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八年 七月下旬
曹操
这座命运最坎坷的古都还没有沉寂在六朝的洪流之中,他正在最鼎茂的年候——据河北之襟喉,为天下之腰膂,天地为穹庐,你得以看到邺城盛张的面孔,每一座楼船都紧咬着舷尾,如联珠般的羊角灯衔在船篷上,鱼从的仕女便同潮水灌入河房,栏上的轰笑声、丝竹错杂的鼓吹声、两片青铜铙相击的号声,你终于在腾腾如沸中听到了魏公的声音,他说:“以漳水为陪媵,邺城为钟灵,虚舟坦坦,你为什么还要犹疑驻步呢?”你在冰井台上望向魏公,坐在一张冷石上,清凉透入你的毛骨,连你的嘴唇也冻得乌青,你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更毋论他的眼睛,魏公有一双怎样的眼睛?你不知道,你只能捉住一段属于他丰美的须髯,以后你在记传中这样写道:公身长七尺、细眼长髯,你捧起一把新雪吴盐,继续写:建安十八年,操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聘以束帛玄五万匹,小者待年于国……你是布衣短褐的黎庶,是宦者牍中的苍苍蒸民,你开始怀疑:建安十八年,你真的见过魏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