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怀清

（金风飒飒，玉露泠泠，是以深秋，京中红叶，以香山最佳。我至京中且有一年余，未曾登过此处，却为昨夜小册一首“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起了心思。是日一早，同管事阿伯备了车马，往山脚下，再步履缓缓，一路小道瞧山色上行。我记杭县的枫，是低低矮矮，不曾有京畿这般，红的漫山遍野。）
（提了裙边拾级而上，不多时便是鼻尖沁了薄汗，尚未冲身旁淮一言语，便瞧着前头似有老者朝这头行来，正想着，她笑言几句报了府邸，自家主子有请姑娘。）
（我立于她轿外，委实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随那老者上前，或观她衣饰谈吐，许觉这事儿实为有因，总归是去了）
不知——

(二字念出，话音缓，迟疑的拖着尾腔，但见服侍的丫鬟模样挑开了帘，探出一位福晋模样的老者，单说年岁，叫我想起杭县的祖母来，京中漏夜更深，也会自梦中醒，披衣于书房提笔，想为祖母写一写，却不知锦书何寄。）
您——可我好似未曾见过福晋，不知是否因生的相似，您倒可与我说说。
（我原称——却转念又想抵了舌尖的字句离唇之时换作福晋称谓，想来更过合适，乌珠儿凝，这世间万千，若说十分相似不成，有了三四心中可解，以为如此。淮一在旁聆听罢，又添上一句）
且我家小姐初来京城未久——

（小婢多言，尚未言语，她自将话咽入喉中，只留半句，我虽不觉眼前锦衣福晋有何猜忌，却忽念祖母，大约皆是面善。山林之中，有风忽动，吹的林叶之间奏起了自然的乐曲，而风送入我耳的话语，在寥寥几语中捕捉了周成二字网入怀中。杏眸微滞，只觉不可思议，他乡遇故人之事，于香山赏枫得，缓了轻言）
您—
（略略迟疑，踌躇后话该如何询出，却思绪半晌，依旧无他好法）
您识得周成？是京畿处姓？

（我原相问，是以为她所识周成，乃姜扬府中一脉，不成想来，妇人接下竟是识得祖母。实为诧异，杏眸略略瞪圆，听她往下叙述。于四五岁时的光景，乃祖母尚在，父慈母柔。记忆旋开了锁头，在里头翻找，数年前的故事）
似乎——
（微蹙远山，成略略小丘，于此中探寻沉吟）
好似是有此事，您是，是祖母旧友？

（于四五岁时光景，已有七八年来余。初初不过稚子，再来寻探，想来如梭光阴，已难踪迹。却是祖母旧友，礼数当行得，不负昔年教诲。敛眉端身而福，脆朗）
那济兰，给老夫人请安了。
（又言絮絮，询祖母去处，忽而怔怔，咬唇凝目，是年前过往，不是如此，想我也难入京中）
祖母她——她未曾来京。
（轻摇臻首，于缓之又缓的言语，难言心中大恸，秋水忽垂，五指卷起了掌握住袖中边缘，拽成了平直）
她恐怕，难赴您的邀约了。

(人活一世，从啼哭婴孩至暮年垂垂，自生至死，皆不由己掌控，而咽下最后一口气，遗憾恨意都悄然殆尽，留下的给予的不过是在世人。）
（如此，今年再祭，当写一封小书烧与祖母，还有人惦念着，盼她回京聚，许黄泉路途，能停一停脚步，留下一抹宽慰的笑容。）
济兰记住了。
（点点首来，立于原处目送她起轿前行。经年前的帽儿胡同，想必她也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