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依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地起身，才发现本应躺在身边的人已经穿好了衣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抱歉,大人……”
宇智波斑神色淡淡，好看的眉眼间并未流露出不快。清依松了一口气，知道是他要走了，于是赶紧披上衣服起身。
窗外淌着夜色，只是东方的天空隐隐透着微光，大概是临近黎明的时分。
不得不说忍者的精神状态真是不错。昨晚纵酒了那么多个时辰，依然可以毫无倦意地早起。
待送他离开后，清依已然睡意全无。她披着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刚刚离开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
要说对于吉原的女人而言最幸运的是什么，大概就是有个良人能一掷重金，带她脱离这座固若金汤的牢笼。
或是自己拥有足够的资本和话语权，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客人。
再不济，就是遇到的客人条件还不错，这一点纯粹是听天由命了。
清依想了想，她至少满足第三种，就目前来说。
因为除了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她没有过其他人了。
吉野屋，这座吉原最大的艺伎馆，最后的人道大概就是不会在女子未满十八岁的时候就让她成为真正的艺伎。
老板有足够的耐心培养和等待。
而清依在昨天刚刚过了18岁的生日。
从她12岁来到吉野屋已经过去了6年时间。刚来的时候她还算是一个孩子，但在一众6，7岁就开始接受艺伎训练的女孩中已经是入行很晚了。
老板铃木原本不想收下这个已经超龄的少女，但当他仔细瞧了她的面容后立马改变了主意。就这样，她结束了她漂泊的生活，在这里落了脚。
当艺伎馆的老板，永远都有一双雪亮的眼睛，可以在褴褛包裹的瘦弱身躯上发现商机和潜力。
清依并没有让铃木失望。12岁开始接受艺伎训练，但她学习的速度却是惊人的快。
“挺勤奋的？”铃木用烟杆子挑起她的下巴问到:“你很想待在这里吗？”
她说:“我想活下去。”
不仅是活下去，还是自我保护。吉原是一个充满竞争的修罗场。不合格或者学艺不精的女孩会沦为最底层的艺伎，等待她们的命运将更加悲惨。
她是孤儿又是女子，若不如此，在这个由忍者主宰的乱世漂泊迟早会送了命。
铃木瞧向她的眼神中带了些许欣赏。他的决定是对的。当初那个稚嫩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十足十的美人。
“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好。”铃木这样对清依说，“等18岁的时候，你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明白？那时要面临的人，是富商巨贾还是公卿贵族，亦或只是贩夫走卒？
清依勾起嘴角，有一丝自嘲。

而铃木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开始打算，他不会放过这个收获回报的好机会。
可到了那天，一批忍者来到屋敷消遣。他们来自忍界大族鞍马和宇智波。
这两族刚刚结束了和千手的战斗，虽然衣着已经更换，但还是给人一股充满杀戮的血腥气。
忍者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的高危职业，秉承着活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喝酒放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吉原这种三教九流聚集的场所，也是随处可见的常客。
但对方不是一般的忍者，铃木腾出最好的客房，特意选了屋敷里模样一等一的女子。
清依的姿容不输于她们，但她不会在这群被选中去服务忍者的女子中。
忍者们的到来使铃木想要为清依寻找“目标”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他告诉清依，过两天火之国的公卿北条会来吉原，让她到时做好准备。
忍者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和金钱在玩乐上。艺伎馆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是富商和贵族。
清依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其他女子热烈的讨论。
她们既害怕又期待。
忍者杀人无数，长期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性格普遍压抑且粗暴，是艺伎最不愿接待的客人。
可今天来的算是忍者中的大户，不仅是实力和名声，相貌也远胜过那些不知名小族或闲散的流忍。
尤其是那位远近闻名的宇智波族长。就连吉原的女子们都听过不少他的传说。
一名艺伎玩笑着说:“好看是真好看，可说不定很难伺候。你们谁敢去？”
另一名艺伎掩唇一笑很是羞涩:“姐姐害怕的话，不如把机会让给我好了。”
“你可要想清楚啊，这位大人是出了名的冷性子，更何况……”第三名艺伎故作神秘，她压低了声音:“传闻说他命里带煞，小心别被一刀砍了。”
一语毕，在两三秒的呆愣后这群貌美的女子还是掩面低笑了起来。
吉原女子命不由己，又怎么怕煞气冲撞。
清依起身出了房间，来到了屋敷的花园里。正值三月将近，虽然只是重重围墙里的一方天地，樱花倒也开始有破芽欲出的苗头了。
宇智波斑双手抱胸站在廊下，微微抬头望天，张扬黑发下的面容清俊得不太像忍者。
感知到有人靠近，他立马收了眼神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清依。
“斑大人？”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位传说中的宇智波族长，于是向他行了一个礼。
斑微微挑眉道:“你见过我？”
“没有，我猜的。”她回答，随即浅浅一笑:“大人可是在赏花？”
“看云。”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黄昏的火烧云确实很美。”
宇智波斑侧头看向她，眼神中看不出喜怒。清依也不多加揣测，更没有疑惑他为什么没和其他忍者一起在室内饮酒消遣。只说到:“不过我更喜欢佛晓将至时天空上微微透光的云。

听完这话，宇智波斑眼色微动，竟然笑了，他说:“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
她低头也不加反驳或回应，想来他是被别人惧怕惯了，才会对她的行为感到有趣。
这番胡言乱语的对话让铃木原本的打算彻底被打破。当屋敷侍女推开门告诉清依今晚她将侍奉谁时，清依神色一动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清依，”艺伎信子有些惋惜地对她说:“若是等到北条大人，说不定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位宇智波大人模样确实不错，也是个人物。但信子还是觉得清依很亏，毕竟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会为艺伎脱身的往往是她的第一个客人，运气好的，第一晚之后就能脱离这个牢笼。
但换成忍者，是绝无可能的。
忍者不会将心思花在女人身上，尤其是落入风尘的女人。
信子今年20岁，姿容才艺在屋敷都只能算尚可。两年前她侍奉的是一名做绸缎生意的商人。商人赚了钱许了诺，她也马上可以离开这里了。
“没事，”清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一个锦盒交给她:“新婚快乐。”

【2】
清晨天刚亮，信子便跟随商人派来接她的轿子离开了吉原。走的时候，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送别信子，清依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宇智波斑走之前并未留下任何信物一类的东西，清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看来是我对你的期望值过高了，”铃木皱眉将烟杆敲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好在她接受艺伎训练的时间不算长，伎馆并没有在她身上花费太多的资源。这样一想铃木就舒心多了，他说:“过几天北条大人会来，希望你好好把握机会。”
忍者的社会地位不高，但势力却不容小觑，铃木无法驳回他们的要求，但他更希望能够寻得公卿的庇护。
“不要浪费了这张脸。”
两天后的傍晚，公卿北条一政来到了吉野屋。同行的依然有一些忍者。
如今战火纷飞，吉原所处的火之国和忍者之间时常有雇佣或联盟的关系。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些忍者的身份——他们来自忍界第一大族千手和他们的盟友猿飞一族。
接连有高门大户的忍者光临，铃木一时有些胆战，但比起流浪忍者，他们的涵养至少是很过关的。
就比如千手族长柱间，面容俊朗憨厚性格豪爽，很难将他和刀口舔血胡乱生事的人划到同一种职业里。
一曲舞毕，清依穿着鲜艳的和服，和数名姿容不俗的艺伎一起跪坐行礼。
“各位大人不用拘束。”北条一政用手指了指下座的女子们，“这里的艺伎才艺和姿容都是拔尖的。”
清依低着头，等待着安排。
千手柱间爽朗一笑，以新婚为由婉拒了。同行的猿飞族长似乎对歌舞也不太感兴趣。北条便安排了一名普通侍女为他斟酒。
坐在柱间旁边的白发男子却笑了笑，“承蒙北条大人款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他扬手指中自己时，清依才看清他的模样。
千手扉间面容英俊，五官精致。应该算是略带清秀的容貌，可狭长上挑的眉眼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柱间哈哈一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光不错，希望你能早日成家。”
扉间只是淡淡地提醒他住嘴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清依笑了笑，坐到扉间身边替他斟酒。
这下就连铃木也无可奈何。
酒过三巡，舞也尽兴。
清依跟着扉间来到了一处单独的房间。
“你是忍者？”他一向这么直言不讳。
“也不是，”她如实说到，“我父母是忍者，不过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若要让千手扉间承认谁的感知能力超过他，那么只有柱间的新婚妻子漩涡水户。
她的查克拉实在是太微弱了，大约是长时间没有使用，快要临近干涸，就连扉间都差点没有察觉到。

“冒昧问一句，姑娘，”扉间到底是忍者大族出身，并未向其他人一般因为她们是艺伎就低看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清依。”她想了想，又说:“浅野清依。”孤儿是没有姓氏的，大概她也不需要。
扉间眼色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收住了口。
“我知道大人想说什么，”清依浅浅一笑，“您一定很惊讶，浅野家的女儿会流落到这种地方。”
“也不全是，”扉间勾起嘴角，看向清依的目光疑惑中带了几分欣赏:“我更惊讶的是你的胆子，昨天你见过宇智波斑了，对吧？”
清依点点头，“我知道千手和宇智波是宿敌，所以我也不怕表明身份。因为我和大人您是同一条战线的。”
“你想报复宇智波？”十年前的事他大概有所耳闻，铁之国的浅野氏不是忍者大族但也小有名气，却被宇智波一夜所灭。扉间虽然讨厌宇智波，但也不得不认可他们的力量，如果这个女人真有这样的想法，扉间只会觉得她不自量力。
“宇智波族长大概已将我抛之脑后了。”清依神色轻松道:“遇到他是意外，我只想活下去，并不作他想。可若是看到宇智波成为他人手下的败军之将，我也喜闻乐见。”
在这里见到宇智波斑本来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应该还没有去入籍吧。”扉间沉思片刻问到。
火之国律法严格，艺伎都有籍在册，且有明确的条文规定，未满十八岁的女子不能从事该行业。这也是吉原许多艺伎馆都要等到女孩到了年龄才会让她们正式挂牌。
未满年龄就营业的女孩大多是姿容不够或学艺不精，艺伎馆也不会花太多功夫在她们身上，这使得她们自始至终都处于艺伎业的最底层。对于这些潜规则，官方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依刚满十八岁，自然还未来得及前去办理手续。
“三天后，鞍马家族会联合少数宇智波在南贺川下游伏击千手家的物资运送队。” 那日两名鞍马族人大概是太尽兴，虽然是在自己的包厢里，但还是无意让清依听见了。
扉间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我只是问问，可并没有说要帮你脱身。”
没想清依毫不在意，一双桃花般的眼眸波澜不惊:“我也是随口做好事罢了，没有其他意思。”
扉间很快就离开了，他和同行的忍者们明日有其他要事不敢在歌舞之地多作停留。
次日一早，铃木来到了清依的房间，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清依两晚遇上的都是忍者，还是忍界有头有脸的忍者。这让她作为艺伎的职业生涯，置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处境中。
一般人不敢碰，贵族公卿没必要碰。
忍者大族和贵族阶层的关系很微妙，既要合作又相互提防。

那晚，当北条一政看清她面容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神色微动，可他最多也就一笑了之，他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艺伎驳了千手扉间的面子。
虽然昨夜千手扉间很快就离开了，屋外一直亮着的灯也足以说明两人关系清白，但一向冷峻严肃的扉间大人会对一个舞女另眼相待，也是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比如铃木。
“现在你暂时只需要负责屋敷的后勤工作和舞乐表演即可。”
“非常抱歉。”清依轻轻鞠了一躬，“是因为扉间大人吗？”
铃木沉着脸并没有否认，但他随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封放到榻榻米上，便起身离开了。
清依拿起纸封打开一看，上面印着一个醒目的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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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天之后，清依主动提出搬到屋敷最偏僻的房间居住。
虽然她靠艺伎表演足以给吉野屋带来一次笔可观的收入，但远远比不上成为真正的艺妓来得多。
华丽宽敞的屋子自然得留给更适合它的人。老板铃木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新搬的房间不大，却也干净。打开窗子可以看到天空和樱花树。
清依除了参加艺伎表演会着浓重的艺伎妆，平日里倒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素面朝天。
换了新屋没多久，清依就收到了一封来信，她倚着窗台匆匆读完后很快就将信纸烧掉了。
这天晚上，她刚刚从宴会退下回到房间，发现一名身着黑衣手持武士刀的男人坐在榻榻米上。
男人的黑发依然张扬，他看着清依，语气似笑非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宇智波大人，”清依向他欠身行礼:“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换地方了，”宇智波斑环顾四周，很快将目光停留在清依身上。他沉稳的声音很好听，喜怒不辩的语气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看来是我和千手扉间毁了你的前途啊。”
清依听到千手扉间的名字心里一沉。果然忍者的情报来得就是快。
她就事实说明道:“扉间大人只是询问了一些事就离开了。”
宇智波斑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如墨青丝高高绾起，浓妆下精致的五官，就算不施粉黛也同样撩人。
她知道他有疑心。那次的伏击行动以千手临时改变运输路线而告终。宇智波斑不会完全猜不到原因。
鞍马一族虽然势力不小，但现任族长鞍马光忠是个资质平庸之辈，贪杯好美色，御下轻疏。若不是临时需要，宇智波也不会和他们联手。
宇智波斑眉毛一挑，略带玩味的语气让清依平复的心再生波澜:“哦？他倒是挺闲。”
“因为我侍奉过大人，”清依解释道:“扉间大人大概也是心存疑惑吧。”
“我看得出你和这里的其他女子不一样，”宇智波斑一针见血地指出:“不过你难道不知道和忍者扯上关系更危险吗？”
清依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卸妆。透过铜镜，她依然可见身后男子那张清俊的脸。
清依道:“大人，我不会参与忍者间的任何纷争，我只想安稳地活下去。”
抽出最后一根发簪，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布般的披下。微摇的烛光照在脸上更添了几分动人。
宇智波斑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心生波澜，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的确姿容十分出色。
吉原女子的美貌往往是她们跨越身份的有利工具。清依的做法显然对跳出这个桎梏并不执着，没有人会把脱离这里的希望寄托给忍者。
“宇智波大人是纵横忍界的英雄豪杰，我不想在这个地方追求所谓的前途，所以也并不后悔。”
如果不是考虑前途未来，不知道多少吉原女子想要接近宇智波斑，让他做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宇智波斑不由在嘴角勾起一抹讽笑，那天若先来的是千手扉间，这女人的选择大概也会如此。

清依用温水将浓妆洗去，转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也许是她原本就不适合太过浓烈的妆容，也许是他更希望见到她素面朝天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幅清水模样让他始终无法将她和艺伎联系在一起，斑的内心浮上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和渴望，虽然他不愿意承认。短暂的对视后，他也不做多想，一把将清依拉到了身边。
凌晨时分，她照样从梦中惊醒。这样的状态断断续续持续了多年。清依转头看到身边的人依然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披上衣服来到床边。
和那晚一样，也是东方泛白的黎明前夕，万籁无声天地静。清依的余光瞥见宇智波斑放在床头的那把武士刀。
木质刀柄有斑驳的痕迹，刀鞘也有些年头了，显然是随身带在身边多年的。
“真是早起啊。”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清依立马回过了神。
“啊，习惯了。”她将头望向窗外，笑着说道:“大人你看，那边云里的光已经扩散很多了呢。”
“忍者通宵执行任务是常有的事，”宇智波斑不以为意，“这种景象见得多了。”
“以前一个人四处漂泊的时候，晚上不敢睡得太严，就常常望着天空盼着黎明到来。”清依回忆着说道:“天亮了就不害怕了。”
“这个世道白天夜晚都一样。”宇智波斑一向是个悲观主义者。持续百年的战国乱世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暗无天日。
“大人你还会来找我吗？”清依忽然笑着问到。
宇智波斑愣了一下，很快又语气平平地反问:“理由呢？”
“我想大人至少不讨厌我。”
“我不讨厌的人很多。”
“可能我会比较特别，对吗？”
宇智波斑轻嗤未答，他起身拿起刀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我劝你不要和千手扉间扯上任何关系。那小子对人只有利用和算计。”
若说他对柱间还有一丝情义尚存，对扉间除敌对外再无其他，扉间对他同样如此。
或许千手和宇智波的关系，就该是扉间和斑这样，而不是柱间和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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