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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0-05-01 13:37回复
    【那一场浩荡的病中,我不差清醒白醒的时候。除夕两枝摇摇的黄烛光里,我眼睁睁瞅望,奉嘉四年清晰踅过。】
    【宋宫有频频婴啼,分赐五谷、大赦刑狱的庆贺便也因子息繁盛而简去。黄门阿翁干瘪的眼眶,凝着灰色凝滞的目光,长支在俯俯仰仰间,只对我有若隐若现的川流。他说我只是提早中了生客们照例的咒,往后殿下有非常的因果。人人有巧妙的玄言,像天花的纷坠,要给我的双眼织一层向生的憧憬。】
    【风后,我入湖云。和风润我,细雨润我,暖我浩荡天恩与金山布谷腹下。况手所触,身所依,都是滑泽,都是松软,靡靡然。更不奈何这靡靡然,一任累累赘赘的心澜,絮絮团拥了我。】先生要我读本纪,百姓有父母生养,而圣人却没有生养百姓。百姓自己为自己拥上宝座,产生了圣人。
    【宫门前,我面对黑黝黝又白漠漠的将来,水凼里打下即逝的脚印。那褐色瘦蜡一样的老人要还乡去,要与我“风萧萧”地舍离,要合了掌给我终焉祝福。而除去“迟慧”日益成真,传言从后天生长为先天。至于我有没有非常人处,人皆报以摇头,世事未有立说。开蒙之年,我同诸位皇子皆赐直学士,我鲁钝地答先生,他殷切地指导我。我不接触他纯白的真心,我们不曾相识。】
    【眼随日轮而仄,直到刺目,不能睁,不必睁,才有坦然的一对。】先生,是姓顾吗?


    2楼2020-05-0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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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淅沥地落下,满敲着东云外的几蓬新竹。草木的潮气在日出时漫延,正是我起身的钟点,等到马车履过第一重门时,赤乌业已挣脱云丛、悬于天侧。】
      【我行至时,般若已经到了。面前的殿下端坐着,是将将开始学圣贤的年纪,脊背挺直的时候,很有一种清隽的风骨,与他的名字极其相衬。但我早先就有所听闻,这位年轻的皇子不擅挽弓、不精策马,不祥的虚弱在这份英俊上大张旗鼓,让他不得不更专心于经略文史,好能在宋宫成就一项较之武功,更为人认可的声名。】
      【他说着话,有内监捧着一摞书而来,影子漫近我身侧,又无声而去。】般若,【他谈本纪与旁人不同,我所知的众皇子中,有人读君、有人观臣,各寻其道,而他探究着最早先的早先,本该或本不该的因由,用一种很难为他带来赞美的敏锐。】你着相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确的解答。但做皇子们的业师,有既然的定式,牵涉进悖逆的言语,或许能够私谈共辨,但显然不适宜在此被宣之于口。般若不再吭声了。我大抵能明白,分享想法时没有收到足够的重视,因此不再打算通过言语继续扩展,直接进入下一个自我思考的环节里,是很自然的一类消极方式。】
      【等到红轮挪正到他面对的方向,光丝才令他不得不放低视线。目光一碰,并不以他的话语为异,只做寻常地答。】是,我族出武陵顾氏,名剑来,字乘真。【讲的同时,已用镇纸抚平熟宣,将所述四字一并地写下。】等殿下及冠时,也要取字。虽说多半是娘娘或陛下来拟定,但您可有什么喜欢的吗?


      3楼2020-05-0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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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边一般年纪孩子的笑声很脆,坍碎了一座琉璃宝塔。他们常常来,是谁谁家的内侄,或正得脸面的伴读。都有一双很俊的眼,花繁柳密处拨得开。热地不思冷,常来常避我。】
        【只有先生是普天之下最忠之臣,一应接纳皇家的废材庸碌。先生意欲把双生子磨成一面的锋,两面的锷。课上讲列子,课后属于延伸的志怪:纪昌不足以学飞卫之射,直到三年看马大如山,看猪壮如丘;看鸡雄伟如城楼,贯虱之心,而悬不绝。而我则卑鄙不堪,认为君子最大的魅力,便是供人误读。只与他讲过便过小人国的悬猜,但他一动仁心,极难割舍,欲要以徳性消弭世间不平事。他是善,不是笨,会不知道栋梁之才是要货于真命天子,别的遥领虚封,属国偏安皆不可匹配同称?】
        【思想有气踹吁吁的回忆,我嘘气,拨开清波,指头一璧写着他的名字,一璧没了。他叫顾剑来,湖面一团毛茸茸的烟雾滚过来,吞没了顾剑来,吐出了顾剑来。】
        【“汪汪”它露出细小的白牙,呜呜咽咽,“喵”字音就要蹦蹦跳跳在它的口腔里活跃起来了。我的鼻头发了红,寸桀的冷碾着我,也抽抽噎噎地合着汪汪的节拍,翕合飘出“武陵”的谐音。直到疑问似闭熄了,仿佛对于他人的善意,我都珍重地接待了,抚宠了。我引颈望着他,眼睛拂去一应浊。】武陵先生,是您要渡我,所以我着相了。
        【刚是火炎。又化冰兢,我终究不是他的“砚钝者”。】汉书、新唐书帝裔的字均是缺载录。人人尊敬、畏惧,是他你我又有什么关系。遵教诲温书过几遍,道理诸如寡道称孤,便常常知我窗。


        4楼2020-05-0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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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年岁的皇子、贵胄,往往是白日放歌的活泼年少,可以想见不日就能纵马,驰入汴京茂盛的柳荫,那白驹令仕女们掷花亦难追及,于是只能围论而笑,窃议他们的英姿。可大内永远恢弘庄严,不得这样的狂趣,而般若也少见有飒然的生性,停留在他脸上的,长久的是一种渊默的神情。】
          【并不难发现的,他始终葆有一种冷静的恐惧。我猜想这情绪或许源自他人,也可能来源于他自身。因为华美新奇的一切事对于他都不再具备十足的吸引,他更能够看见倾颓,并为所见之物而愁怼。】
          【我曾与他的兄弟并他,同讲一册列子,说纪昌学射的典。这个故事实在不算晦奥,甚至并非书卷中所必提,不过是可归在志怪杂谈中的之一。问前我猜测停与他的回应,礼国公的答复相差不离,但般若却有轻轻皱起的眉,开口是另一种思考的应对。人多见艺之大成,见功不唐捐,他偏偏有安静地发问:为何非是人小,因见虱有巨相?】
          【一点猫的咪声揉作丝线,牵回我的思绪,他有不及时的应,对我不称顾、不称乘真,只在尊称之前加以“武陵”。这一声格外的适合春日,仿佛只一回身,就能踏进五柳先生笔下。他的下一句话是推拒抑或其他,实在很难叫人辨明。但一种寻常而普通的陈述方式,倒切实的能够缓和并不那么温柔的话语。】
          【有短暂的失笑,名垂青史的游魂被视作天神或偶像,而并非一个切实具备哀喜的人物,连字亦模糊于史卷。】史家正载,不传上人之字,乃因臣下不可昵亲呼之。但你也实在无需让自己在此时此刻,就与一切相隔。
          般若,对待自己温柔一点。【话说到此,已经不太像是一种告诫,甚至于这样的话,在他的身份与我的身份之间,其实并不那么合适传达,但我仍有温和的续言。】你不过是宇宙的孩子,与植物、星辰,并没有什么两样。


          5楼2020-05-0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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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衣与孱弱很不匹配,我的两袖悬挂着、两襟摊开着。我拉扯起屡屡垂落的裘领,然后喟叹,一口混杂了谦卑、无奈何的喟叹。我喘息在咽道肿痛的犂轭下,挺着胸,脸的苍白转眼又能红上来。是杜鹃初开,红一阵、白一阵、红红白白又一阵。】
            【世界已经走到了春天,我的身量却像留在了冬至。比照同龄兄弟的形制,病里裁新衣。虽然最后一切的关切让路给一切的苦痛燎灼,但司制的心肠又是一片柔。夕阳的金芒沉沉地澹化,照拂到我劳倦的眼前。赭黄色的健康,真可使人念。“噢”一个放大的尾音,在我的舌尖上溜转。司制、先生的智慧回避了所有悲剧性质,有时我不知当称作聪明,还是精明。】上人,人上之人,先生也做如此想?
            【学官之中旧人物,抚着衰老的根须,以更大十倍的庄严,以万万先人的踪迹,便有十足的底气,毫不费心思欲致天下清晏。汴京做宰邀贵人,他是一则新的和平、童心的和平,伸拓的江浙文人的秉性,把所有的忻快栏档。他来时,待事事人人以亲和,促使平时不与我讲话的阔人也殷勤起来。】
            【逢得他的爱,他苦心的鉴证,我乃有对古来仁善之偏见闻。】
            先生常常说文、说玄、说史鉴,今天又释情衷。可我有算术的一问,欲求业师的解答。
            【眼锋指向一泓影,耳朵却要去接受道德的批驳。我哪里要跟他说故事,以疑惧、以毒性、以同等的燎灼回报“善人”,这大抵是我最不可取处。】
            南海一岛有异俗,岛民目色不可对镜知、不可对人言,如有违背必吞金自绝。岛民有一百众,有碧眼紫髯者十人,棕眼黑发者九十。一日有旅人上岛,对一百人言:众人中有碧眼、棕眼。十日后,岛民皆丧生,此何故?


            6楼2020-05-0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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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平和看待事物的时候,总有一百种角度;而当习惯于剖开温柔,鞭视内里,则也能寻到一千种方式。譬如般若在我的话中有一瞬的沉默,而后专注在“上人”。他的话仿佛是在询我,却又像已经有了确凿的答案,这让我不由地作想:回答一句是,或传达一句否,究竟哪一个,更会给他带来失望。】
              【也或许都不会。】
              【他可能对每一样回答都具备了充足的预设,视其寻常,如视日影推移。这源于他惊人的早慧,在及冠者都少有能抛开私人情绪,分立在两面量思的时候,般若已然习惯于设身处地的为他人做预想,平静地当先走到语言的终点,站在末端,判断无数的来处。】
              我吗?【于是我不再去思考他想要的那个回答,只让语言在熏风里散落。】我不这样以为。人食五谷、落实地,要全然的高居人上,唯有飞升入云一途。——可这都是志传,古来求万代者,皆不得法,谁又能等到人间换了人间,山水变了山水的时候?
              【话声不高,但若悖逆统共十分,我怕已收囊十二。他对下一句话则有了另解,并不直答,只摘来数算作考校,要我去猜其中的别意。而我今日已敷衍过他一次,不必再有第二。】碧眼、棕眼者于首日睹他人目色,然未知己目,首夜无人丧。至十日无人丧,而十碧眼者,亦见旁数九员,则……
              【短暂的一个默寂后,我忽而明白了他此问的真正蕴意,他哪里是要我见南国、见异目,般若要我知悉的全然比这更深,他是在告诉我,我就是那个旅人。】
              【对无心而成的刽子手来说,真相揭晓的那一刻,往往格外残酷。原来是这样。知情达意的柳绿在春里,我却看不见它的优美曼妙了。原来是这样,我不该对他说,他并不在乎与旁人的不同,却会因我的言语而刺痛。】
              我初来此地时,是为帝嗣而来;但我仍在此地,则仅仅因为你是你,般若。【我仿佛说起旁事,用很轻的声音。】你得知道,世事并非算学所能尽得,正如你不在岛,我不登舟。
              【但在内心,我同样明白,许多事,其实并非是两个“不”字就能涵盖的那样轻易而简单。】


              8楼2020-05-01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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