番带着我皇叔的遗诏前来乞降,蒙古愿意称臣纳贡,求皇上,放他二人一条生路”
“明霞!你起来!明霞,我完颜氏就算城破身亡,全军覆没,也绝不向他朱元璋低头!明霞,你快起来!”
朱元璋皱着眉,起身扶起明霞,正色对答腊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但你是明霞的兄长,朕可以既往不咎。明日你们就可以回应昌去,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朕有一个条件”
明霞惊讶抬头,看着朱元璋,他转头也看了看明霞,
“什么条件?”
“和亲。朕要带明霞走”
“哼!带她走?当年她不顾一切跟着你,你给了她什么?你就用三宫六院、妻妾成群来回报她?你有什么资格带她走?”
王保保闻言,也补充道“皇上,只要你放了太子,王保保死不足惜。但明霞对你痴心一生,她不是我们之间的筹码,你说要带她走,可你现在已经有了后妃无数,她该如何自处?如果你真的爱她,就放了她吧”
明霞站在原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只听朱元璋定定的说“纵然我有千般不是,但我对明霞的真心,日月可鉴。我若是辜负了她,必使苍天不佑,万箭穿心”
徐达闻言,忙上前解围道“明霞,皇上的确没有负你”
“皇上,你不用为我立这样的誓言。只要你放了他们俩,我跟你回应天去”
朱元璋转过身,欣喜拉起明霞的手,温柔问道“真的吗”
“明霞,明霞你真的要去吗?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们委屈你自己啊”王保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明霞听了,怅然低下头,没有看朱元璋。
众人各自散去半晌,徐达四处找不到朱元璋,只见汤和提着两只鲫鱼,往偏殿旁的小院走,忙上前拦住。
“胖子,皇上呢”
“在院子里吧?才吩咐我去买鱼呢,这不,我亲自去市集挑的。嗨,别说买鱼了,连菜场都多少年都没去过了”汤和举起手里的鱼,牢骚道。
“买鱼?为什么?”
“谁知道”
他们进到院中,只觉得这里的格局和布置似曾相识,正想着,朱元璋从屋里出来。
他已经换好了便服,急急忙忙从里屋往出走,
“胖子你怎么才回来,来来来,拿过来”
“皇上,我还以为您和明霞在一块,我刚到处也找不到您,这是?”徐达皱着眉,不解道。
“明霞去见王保保他们了。我想下厨,给她做个鱼汤,这不,胖子才刚把鱼买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芦花岛上的鱼新鲜”朱元璋喜笑颜开,说着接过汤和手里的鱼端详起来。
“做饭?这。。。皇上。。。”二人目瞪口呆,异口同声大喊。
“嘘!你们想把所有人都叫来吗?我就在后面的小厨房,别人不会知道的,你们不用担心”
“可。。。可是,皇上。。。”汤和结巴半天,没说出什么。
“皇上,那。。。天德帮你吧”
“不用了。明霞她虽然答应跟我回去,但我知道,她是为了王保保和答腊,为了她对她皇阿叔的承诺。她对我还是很疏远,还是有很多误会,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又忽然想起来,当年我跟她在芦花岛上,那时候我一心求死,明霞用一碗鱼汤感动了我,让我终于鼓起勇气,跟她重新来过。现在,我也想下厨,给她做一顿饭,希望她能想起过去长相厮守的日子,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可是。。。皇上,您多年不曾下厨,万一受伤有个闪失,臣等无法交代啊,就让天德和汤和帮你。。。”
“天德,放心吧,你们去休息。如果你们真的想帮朕,自然有需要的地方”
二人将信将疑出门,却时刻担心朱元璋有需要,又怕别人看到皇上在下厨,徘徊着不敢远走。
“徐达,我做梦也想不到,皇上让我买鱼竟然是为了亲自下厨”汤和睁大眼睛,感叹道。
“是啊,很久没看到他这个样子了。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说: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没错。皇上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他没有变,他又是我们的重八哥了”
明霞费劲口舌,终于说服答腊和王保保,答腊答应三日后回应昌继承汉位,而为了保全蒙古部族,除了答应和亲,他别无选择。王保保也终于想通,明霞推开门后,他劝道“明霞,你与其日日遥望应天,以泪洗面,不如跟他回去,再给你们俩,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明霞迟疑了半天,没有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守卫将她和金枝引至偏殿小院,一开门才发现,这里的布置和摆设跟芦花岛的小屋一模一样。明霞正打量着,只见朱元璋撸着袖子从后厨走出来,他穿着过去的衣服,额角带着汗珠。
“明霞你回来了,饿了吧,我做了鲫鱼汤”他语气讨好,满心欢喜的说。
明霞别过脸,冷冷道“皇上,你如今贵为天子,怎么能亲自下厨呢。你以为你穿上过去的衣服,把这里弄成芦花岛上的样子,我们就能回到过去吗?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早已度过了今生最美好的时光。你这个样子,让你的文臣武将看到,他们又会说我狐媚惑主,烽火戏诸侯你知不知道”
金枝见朱元璋收敛笑容,又听郡主的话听的心惊肉跳,赶忙低头退了出去。
“明霞,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哪都不去,我只想陪你在芦花岛上长相厮守。我跋涉千里到大都来相见,我把这里弄成这样,都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我心里只有你。至于天下人怎么评说,我管不着,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朱元璋声音低沉,语气接近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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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明霞原地站着,没再说话。朱元璋抬手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拉拉明霞道
“来,吃饭吧。你看我只顾着煮鱼汤,米饭都做得半生不熟的”
明霞忽然心头一软,想起自己在芦花岛上煮饭,朱元璋取笑她,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大概她可以永远安心做王妃贵妇,一辈子不用进厨房,然后转头把夹生的米饭全都吃光的情景。顿时百感交集,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默默坐下吃饭。
一顿饭尴尬的勉强吃完,明霞就叫金枝帮自己收拾,借口说要进去休息了。
朱元璋放下筷子,试着伸出手,握着明霞恳求道“那你进去休息吧,我就睡在这个塌上。我保证决不打扰你,求求你,别赶我走”
明霞看着他可怜落寞的神情,与刚刚殿里光芒万丈,不怒自威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她知道,即便他永远不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重八,但她还是永远没有能力拒绝他。
明霞点点头,起身进屋去了。
屋里已安置妥当,所需一应俱全,金枝简单收拾,便准备退下了。她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里的茶盘,对明霞道: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你心心念念想着他,可一见面,却字字句句伤他的心。他如今贵为天子,人人敬他怕他,可他却这么低声下气来讨好你,恳求你,你这么伤害他伤害你自己,奴婢看的好心疼,小姐”
明霞直直望着窗外,仍旧一言不发。
朱元璋拿着一卷奏章,坐在外屋的塌上,金枝出来看到他,连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金枝,明霞休息了吗”
“是,小姐刚刚休息了,皇上放心”
“金枝,明天王保保和答腊就回应昌去了。朕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父母家人在应昌,想问问你,你是愿意陪明霞到应天去,还是想跟王保保他们回去?”
“皇上,金枝自幼父母双亡,我从小在摄政王府长大。郡主是我唯一的亲人。金枝知道郡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自然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但她毕竟一个人背井离乡,金枝想求皇上,让我能陪着小姐,继续照顾她”
朱元璋笑笑,亲自起身扶起金枝。
“当然,有你陪着明霞当然好,朕害怕你不愿意呢。朕知道你跟明霞情同手足,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谢皇上。那奴婢先退下了”朱元璋点点头。
金枝走到门口,思量着又折回来,跪下道“皇上,请恕奴婢不敬,奴婢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朱元璋抬起头,温柔点头,金枝说道:
“自从郡主离开皇上,她虽然不肯承认,但她的确日日想着您,想着小公子,这些年她对您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她不愿意跟您回应天去,是怕她的身份给您带来流言和非议,怕您夹在她和满朝文武中间左右为难,郡主当年为了您,抛弃了父母家国,抛弃了荣华富贵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放弃了对她痴心一片的王将军,但她抛弃不掉她的骄傲和自尊,她害怕有朝一日您对她的真心,在深宫似海、勾心斗角里消磨殆尽,不留一点体面。她嘴上不说,但她心里的煎熬和痛苦,丝毫不比您少。这次南下,奴婢看到您还是这么爱郡主,知道她所有的付出和守候都是值得的,奴婢太替她开心了。只求您千万不要相信她说的气话,千万别误会她”
金枝言辞恳切,朱元璋感动非常,
“你放心。我怎么会不懂明霞。我就算辜负全天下,也不会辜负她”
金枝点头退下,月色已浓。
一别六年,如今他就坐在一步之遥的门外,如此不真实。
明霞坐在屋里发呆,门外笛声渐起。若不是此情此境,她大约都忘了,朱元璋也曾天为帐幕地为毯,一只竹笛吹尽半生坎坷。
可惜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初,不顾一切为爱走天涯的明霞郡主,他也不是当初,独行江湖的野僧。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翌日,明霞醒来已是辰时,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也不见朱元璋。
金枝说皇上去前殿商议政事了,早上亲手给她煮的粥还在锅里煨着。
“小姐,我先去盛出来,您等下”
明霞简单梳洗,喝了粥,就带了金枝在寺内随便走走。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果然如此”二人刚走到几株待放的桃树下,就听到对面殿里的争论声越来越大。
似乎听到朱元璋的声音,明霞不禁走近去听。
“他们这些奏章是什么意思?后宫如何册立是朕的私事。你们何时娶亲,如何纳妾,朕都没有干预过,为什么都要对朕指手画脚横加干涉?”什么东西被重重摔在案上,站在门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皇后德才兼备,对皇上一往情深,于公于私都不能废后啊”这是徐达的声音。
“魏国公所言极是,皇后刚刚册立,无端废后恐怕会引起流言蜚语,动摇国本啊”
“求皇上三思!臣等深知皇上与明霞郡主鹣鲽情深,但天下人不知啊皇上”
“是啊,皇上放走答腊和王保保,又下旨与蒙古和亲。明霞郡主又是元顺帝亲封的护国公主,立前朝公主为皇后,岂不是。。。”
“够了!”朱元璋怒火中烧,面色冷峻。
“朕自认登基以来勤勉克己,却从不苛责别人。如今,朕只是想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你们都不能答应么?”
“皇上,臣等只是反对废后,蒙古已经答应和亲,您当然可以跟明霞郡主相守”
“什么意思?我与明霞是结发夫妻,如今身为帝王,不能从一而终已是无奈,你难道还要朕委屈她作妾吗?明霞深明大义,满腹诗书,如果没有她的鼓励鞭策就没有今天的朱元璋,她如何做不得皇后?”
“皇上,不是明霞郡主才学不够,只是她身为蒙古郡主,必定引起满朝非议啊皇上”
屋内人声混杂,此起彼伏,金枝几度想要拉走明霞,却没能成功。
“天德,你该了解明霞,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今日易地而处,你会这么做?”
徐达闻言震惊,连忙跪下解释“臣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请皇上明鉴。皇上您贵为天子,系万民福祉于一身,您。。。”
“朕不在乎,勿复多言。朕意已决,各位好自为之”
明霞既觉尴尬又无地自容,却不得不推门而入,愤怒道:
“皇上不在乎我在乎。明霞是和亲公主,亡国之女,若能恬居妃位已是皇恩浩荡,岂敢再有非分之想。若皇上一意孤行,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岂不是又要骂我是元朝派来的祸水,那明霞只有一死谢罪了”明霞未抬头,拔出随身的匕首,跪地求道。
“明霞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朱元璋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匕首,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
众人连忙磕头哀求他放手,明霞却决绝扭过头,没有起身。
“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朱元璋松开手,不顾伤口双手扶起明霞。
“谢皇上”
明霞低着头,看着披风上的血迹,锥心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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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知道,他的世界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也知道等待她的只有满朝文臣武将的横眉冷对,后宫深不见底的算计和妒恨,以及,满天下的流言蜚语。
而他,注定要和自己的亲人一样,手握皇权,踏上这条深不见底的悲剧之路,无法回头。
朱元璋布告天下,封蒙古纳罕完颜硕郡主为皇贵妃,三日后随驾回应天。
第三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向克己不近女色的朱元璋,此番北上亲征,却放走蒙古太子答腊和监国扩廓帖木儿,途中册立蒙古公主为妃,一时间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前朝后宫议论纷纷。
(一)“娘娘,臣妾听说,皇上在回宫途中就急着册立蒙古公主,皇上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这个公主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郭宁妃自恃出身名门,一向趾高气扬,马秀英也向来对她迁就包容。
“是啊,不仅如此,臣妾还听说。。。”孙淑妃一向知道敲边鼓,两人性格互补。
“还听说什么?”马秀英表面沉稳,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还听说,皇上坚持废后,众臣上书劝谏,皇上却一意孤行,要不是那位公主以***,恐怕,这后宫就要易主了”她边说边小心观察着马秀英的脸色。
“是吗?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等还哪有容身之处?臣妾可不明白了,她一个亡国公主,凭什么当皇后啊?”
马秀英依旧稳如泰山,大度说道“明霞郡主与皇上识于微时,虽多年来分隔两地,但她始终是皇上的心上人”。
马秀英坦然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而殿中妃嫔却都已大惊失色。
“今日言尽于此,本宫提醒大家一句,若是想在宫中平安度日,就不要去找明霞郡主的麻烦”皇后一向温柔端庄,从未在后宫说过一句重话,这一番话,着实令各宫惊讶不已。
朱元璋下令第一时间为皇贵妃修缮居所、定制服饰珠宝,并不顾众人反对,执意授金宝金册,仪仗与皇后无异。
马秀英知道他在为她修葺栖霞居,所有布置和摆设按照摄政王府和芦花岛木屋。她看他倾尽所能为明霞准备一切,痴心一如既往。却不知自己身处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自己与明霞此生还要再相见,不知为何命运总是捉弄,痴情总是错付。
朱元璋依照明霞的意思,并未大肆举办册封大典,也取消了迎接的所有仪仗。只有马秀英带着阿卓在宫门外迎接。马秀英远远看到,朱元璋并未坐车,他左手边一身白衣步履犹豫的女子像极了明霞。两人被人群簇拥着走在中间,却显得生疏局促,朱元璋不住转头去看明霞,但明霞一直低着头,全然不像当年在芦花岛上恩爱无间的模样。
马秀英不禁感叹,世事无常,骨肉至亲在王朝倾覆中刀剑相向,深情爱侣转身也会形同陌路。
一别六年,再见时马秀英已是绫罗加身珠玉满头的皇后,母仪天下的仪态和气度与旧日模样已判若两人。
但她一张口,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谦卑“明霞,你终于回来了,你一切都好吗”
她上前拉住明霞的手,还是像从前一样亲热,“一路车马劳顿,累了吧”
朱元璋在旁没有吭声,明霞微微笑着,回握着马秀英道“秀英姐,我一切都好”
马秀英和明霞走在前面寒暄一路,终于到了栖霞居。这一处院落地处应天府中心,离朱元璋的主殿最近,但背靠花园,幽静清明。
外院效仿了大都摄政王府的构造,门前有斑竹错落,内室和芦花岛竹屋一模一样,只是材质和摆设选择的更贵重。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朱元璋改建大都城防,皇家园林被尽数修整拆除,只有摄政王府被完整保留,她还以为他只是在黄觉寺搭出了一模一样的竹屋,没想到在玉宇琼楼的应天府里有同样的设计,不知他是否也曾经,在这里怀念曾在岛上度过的所谓今生最美好无忧的时光。
但明霞只见到布置明亮清新,却不知宫殿规格已远超皇贵妃品级,甚至较皇后东宫也更开阔精致。她不知道在世人眼中,这处匠心独运的宫殿不是她相依多年的爱人给她久别重逢的礼物,它的美轮美奂处处写满帝王的偏爱和深情,那是深宫里最刺眼最遭人妒恨的存在。
明霞在院中驻足失神良久,朱元璋上前轻声说“我知道你喜欢斑竹,恰好它在南方也能成活,我把它种在院里,你想家的时候随时可以看到它”。
“谢皇上,明霞早已没有家,何来想家”她眼神黯淡,幽幽的说。
众人闻言都不敢出声,马秀英虽感到两人状态不对,但也不知如何缓解气氛,没有说话。
“那明霞你看,屋后就是花园,芦花岛江边的那些花我都种在这了,你看都是你喜欢的,有香樟,铃兰、木绣球还有白。。。”朱元璋语气试探,明霞回过头来看他,低头道
“谢谢皇上”
见明霞兴致寡淡,又长途跋涉,朱元璋命众人都散去,只剩下金枝和马秀英。
马秀英吩咐了膳房准备晚膳,想和明霞聊聊,但见朱元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三个人气氛尴尬,只能先回去。
“皇上,明霞,你们长途跋涉一定累了,秀英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好”朱元璋坐在桌前,抬头说了一句。
“秀英姐,那我送你吧”
二人走到门口,马秀英便吩咐侍女们退到院外等候。
“明霞,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会把小鱼儿送过来,他现在已经在跟着师父读书,等下了课我就。。。”
“秀英姐”明霞未等她说完,伸手握住马秀英,慢慢说“小鱼儿他是你的孩子,我见见就好”
“明霞。。。”马秀英愕然,明霞冲她笑笑,没再说话。她不明白,是不是她就要夺走她的丈夫,不忍再夺走她的孩子。
二人各自收拾,便更衣休息,直到晚饭时分。
膳房送来了晚饭,二人又坐在坐在桌前。
“本想留天德和胖子阿卓他们一起吃晚饭,但想着你一路劳顿,不如等哪天休息好了,再约他们一起”朱元璋冲金枝摆摆手,自己动手给明霞盛了一碗汤。
“好啊”
明霞喝了一口汤,放下勺子说“皇上,秀英姐说要把小鱼儿送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意思”
“什么?”
“当初小鱼儿被陈友谅抓去,是秀英姐舍命把孩子救回来,而且这些年我离开以后,都是她在照顾小鱼儿,他早已经是她的孩子,我不能一回来,就把小鱼儿从她身边夺走”
“明霞。。。”
“皇上你听我说完,不光是孩子,还有这座宫殿,这些绫罗绸缎,金银钗宝,我不需要这么多,真的”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我现在,我只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我的一切,我都希望能给你”朱元璋抬起头,伸手握住明霞,温柔地说。
“谢谢”明霞抬头深深看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还有小鱼儿,马姑娘一直告诉他,他娘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一直很想你”
明霞闻言惊讶不已,前朝公主爱上当朝皇帝,为了家国天下为了所爱的人,她无奈必须要放弃自己,割舍自己作为母亲的不舍和纠结,而这一切不知该对孩子从何说起。
直到夜深,明霞还在沉思游离,朱元璋已在外厅准备睡下,金枝几次进屋来,取了些被褥为他安置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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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屋子,见朱元璋还坐在桌前看书,像极了当年在芦花岛上学习兵书战法的样子。
忽的又想起伯温先生说过的话: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虽不知是对是错,但也知道踏上这条英雄路,虽是她动之以情,终究也是他天命所归。
“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早朝,你在这榻上睡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又要赶我走吗?我才不走,我只有守着你才能睡得安心,我哪也不去”朱元璋伸出手环住明霞,不肯松开。
“九五之尊还撒娇耍赖,不怕被人看见吗?”
“我在你面前本来就不是什么九五之尊,我还是你的大鱼儿”
“做了皇帝的人,讲话还这么轻浮,你放开”
金枝见皇上撒娇起来,默默关上门,月色渐沉,万籁俱寂。
而朱元璋日复一日睡在外屋塌上,好像两人又回到了芦花岛上不见天地不问凡尘的日子。
(二)按照朱元璋的要求,1370年春,明朝开设国子监,各州、府、县开办学校。
朱元璋归朝后,正是三年一度科举开试,乡试、会试已过,翰林院已着手拟制殿试选题,这些都需要皇帝一一过目,朱元璋心潮逐浪,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
偏偏,此时明玉珍又霸占川渝,建立大夏。朱元璋多次遣使劝降,屡屡被拒,战事一触即发。为使百姓免于灾祸,情急之下,朱元璋命汤和、廖永忠率部前去围剿。
诸事缠身,朱元璋忙的不可开交,只得嘱咐徐达、阿卓这些故人多去探望明霞,又命金枝照看她的饮食起居,未免万一,特准她随时可到御前觐见。
早朝之后,马秀英便带着小鱼儿来到栖霞居。明霞正翻着闲书出神,就见到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怯怯站在门口,他身材清瘦,眉宇间竟与自己有七分相像,明霞不由吃惊,不知该不该上前,更不知该说什么,分别时还是抱在怀中的娃娃,曾以为自己终其一生一刻也不会与他分开,谁知转眼已长成少年,而自己却缺席了其中无数岁月。
“你是明霞吗?”孩子竟然开口问道。“你和父皇画像上的明霞一模一样”
明霞躬下身来,轻轻点头,眼中带泪。
“你是我娘吗?”孩子走过来,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那力量温暖柔暖。
“小鱼儿,你是小鱼儿吗?我是明霞,我是明霞啊”明霞拥过小鱼儿,难以置信的问道。
马秀英站在门口,微微笑着,眼睛里写满了无奈和心疼。
“娘,你为什么要走?父皇说你为了大义,必须离开我们,为什么?你是不是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小鱼儿一连串的问题让明霞无力招架,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鱼儿,你娘不会再走了,因为你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你娘,是不是?”马秀英见明霞为难,开口解围道。
“嗯,我可以保护娘,也可以保护姨娘了”小鱼儿转过身,牵起马秀英的手,明霞知道,朝夕的陪伴和照顾,她在孩子心里,已经有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三人在桌边坐下,小鱼儿一直抬头注视明霞,虽多年未见,但孩子似乎对明霞有天然的亲近和好感,那的确是难以言喻的骨肉血缘。
“你看小鱼儿,眉眼间已经越发像你,血缘的力量真让人惊叹”
“秀英姐,其实我,我并没有想要回来。表哥和王保保被擒,我只能救他们,我真的不想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明霞,你说什么呢!你能回来,我从心里为你们高兴。你知道皇上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人,与其两个人天南地北,抱憾终身,为什么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马秀英言辞恳切,大度从容,明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秀英姐,我。。。”
两人正聊,朱元璋从外院进来,他从前一个晚上一直忙到下午,看起来神色疲惫,焦灼不堪。
小鱼儿见他进屋,立马从椅子上跳下去,缠着他抱。
“父皇,你看起来好累,小鱼儿好想你”
“小鱼儿,那你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帮父皇分忧,好不好”
“好”
看着两人笑闹一团,马秀英轻声唤道“小鱼儿,父皇累了,快下来”
朱元璋放下小鱼儿,见马秀英和明霞站在桌前,抬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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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聊些什么?”
马秀英低头请安,答道“臣妾正和明霞叙旧,您连日操劳,想必是累了,臣妾这就先回去了”
“姨娘,你要去哪?”见小鱼儿赶忙拉住马秀英,朱元璋看看明霞,却见她神色平和。
“小鱼儿,你先跟姨娘一块回去好不好?娘明天去看你”马秀英闻言,感激而又心酸满满的冲明霞笑笑,那一刻她怕自己,又变成芦花岛上那个带孩子的奶妈,却更怕自己连孩子都一并失去。
明霞虽让马秀英带走小鱼儿,却一直站在门口,远远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为什么不留下小鱼儿?”
“当初我一走了之,秀英姐为小鱼儿付出了一切,我既把孩子交给了她,就不能食言。现在我还能见到他,我应该满足了”
明霞虽然声音颤抖,但她永远果断,永远洒脱,永远深明大义。
朱元璋上前,轻轻从背后抱住她。
她明显怔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正值盛夏,烟雨清濡碧树浅,江南漫染红花艳的时节。明霞近来也常常坐在门口,对着满园碧树红花发呆。这一生曾经养尊处优尊荣万千,也曾相夫教子洗衣煮饭,后来又南征北战风餐露宿,如今一切远去,过上画地为牢无所事事的日子,也不知半生奔波所为何来。
徐达进宫议事,远远就看到她坐在桃树下,便摆摆手走了过来。
“天德,你进宫来议事吗?”
“是啊,川渝的战报回来,皇上宣我进宫商议,不过我怕是来早了,他正在召见翰林院学士”
“明玉珍一直左右逢源想着坐收渔利,没想到,到现在还做着称王称帝的梦”
“他本想效仿刘备,安居川蜀,其实是坐井观天,并不知天下一统,已不再是割据纷争的时代了”徐达说着,端起金枝斟上的茶。
“明霞,你看起来起色不错,回来以后一切都好吧?”
“嗯,我一切都好,改天还想着约你们一起聚聚。只是,听。。。皇上说,遇春从大都回来后还一直病着,他近来好些了吗?”
“常黑子也是老毛病了,多年出生入死,攒下了不少病症,加上他又常常不听太医的话,总是贪杯,病情反复,老是不见好”
他们正喝茶聊着,远处树影遮挡处,有人声由远及近。
“淑妃你说,这院子比起皇后的东宫,更宽敞豪华吧?而且离着皇上这么近,还对着御花园,真是得天独厚”
“是啊,臣妾还听说,这些花啊树啊,都是皇上为她种的,有的还是是从老远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呢”
“皇上不是一向节俭吗?怎么舍得劳师动众大兴土木呢?”
“不止于此呢,太监们都在传言,说皇上天天来这栖霞居,根本不去其他宫里”
宁妃闻言忿忿不平,大声道“皇上就算再喜欢她,也不敢大肆册封,他知道堵不住前朝后宫悠悠之口,连个典礼都没有,平日里也闷在屋里不敢见人”
“臣妾听宫女们都在传,说她可是蒙古第一美人呢,咱们倒是还没见过”
“哼,漂亮又怎样?年纪已经那么大了,用不了几年光景,也是明日黄花了,不过,她年纪那么大了,怎么还没成亲呢?”
“这个臣妾还真听说了,早年顺帝就把她指婚了给了连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保保,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成亲,可这个王保保一直对她死心塌地,直到现在还没有另娶””
“真是个痴情种啊!不会蒙古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送个西施过来,惑乱大明朝纲吧?”
二人一路说话,明霞和徐达听得真切,徐达深知明霞一向骄傲,如今看她过往经历被如此谣传丑化,却不知如何安慰。
转过桃林,二人也看见徐达和一女子围坐桌前,宫女上前小声禀告,孙淑妃慌忙耳语道:
“姐姐,他们不会听到我们说话了吧?”
“怕什么?听到又怎样?可是,她怎么和会魏国公这么亲近热络?”
“是啊,说起来的确奇怪,看他们的样子,确实不像刚刚认识。臣妾这就派人去了解一下”
见二人走近,明霞和徐达只得起身,点头致意。
徐达转身道“徐达见过宁妃娘娘、淑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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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有礼了”二人齐齐点头还礼,寒暄一番。
“这位是皇贵妃娘娘,这是宁妃、淑妃”徐达转向明霞,简单介绍了一句。
明霞笑笑点头,郭宁妃先声夺人道:
“臣妾见过皇贵妃,我等久闻您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如今终于见到了,您年纪比我大了许多,我该叫您一声姐姐吧”
明霞尴尬笑笑,依旧没有说话。倒是金枝,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郡主受到这样的折辱,伶俐道“我家郡主是王爷独生女,哪里来的妹妹?请您自重”
“王爷?哪位王爷?皇上好像素来没有什么兄弟子侄吧?哦,是前朝王爷吧?我要没记错,前朝早就灭亡了吧?”见宁妃咄咄逼人,金枝甩下茶盘正要上前说话,明霞伸手拦住她道,
“金枝,别说了”
“二位娘娘,皇上传召,微臣和皇贵妃先行一步”徐达看出明霞内心煎熬无比,解围道。
“那臣妾就不打扰了”直到二人行礼离去,明霞始终低着头,一言未发。
徐达不知如何慰藉,看明霞踌躇无措的神情,不由的深深心疼。
待朱元璋回宫时,只看到金枝坐在桌前垂泪,不见明霞。
“金枝,你怎么哭了?明霞呢?”
金枝见他进屋,连忙起身行礼,拂袖抹泪道,
“小姐在屋里,这会可能睡下了”
朱元璋小心翼翼朝屋内看看,扶起金枝,小声问道,
“怎么了?你哭什么?”
金枝沉默片刻,还是将明霞今天御花园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朱元璋眉头紧锁,柔声道“都是我的错”
说话间明霞从屋里出来,见金枝抹泪,便知道她一定是又告状了,训斥道
“金枝,你又多嘴了”
“小姐,我就是受不了,你明明是金枝玉叶,王爷和王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和皇上明明是结发夫妻,却要被一些闲杂人等指指点点,受这样的折辱,我。。。”
“明霞,不怪金枝,都是我的错”
“你现在是皇帝了,皇帝既已册立后宫,就该广施恩泽,绵延子嗣。如果独宠一宫,必然惹人非议”明霞努力掩饰内心的挫败和脆弱,淡定说道。
“不,我哪也不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我永远都不会走”朱元璋突然温柔下来,语气无赖的拉住明霞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这双手冰凉颤抖,好像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任何流言和风浪。
次日,朱元璋便命马秀英昭告后宫,若再生口舌是非,势必严惩。
(二)明霞虽未提起一句,但却整日坐在屋里读书,没再出过门,马秀英会带着小鱼儿来栖霞居小坐,但也总是赶在朱元璋下朝之前回去。有几次朱元璋留下小鱼儿吃饭,明霞也都会叮嘱着早早地把孩子送回东宫。
明霞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冷淡,平日里也是画地为牢,朱元璋几次扪心自问,是否爱她就不该把她囚禁在深宫,是否走上这条英雄路,就注定与兄弟生嫌,与爱人疏远,注定顾影自怜以度余生。
云山千叠,三秋黄叶,深宫里四季悠长,日复一日。
早起,朱元璋刚刚走出栖霞居,又转了回来。
“明霞,今天是谢翠娥的忌日,天德必定又一个人触景生情,在府里伤心难过。我想,今天约他到栖霞居来,我们陪他一起喝酒如何?”
“好啊”明霞抬头看看他,淡淡的笑笑。自她回宫以后,总是这样的表情,淡淡的说话淡淡的笑,不再争吵却无形中,拒他于千里之外。
傍晚时分,徐达从翰林院过来,他来时明霞正和金枝一起准备酒菜,她几乎差点忘了,上次下厨是何年何月。
直到酒菜上桌,两人闲聊半晌,朱元璋贴身的宦官匆忙赶来,报说川渝战报紧急,皇上被绊住,请他们边吃边等。
徐达闻言没有说话,见明霞应了下来,那宦官便行礼告退了。
川渝战况焦灼,徐达却被置身事外,明霞虽不知是他兼右丞相以来事无巨细实在分身乏术,还是功高势必振主,朱元璋有意分权,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前者。
不知朱元璋何时回来,二人边聊边喝起酒来,不觉天色已浓。
“我还记得几年前,皇上去找我喝酒,他醉了一直拉着我问,明霞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说他如今富有天下,却什么都给不了你,他说他心里只有你”
明霞苦笑着,黯然说道“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我的付出我的牺牲,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从来也不欠我什么”
“明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得一人心,白首不离。你们俩真心相爱,有什么误会解不开呢?他如今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有太多身不由己,你应该相信他”
“我没有什么误会,只是命运捉弄,他已不再是当初我认识的他,如今他的世界太大了,我常常觉得看不清楚,不过,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我们也是一样,你看,你也不是当年扇我耳光的那个霸道蛮横的明霞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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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明霞已醉了三分,眼前似乎又浮现当年阴差阳错,与朱元璋、徐达相识的情景,多少年了,却还历历在目。
“天德,翠娥已经过世几年,如今你日理万机,也需要有个姑娘照顾你”
“哎,可能曾经沧海难为水吧,我已错过一次,不想重蹈覆辙。像你说的,顺其自然吧”
想当年徐达苦苦相思,明霞曾伤他不浅,到如今沧海成空,恍如隔世。
朱元璋匆匆来时,二人已酩酊大醉。
金枝见皇上面露不悦,连忙解释,朱元璋点头不语,只遣了侍卫将徐达送到他的主殿休息。
又抱着明霞进屋,想要亲自照顾。
“皇上,郡主多年不曾饮酒,今天多喝了几杯,晚上怕是需要人照顾,您累了一天,还是金枝来。。。”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朱元璋坐在床边,低声说。
金枝帮明霞换了衣服,又端来温水和毛巾,正迟疑着,朱元璋又轻声道:
“放心吧,交给我”
月光如雨飘散,透过窗帘洒在屋里,安静的就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朱元璋看着明霞安稳熟睡的样子,心里忽然又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你对着我总是沉默,却跟天德有那么多话说呢?”他一边说着,拿起毛巾,轻轻为她擦去额角渗出的汗珠。
“你曾经跟我说过,无论我是种田的庄稼汉,还是打鱼的儿郎,或是牛场的牧童,你都会爱我,陪着我。可是为什么,如今我当了皇帝,你却对我这么冷淡这么疏远,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对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呢?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当年拒绝你吗,还是报复我后来又抛下你出去打江山?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当初在皇觉寺遇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后来我进京去刺杀你爹,在城外看到皇上为你赐婚的告示,其实我真的心如刀绞,只是那个时候你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我又有照顾佩瑶的责任。我没有勇气,我看不懂自己的心”朱元璋握着明霞的手,絮絮叨叨的自然自语着。
“咳咳,咳咳”正说着,明霞咳嗽几声,朱元璋赶紧起身端水,却发现她并没有醒。
“重八,重八”她皱着眉头,在梦中叫了两声,便又沉沉睡去。
朱元璋顿时百感交集,这一声重八,他等了足足七年。
明霞醒来时还有些头痛,朱元璋已经去上朝,金枝只好把昨天前因后果讲了一番。
徐达醒来时也不记得昨夜醉酒的事了,冥冥中却还是感到惴惴不安。
果然,还不到中午,宫里便传言四起,宫女宦官都在窃窃私语,恰又被金枝听到。
“小姐,怕是不好了”
明霞见金枝慌忙关门,不解问道“怎么了?”
“我刚出去打水,听到宫女们背地里都在议论,说魏国公与小姐饮酒大醉,昨天夜宿栖霞居,还有。。。”
“还有什么?”明霞猛然起身,惊讶问道。
“还有他们说魏国公早年就对小姐一往情深,更荒唐的是他们说,魏国公娶了先夫人,也是因为她像小姐”
“到底是谁,这么颠倒黑白,信口开河?都怪我,怕是要连累天德了”
“小姐,皇上对你好,各宫娘娘看在眼里,都怀恨在心,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只是,他们连多年前的事都知道了,恐怕早就在背地里对咱们下手了,正好趁着昨天的机会散布谣言,恶语中伤”
“皇上一定也听到了,我怕天德会因此受到牵连,若是因为我,让他们多年感情心生嫌隙,那让我怎么对得起天德呢”明霞连连摇头,无奈叹道。
二人忧心半天,黄昏时分朱元璋还未回来,却传来了后宫的懿旨:郭宁妃惑乱后宫,被贬为庶人,皇后与嫔妃求情无果,前朝后宫又非议不断。
朱元璋一向多疑,前朝后宫庙堂上下任何风吹草动都尽在他掌握,何况是对他来说如此刺耳的流言,更一刻都不能姑息。
杀一不仅儆百,顺便也能浇灭郭山甫横据一方的嚣张气焰。
明霞与金枝正错愕之中,朱元璋回来了,他神色无异,进门就开始关心明霞是否还有不适,仿佛一天之内纠察谣言杀伐决断的不是他。
刚刚坐下,贴身的宦官就上前奏报,虽声音很小,但明霞听得清楚,是魏国公求见,朱元璋却面露不悦,拒绝说徐达昨夜醉酒,命他回去休息,改日再说。
明霞知道,自己与徐达清清楚楚,这一点朱元璋心中必定有数,但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于他,于一个皇帝而言,都无比刺耳。
“皇上,我想去芦花岛上住一段时间”她犹豫着观察着朱元璋的脸色,低声说。
“为什么?”朱元璋放下筷子,忽然满脸严肃。
“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真的很抱歉,芦花岛上安静太平,我想。。。”不等她说完,朱元璋忽然打断,大声道:
“你有什么抱歉的?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有困扰?我知道这里不够安静不够太平,可是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册封后宫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做了皇帝我真的有太多身不由己,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一点点,相信我一点点呢?”
“我没有不理解不相信你,我也说过多少遍,我真的没有生气,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我早就知道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的,我既然答应来应天,就表示我早就接受了这一切,我真的没有怪你,我是怪我自己”明霞也站起来,两人许久没有如此争执了。
“什么叫妃嫔成群?你总是拿我跟你那个皇阿叔相提并论,你难道看不到么?我心里只有你,我像以前一样心里只有你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有没有我真的都不介意,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求求你什么都不要做好不好?”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介意,如果你真的不介意,你干嘛要去芦花岛上住呢?你如果不介意,你为什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皇上,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没有生气,我想去芦花岛上,只是我害怕,我怕你再因为我迁怒别人,惹得前朝后宫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怕你因为我,误会疏远了你最功勋卓著的能臣,你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明不明白?”
“惑乱后宫本就该依法论处,这跟你没关系,今后谁要是再妖言惑众我也绝不会放过。至于天德,我知道就算他襄王有梦,也是神女无心,我根本没有生他的气”
“什么襄王有梦?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能不能请你,拿出你九五之尊的气度把它彻底给忘了!”
金枝眼见两人争执不下,只能手里捏着信封在门口徘徊,其他宫女宦官更是不敢上前。
“金枝,什么事?”朱元璋见她焦急不安,抬头问道。
“回禀皇上、小姐,是。。。是漠北急传家书,王将军病重,他。。。”
“什么?保保病了?信在哪?”明霞腾的站起来,朱元璋见她神色焦急,只得努力克制心里的醋意,坐下没有吭声。
“小姐,这是王将军给您的信”
明霞接过信封,只抽出短短一页纸来,道是:
明霞:
思君不见,一别无期,常如骨鲠在喉,不知一切安否。你素来心比天高,任性骄傲,如今深宫似海,务必要时知进退,自顾周全。大漠孤烟处,秋雨如霜,忆少时你我策马于草原之上,无忧无惧,已如隔世,人生梦一场。近来长病,年月模糊,自知江河有声桃源无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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