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城女壮士,姓柳名冰夜,力大无穷,食量深不可测,觅夫婿一名,要求,活的。】 这年深冬,腊月初八,是紫国荻花城年前第一个逢集之日。 天还未亮,城门口就挤满了从乡下挑着担子进城抢摊位的贩子,卖手工补贴家用的姑娘媳妇们。又逢好年景,收成好征税与往年一般,家家有余粮,连叫花子身上都养出两只肥虱,街巷自然一派繁荣昌盛之景。 相比其他铺子掌柜看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的,城中铁铺的生意明显冷清了不少。铺子里活儿不多,乡下过年宰牛杀猪,离不了男人,铁匠宋师傅早早给俩徒弟派了工钱,打发他们回家帮忙置办年货,身边只留了个小柳儿做些闲活。 今日逢集,宋师傅吃过早饭就去街上看热闹,留下小柳儿在店铺里守着炉火打铁锨。没想到过了半个时辰阴沉的天就落了雪,风把门帘吹得“噗啦噗啦”响。 柳冰夜小胳膊小腿倒是挺有劲,穿着单衣拎着铁锤站在汗流浃背地站在炉火前,映着卷进来的风雪颇有些可怜的味道。 “小柳儿!快吃,刚出炉的,还热着呢!”邻居家的阿哥从集市上回来,从怀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烧饼。 柳冰夜咧嘴一笑,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抓过烧饼就往嘴里塞:“你娘呢?” “城北头卖鸡呢,快卖完了。娘留了一只晚上炖,你来一起吃。”阿哥眼珠子转了一圈,害羞地搓了搓脚尖,“那个,小柳儿,过了年你就十五了哦。我娘叫我问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柳冰夜边吃边指了指布帘上隔壁学堂上的才子题的龙飞凤舞的大字:荻花城女壮士,姓柳名冰夜,力大无穷,食量深不可测,觅夫婿一名,要求,活的。 这才子倒没什么恶毒心思,就是被从小被当个金蛋蛋养着,宠坏了。柳冰夜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凡是识字的,看见了总要笑一回,而宋师傅这个不识字的又不舍得花银子换门帘,就那么挂着。 偏偏邻居家的阿哥也不识字,对着布帘大眼瞪小眼的空当,有淡淡的香气随风而来。他一转身,面前站着个白衣男子,玉带束着黑色的长发,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朱唇轻启,真是傲雪欺霜的一张脸,披着白狐裘,好似从云彩里走出来的天外飞仙。 他一时看傻了:“你……你找谁?” 天仙看着那门帘,眉皱起来,冷哼了一声,推开他就往里走。柳冰夜吃完烧饼正打算继续干活,却见那天仙面色不善。不过半年没见,他瞅着她跟瞅冤家似的,真叫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柳冰夜双眼一亮,扑上去往那天仙怀里扎:“素素,你来接我啦?”这一扑却扑了个空,天仙灵巧地一转身,柳冰夜跌了个狗吃屎,额头摔了个大包,昏昏悠悠地坐在地上。天仙走过去踢了踢她的尊臀,“哎,装死我可要走了。” “好着好着。”柳冰夜生龙活虎地跳起来,瞪着大眼指控,“玉凌素,你那么凶干什么?上回把人利用完就打发了点银子给我,我没骂你负心就不错了,你还踢我,你你……”对着天仙的脸,她实在骂不出什么,只能愤愤转头去照顾炉火。 玉凌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就去了对面的酒楼里,坐在二楼的雅座,温了壶桂花酿。 从窗口正好能看见柳冰夜那家伙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会儿剑,又跑到门口东张西望,望了半天就泄气地坐在门口低着头,把手背放自己嘴里发狠地咬。把人撵走了又后悔,真是傻气。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桂花酒甜腻的香气好像突然变得可口起来。 入夜后,玉凌素带了一包蜜饯,到了城北破落的小院。她正在坐在小木凳上,捧着碗地瓜稀饭,往嘴里塞。 “且不说我上回给你的银票,以往你做的那些锁,价钱定然不低,你何苦为难自己?” 柳冰夜抹了下嘴,转身走进屋子,里面翻箱倒柜半晌,她拿着一摞银票出来,直接塞到玉凌素怀里:“这些都给你,我用不着,你去给别人吧,反正在我这里也是被老鼠咬坏了。” “你……” “你这回来找我,是叫我去开锁,还是去造锁?” “开锁。” “去哪里?” “云国炽日城。” 对,就是这样,利用与被利用,交易与被交易的关系。 柳冰夜伸了个懒腰,“什么时候动身?” “最好今夜就走。” “好,我去准备下。”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上回去赤松葬月都城,她一去就是半年,回来后才发觉宋师傅已经到衙门里报了失踪。她大晚上活蹦乱跳的回来去爬宋师傅家的院墙,把宋师傅的俩徒弟差点没吓出毛病。 不过柳冰夜有种预感,这回一走,怕是山高水长,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么多年,恩人,主仆,姐妹?即使有过挣扎和痛苦,而羁绊却早已是牢不可破。】 此时云国炽日城外的凌霄宫,也在簌簌落着雪。 几年前赤松人侵占凌霄宫时,在偏院种下的赤松树已经长了房檐那么高。听闻别国人去赤松时也挖过幼苗回国栽种,可离了那一捧赤松的红土都活不成,如今这些娇客能在云国扎根也算个怪事。原来是老凌霄宫主得闲了就来摆弄这些树,可自从她往年冬天去世后,接管这个差使的就变成了国巫浮雪,还有现任的宫主——云琢。 昨夜落了一场大雪,压得枝头都弯了,她正拿着鸡毛掸扫去赤松树红叶上落的雪,屋内走出水红衣的侍女:“宫主,小姐说外面风大,您身子不好,叫您进屋暖着,这雪就让奴来扫吧。” 云琢瞪了瞪眼,进屋见浮雪正捧着手炉,案边落了一只浅灰色的鸢。 “瞪什么瞪,歇着,你要是冻出毛病来,这凌霄宫谁管?”浮雪没抬头,看着手中的密信,神秘一笑,“你猜,这密信是什么风吹来的?” 云琢往炉边一坐,烤着火,香炉里熏的是苍蓝花,她手边备好的茶也是苍蓝花茶,根本还是把她当个病秧子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