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断
1.
冬天快到了,我的身体好像也随着这天气慢慢地进入停滞。尽管不断地有人告诉我今天比昨天好一些了。可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缓慢地从体内流逝的声音。越来越长时间的昏睡。清醒的时候常常发现天已经暗了,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黑魆魆的一片,幸好屋内还有一盏昏黄的灯陪着我。每天这个时候,我会醒来一会儿。有时候,几个姐姐在。允浩他们也会偶尔出现。只是今天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我又闭上眼睛,似梦似醒。
我好像也在这样的时候陪过房,刚进公司没多久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住着单间,是那种五人间的病房。那个孩子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放,手指十分用力。眼珠黑漆漆的望着我,很是倔强的眼神哪!于是,我被他强行留下,陪他在那个鼾声起伏的病房里过了一夜。窄窄的病床上,躺着两个半大的少年。那个晚上,还算不上亲厚的我俩就只有一次对话。
“睡吧。”
“哦。”
……
有人推开门进来了,我睁开眼,是俊秀。
“俊秀,你来了。”勉力撑起身体。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帮我把床摇起来,把枕头垫在我要后面,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我生病以后,几乎每个人都被训练的手熟了。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那个拉着我的手,不说一句话,只是固执地看着我的少年。现在的俊秀已经将那些锐利、凌厉的气势收敛隐藏起来,平和了许多。
“俊秀,我刚才梦见那会儿,我去医院看你,被你强留下来陪房的事情呢。”轻轻地拉着手中的被角。
“哥……还记得?”怔了半天,恍惚陷入回忆的俊秀问我。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时候,我才公司没多久,去医院看你就被你留下当陪护。害的我工也没打成,第二天老板为这事还骂了我一顿呢!”笑着说。
俊秀背对着我,正在弄从家里带来的吃的,听了我的话,身体顿了顿才说:“那个时候,真的快疯了。不知道能不能出道,家人、朋友的眼神都成了压力。所以想要避得远远的,可是有很害怕。幸好遇见了哥。”转过身,手里多了一碗汤,“来,哥,这个事我妈炖了一天的汤,把油都撇过了,你喝点吧。”
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汤,手有点抖。慌忙双手扶住,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我的味觉已经很差了,尝不出味道。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我现在能吃的东西很少,大概只有以前饭量的五分之一,每天只能靠打营养液维持。
把碗递回给俊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辜负了秀妈的一番心意了。俊秀你喝了吧,回去告诉妈妈就说我喝完了。”俊秀就着碗,吸溜吸溜的把剩下的汤喝完,把碗收好。然后坐到床边。灯光仔细地描画着他的眉目。我懒懒地靠在枕头上,眼睛似闭未闭,好像又要睡着了。
“哥,困了么?”
“嗯。”
俊秀轻轻地把床摇平,把枕头挪到我头下。“哥,睡吧。”他轻轻地关掉床头的灯,拎起保温盒,准备离开。
“俊秀,今天晚上陪我吧。”黑暗中,我的声音听起来尤其的清冷。
“哥……”半晌,俊秀才放下搭在门把上的手说好。
我抓着他的手,没有他当初那么用力,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不像允浩和……有天的手那样修长,甚至有点粗糙,骨节分明,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手。俊秀的手,一年四季都是热乎乎的,干燥而温暖。甚至那年我们拍魔法城堡冷成那样的时候,他的手依然是暖的。我的手,现在上面布满了因为打点滴留下的针孔,青紫。一条血管自下而上整齐有序地的红点。
我往床边挪了挪,用另一只手掀开被子。“俊秀,上来吧。”
“不了,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晚上冷,快上来。还是你想趁我睡着以后跑了?”
“哥……”俊秀的眼睛忽闪了两下,哀求似的看着我。
“快点。”我好像那个时候的他,固执地看着他。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松开我的手。脱掉外衣,睡到了我的右边。我累了,在失去意识前,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