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老屋
我的故乡,是在辽西绵绵没有尽头的深山里,故乡是左手中指镰刀咬过的疤痕和奶奶无助的泪水。一条小溪在我家门前日夜流淌,我家在这条小溪之南,村里称我家为河南。
烟花,镂刻在漆黑的夜里,大年三十,祭祖德烧纸飞舞,搅动夜空,遥对星辰。墨色入酒,醉了人间故乡山水。
春天,门外小溪静静地流淌,虽然没有雨,但小溪依然哗哗流淌,是上游泉水未断。但门前井水水位下降,变成深井。五月,房后的枣树开花了,一朵朵白花绽放在枝头,春天来了。新鲜的茅草装饰小溪两岸的土地。
村庄与村庄很近,树林与树林牵着手,山和山彼此相连。星辰守望着星辰。风睡熟了,狗趴在门前打盹。
晚上,羊官赶着羊回来了,牛在圈里悠闲地吃草。就这样,过了春天,夏天,到了深秋,奶奶说:“秋深了,露水重,走夜路,要小心。”记得夜晚,窗户纸被摇得哗哗响,奶奶说:“别理它,是山狸子,不用害怕。”
小时候,只有我和奶奶在乡下相依为命,父母在城里开买卖,在城里东市场有一家商场。弟弟也在城里,我要进城得由二哥赶着毛驴,披着钱搭子,巅波六十里,走一天才能进城。毛驴走路一巅一巅的,咯得屁股疼。
说起奶奶,也是大家族,算是出身富贵吧,不过也算革命家庭,出了一位将军,一位团长,两位银行行长。记得最清的是舅爷,是奶奶的弟弟,给我讲深山雪趴犁,用烈犬治服老虎的故事,惊讶得我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在我眼中,舅爷是英雄。虽然舅爷穿着皮袍,衣着讲究,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但我喜欢他。
奶奶当然是大好人,最疼我这个长孙了,把我当成她心中的宝。奶奶是爷爷的第三夫人。我小时候,爷爷已经去世,风光一世,最终也进了黄土。家道没落了。原来的数匹骏马也不见了,借给解放军的借条那时还在,后来也不见了。家里只剩高墙深院,高门楼,门前右侧有一口水井,院里衣字摆开症房,偏房,两侧视耳房,门洞两侧是牛羊圈。院中有拉豆腐的磨。我家屋里,地下柜上摆古玩,彩瓶,青花瓷。地中央是织布机,家里穿的衣裳,自己织,自己染。炕上有纺车,自己纺线,还有火盆,打火石,火绳。房梁上有燕窝。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子,让燕子飞出去觅食,晚上等燕子归来才能关上窗子。我家对面食三爷家,三爷是个木匠,家里有佛堂,每天祭拜。三爷每天早起,打扫庭院,晚上关上院门,一丝不苟,挺负责的。
老奶也囍欢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招呼我。老奶的儿子,我的叔叔随大军南下,最后传业在太原教书,不在乡下。二爷在下屋,我常去玩耍,与姑姑说话。只记得二奶家点火做饭烧的是牛粪。而我家只烧柴火,从来不用牛粪。
记得到了冬日,农闲无事,风趴在雪上,树稍挂着雪。门业插上了,油灯吱吱地响,幽黑的窗外,飘来一声声狼嚎。躲在被窝里,听奶奶讲鬼的故事,吓得我夜晚不敢独自上厕所。
一些人来过黄昏,一些人走了,连月亮也带走了。那时,村里没有电,小村庄的夜晚只剩下黑暗。只有油灯还闪着一丝光亮。村庄枕着深夜沉睡。村里有老人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连同带走没入黎明的星辰。还记得有一天,荒野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梅花鹿,打人们都到荒野去捉这只梅花鹿,结果那鹿东跑西跳,瞬间没了踪影,害得大人们空欢喜一场。
不知什么时候,村里来了一辆汽车,孩子们围着汽车哪个看,像看西洋景一样。孩子们只看过木轮马车没有胶皮轱辘,走起路来,吱吱呀响,哪有汽车跑得快。只有我在城里见过世面,偷偷地笑乡下的孩子少见多怪。
那一年,村里有位姑娘出嫁了,大红囍字都贴到了邻村,害得暗恋她的小伙躺在柴草垛里,偷偷地哭了一夜。好在仓鼠的梦还安稳,村里打粮食,苞米晾满了屋顶,粮食进了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然后继续走他们的路。
53年,我到了读书年龄,离开了家乡,随奶奶进了城。告别了那个令我朝思暮想的故乡。没想到,二年级,我家因为生意不顺等原因,又回故乡呆了三年。五年级,才得以重新回城,在城里安了家。读完高中,又去外地上了大学。就像芦苇丛中小麻雀上下翻飞,像大雁飞向远方。
后来,奶奶过世,父母西去,是我把她们一一送回故乡,我相信,村西坟头上枝头上,排着先人醒来的灵魂。他们奔波一世,不过图几两碎银,而偏偏这几两碎银,能免饥荒,解惆怅,定安康。在一大而公的年代,你想赚几两银子也难。生活,生下来容易,活下去难。西去了,也就解脱了。但他们的后人,还要为几两碎银奔波。兜里有钱,才能心中不慌。故乡,我每年清明都要回,看到家乡通乐柏油马路,整齐的村落排排新居,感到欣喜。故乡在,我的老屋还在。数数前尘往事,飘过弱水三千。剪一束春光,盛放在老屋窗前,听雨声滴答,看烟雨村落。静坐不语,胜过风光无限,梦萦神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