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吞我

六街箫鼓喧阗，九衢歌舞承平。比之玉帐牙旗，浩荡长风几万里，我偏爱长安的人间烟火，处处笙箫，每一曲都奏着盛世太平。
只是太平之下，总还有狂狷不逊，无行之徒。
赶在那马车直冲横撞来的前一霎，将街旁这心不在焉的小娘子揽进了怀里。待抱着人檐下立定，教陪从亲事去察看贩夫行人，又着一校尉即行追逮。
“走马众中，伤人毁物，成何体统！拘拿送京兆府，若无公私要速，依律笞责。”
看了眼那绝尘而去的马车，眉头紧皱，又道：“传令有司，凡议请减赎，皆不得用。”
这才将人从怀里放了出来，打量一二，摇头而叹。
“伤到没有？——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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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我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
得知这亲事竟是秦赭醉酒后的允诺，而与她定亲的那位郎君，竟是自家兄长酒友？！当即便不理人跑回王府独自生着闷气。秦蓁性软，纵使生气也不忍去告状，否则，留给兄长的，那就是一个大写的惨。
悄悄的遣人打听了对方的一些琐事，聆之直觉着天暗了，再也按耐不住的她哭着跑去王府主人卧室，冲动的推开了门，然后…结果是她只能委屈的找嫂嫂哭诉，长兄如父，她的婚事，自然是得由秦赭做主的，又是一声冷叹。
：……
听从嫂嫂的出门散心，却在云水谣门前看到一场闹剧，望着醉酒者被金吾卫架走时粗鲁且暴躁的不堪样，只觉着后怕不已，对云水谣的娘子们他都能下此毒手，那，她呢，若椅子砸在她身上，焉能活命？思及此，不由得方寸大乱，亦不曾注意到前方横冲直撞的车马。熟悉的竹香萦入鼻息，正是她所调制的香薰，继而腰际一热，少女娇软的身子被人抱着挪了位，被人拥怀，馨香柔美的娇躯就这么倚人身上，嗯？？？有些懵，眨巴着双眼，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阿，阿兄。
及时回神的她忙退后数步，保持距离，想想那晚撞见的事，她便羞涩不已，连带着躲了眼前人大半个月，未曾想竟与此处与其见面。
：没事，方才走神了，多谢阿兄相救。

暖香转瞬便散，只余满怀料峭春风。眉尾一挑，是难得的讶异。惯会卖娇的人乍来避嫌，云鬟风颤，粉面含羞。这是还记着月前那桩赶巧事呢。我还未恼，她倒别扭至今。
也体贴不提，兀自去看陪从们帮忙拾掇街面。待视线回转，却不动声色在那揽过的柳腰上盘桓了一遭。从来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这一羞，倒教我拿正眼将她从头瞧了瞧，连方才那一抱都多了些别样意味。
“听你嫂嫂说，秦赭给你应了门亲事。”
没头没尾冒出这句话，也不等她答，转身迈进了店里。蓁蓁自幼乖巧明礼，我话说半截，便是叫她不得不跟进来了。一晃半月，而今哪还有再让她逃开的道理。
店中撩袍而坐，只道上壶茶来。市井小铺，粗茶苦涩，倒也丝毫不嫌。悠悠然饮下一碗，这才又开口。
“你没中意。”
本是该问她的，话却说得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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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自己忘了这事，遇到另一位当事人，那被刻意忽视的画面闪现，双颊隐隐发烫，粉面绯红，恰如芙蓉初开绽放，清纯羞涩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意，引摘花人去采撷。阿兄还是很体贴的，见他将视线转到忙散的街面，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怕自己又丢人，如玉素手抚上微烫粉颊，冰凉感袭来，褪去了面上多余的粉色，如今倒是再正常不过。
：我——
这人突然丢出一句话，差点没把自己吓死，未曾思考该如何去答，他转身便往店内走去。跟人身后，亦不告状，乖乖的落座在一旁把玩自己的双手，安静乖巧的只把自己当成一只鹌鹑。
一句话寥寥四字，确是击碎了她所有伪装，秦蓁的婚事，从由不得她。
：阿兄，我怕。
自知晓兄长给她找的定亲者是个惯爱逞酒疯的，便怕的不行，若他借酒意打她…光是想想都吓得白了脸色。

她这般拘谨，已旬年未见。若是方才羞赧尚觉有趣，这便难免使我心不怿。平日里受了委屈不与我说，权当她不肯劳我以碎务，夸得一句体贴。这等婚姻大事，却还要等我来问。
可又怪不得她。蓁蓁从来守礼，情急之下竟也造次。闯来内室，状没告成，季女心里反又添了桩事。说到底不过起居琐事罢了——以后还需记得敲门。
“前些日子只顾着躲我，这才想起来怕？”
是想调笑几句，却佯装愠怍。怕她羞恼，也存了训诫的心思。我一向给她足以恃爱作娇的纵容，躲我半月有余姑且不论，分明忧惧无措，竟还想避而不谈。我宝贝着的人却要故作坚强，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再等几日过了小帖、换了鸾书，即便我想护你，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便是有意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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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总觉得这人话里行间，有怪她之意？凭谁撞见这尴尬之事，都会羞赧的不行，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撞见长辈的…那可不是得躲着点嘛，而且她马上就跑了也带上了门，绝对不会影响他的有没有！
不理亏别慌，暗自给自己鼓励打气，可一对上他的眼神，瞬间就蔫巴了，投降。探出小手轻轻的扯着身侧人衣袖一角，盈盈秋眸闪现丝丝水光，将这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姿态拿捏的妥妥的。
：蓁蓁错了，阿耶别生我气，我最喜欢阿耶了，阿耶～
对秦钧她永远都是记吃不记打的态度，这不，又开始撒娇了，兼之他有意护她，那必须得把人伺候高兴了。小店本就清冷，今更是被清了场，起身如往日在书斋时一样，为人揉肩缓解酸楚，细察人神色，方才启唇，小奶音糯糯软软的。
：方才云水谣闹事者便是兄长定下的人，酗酒逞凶之徒，蓁蓁岂能嫁？他若是打我…阿兄～这亲事，我不愿。

本也不曾当真与她动气，桃面粉靥乍失颜色，已惹我怜惜，她再一撒娇，哪里还能佯作愠色。可若被她这么不明不白混将过去，又要不长记性。只得轻叹一声，循循善诱：
“你既然叫我阿耶，婚姻大事，怎可不待父母之命？秦赭给你许了人家，你欢喜也好，不满也罢，为何不同我讲？”
按了肩头素手，覆掌其上，侧转身去看她。
“秦赭元夕夜就告诉你了，可你瞒着我。偏要等到委屈大了，才肯哭着来找我，是也不是？”
目光锁向娇人秋水明眸，半晌方收。末了落转肩上，手指一拢，握了柔荑酥软，牵引她坐身旁来。
“蓁蓁大了，竟自己跑来相看夫君了。若秦赭给你定下个仪表堂堂、行止端方的好儿郎，蓁蓁就肯嫁了？”
去岁蓁蓁及笄尚还不觉，而今提起婚事，后知后晓品出诸般不舍来。恰适才街旁拥了满怀香娇玉嫩，纤不盈握，怎能随意便宜了哪家浑小子。
这是当真不悦，不由一声冷哼：“他自己的婚事尚还要你嫂嫂操持，几时轮到他给你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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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是想与阿兄说的。
哪知一推门就…她本意想告状来着，毕竟整个九州能治秦赭的，唯有眼前人了。
是属于老父亲的语气，这絮絮叨叨的一番叮嘱，都快把她说晕了，心里暗自叫苦，只能哄着身侧自觉带入父亲角色的这位。
：哪有！人家还小呢，而且蓁蓁说过要当阿耶一辈子小厨娘的，阿耶就别生气啦～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第一个找的，便是阿耶好不好。
精致软嫩的小脸在他大掌上熟练的轻轻摩蹭撒娇。
：就是就是，阿耶一定要好好罚他！

娇人柳眉轻颦，樱唇微嘟，端的是楚楚可怜。本就心软，又被她一句“要当阿耶一辈子的小厨娘”哄得心情顺畅，再说不出些告戒话来，只由着她撒娇。
“秦赭早跟我坦白从宽了，真等你来告状，我这会儿怕是喜酒都喝上了。”
蓁蓁从来乖软可人，这会儿忘了怕羞避嫌，又像只小奶猫蹭来掌心，着实娇俏可爱。捏了把嫩豆腐似的脸蛋儿，无奈笑道：
“又是阿耶又是阿兄，你也就会跟我撒痴耍赖。”
熏风解愠，解颜而笑。饮尽半碗余茶，又当起了合格的钱袋子。
“云水谣前这么一闹，看来今儿你是吃不上那儿的桂花糯米藕了。带你去沁芳斋买樱桃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