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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兔揣着惴惴的心思往梨花谷走,忽然觉得这里很熟悉,甚至不用无常引路她也可以自己走到终点去。
四月,正是梨花盛放的季节,片片白梨花在风中舞动,因为昨夜下了雨,无数的花瓣砸落在地,也依然有梨花傲立枝头,或含苞待放,或争奇斗艳,在晨曦中吐露。
是了,她来过这里的。在她还未继承冰魄剑之前,她曾带着紫兔来这里玩。当初也被这整片谷中的梨花所吸引,她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伤心人。只是那时候离得远了,她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蓝兔宫主,少主就在前面了,你自己过去吧。”
无常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她收回了思绪。下了雨的天还雾蒙蒙的,待她看到雾气中那人的时候,离他也不过五十步了。
旁边的石桌上斜插着一支梨花,炉上温着一壶酒,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给这微冷的清晨带来别样的生机。
就是在这里,那个孩子伤心的扶着墓碑念叨着什么,此时站在墓碑前的黑小虎竟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完全重叠,让她也分不真切。
莫非,她早就见过黑小虎吗?
与多年前不同的是,少年长高了,而且身边还牵着一个孩子。
孩子?人质?
蓝兔忍不住的紧张起来,可是黑小虎却像是不知道她来一样,依然背对着她,用僵硬的声音说:“小音,虎跃山可不好玩。以后,可别再自己上山来了,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巧合有人救你的,另外你受伤了你娘也会难过的。”
之所以说僵硬,或许是黑小虎想要用温柔的声音安慰下孩子,可,他却不知该怎样温柔。
那小女孩嘟着嘴巴,却不肯放下手中铁剑:“她才不会!娘亲一直阻拦我学武,可不学武能报的了爹爹血仇吗?行医能医的了必死的心吗?”
“力量是把双刃剑,你娘或许真是为你好的。”黑小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小女孩看不懂的哀伤:“你要清楚,剑是杀器,威力惊人,用之不慎反而会被它所伤。所以,你最好认真的考虑一下,在没有做好背负人命的觉悟之前,你的手最好不要握剑。”
蓝兔从来不知道黑小虎也会劝人,若是演戏?想必他也没什么兴趣在她面前演戏吧。
“可是哥哥,变得更强才能报仇,才能更好的守护娘亲。”小女孩坚决的样子让黑小虎瞳眸更深,有些暗藏在心里的东西好像找到了缺口,忽然间泛滥成灾。
“只要你做好觉悟了就好。”黑小虎不再劝了,他本就不会劝人。
“哥哥,有个姐姐站在你后面半天了,是找你的吗?”小女孩好奇的问。
黑小虎的身躯僵硬了一下,换了副笑容道:“是,她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的。你也快些走吧,别让你娘再担心了。”
“无常,送她下山。”
直到无常将小女孩领走,黑小虎和蓝兔也不知该怎么开口,索性两人都没有说话。春风带着寒气,吹散两人之间尴尬的空气。
“你……”
“蓝……”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出口一个字之后又同时闭嘴。
无奈,黑小虎双肩一耸,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说吧。”
蓝兔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道:“那孩子,是你救的?”
她看得出小女孩身上都是血迹,而伤口已经被处理,细细包扎。
黑小虎笑道:“我还以为你对我为何还活着更感兴趣一点。”
蓝兔沉默。
黑小虎看着小女孩的背影说:“这孩子应该是和家里吵架了,气愤的提着剑上了虎跃山,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倒在一处断壁旁,生死不知。”
“为何要救她?”蓝兔问。
“或许是一时兴起,觉得这孩子有点像我小时候。我想拉她一把,不想她走我的老路,不想她以后也在悔恨中度日。”
“呵,少主这张脸上可看不出有悔恨的样子啊!”蓝兔轻轻嗤笑。
黑小虎两手一摊,也无奈道:“那我收回。我,当时想做个好人。”
蓝兔唇一抿,冷淡的话缓缓溢出:“黑虎崖周围的民众,雁冥宗,可都是你的所为?”
“是。”黑小虎并不否认。
蓝兔被他无所谓的态度一激,陡然大怒:“黑,小,虎!”
那三个字被她咬的死紧,似乎是要连带着名字的主人一起咬碎一般。
“你说你要做好人,为何做出血腥屠杀这种事来?就算是你与雁冥宗有私仇,杀了也便罢了,可那些老幼妇孺和你有仇么?他们能动的了你魔教少主一根手指头么?你这般作为,和魔头又有何区别?”
蓝兔不知自己为何就这么冲动的把话都说了出来,他们本就是敌人,她是没有立场指责黑小虎的,可是这番话说出来,除了发泄怒火,竟然还有莫名其妙的,心痛。
“蓝。”黑小虎轻轻的唤着她,就像是信徒在呼唤主宰。
“你还记得,百草谷的寒冰洞吗?你说,我虽是魔教中人,却不失为一个男子汉,我一直记在心里。”
蓝兔心间一震,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呼啸着,将她带入那寒冷彻骨的世界里。
“当初的黑小虎光明磊落,手段正当,如今你手上染血,滥杀无辜,可曾对得起你自己?”蓝兔连连摇头,她不知道是什么让曾经光明正大的少年变成这般。
“无辜?是,他们当真无辜,可,我的公道,又到哪里去讨?”
黑小虎的眸中划过一道阴鸷的光,激的蓝兔遍体生寒。那眼神,是历经生死终未解惑的迷茫眼神,是杀戮过后徒增孤单的悲切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