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霜雪逐渐攀上他的眉眼,却填不满那人满目的温情。”
“从此他去了一个没有春天的地方。”
尘稷山。
此时的路招摇正慵懒地倚在殿中的主座上,红衣似火,正专心把玩着一柄锋利的短刀。她烈焰般的红唇忽地一勾,妖媚尽显,活脱脱一个勾人心神的主儿:“倒算是个好玩意儿...”
寒光乍起,骇人心目。
话音刚落,就听殿外传来声音。
“路招摇——路招摇——”
竭力的嘶喊一声接着一声,其中夹杂着颤音。
“帮我救她。”
男子快步步入殿前,一身黛蓝衣上早沾上些许奔波的划痕与尘土,眸光没有了以外的冷静沉着与淡漠清隽,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癫狂的猩红。眼看怀中女子身体愈来愈寒,他冷声开口,声音嘶哑,是用着命令而不允许拒绝的语气。
路招摇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路招摇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隐居的大夫这副不堪狼狈的模样,似乎饶有兴致:“嗯?”
路招摇故作疑惑状:“让我帮忙救人?要知道,你是大夫,我可不是。我建立的是万戮门,可不是何等善堂~”红唇唇畔的笑意丝毫不减。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似乎毫不顾及眼前的男子几乎肝肠寸断。
沈千锦便是他性命。
“我需要一个功法深厚的人来助我。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顾晗光此时早已顾不过自身生死与前程,
倒真是个痴情种呢。
“那让你在我万戮门当大夫,你可答应?”
-“多久?”
-“一辈子。”
顾辰眸光一凛,咬了咬牙,语气坚决。
“我答应你。”
只要你能救她。
我愿倾尽毕生所有,换她安平长乐。
···
顾晗光不愧是顾晗光,路招摇也不愧是路招摇。
仅半个多时辰,沈千锦体内的寒毒在路招摇的倾力帮助下几乎已尽数渡到了顾晗光的体内。
顾晗光作为一介医者,平时不涉也不喜江湖事,功力自然不深厚,若没有银针防身,便是几个观雨楼弟子也能轻易抹去的存在。而这寒毒险些要了观雨楼楼主的命,顾晗光此时自然也九死一生。
那骇骨的寒气现正在顾辰的体内四处乱窜乱搅,四肢百骸都刮的生疼生疼。毒液很快便扩散至心脏,于是那寒毒变作千百条如冰一般的毒虫,每一秒钟都在肆意噬咬着他的心口。
它正肆无忌惮地吞食着他的内息、他的意念。
此时的顾晗光脸色青白,薄唇绛紫,喉间一股铁锈味道,正无力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浑身冷得止不住地颤抖。
他身体早已经冷的可怕,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寒窟一般,白晳的皮肤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镀上了一层寒气逼人的薄霜。
头更是疼的撕裂开一般。
他几乎用尽所剩的全部气力才将银针迅速扎入几处大穴,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寒毒的能力,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只能用骨分分明的双手抱住头,十指指甲几乎半嵌进肉里——他渴望以此减缓这令人生不如死的折磨。然而不过徒劳罢了。
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浓烈。
他一直抑制着自己不把喉间的鲜血咳出来,可那血偏不听话地、不可遏制地往上涌。
最后面如纸色的他只得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玉石地上,鲜血则一滩一滩地从那人嘴里咳出。
“咳咳咳,咳咳…”
霜雪浸上他的眉眼,却填不满那满目的温情。
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他虚弱的启唇,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出几个字:
“务必....把她....送回....观雨楼....”
···
比起使自己命悬一线,顾晗光做了一个此生最为艰难的决定,
不是永远留在万戮门当大夫。——如果他还有半条命的话。
而是让沈千锦永远不再忆起与他的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让她永远忘了他。
忘了那个山间红亭、湖心月下,翩翩如玉的白色少年郎。
“忘了我,只让我独自一人留住这记忆便可。”
只让我一人承受这万世孤独便好。
保留剥离了美好而最后变得脆弱不堪的记忆,是惩罚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他成了,却也败了。
不仅输了自己心爱的人、使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虚弱的身躯,还要独自一人守着这破碎的记忆。
真是相当残忍的惩罚。
···
她走了,
亦带走了他记忆中的所有温暖。
从此再无那个对他笑靥如花的姑娘。
从此,
他去了一个没有春天的地方。
永世难复。
···
顾辰冻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又想起自己与沈千锦的初见。
“不知公子可有兴趣对弈一局?”
她笑得灿烂。
···
“喂顾晗光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我万戮门以后的大夫要死了我岂不是白救那姓沈的了?”
他依稀听见这样的话。
的确,作为阎王愁去见阎王的话,会被那泼妇笑话的啊......
不过,他赌自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