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光渐起、朝露散尽，将昨日未曾收尾的账簿於今晨厘清，翠玉的算盘珠子多拨弄了几下便生出温热在指尖。随侍的仆妇颇有眼力的在我肩颈的僵硬处揉捏了几下，勉强将酸痛抹去大半，又在她的口舌间得了个放松精神的去处，城南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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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迈步门口时已可窥见堂中雅士，又於堂内左右方桌间瞧见那黑白博弈的棋子，或步步紧逼、或以退为进。目光游离间，却瞧见一年岁尚小的伶俐姑娘在桌旁观棋，心中登时生出几分喜欢，故而上前搭话道：“你这样小年纪的姑娘家也爱琢磨着对弈的事儿？”

【雅士好风雅，讲究观棋不语方君子，周遭皆寂静，只闻得噼啪落子声。忽闻得一声鹂音入耳，竟也教人一时露出讶然神色。】
嗐，【收归落在棋枰中的眸光，睇向来人探究的神情，年岁小总归教人质疑，是否看得懂其中门道，干脆便漫不经心地戏谑。】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这外行中的外行，自然是看个新鲜、看个刺激——

两指捻棋，将黑白搁置於方正之上、任凭厮杀，看客捻须沉默，将胸中丘壑隐藏。膺内沉闷一扫而空，对着眼前的姑娘指了指棋盘的一方，道：“能看出新鲜刺激，便不全算是外行。你瞧他，那几个黑子虽然尚有余地，但他那满头的汗珠子可有些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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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道与热闹不过一线之间，我棋艺粗陋、却知晓几分观人之术。稍低了声音，又言：“棋盘上没露的，脸上可都一览无余了。”

【步入棋馆、观棋学弈的契机实属偶然，然当深究珍珑之间玄妙，时日渐久竟也逐渐得趣。算不得精通的程度，只能说是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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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也习惯长者摆姿态，万事指教一通的模样，却未想她竟难得尊重，视如同辈地夸扬、又再娓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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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相人有术、见地高卓，以盘外之境推演局中形势，讲得正是切中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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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二人神情果如其所言，处盛势者澹然、居下风者忡忡，再下一步落子，重压难荷便露破绽，懊丧却也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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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到中盘更要沉着冷静，若黑子能顶住白子攻势，盘活中腹或还有翻盘的胜机，可偏落子于此，大片白子送于执黑方尽收，颓势便如山倒。

缄口聆得她的娓娓道来，棋盘的中对弈的双方亦如所言。一子落下，筹谋了半局的白子皆被吞没殆尽，功亏一篑。轻摇了几下手中的团扇，隐隐间似将此处风雅嗅进鼻腔，所谓近朱者赤大抵是这个意思。我成日拨弄算盘、虽有杀伐果断的手腕，但终究归於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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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不慎，满盘皆输，若在想起势、只怕是要经千难万险了。”继续与她品论着棋局，道：“我棋艺粗陋，可看不出该如何挽回颓势，你可有见解？”

【黑棋白子纵横方寸间的厮杀，华宵识得些许章法可循，却难自诩精通其道，面前的夫人兴许无意拷问，然要与我讨教可有弥补挽救之法，亦只能无能为力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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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可高看我太多，我也不过学棋数月有余，非是什么神童转世，单凭这点微末棋力，何谈做到力挽狂澜，不过徒添另一份笑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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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一弯，笑得盈盈。】便连与您在此复盘，也不过是“马后炮”罢了，身在局中者迷，若换我执黑行棋，也未必能走到此地，中道便要投子告负了。

：“甭说数月，就是自幼着棋的隐士高人若想力挽狂澜也需步步为营，一步可翻身岂不成了神仙？如此一想，可见是我问的唐突了。”笑着将适才所言遮掩过去，片刻又道：“黑白之间多是男子的天下，你小小女儿也凝神旁观，可见心胸并非小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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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眸中的藏不住的欣赏，却也多加收敛着变得生出许多年长者的姿态、倚老卖老最是惹人厌恶。思绪间，禁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我没有儿女福，不然也该有你这样一个可人儿在身旁呢。”

【眼前这位夫人显是位八面玲珑、尤善交际的人物，短短几句话的攀谈，令人如感三月春风拂面般的温柔惬意，膺中待她好感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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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语落珠玑，同您讲起话来，只觉轻松有趣，怎会有唐突之处。我与您在此观棋对弈，也是盼有旗鼓相当的高手较量，能让观者有所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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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顺水、一边倾轧的棋局，总显得胜局得来容易，旁观者看得不能起劲，反而是逆风翻盘、绝境逢生的神来一子，才能教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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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女髫龄，总易让人萌发怜爱，乖觉向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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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德结善，福缘自来。夫人看着尚青春少艾，子息之事不必急于一时，说不准儿女缘分便在后头。

世间从不乏伶俐之人，我自紫禁城淬炼而出又怎会不知晓此般种种。然而当我面前切实地站了一位如此乖觉俏丽的人儿时，竟也愈发心软起来，於王邸时的严苛狠决、在笑谈间便消散殆尽。目光中的慈蔼更甚，又道：“既如此，我便承了你的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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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之逢如朝露苦短，今日散去更不知来日是否会再重逢，然已幸今日。
：“今日我还有事，便不多久留了，若来日有机缘，咱们再见。”

【人间离合悲欢事，求告于宝殿神龛前，天上诸佛也不能尽了，美中有缺、白璧微瑕，才是常有的世情。温声宽慰也是衷心祝祷，盼这位福晋心愿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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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请便，便恕我不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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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际会，聚散随缘。含笑同人道别，回首观棋，攻守早已易帜，至于胜败如何？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