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黄的第二日，京中下了好大的雨，玉阶上早无泥泞却仍湿滑难行，油纸伞在自周府出来时便换了一柄，至寿昌宫时这一柄新的似也难挡着大雨，伞骨摇摇欲坠，仿佛立时便要折在人手中】
我母亲可在——
【迭生的变故同大雨共来，搅和得人心头脑中皆是烦乱不堪，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叫大雨冲的几乎都看不分明字了，叹一口气原纳入袖中，其时人已出来，便先行了一礼】
母亲，外头雨大，儿子进来的急，身上难免沾湿了些，便不到您跟前去了。

【前襟上边迎风落雨积攒了些许潮气，既入得内殿却也难改晚秋湿气之重，京中难有这般十余日雨迭绵绵的时候，是以今次狼狈，也有因由可究。抽了一把凳子距人二尺之外坐好，探手将账册一页由镇纸压住，方才说道】
儿子在户部领差事，却不能为母亲常看看这些账目来分忧，今日阴翳寒凉，还得为自己的事儿给母亲添烦，确是不孝得很
【垂目看去，那账面记得齐整，但若要一笔笔细究却也十分伤神】
今次却也不是小事，那周家的姑娘三日前病故了，虽无纸书盟约，却也是当初许过话的，于情于理还当去看看，只可怜她娘，数近半百失了心头肉。

【银钱恤礼早先便已送了去，此际听人再提则是摇头摆了摆手，无意一点雨水自袖上落下，正掉在账册上面，晕了三四个数字，坏了一页账目，蹙眉将那簿账阖上，讲道】
此事不劳母亲挂心，我去前已命人送了心意，母亲不能亲至，心意自然随儿子一并到了，她祖辈皆是京中大儒，哪里会不懂得这些道理。
【自袖中将那批了八字的字条拿了出来，本就窄窄一条的宣纸叫雨水一洇，显得更是破破烂烂，几乎冲散了上头的墨迹】
今日去时却仍有另一桩事须得同母亲问过，那周氏的父亲与我一张字条，上头正是他次女八字，又有什么新说法了，我本也是觉得此人太过急迫，头一个还未安葬，下一个便要送上门——
【首次在她面前这般讲话，言未过半方觉不妥，便有意一停，敛了眉目神色又接着说道】
但转念一想，越是不合时宜，或也还能存几分真……还要听母亲的意思

【帘幔叫秋风吹起，扬进室内，扬首唤来婢女将幔布束好又阖了窗。将那写了八字的纸条随意一揉，掷在地上，回首复对人言】
母亲顾念的是，儿子原本念在他家世代清高，又是儒学大家，不应当行事如此下作不堪
【言未及半，便不再讲话，只端详她神色究竟如何，这字条上所书几分真假到不甚在意，时有吃亏以退为进或也未尝不可，落得个名声，似也是好事一桩】
若是母亲觉得他们心存歹意，那我便去回了这一桩事，过后逢忌日时备些东西送去，也算是咱们尽了心意。

【那日周府上下面上见虽井井有条，丧仪得当，但是内里究竟如何也未可知，除却其父在外操持，连她母亲也不曾见到，更遑论这小小婴孩】
不曾见到。
【单答了她前一句话，便噤了声，周府的心思不难猜，况且不但是不难猜，更甚是摆在明面上了，如此直截了当，竟让人觉得质疑人作伪都是自己不坦荡】
儿子尚不曾有过什么“打算”，便先来了宫内听您的教诲。不过若是说这周先生钻营，也未必能在儿子这里讨得到什么好处，我与那周氏并未缔约定盟，而今若遂了他心愿，也不过是母亲宽悯，儿子重义，旁人又岂能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