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夜是温凉的。趁时人皆繁忙的新春，草木已悄然生出嫩绿，染点在月下的御园。不知新学了何处风俗，或只为再添吉祥娱兴，亭下小池中已浮着数盏河灯，夜风中轻荡，烛光摇摇，也学足了逐波的意态。】
【被那数点萤火似的光亮引着，到池边来，月白的裙倒映入水中，灯便是晴空里掠过赤褐色的鸟。有活泼的宫人相询，公主可要放灯，未置可否，无言接过一只来，硕莲捧在掌心，做工极巧，真如花早开了数月。再抬目时，恰见池另一畔熟悉身影走近，暖灯照着她的衣衫与面孔，愈有春的和煦。】
阅雅。【清脆地唤她，眼底含笑。】已吃过龙鳞了么？

【紫禁城既吝啬也慷慨，因而有宫婢受辱而流的红泪，也有她无所短缺的兴叹。我们理所当然地受尽优待和供养，自要回以由衷的祝祷，愿金瓯永固、海内升平，再补一些私心罢，愿所爱者安康幸福——在神佛永威严超逸的眼中，幸福应作何解呢？人是否全是愚者，在苦苦追寻不存在的蜃楼？纷杂的念头不能讲与人知。】
嗯，我和你一样。【敛裙屈膝，将河灯轻放在水中，指尖一拨，推它向小池心渡去。一个个愿望在狭窄的方池中相偎依，既灿烂，又可怜。自然想起昔日乘舟的长河，很巧合的，与阅雅又在水边相会。垂眸笑看灯，和她起着波澜的影子。】古北水镇那回后，你又去哪儿玩了么？

【不再接口关乎愿望的探讨，或许她还没有察觉，在口腹体肤之外，人心更有许多欲念，远要复杂和幽微。她年岁尚幼，因此颇不识愁，去岁春天也未随幸蓟县，且颔首，一壁缓缓起身，一壁讲与她听。】
蓟县沃土辽阔，皇阿玛、兄长们和臣工亲事稼穑，我们也跟着试一试耕作、纺织、采摘，由此晓得，吃饱穿暖也绝非易事。
【耕作时肩难荷重，纺织时手足无措，采摘时鹅行鸭步，这些是不消与阅雅细说的。再忆起清疏的山庄、朴拙的古刹，绿眉半弯，款款又续。】这便罢了，行宫依盘山而建，内外皆有许多胜景，譬如山顶有“浮石舫”，从那里观云，方知何谓“际天云海无涯，径从一叶舟中渡”。

【回想蓟县，犹可听闻钟声、树声与农人的歌吟，嗅见雨中泥土的气息，和早春不知名的芬芳。这些声与味一律质朴粗粝，如一匹残着体温的新织麻布。】
前几年多伦诺尔会盟和白洋淀水围时，我也未能随幸，后来听皇姐们讲了不少牛羊和水鸟的故事。【而我也谈不上生羡，只是偶尔梦见星河与芦苇，都是白银色的。温声点起遥远明日之希望。】
听闻历朝曾有木兰秋狝、东祭泰山、南巡江浙，皇阿玛眼下政事繁忙，但来日方长，兴许有朝一日，愿望便成真了。【一阵晚风轻摇着春衫，莲灯焰心递次折下身去，像在顺从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