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天青、云白，看起来就是一个饮酒谈心的夜晚。
柳月楼里的歌女不断地弹唱，酒客不耐烦地催她来陪酒。她很无奈地放下琵琶，小心翼翼地捧起酒杯，抿了小口。他们觉得她不够意思，起哄要她把全酒壶干了。她一个弱女子，怎敢得罪贵客，也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下。
大家看她晕红的脸与一脸窘相乐得很，更是一杯接一杯地倒给她，直到她不胜酒力，晕了过去。
夜已深了，柳月楼也打烊，众人散去。
打更的铜锣声与木梆子的声音悠远而寂聊，白茫茫的雾渐渐聚拢，这宁静的夜更显得苍茫。
丁允带着几分醉意从柳月楼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突然哐当一声，把他整个人都震醒。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明月在天，除了雾气袭人，一切都安好。
他加快脚步，感觉到有脚步声悉悉索索，不前不后跟着他。他一回头，两只诡异绿光的猫眼瞪着他，猫毛倒竖，猫身弓起，一跃似乎要冲过来，风在四处旋着，阴森森的让他都起了鸡皮疙瘩。

喵——幽长的一声，往他身上扑来，没想到是从他头上跳过到屋顶上，他松口气，继续走。
可是脚步声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停下来看，什么也没有，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拔腿就跑。
脚步声继续跟着他，配合着他的韵律，如驽钝的鼓声，轰轰震得头疼心惊。
他感觉到凉飕飕的风吹着白雾，追着他跑。
「呼～呼～」凉飕飕的风吹着白雾，一个鬼影追着他跑。
他跑得更快，鬼步蹦、蹦、更快，更快，咻——。
鬼追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揪着他的头往后仰，另一只手扒开他的嘴，他全身战栗，眼睛瞪得快撑出来。嘴里有股酸臭的浓汁往体内灌，他吓晕了。
风环旋着他身体，让他慢慢倒下。
×××

「小白蛇，你又管闲事了！」青石很不以为然，双手叉腰，斜瞪着她。
「他也不过有几个钱摆阔，就欺负弱女子！我让他吃下那歌女的呕吐物，看他下回还敢吗！」白玉说。
「好，就你善良。别把老神仙给招来！我觉得这地方古怪。快离开！」
青石还没说完话，远处就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在暗夜里显得更加离奇惊悚。
他们惊吓地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想从对方的眼里寻求答案。他们凝固，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停止，转瞬间他们隐了身形。
×××

第二天传出有人死于街道上，眼睛死不闭上，像见到鬼一样的恐惧表情僵在脸上，胸口血淋淋，心脏不见了。
在隔数条街发现了吓晕的丁允。丁允绘声绘影，把昨夜的情景讲得鬼魂幢幢，阴风惨惨。
夜间再也没有人敢出来走动。所以也没有遭到挖心而死的事。
×××
镇上有个富商叫王泉，他风尘仆仆从外地带着货回来，途中碰到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那女子生得芙蓉面，水蛇腰，笑起来非常春风。她说父母双亡，无所依靠，愿意为婢女，换取生活。王泉心想自己多年无子嗣，做点善事，积积阴德也是好，就收留了她。
问了名字才知道叫柔儿。

然而自从王泉回家后，早上发现家里的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了剩下一把骨头。更怪的是，这狗一向机灵，看到陌生人会吠个不停，怎么会无声无息地被吃掉呢？
次日，鸡窝里的鸡也剩下一片狼藉的骨骸。依然没听到鸡惊慌的叫声。
王泉害怕了，加强人手巡夜，可是出再多的钱，也没人敢接这份工作。
徐容忧愁满面，怕到时候没牲畜吃，就吃人。也就补进鸡鸭鹅，希望别伤了人。
每到夜里，下人都借口家里有事，全走了。
快黄昏了，徐容告诉柔儿早早吃饭，早早回房，记得关好门窗。

王泉想了半天，决定带妻子与柔儿到旅店里住，免得遭殃。
那夜全旅店的人被一声凄厉惨叫声给惊醒，谁也不敢出房门看。王泉搂着妻子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次日，小二发现院子里有人倒下，吓得报官。
死状凄惨，胸口破碎，心脏不见。
掌柜知道王泉家发生的事，怀疑他带来了脏东西，赶他们走。
×××

青白二蛇远远看着他们离开。
「青哥哥，你看柔儿是什么出身？」白玉皱着眉。
「不清楚，不过看起来很怕门神。只有主人家允许她进门，门神才放她进去。门神只管门禁，却不管抓恶魔。」青石想了一下。
「可是门神从来没阻拦我们进出。」
「那是我们身上没有恶念。」青石回答。
「她好像道行不深，我们去会会她。」白玉说
「不行，我们得走了，老神仙来了！」青石指着穿一袭青灰色袍子的老头，步履雄健，精神烁烁。
那人突然拿起打狗棒往白玉身上砍，白玉轻飘飘地避开，青石大叫：「光天化日，出手伤人啦！」拉着白玉就跑。
「妖精，看我符咒！」手一指一张符就迎面而来，青石迎上，拂袖生风把符吹回那老头身上，那老头竟然变成一只老狼。

大家看得惊吓，都说青石真神仙，抓到妖怪了。有的甚至下跪膜拜。
没想到那老狼扑向青石，青石与白玉双双消失。
老狼又变回老头，但谁也不敢接近他。
×××
王泉夫妇很无奈地回家。所有的下人都跑了，徐容只好带着柔儿下厨做饭。
夜幕低垂，王泉把卧室窗户钉得牢牢，门的闩子又加强防固。夫妻才相拥入睡。
风从门缝钻了进来，呼噜～～～呼噜～～～
枝叶相摩挲，飒飒～～～飒飒～～～
院落一片黑漆。
一只猫～喵～～叮当晃～跳上屋檐。
王泉吓醒。他悄悄起床，拿了条铁棍，站立在床前

「哼！谁误了我的事，我迟早要他们的心！」柔儿看到门上的灵符，恨恨说道。
柔儿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凶恶，两手往脸皮一撕，整张人皮都掉了下来，身上满是蛆虫蠕动，黑红的血块粘着腐败的肉，发出一股恶臭，有些地方还看到白骨。
嘴里不断地诅咒，还说；「今天我一定要你这张人皮当我的外衣，要你的心喂养我的躯体。」
她两手一挥，徐容不由自主就往门前走，王泉赶紧拉住她。没想到两人一起往门外冲出，快要到门边时，王泉用尽自己的力气，把妻子推回房里，自己冲向柔儿。

「主人，好啊！你的好老婆的就留着我下次用了！」柔儿狰狞的面貌让她的名字成为反讽。
她很准确地往他胸部一伸，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就在她丑陋的枯手上。
徐容看得心惊胆跳，整个人呆愣，双腿一软，头碰到地上，才回神放声大哭。
「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他的皮我下回来取！」柔儿邪门的声音嗡嗡作响，让人鸡皮疙瘩全竖立，身体发寒颤。
她穿上人皮，离去。
次日，徐容报官，官府怀疑她杀夫夺产，把她押进大牢。
王泉的尸体收进义庄，由仵作验尸。验尸结果是由尖锐的手指戳进抓出，与先前的失心死者一样死法。

县太爷看察了徐容的手爪，根本没这样的能力。本想无罪释放，但徐容苦苦哀求宁可在大牢里，不肯回家，县太爷也答应。他苦无对策，只好派人寻求僧道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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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听说青白的事情，知道他们在柳月楼喝酒听歌，他赶紧微服拜访。
县太爷静静等待歌女唱完歌后，才客气地行礼，说明来意。
突然老头抢了上来，大喊：「蛇妖，上回着了你的道，看你往哪儿逃！」
白玉笑吟吟地起身，行了礼，说：「老神仙，既然知道我们是蛇妖，你见过蛇有爪子吗？没爪子怎能只手挖心呢？再说官府抓人也要犯罪才能抓，请问我们犯了什么罪？顶多就是不愿上天当差而已！」
青石自顾喝酒，微笑看着妻子。

「老神仙，你位高德重 ，何必为难我们小辈。白玉敬你一杯。」说完就倒酒，双手恭恭敬敬奉上。
那老头不客气拿来就喝，还意犹未尽，大喊：「好酒，好酒！」
白玉笑眯眯说：「老神仙喜欢就多喝些，今晚咱去捉妖怪。」
「哪是妖怪，是百年诈尸，法术甚低，你俩去就行了，免得沾污我的手。」
「老神仙，我们帮你抓鬼。你就放了我们，别逼我们成仙。好不好？」白玉像个小女孩对着爷爷说话。
「这不行，咱办完事就回去。不然我就把你们收到我的葫芦里，带回去。我葫芦里有好多妖怪，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活着出来呢！」老头吓唬他们。其实青白二蛇也知道，一旦入了葫芦，过一阵子就化为血水。老头只是要他们去当差，不会要他们的命。
青石突然站起来，恭敬地对县太爷说：「这人胡言乱语，分明就是江湖术士。拙荆只不过灌了他几杯黄汤，戴了几顶高帽，就托大起来。县太爷，您说我们夫妻该让他摆布吗？」
县太爷大笑：「当然不用，当然不用。你两位看起来清风朗月，更像神仙。」

「有县太爷这句话就行了。」青石对着老头眨眼睛，笑了笑。意思也只有对方明白。其实也就是这里是人间，照着人间法走；这地方是县太爷管辖，只要县太爷准了，老头在天庭地位再高，也不能拉走他们夫妻。
「青石，你好诈，上回被你逃过，这回还是被你躲过！」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别生气，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吃喝，然后睡个午觉。晚上我们一起去抓鬼。」白玉柔声细语。
「你们去就行了！」老头有点顽固。
「她又丑又臭，我老婆不喜欢！」青石情深深地瞄了白玉一眼。接着又说：「我们俩一起去。再说我抓到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置？」
「你抓住她后，用火烧了即可。」老头边吃边说，话语有些含糊。
「老神仙，可是她真的臭得很恶心，我不想碰她。」青石皱眉头，想到那夜远远就闻到的霉腐就不舒服，更舍不得白玉沾了那味道。
县太爷听了，赶紧下跪，猛磕头求他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