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消天下苍生苦,尽入尧云舜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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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鹑首,这个天已经变了。天变,地变,人亦变。”说着,鹑火侧身一点微芒乍露而出。
前方被叫做鹑首的黑衣男子双眼微眯,右侧匕首挽出一朵寒花,边挑过刺来的利剑边说道:“不管再怎么变,组织永远是给予我们一切的那个组织,当年师父把你捡回来,你如今却背叛了这份恩情。”
紧接着鹑首向鹑火猛冲过去,手上匕首倒持,直朝鹑火喉间而去,鹑火见此连忙竖剑格挡。
随着铿锵一声,二人手上利器碰撞在一起,碰撞之后也不分开,只暗中较着力气。
“师父救我,教我,照顾我,这份恩情我到死都不会忘。但是你睁开眼睛看看,师父教我们匡扶天下,诛逆诛贼。而现在,我们到底在干什么?难道那位…就一定是对的吗?”
鹑首深邃的双眼紧盯着鹑火,而鹑火毫不畏惧的用坚定的眼神看向鹑首,二人对视,鹑首微叹:“从前除了寿星以外,你最亲近我,也畏惧我。身为兄长,我很欣慰,因为你长大了。但是组织永远不可能容忍背叛者的出现…所以你,必须死。”
鹑首话音方落,二者周围,茫茫大雪之中一只铁黑色的笔朝着鹑火飞来。
鹑火神色一变,飞快倒退。由此鹑首手中匕首再进一步,同时还被鹑首左右挥舞开。鹑火横剑将飞来的铁笔挡开,但此时鹑首的匕首也到了,虽然鹑火扭身躲开,亦免不了右手臂上被匕首划出一道口子,霎时间,鲜血直接流淌而下覆满了鹑火提剑的手。
“判官笔。鹑尾,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我。”鹑火朝着茫茫白雪中大喊道。
“她不会出来见你的,她下不去那个手。”鹑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
“寿星吩咐过我,将你的尸骨带回师父身边安葬。师父从小就疼你,给你买糖、做漂亮衣服,现在师父走了,你就替我们去好好陪陪他老人家。”鹑首缓缓朝着鹑火走去,手上匕首慢慢倒转过来,匕首上残余的血珠顺着匕尖掉落在纯白的雪地上,随着鹑首的向前拉出一段血痕。
鹑火转身想要逃,在她身形稍动的那一刻,一支判官笔再次从雪中射出,射在鹑火身前被血染的殷红的地面上。
手臂上的血一直在流,鹑火握剑的手越发无力。
“那个人是个好人!寿星错了!那位,也错了!他是一个清官,他帮助了很多人,他不应该死!鹑首!鹑尾!你们为什么不肯去看看!”鹑火嘶吼着,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汗水和血液浸透,凝固的血液和粘稠的汗液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没由来的一阵气闷,伴随着鹑首逐渐逼近踩过雪地发出的哧哧声,鹑火心中的绝望感越来越大。
鹑首依然保持缓慢的姿态朝鹑火走去并说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么?鹑火,师父很早就说过,这一行要忘情,要封闭。要不听,不言,不信。我们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鹑火看着逐渐逼近的鹑首,轻闭上了眼睛,她不再作出任何解释。
脑海中,她的思绪再次飘回了那个大雨天。
曾经绵延青翠的陇岗一半浸泡在了水中,水面上破烂的木板和扒着木板的人被水流不知带往什么地方,喊叫声,恸哭声交杂成一片让人侧目的惨象。
有的躲在高楼上头,躲得时间久了,饿极了,他们拆了栏杆组成个大长杆子前面像个铁钩子,他们把它叫做“人挂儿”,他们把它伸到水流中挣扎的人面前,伸到别家高楼上,甚至伸到浮尸上头。
那天我在水里抓住了那个人挂儿,我被拉上去,却没有被吃掉。我站起来看着远处汹涌的波涛和一座座没有栏杆的楼阁,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家了。
把我拉起来的是个男人,旁人叫他大人,他留着几缕长长的胡须,带着纱帽的两鬓有些斑白。
他老是爱看着远方嗟叹,也老爱抢着把人捞上来,他对旁人说能救一命是一命,这个时候管不了别人如何,但是却要管住自己。
再后来,水退了,他带着我回到支离破碎的衙门口,我看着他把一块块溜着金的板块儿拼在一起,我凑近一看,正是四个大字。
“天地昭昭”。
他给我饭吃,给我衣穿,给我事做。给我讲书,告诉我什么是孔,什么是孟。
他说浩然正气,是人之根本,是天理昭彰。
他送我离开,给我盘缠,让我去找我的爹娘,他说他自身难保,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样离开了衙门。我还记得他在衙门口眺望长街的断壁残垣,也看着我远去,斑白的双鬓在风中不住的打着旋儿,但是眼神依旧明亮的让人生出敬畏。
鹑火睁开双眼,看着到脖颈前近在咫尺的利刃,与记忆中的眼神逐渐重合在一起。
她抬起头看着鹑首微微说道:“我不后悔。”
利刃毫不犹豫的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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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郊一家小酒馆内,一个年轻人掀开挡风的门帘子背后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剑眉挑了挑,看向大雪掩盖的天地,他捧起手朝着手心微微哈出一口白气,随后拂了拂身上沾染酒渍的蓝色劲装。
“二爷,您这要上哪儿去呀?这是喝到了兴头要改道杏儿园去?”门帘子里面传出一声粗犷的喊叫,随后一阵大笑从门帘子内传出。
年轻人轻笑了声看着外边儿吼了句:“喝你的酒去,怎么的,我出个恭还得跟您打个报告?做个甚还管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您去您去。”里面接着大笑道。
这位二爷缓缓走下台阶,远处群山影绰可见,一道淡钩月儿带着寒气儿冷冷照着天下,不时几个落了雪的鸟飞过扯起一长串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