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水姻缘》

　　皓月当空，静夜凝霜，远处悠悠传来三声清脆的梆子响。
少女披上外衣，悄悄起身，熟练地遛进了隔壁屋内。屋里很黑，她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朝那床中央躺着的纤细身影轻唤了一声：“阿得……”
静待片刻，却不见任何回应，少女心下暗忖，这丫头最近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觉也沉了，还是不要打搅她休息为好。
她转过身正欲离开，一个低沉而严厉的男音竟从背后传来：“阿舍，你怎么半夜不睡觉四处瞎跑啊！”
“师……师父？！”阿舍瞬间吓掉了魂，以为自己一时大意居然进错了师父的禅房。
就在这怔愣片刻，那男音却化作女子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哈哈……看把姐姐你吓得……”
“你这丫头！”阿舍恍然，气得直跺脚，掀起被角不由分说地钻进被窝，朝那鬼灵精腰间挠去。
“哎呀！姐姐，我错了我错了！”阿得克制着嗓子求饶。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耍弄我！”待她求了三遍，阿舍终于罢手，免得真把禅房内的师父给吵醒了。
“就知道姐姐你今夜又要失眠，阿得早恭候多时啦……”阿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搂住姐姐的脖子撒娇道。
“你怎么知道的？”阿舍奇道。
“自然是因为明日和师父一起去无痕山庄拜访一事啊，我瞧你今天一整日都坐立难安的。自从认识了石大哥，以前我那没心没肺的阿舍姐姐早就变成了个多愁善感的小媳妇喽……”阿得摇着头叹了口气。
“鬼丫头，你再损我，我就不客气了！”阿舍紧咬下唇，双手扬起作势威胁道。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阿得终于收起玩性，侧身支颐与姐姐对视：“姐姐，我真不明白你在紧张什么？明天不过就是双方长辈见个面，商议一下婚礼的具体事宜，若真到成婚那天，你岂不是得几天几夜睡不着啊。”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就是心里总觉得有隐隐的不安……”
“你和石大哥两情相悦，伯母又同你这个未来儿媳相处融洽，就连师父都对石大哥青睐有加，你们俩人之间可以说是毫无阻碍，简直是佳偶天成，羡煞旁人，究竟姐姐是在忧心什么呢？”
“也许……也许就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所以我心里感觉到很惶恐。从小到大，我一向都是逆来顺受，从没有过这样受命运眷顾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不知何时我就会从梦境中惊醒过来！”阿舍惶惶然将内心的感觉尽数倾诉给眼前这个最亲近的人。
阿得立刻握紧阿舍的双手，柔声安慰道：“姐姐你啊，就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放轻松一些，只要你和石大哥情比金坚，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他……”提到石惊天，阿舍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张冠玉般的面庞，心底一柔，细声道：“其实说起来，我和他认识也才没多久，了解并不很深……”
“感情这种事虽然阿得也不大明白，可我知道，这和认识的时间长短并无太大干系。谁都看得出来，石大哥是喜欢姐姐到骨子里了。不论对谁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唯独对姐姐你才会眼波流转，深情款款。”

　　阿得的话让阿舍想起他那让人无法直视的灼热目光，不由感到两颊滚烫，可念头一转，一丝忧愁又浮上心头：“可石涛那件事后，我感觉他和我都是非常坚持自己想法的人。阿得，你说万一时间长了，我与他个性不合，整日为了琐事吵架，那该怎么办啊？”
“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呀，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也许吵吵架才更显感情深厚呢！”阿得一面宽慰她，一面若有所思：“不过，有件事阿得不知该不该提醒姐姐……”
见阿得忽然面露难色，阿舍有些紧张，立即说道：“阿得，你别卖关子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姐姐你自小行走江湖，性格爽直，不拘小节，这些可能也是石大哥心仪于你的原因之一。可有一点姐姐婚后还是要多加注意，就是男女之间还是需要避忌一些。比如上次为石大哥送信来的那位郭公子，我见你与他似乎很谈得来……”
“你是说郭放？”阿舍不在意地解释道：“他是惊天母亲的义子，也是无痕山庄的管家，我几次去无痕山庄都是他亲自驾车接送，他的个性随和开朗，与我十分投缘，因此我才会与他亲近一些。”
“可是，你就不怕石大哥看见了会吃醋吗？”
“怎么会呢？不过谈笑几句而已，惊天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可是，我总觉得那个郭放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阿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他与惊天从小一同长大，我也把他当成兄弟一样看待，他怎么可能对我有别的感情呢？”阿舍不以为然道。
“你对他没有别的想法，可难保他也一样啊，而且我感觉他为人处世太过于圆滑，一点也看不清他的秉性。”阿得担忧道。
阿舍思虑片刻，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那我就放心了！”阿得笑着钻进阿舍怀里，紧紧搂住她的纤腰，闭上双眼面带享受地长叹了一声：“唉……再过一阵子和姐姐睡一个被窝的就不是我了，我得好好再抱抱我的阿舍姐姐……”
阿舍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羞恼道：“你……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说这么不害臊的话？！”
“姐姐别忘了，我可是大夫，从小就熟读黄帝内经，素女经，要不要妹妹提前把那些夫妻之道告诉姐姐知晓，好让姐姐有个准备啊？”
“你闭嘴！我才不要听！”阿舍立刻紧张地捂住耳朵。
“我这可都是为了姐姐好啊……”
“叫你再寻我开心！”
“好了好了，我不说还不行吗？好姐姐饶了我吧！”
姐妹二人就这般打打闹闹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各自睡去。
———

　第二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一大早，郭放便驾着马车恭敬地候在苦竹精舍门外。石头和尚似乎兴致颇高，指着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打趣道：“往后阿舍别说是武功了，只怕是连腿力都要不济喽……”阿得闻言，更是肆无忌惮地取笑了她一路。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马车行入山道，阿舍指着山间一座错落有致的庄园，兴趣盎然地向石头和尚介绍起来：“师父你瞧，那里就是无痕山庄了！石惊天的母亲虽为商贾，却将宅院建得极为清幽雅致……”
阿得也顺着阿舍所指之处抬眼张望，却忽然莫名地噗哧笑出了声：“不知姐姐夸的究竟是宅子还是人呢？”
“什么人啊？”阿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山腰处定睛一瞧。只见山庄正门外，一道身姿颀长的白色身影翘首而立，衣袂翩翩，袖袍间浮动着的金色流光在艳阳下若隐若现，远远望去恍如谪仙入凡。
阿舍立刻收回目光，双腮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瞪了一眼抿嘴坏笑的阿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石头和尚，却发现他此刻双眉紧锁，脸上的表情甚是凝重。
“师父，怎么了？”阿舍疑惑道。
“呃……我觉得这山庄的布局似曾相识……”石头沉吟片刻，有些突兀地问道：“阿舍，你可知石惊天父母的名讳？”
阿舍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石惊天本不姓石，只是因为石涛对他母子有救命之恩，所以才改为石姓。”
石头又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释然道：“也罢，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
不多时，马车在山庄门口停了下来。阿舍敏捷地掀起门帘，正欲率先跃下马车，忽觉扬起的右手被一只坚实而温暖的手掌牢牢包裹。
“昨夜山间雾重，小心路面湿滑。”低沉温柔的嗓音于耳畔响起，阿舍惊讶回眸，却发现那冠玉般的脸庞已近在咫尺，两道灼灼生辉的目光正旁若无人地注视着自己。
阿舍霎时红了脸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他却将手攥得更紧，竟不容她有一丝挣扎。那温热的掌心透出的些微湿意让阿舍的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低下头稀里糊涂地由他牵着手，缓缓走下了马车。
　　

　　一路无话，三人刚回到苦竹精舍，石头和尚便默默将自己关进了禅房，谢绝任何人的打扰。直到月上枝头，阿舍终于鼓足勇气敲响了师父的房门。
“进来吧。”石头和尚似乎回归了和缓平静。
“师父，您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用些斋饭吧……”阿舍将饭菜置于桌案上，见师父仍在闭目打坐，有些忐忑地欲言又止：“师父，我……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石头和尚睁开双眼，语调有些沉重：“这件事虽是我的私事，却也牵涉到了你的终身大事，我想你是有权利知道的。其实，白玉她……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什么？！”阿舍设想过师父和石惊天母亲之间可能会有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竟会是夫妻，她此刻的震惊无以言表。
“二十多年前，我和她曾是一对恩爱有加的神仙眷侣，隐居于蓝田县的玉云山庄。可是后来，只因她的一些行为让我无法忍受，我便离开了她，所以她才会恨我入骨……”
“那惊天……惊天岂不是……”阿舍立刻想起石惊天提起他母亲被丈夫抛弃后雪地产子的往事，不由得心头一震。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儿子，离开白玉之时，我并未察觉她有孕在身……”石头和尚面色凝重：“因此，在尚未弄清楚以前，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此事。”
阿舍点了点头，可心口却像被凿漏了一个大窟窿，冰凉的寒意窜入骨髓。如果师父真的是石惊天的父亲，以她对石惊天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原谅师父的，甚至可能还会为了母亲与师父反目成仇，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与他之间从此再无可能了……
“阿舍，这一切都是师父的过错，是师父对不起你，让你承担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见阿舍垂首不语，暗自神伤，石头和尚轻轻拍了拍徒儿的肩头，语带愧疚之意。
“不……这不能怪师父，要怪只能怪我和惊天……有缘无份吧……”阿舍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眼圈却不由自主地泛了红。
感伤的同时，她心底却又生出一丝疑窦。在她看来，师父并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当年究竟为了何事他竟会抛下像师娘那样温柔娴静的妻子而不顾呢？阿舍刚欲开口询问，却见石头和尚已满脸疲惫地朝她挥了挥手：“我累了，阿舍，你出去吧。”

咦？好像又被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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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阿得去临县出诊，药铺休息一天，可天还未亮，阿舍就背着竹篓独自一人出了长安北门。她不想呆在苦竹精舍里胡思乱想，更不想让师父看着自己愁容满面而为自己忧心。
可昨日无痕山庄里白玉所说的话却仿佛魔咒般始终回荡在她耳边……
‘从今日起，你和阿舍的婚事就此作罢！以后也不许你再见她！’
阿舍知道石惊天对母亲的感情不同于一般，二十年来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历尽磨难，白玉的话于石惊天而言已是不容置喙的金科玉律。而她同他才相识多久，又相知多少呢？她怎能奢望这份单薄的男女之爱敌得过二十年的舐犊情深？！
即便如他所言，他对自己已情根深种，可倘若师父真是那个弃他们母子于不顾、叫他憎恨了多年的父亲，他情感的天平又怎会不偏斜呢？
或许，从此以后，她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舍一路走，一路愁绪万千，不知不觉，她已身处长安城北的南山之中。秦岭山脉巍峨险峻，如今正处深秋时节，放眼望去，山林斑斓如画，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阿舍本就是洒脱疏朗之人，当下眼见之处一片开阔，顿觉灵台清明，通体舒畅，暂将一切忧愁尽数抛在了脑后。
仙峰多灵草，类似石斛，金线莲，独根草等等这些治疗重症的奇效草药，更是都喜好长在那些悬崖峭壁之上。
阿舍心无旁骛地攀上绝壁，终于发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崖下郁郁葱葱地长满了各式各样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她心下大喜，立刻施展轻功御风而下。她轻盈纤巧的身体如飞燕衔泥般游走翻飞于悬崖峭壁之上，将那些已然成熟的草药一一摘取放入篓中。
直到肩头的竹篓满溢再也盛不下时，她才觉察到腹中早已饥饿难耐。抬头一看，日已西沉，天色渐暗，这才匆匆下山赶回长安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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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圆月挂在墨染的天幕下，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云纱，仿佛疲惫独行的少女此刻阴郁不明的心绪。
微凉的夜风吹皱了她淡紫色的裙裾，更将那一头乌黛发丝吹得凌乱飞舞。她感觉周身被寒意侵蚀，不由得搓了搓双手，微微瑟缩起身子。
余光中忽现一道翩若惊鸿的模糊白影，尚未看清来人，她便觉背脊一暖。讶异之下，肩头竟凭空多了一件男子的锦绉白氅，那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瞬时紧紧包裹住了她。
“秋风正凉，怎么不多添件衣服……”他在她耳畔轻语，却更像是一声叹息。
“惊天？”阿舍回身抬眸，不敢相信似的用力睁大了双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面对她时，他的笑容从来都是温煦绚烂的，可此时却多了几分心疼与怜惜，只因那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眉眼里满是忧虑和憔悴。
只听他缓缓倾诉道：“今早我去苦主精舍和药铺寻你，可是都空无一人，一直等到阿得回来，她告诉我说你可能是采药去了，可我不知你究竟去了哪座山，又怕错过了你，就只能在这条回精舍的必经之路上等你回来……”
“你……等了我一整天……”阿舍咬了咬唇，克制着眼眶内的酸麻感，半是喜悦半是委屈地问道：“可你娘不是说……不许你再见我了吗？”
石惊天摇了摇头，拉起她那双纤细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眉眼间的柔情似是一汪碧波春水：“可我做不到啊，阿舍，我好想你……”
阿舍呆呆地注视着眼前对自己倾诉着相思之情的白衣公子，他那直白坦诚的话语几乎将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完全融化。
“今生今世，我只愿与你一人相携，任何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石惊天的语气愈加坚定。
“惊天……”他的话瞬间驱散了阿舍心头的阴霾，她忘却了平日里的羞怯和矜持，动情地扑入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石惊天小心翼翼地将挚爱之人拥在心口，轻柔地拂平她肩头凌乱的发丝，细语道：“阿舍，你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化解你师父和我娘之间的仇怨……”
阿舍闻言有些紧张地抬起头，见他眼中并无任何恨意，不安地询问道：“难道你娘没有告诉你，她为何会憎恨我师父吗？”
石惊天摇了摇头，苦恼道：“我娘从昨日开始就将自己关在练功房内不见任何人，我根本无从知晓事情的原委。对了，你师父呢？他可曾说过些什么？”
想起师父的嘱托，阿舍躲避他探究的目光，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万一……我是说万一师父和你娘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那我们该怎么办？”

　　石惊天不以为然地展颜道：“自我记事起，我娘从未提及与什么人曾经结下过冤仇，若真是什么血海深仇，我怎会毫不知情？！而大师更是个行端品正的世外高人，我实在是想象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猜想，或许他们只是在多年前发生过一些误会，只要想办法解开二人的心结，问题大概就能迎刃而解！”
没想到他竟这般乐观笃定，阿舍秀眉深锁，很想告知他实情，却又怕他知道后难以承受，只得低下头沉默以对。
石惊天眼见平日里明媚飒爽的她依旧一副沉郁伤感的神态，忍不住将她深深揽入怀中，柔声宽慰道：“我知道你还在介怀我娘说要解除婚约之事，那不过是她一时的气话。我娘她一向都通情达理，且与你十分投缘，即便她和你师父之间真的无法冰释，我相信她也不会真心迁怒于你。阿舍，相信我，只要我向她表明此生非你不娶，她定会成全我们的！”
他的体贴软语和温存怀抱让阿舍终于再也不忍隐瞒下去。
“惊天，其实我师父和你娘……”阿舍正欲将事情和盘托出，却听见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呼救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正对面的街角处，一个诡异的绿色魅影如幽灵般一晃而过。虽只是匆匆一瞥，阿舍却几乎立刻认出了那人就是数月前四处抓捕幼童的凶犯！自上次逃脱后他就彻底地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今夜居然又被她给撞见！当下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抛下石惊天抬脚便朝街角追去。这次她一定要抓住他，绝不能让他再继续掳人害命！
可没想到的是，此人身法飘忽不定，阿舍跟着他七拐八绕，直追至一条暗巷中，那绿袍人竟凭空消失了踪影。正在她犹疑张望之时，一道阴毒的掌风朝她耳后袭来。大惊之下，阿舍本能弯腰侧身躲过，同时顺势向后挥臂，出其不意的一拳正击在偷袭者的肩头。那人朝后一个趔趄，退出几步方才站定。
暗巷内光线晦暗不明，但阿舍依稀能分辨出此人身着一袭绿色绸衣，头戴诡异面具，左臂下紧紧裹夹着一名昏睡不醒的孩童。
“你是什么人？抓这孩子想要做什么？”阿舍厉声质问道。
那人并不答话，只冷笑一声，猛然挥舞衣袖。阿舍心下一紧，暗道不好！果然，他衣袖间飞出数枚闪着寒光的暗器直逼她面门而来！若在平时，阿舍定是不惧，可今日在崖间采药耗损颇多，此刻的她早已疲累不堪，只怕会躲闪不及，凶多吉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利落干脆的剑雨急落而下，暗巷中霎时火花四溅、走石飞沙，数枚暗器同时当啷啷坠落于地。随即一道迅如闪电的颀长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阿舍身前。
“阿舍，没事吧？”石惊天微微侧身关切着身后的阿舍，双眸却似有两道寒光，死死盯着巷中那绿袍人。那人仿佛心生惧意，莫名向后退了半步。
“我没事！”阿舍眼见石惊天及时赶到，心里笃定了七八分：“他就是数月前城中掳走多名孩童的凶犯！今日我必须抓他归案！”言罢，阿舍脚下生风，径直跃过石惊天，聚力于双拳朝那绿袍人攻去。
绿袍人并不出招，亦不躲闪，竟将怀中那孩童直接抛向阿舍的方向。阿舍心下一惊，立刻收拳，转身卸力，弯身将孩子抱在怀中。那人便趁此时机，脚下腾跃而起，朝着城门外方向疾速逃去。
阿舍一阵懊恼，放下孩子想要继续追击，却被石惊天抬臂拦下：“你照看好这孩子，我去追！”
不等阿舍回答，石惊天已飞身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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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秋风阵阵，竹林内沙沙作响，白衣人与绿袍人对峙而立。
白衣少年手持长剑，俊眉微蹙，凤眸中寒光凛凛，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他低沉如罄的嗓音亦冷若冰霜：“我从没任何兴趣去管别人的事，可我绝不能容忍对阿舍心存杀意之人，即使这个人……是我的师弟！”
绿袍男子似是一怔，沉默半刻，终于褪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却阴沉的脸，苦笑道：“原来师兄早已认出了我……我并没有想伤害阿舍姑娘，我只是为了自保，被逼无奈……”
“哦？难道你打扮成这样去抓那些孩子也是被逼无奈？！”石惊天挑眉冷哼一声。
“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郭放垂眸，似是心中有苦难言。
“你是我无痕山庄的人，你做这样的事，一旦被人发现，会给我娘和整个山庄无端惹来是非！看在你我一同长大的情分上，我最后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倘若你说不出什么苦衷来……”石惊天脸上杀意愈盛：“我就只有替我娘清理门户了！”
郭放闻言，惊惧道：“师兄不要！好！我说！其实是……是师父让我做的！”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娘怎么可能让你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石惊天怒目而视。
“因为你那和蔼慈祥的母亲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杀人不眨眼的血玉观音！”郭放勾唇浅笑道。
…………
阿舍将孩子送至其父母身边后，久久不见石惊天归来，不由得心急如焚，便一路朝城门外寻去。待她赶到城门边的竹林外，却只见石惊天孤身一人伫立于林间。
“惊天，你没事吧？”阿舍见他神情凝重，急忙上下打量着问道。
“没……没事！”石惊天回神道：“对不起，我没能追上他……”
“没关系，这次他失了手，以后可能会有所忌惮。”阿舍宽慰道：“惊天，刚才我其实……”
石惊天心不在焉地打断她道：“阿舍，我有点事要马上赶回山庄，我先走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阿舍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恍惚间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又有一段被吞了？！无语

　　次日清晨，石头和尚从大觉寺归来，听了一夜梵音禅语的他感觉神思清朗了许多，心气也平顺了下来。一踏入苦主精舍的大门，便见阿舍阿得姐妹俩在院中边忙碌边谈论着什么。
“阿得，有一点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以我所知，修习魔功想要有所精进，就必须每日吸取孩童的精血，数月前那凶犯频繁作案就说明了这一点。可为什么这几个月来他忽然销声匿迹，直至昨夜才又再度犯案呢？”阿舍一面提出自己的疑惑，一面麻利地将昨日摘取的草药漂去浮尘，逐个晾晒在竹箕上。
阿得此时正将已晒干的草药倒入药碾中研磨，闻言，停下手中的活，歪着头思索了片刻，煞有介事地答道：“我猜也许是这段时间他出了门，在别的什么地方练功，这几天刚刚回来；又或者他本不打算再练了，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才又开始继续练功；又或者是他因为什么事太忙耽误了，这几日终于腾出了空……”
“你这丫头，越说越没谱儿了！”阿舍摇头苦笑道。
“我还没说完呐……师父？！您回来啦？”阿得一回头，望见了呆立在门侧的石头和尚，二人一齐迎了上来。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番姐妹间的无聊闲语，落在石头和尚耳中，却似一道惊雷。
他默默对照思量，越想却越觉背脊发凉：自那无痕山庄迁至长安城外，城中便开始接连有孩童失踪；而从阿舍与石惊天订下婚事，城中一直都安宁平静；直至前日那场风波过后，昨夜凶犯便又再度犯案……太多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去怀疑！如果真是她所为，那二十年来，她的双手已经沾了多少鲜血啊……他不敢再设想下去了……
“师父，您昨日去了哪里？”
“师父还能去哪？肯定又是去听老禅师讲经了！”
面对徒弟们的关切，石头和尚目色暗沉，不发一语。忽然他紧握双拳，竟生生将手心数枚念珠碾为齑粉，猛然转身疾步走出了大门。
阿舍和阿得二人看着满地滚落的碎珠，面面相觑。跟随石头和尚多年，她们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失常的神情和举动！阿舍着实放心不下，同阿得简单交代了几句，急忙尾随而去。
————
“好你个石慕云，居然胆敢强闯我无痕山庄！”白玉接到郭放的禀报，气冲冲踏入前厅内，却见十数个阻其进庄的家丁仆役已被放倒在地。
石头和尚毫不客气地径直越过众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双眼：“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自会离开！”
白玉直视着他满含怒意的眼神，蓦地面露讥诮轻蔑之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挥手示意郭放屏退左右。
“你想问的是惊天是不是你的儿子？”白玉挑衅似的勾了勾唇，冷哼一声：“当然不是！他是自你走后，我与别人所生！这个答应你满意吗？”
石头和尚眸光微颤，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仍在修炼九冥玄功？”
白玉面色一凛，复又横眉立目：“此事与你何干？！石慕云，我与你已经毫无瓜葛，你无权过问我的私事！你立刻***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石头和尚面不改色，不但纹丝未动，反而闭上双眼，默念心经。
白玉见状，瞬时怒火攻心，抬掌便朝他面门劈去。石头面对来势汹汹的狠厉攻击，见招拆招，只守不攻，毫不费力地便将十数招拳脚一一轻松化解。
“看来这二十年来你疲于奔忙，武功却并未有所精进！”石头冷冷道。
“你……”白玉被他无情的羞辱所激怒，交叠双掌，默念起九冥玄功心法。她周身瞬间开始散发出暗红色的鬼魅真气，眼瞳更是变幻为骇人的血色。只见她抬起右臂朝身侧凌空拍去，院内墙侧丈宽的假山便碎成了粉末。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果然是你？！”石头和尚万万没想到，二十年前自己对她的一时心软竟会导致如今的人间悲剧，自责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现今他深谙佛理，明白这个因是缘他而起，那这个果也必须由他自己来承担！
他咬牙痛恨道：“这二十年来，你为了一己私欲究竟残害了多少无辜孩童，你……你简直是灭绝人性！”
白玉冷笑一声，驳斥道：“九冥玄功是武林绝学，为了让它流传于世，总要有人做出牺牲！我有什么错？！”
“看来你魔性已深，早已无药可医！”石头痛心地怒斥道，愈发坚定了决心：“也罢！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何谓邪不胜正！”
言罢，他施展迅如闪电的身法，化作一道白光朝眼前之人猛攻过去！一时间，二人在院中胶着缠斗，难解难分。四周登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
阿舍本来一路跟随着师父，怕他会有所闪失。可石头和尚的脚力显然要高出她许多，出城后，她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踪迹。不过她知道，城外这个方向唯一的终点只有一个，就是无痕山庄。师父出门时明显已经情绪失控，怒火中烧，若在此时和石惊天或者师娘起了冲突，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
　　想到这里，她心中焦急难安，立时加快了脚步。未料到行至岔路，她却与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
“惊天？！”她慌乱中抬头，惊喜地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石惊天。同时却又讶异他此刻憔悴苍白的面容：“你怎么了？”
　　“我没事。”石惊天朝她勉强一笑，可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却满是疲惫：“你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我是来寻我师父的。”
“你师父来了无痕山庄？！”石惊天闻言大吃一惊，二人立即直奔山庄而去。

无痕山庄内，石头和尚和白玉缠斗数十招后，终寻得白玉左肩的一处破绽，运起刚猛内力，突然间大喝一声，猛然以掌震出内劲，一时间巨大的力道似是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朝白玉滚滚涌来，立时便将白玉臂骨、肩骨一齐折断。
白玉痛苦地栽倒在地，腥甜黏腻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石头和尚双手合十，凝视着眼前曾经深爱着的妻子，心有不忍道：“白玉，佛法云回头是岸，现在知错还不算晚……”
白玉却依旧倨傲地昂起头，咬牙道：“我错就错在不是童子之身，若我能修练到九冥玄功的最高层，定不会输予你！”
“你当真是死不悔改！”石头和尚愤恨道：“那我今日就替那些死在你手中的无数冤魂讨回公道！”他骤然运起八成内劲于右掌，堪堪对准她的眉心！
“住手！”一记惊喝响起，只见石惊天颀长的身影径直冲入院内，紧紧护在了母亲身前。
　　“娘！你怎么了？”眼见母亲身受重伤，石惊天本就苍白的脸上没了一丝血色，立时转身拔出长剑，凤眸横立，愤恨道：“大师，我敬你是阿舍的师父，对你一直以礼相待！可你竟对我母亲施以毒手？！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石头和尚坦言道：“石惊天！你娘她修炼邪功，残害无辜，她必须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我希望你能明辨是非，如若横加阻拦，别怪我手下无情！”
“臭和尚，你给我听清楚了，那些孩子是我派人抓的！和我娘没有任何干系！所有的罪孽都由我来承担！”石惊天的话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却像是一把千斤重锤狠狠地敲在阿舍的心口，几乎让刚刚在门口站定的她透不过气来。

　石头和尚闻言既惊且怒：“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你母亲的所作所为！而你不但不予规劝，反而助纣为虐！亏我和阿舍一直都认为你是个襟怀坦荡的谦谦君子，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提及阿舍，石惊天猛一怔愣，抬眼朝门外望去，却见她呆呆伫立在门前，一对翦水秋瞳早已波光粼粼。他不敢直视她那让人锥心刺骨的目光，只死死咬紧下颚，抬剑指向石头和尚，冷言道：“别再白费唇舌了！动手吧！”
“好！留你这样的愚孝之人在这世上也是多个祸害！”石头抬手便要出招。
“石慕云！你不可以伤害他！”此时白玉忽然浑身颤抖地大喊道：“惊天他是你的骨肉，是你的亲生儿子！”
“娘！你……你说什么？！”石惊天如遭雷击般定定地回望母亲。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在白玉眼前浮现，那张美丽依旧的脸庞上两行清泪已扑簌而下，她哽咽道：“当年你离我而去之时我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石慕云！你欠我们母子的这辈子永远也还不清！”
一时间，三人或震惊，或痛心，或悲凉，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石头和尚不发一语，垂下眼眸，此情此景，他的心再也无法像个出尘之人那样平静以对。
许久，他才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我今天可以饶过你，但是天理昭彰，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母子二人继续为恶，即便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们好自为之……”言罢，他转身走出大门，阿舍黯然回望一眼，跟随师父一同消失在了浓浓的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