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哥哥带你去看些好玩儿的！”
【小裴这人没甚么主意，往日里我不瞧他，就整日闷在那照新雨抄他那些个酸涩难懂的书。】
【——有什么意思？】
【逢万寿，大相国寺冠上了义卖的名头，着实是把家当拿了来——珍稀琳琅满目。】
“以前瞧过没有？”

【闷在王府里日子久了，他做什么事一向也与我无关的。这日出门，他倒想着同我一起】
【说是万寿节要临了，合该做些甚孝敬事。只瞧着眼前摆的奇珍异宝，就要花了眼，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应了】
“您省得，我自然是没见过的。”

“就知道你没瞧过的。”
【盛善年间，汴京红火太平。万民也是感恩知重的，带来的都不是敷衍的货色。】
【三十载大岁，我的兄弟姐妹们各备了献礼，我也一样。可我觑向他的时候，猛然想起，他在我府里待的这些年，我却从未见过他庆生。】
“小裴。”
“我还不知道，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一声问蓦然叫人一杵。又叫我想起那可怜的母亲。乡里都说小儿的生辰便是母亲的受难日，我那母亲没熬到享清福的年岁，便殁了】
“生不生辰，倒没什么打紧的。我也不过。”
【走马观花地瞥着一旁的物件，随手拿起一个釉彩花瓶，试图转移话题】
“这个还挺别致的。”

【我生在元年十月，冒雪的时节。人人都是阿娘记得，我却不同，阿娘留在了三年的一场病中。】
【而我是过的，总有人替我记得，我幸福至极。我好像从来学不会看人脸色，拽着他。】
“不成，哪儿有不过的。你不记得，那就同我一天过。——也不行，得晚一天，你要叫我哥哥的。”
【他既然喜欢。】
“你喜欢，那就买着，就当你的生贺礼了。还要再去挑几件，少了几年，我都给你补上。”

【我被他拽着衣衫，却想拽着我的心尖似的，一疼一疼地皱起了眉头。他是个王爷，自然什么都要比我好的，我一个乡野出身的人，哪能比得上，又哪能事事如意】
“什么——？”
【垂着头忽然抬起，目光盯过去上下打量一番，径直地摇了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不成。我该是比你大些的，怎么能叫你哥哥。”
【听了他要补上我的生贺礼，忙又将那玩意儿稳妥地搁下】
“不不不，虽说是义卖，可我又用不上这些个东西，要来做什么？”

“哎呀、你这人——”
【怎么回回都是这样，我怎么说他都不听。一把抓住，把他的脸摆正了，让他再这样摇下去，我都要晃晕了！】
“不要你觉得，我觉得就是对的！”
【怎么没用？我看上那釉彩花瓶，仔细琢磨。】
“当摆件，正好你那照新雨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摆着正好看。”

【一张错愕似的脸正怼着赵惠礼，脸蛋被他抓得都要嘟起了嘴了。他真是任性的人儿了。暗自腹诽了好一阵，自然是不能与他知道的心思】
“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不比您懂得赏玩，放在照新雨，的确是浪费了些。”
【指了指前面】
“不如先看看别处，兴许有更好的。”

“浪费什么浪费呀。”
【他不愿要，我只好小声嘟囔一句。小裴好像什么都不爱，我平常爱的——吃喝玩乐，他都不碰一碰的。总管跟我说过什么，我哪儿能懂他的疾苦。】
【听了后言，才把剩下的话囫囵吞了回去，拉着他往前走去。】
“那看到喜欢的，一定告诉我。”

【以前乡里有个自诩博古通今的算命先生，按着我的八字算出个上辈子命大富大贵这辈子便是来还债的命数，唬得人将信将疑的，我却只当他是个神棍罢了。因而来了王府谋生，得过且过就是，哪里还在意些有什么要紧的。甚至觉得即便不娶妻生子，也是行的】
【埋头径直往前走，便又听他一句。蓦然止住脚步，扇着一双眼睫毛，徒然发问】
“主子，您就这么想送我东西啊？”
【停了半晌，手指抵在唇边，作是思考】
“那一会儿见着有没见过的古书就瞧一瞧罢……”

【等等，不对。这话怎么像是——我上赶着要送他什么东西一样？那可不行，我堂堂郡王爷，哪能这么贴他一个小书童。】
“也……也没有……”
【话没了音，他那双眼睛，蓦然与我相视，好看得很。】
“好，那我们就瞧瞧，哪家有书摊。”
【金银珠宝多得很，古书没看过几册。平民人家能留存下些什么好的书册，我想起什么，一壁与他并排走，一壁说。】
“王府里那些书，你愿意看，也拿去瞧吧，反正我也不看。”

【我瞧了他，低头掩袖偷偷笑了笑，竟觉得甚是好顽。特地放慢了一步走，哪里能与他并肩呢，我是不敢的】
“主子书房里那些惯是鲜少看的话，大抵要拿去日头下晒一晒才妥呢，要不都落了灰了。”
【主儿像是不爱学不爱看那些玩意的，侍奉了几回，那样子真真的。有时候都觉着自个儿待在王府里都有点多余了】

“反正——交由你处理了。”
【我是一贯不爱看的，以前就是，尤其是如今一个人住了，天上地下，像是没有一个人能管住我一样。】
【终于叫我看到了卖古籍的，像是书生。】
“你瞧这些呢？”

【站定在那书摊前，林林总总的好几样书，都是入仕必读的，我曾在阿爹那儿见到过一些，倒也读过了。想起阿爹，不知是学识不够还是时运不济，都不曾考上个好功名让家里好过些】
“这些有的我都读过了。有的倒是不必读——”
【瞅了那摊子书生一眼，压低了声又道】
“没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