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团原创】谍恋（修改版）

序言
1943年，抗丅日战争进入最后阶段，随着日寇渐渐现出颓败迹象，国共两党的关系也日趋微妙，一场风起云涌的斗争，正在暗暗酝酿。而国丅民党内部，中统与军统势成水火，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多股势力的相互角逐，多种信仰的相互碰撞，重庆城内，并不起眼却重兵把守的密电所里，即将演绎一场不为人知却惊心动魄的故事。


第一章     横刀立马
    
军统局，局长办公室。
正午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穿透玻璃，屋子里亮堂堂的，青天白日旗下，戴局长正坐在考究的椅子上。抽烟的姿势倒是一副悠然自得，可眉头却拧到了一起，桌上的那份委任状，让他不安。
收音机里，日伪政丅府的广播不失时机的响起，似乎有意煽风点火，
“昨日，日本驻华北最高司令长官松本大佐不幸遇害，现场哨兵无一幸免，法医分析，行刺者是一名擅于使用冷兵器的专业杀手，他使用飞刀沿着左胸第三四根肋骨间的缝隙，或者从左肩胛骨下软组织间刺入心脏，使得所有被害人在遇难时均无法发出声音，现已全城戒备，搜捕凶手•••”
“报告”
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局长的沉思，随着一声“请进”，一个身影踏着锃亮的黑色皮靴，脚步稳健、不急不缓的走到桌子前。黄褐色的军装勾勒出伟岸挺拔的身形，中校肩章暗示着赫赫的战功，军帽下，浓密的剑眉高傲的扬着，明亮有神的眼睛仿佛两湾深泉，略有些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英武不凡，俊朗过人。
“龙飞，你回来了”，戴局长那过分白皙的脸上立刻堆砌出亲切的笑容，向着收音机一指，“快听听，日本人都忍不住夸你呢”，递过委任状，“你这次又立下奇功一件，委员长亲自过问，这不，上校委任状都下来了”，停顿数秒，笑得有些夸张，“不愧是咱们军统王牌中的王牌啊！”
眼前这个傲然而立的军人名叫龙飞，代号“枭龙”，执掌着军统最精锐的特工小组¬——利剑。
见龙飞和往常一样冷漠，戴局长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资料，递过资料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丝冷笑。
翻开印有“机密”二字的封皮，龙飞陡然一愣，他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照片，可是姓名一栏却分明填着，龙睿。
浙江嘉兴人，二十九岁，留美密码专家，即将担任密电所破译组组长，负责日本最新密码“光码”的破译。龙飞迅速提炼了有用的信息，拿着资料的手，难以察觉的轻轻颤抖着。二十九年来从未谋面的兄弟，居然会用这种方式重逢。
本以为会看到惊讶甚至是慌乱的表情，可龙飞的脸色仍旧平静，戴局长有些诧异，“不用我说，你也猜到你们的关系了吧”，片刻的沉默后，局长微笑着开口，“你母亲，哦，应该说是你的养母，她的身份背景，我们调查过”，再一次的停顿，仿佛改变了主意，“详细的，等会你们兄弟见面的时候，让这位密码专家告诉你吧”，
“让我顶替他？”龙飞缓缓抬头，目光深邃而冷峻。
“只有你能完成这项任务，第一，你们有一样的相貌，无懈可击。第二，你跟随亚德利学过密码破译，进了密电所也能蒙混过关，这第三嘛”，局长的眉毛轻轻扬起，笑容中流淌出一丝阴冷，“你是咱们军统的王牌嘛！”
原来，几年前，“美国密码之父”亚德利来到中国协助抗丅日，军统将其收入帐中，并派龙飞贴身保护。而亚德利无意中发现了龙飞在密码方面的天赋，便常常指导他学习密码破译，一年后，龙飞虽然算不上顶尖专家，却对破译有了很深的造诣。
龙飞并未回答，他知道，这位以“工于心计”而著称的戴局长，话还没说完。
果然，戴局长站起身来，“跟我来吧，你们也该见个面了。”
长长的走廊里，寂静昏暗，没有窗户也就无所谓白天黑夜，永远透着一种阴森而冰冷的气氛。龙飞暗暗的深呼吸，调整着情绪。耳畔，重新响起了十四岁以前，每日都在被重复的声音
“林飞，你记住，你和妈妈是被你爸爸抛弃的，你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给我争口气•••”这段话的结束，就意味着背书，练字，学习外语。
十四岁，一场噩梦终结，另一场噩梦开始，严苛的“母亲”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回来，自己被一辆车接进了军统。从此，永无休止的训练，代替了从前那些愤恨的控诉。
戴局长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了脚步，龙飞也随之从沉思中清醒，抬起头，“贵宾室”的牌子分外讽刺。


回到床上，睡意全无。翻来覆去的考虑半天，萧华犹豫而彷徨，明天，对她来说是一片迷茫，只能多加小心，做好李叔叔交代过的“要点”。一番愁闷后，不免有些疑惑，为什么非要派自己来执行这个任务，她一个人渗透进国丅民党的密电所，组织上究竟是怎么考虑的？而眼前的“龙组长”，自己又该如何策反•••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人辗转反侧，夜已经很深了，渐渐的，眼皮有些沉重。
睁开眼，萧华大惊，虽然屋中没有钟表，但窗外刺眼的阳光告诉她，时间已经不早了！
慌忙的穿上衣服，心中埋怨不已，没有了起床号，她怎么能起得来。连镜子都来不及照，带上房门，简单洗漱一下，匆匆走出院子，一路小跑的向密电所赶去。
到了门口，荷枪实弹的哨兵板着脸，“请出示证件”
萧华一愣，下意识的向衣兜摸去，她记得，王所长给她衣服的时候，好像是把她的证件也放在了兜里。
宽敞的办公室里，龙飞眉头紧锁的盯着一份文件，“光码”果然非同一般，研究了半晌，居然毫无进展，连密码类型，这种最基础的东西都没看出来。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虽然心中有些恼火，但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冷静的声音，一如往昔，“喂”
“哦，龙组长啊，我是王鹏飞，”
“王所长，什么事”
“是这样的，为了保证你们这些专家的安全，所里在你们住宅的附近都安排了巡查的警卫，哦，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打扰你的日常生活。”
龙飞并未说话，他知道并这不是王所长想说的，铺陈了半天，估计是和自己的房子有关。听筒里的声音甚为客气，“龙组长，警卫发现，您家里的大门没有锁啊，我想来问问您，是给您锁上呢，还是让他们在门口警戒？”
“辛苦了，锁上吧。”龙飞淡淡的答道，心中暗暗忖度，难道这是那个萧华故意的？思量片刻，似乎完全没有理由，而且，这也不是中统的作风。那她为何要这样做？
虽然有些矛盾，龙飞也无暇细想，很快就要开会了，作为“留学归来的密码专家”，他至少要有些见解。
终于熬到了下班，萧华疲惫的走在路上，路边的小吃传来阵阵诱人的香味，饿了一天，连老大娘卖的青菜，看起来都是一副可口的样子。脚下顿时有了力气，快步走过去，“您的菜好新鲜啊”
“呀，长官！”大娘慌张的抬起头，似乎要站起来。
长官？萧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都怪这黄褐色的军装！俯下身，微笑着攀谈起来，
“大娘，您家在附近吗？”
“不近，远着呢”，萧华温暖的笑容让大娘放了心，“我家在北边的刘家村，离城里有十几里地呢。”
“您怎么走这么远啊？”大娘只带了一个篮子，明显是步行来的，对于一个老人家，这绝对算得上“路途遥远”。
见老大娘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华明白了，一定是国丅民党的各种苛捐杂税，让老人家不得已的奔波劳碌。心中一阵难过，故意捡了几棵看起来有点打蔫的菜，连价格都不问。其实，萧华反倒希望老大娘要价高一些，她现在领的是国丅民党的薪水，这也算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该付钱了，萧华却猛然想起，钱，钥匙，所有的东西都在提包里，而提包还在她的房间桌子上！早晨急匆匆的出来，根本就没有带。
“大，大娘”，萧华讪讪的笑着，“您明天还来吗，我明天把钱给您送来，可以吗？”
“哦，长官，你都拿去吧。”虽然还是叫“长官”，但神色平和了许多。
萧华两颊通红，自己本想接济一下大娘，却瞬间变成了“剥削阶级”。
走到院门口，萧华的肩膀颓然垂下，大门被锁上了。
心中有些纳闷，这一定不是自己锁的，且不说她当时急着上班，在延安，除了涉及机密的办公室，所有的窑洞都没有锁，她也没有锁门的习惯。
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萧华见四周无人，便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回想起这一天，不由得一脸沮丧。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自然会被训斥一顿，好在科长秦艳艳昨天去了上丅海，否则，自己恐怕真的像“新同事”沈瑶所说的那样，要大祸临头了。为了对译好桌子上那一堆电报，午饭也没有时间吃。至于晚饭，虽然密电所有食堂，但是她不敢和他们一起去，人多眼杂，她生怕自己露出马脚，这才买了菜，想要回家自己做，可谁知又被锁在了门外！阳光一点点黯淡下来，肚子饿的好难受，萧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是第一天，就这么手忙脚乱失误重重，她还能顺利的潜藏下来，最终完成任务吗？


长空雁叫晨霜月，岷山千里雪
坐在床边，萧华仔细打量这块怀表，外壳精致，掂一下，沉甸甸的，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块怀表都要厚一些，轻轻一按，盖子就灵巧的弹开。轻声而笑，“龙组长”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心肠还是不错的。有了这块怀表，自己确实可以睡的踏实一些了。
躺在床上，仔细琢磨着白天那件奇怪的事情。从前几天的事情来看，王所长是个很和善的人，挺好说话的，但是今天，自己去报修房门，居然被他狠狠的训了一顿，旁边的人都看着呢，好不尴尬！把人家说得悻悻而回，他又派人来修好了。真奇怪！
侧过身，看着枕边那块华丽的怀表。这表的质量可真是不错，很静，几乎听不到齿轮的声音。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想着想着，思绪渐渐飘忽。
萧华睡的安稳，龙飞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饿一顿本来没有什么，可偏偏今天毫无睡意，越是清醒就越觉得饿，胃里空空的就更加睡不着。想起晚上开门时那扑鼻而来的香味，龙飞起身，毫无声响的走下楼梯。
第二天吃早饭时，萧华有些纳闷，昨天剩下的米饭似乎是少了一些，菜没少，可是菜汤没有了。屋子里没有别人，难道是“龙组长”吃的？不会吧•••
上班时间临近，密电所门口，地上放着一个箱子，哨兵面色为难。
“既然有规定，那就打开检查吧。”龙飞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已有了些许的怒意。
“哎呀，‘龙组长’”，刚刚闻讯的王所长疾步走来，“哨兵不懂事，您别介意。”
“还是要按照规定办事。”龙飞的声调故意上扬，一边说一边俯身，似乎是要打开箱子。
“不用不用”，王所长急忙按住龙飞的手，陪着笑，“您本人就是党国的财富，您的私人物品，自然也是党国的财富了，哪还用检查啊”，回头向哨兵喝道，“还不快来帮龙组长搬东西！”
“不用了”，龙飞一挥手，提起箱子，面无表情的走进大门。
到了办公室，关好门。刚刚的行李箱，居然可以扯出一根电线！在锁头处轻轻转动几下，箱子里就传出了细小却清晰的声音。
“萧华，把这些文件分好类。”
“是”
龙飞悠闲的靠在椅子上，随手翻着“光码”的密文，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接收器里传来的声音。这套窃听装置，是军统最先进的，可以监听移动中的目标。虽然半径只有一百米。但也已经足够了。
听了一整天，除了不停的说“是”，萧华几乎是默不作声。龙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言不语不露马脚，虽然被动，倒也算谨慎。虽然在监听，办公室的门却不用锁上，他丝毫不担心有人会冒失的闯进来，因为才短短几天，密电所里已经传开了，破译组的“龙组长”，生性孤僻，最讨厌别人打扰。
日子一旦平静了，就会过的很快，转眼已经过了两天。白天，研究密码的间歇，可以听听“档案科”里的无聊琐事，夜里，去厨房用米饭菜汤充饥。
这天晚上回家，又赶上萧华做好晚饭，龙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浮上唇边。
午夜，估计萧华已经睡了，龙飞又悄无声息的走进厨房。今天的饭格外多，可以多吃一点了。刚刚盛好饭，忽然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回身时，厨房的灯已经被人点亮，柔和的灯光下，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龙飞微微一怔，顿感窘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手里的碗，就像一个烫手又粘手的山芋，放下，是“欲盖弥彰”，继续端着，就是“供认不讳”。可即便心里尴尬难堪，那张严肃冷峻的脸上，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平静表情。
有意沉默了一会，萧华温婉一笑，
“我帮你热热吧”
龙飞登时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看着萧华翩然于灶台前的背影，一股暖意袭上心头，在记忆里，从未有人深夜为他准备饭菜。身份，任务，被这种温暖模糊了片刻。
在厨房忙碌着，萧华心中满是得意。第一次发现饭菜少了，她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第二天再少，毫无疑问，一定是他半夜“偷吃”的，心中不免有些惊喜，机会来了！


这声音低沉压抑，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分外瘆人。萧华的心猛地一颤，这是中统特务接头的暗语！缓缓转过身，眼前的人，她根本不认识。
“如果有人引路，自然会好一些。”强压着声音中的颤抖，神色平静的说出了下半句，一个月来都风平浪静，她险些忘了自己现在是“中统间谍”。
“我是‘监听组’的杨磊，你的上线，以后听我指挥”，“上线”向四周扫了两眼，继续用低沉的声音发号施令，“‘光码’的详细资料，你要尽快弄到手。”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萧华的发根微微有些麻木，怎样应付眼前的场景，她毫无经验，怎样“弄到手”，她更是毫无头绪。既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沉默就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不说话”，“上线”对萧华的沉默有些不满。
“我在想办法！”不卑不亢，思绪敏捷，单从气势上看，她还真像一个“中统精英”。
可是，等接头人一走，萧华就彻底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且不说她不想让“光码”落到国丅民党特务手里，即便是真的想，她暂时也没有办法弄到那些资料。自己虽说是“龙组长”的助手，但工作上的事情，他从来都没让自己接触过，究竟该怎么办呢？
今日的饭桌上，气氛有些压抑，萧华若有所思的“数米粒”，一言不发。
“遇到烦心事了？”龙飞一边夹着菜，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无法猜到他的真正用意。
“没有啊”，萧华柳眉轻扬，本就秋波盈盈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即刻摆出微笑，“我怎么会有烦心事。”
听了这“言不由衷”的回答，龙飞抬起头，直直的凝视着萧华的眼睛。那幽泉般深邃的眼神，让萧华有些心虚，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
“叮”，筷子和碗沿碰出清脆的声响，循声望去，龙飞正用筷子指着他的碗。
碗里，白花花的米饭下边，有一块焦糊的锅巴。
两天过去，两个人都是按兵不动，萧华还没有想好究竟要怎么做，至于龙飞，一来，时机未到，二来，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当然要“以逸待劳”。
第三天上午，终于是时候了。昨天接到的通知，今天十点，所长要给“破译组”开会，龙飞拿起桌上的电话，
“请帮我接档案科”
“您好，这里是档案科，请问您找哪位？”熟悉的声音传来，龙飞的嘴角微微一扬，所料不错，果然是她接电话。
“请找一下萧华”
“我就是萧华，‘龙组长’，你有什么事？”
“我的公文包忘在鞋柜上了”
“现在就要我回去拿吗？”
“十点开会要用，尽快。”
“好的，我马上去拿。”
放下电话，龙飞从抽屉里取出资料，最后再研读一边，十点的会上，他需要给所有“同仁”讲解。
放下电话，萧华心中暗自高兴，他开始把自己当“助手”了。
急匆匆的赶回家，萧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房子里居然在向外冒着浓烟！客厅的玻璃上已经映出了明显的火光！
萧华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过神，立刻转身往回跑，要赶紧找人来救火。
“回来，多好的机会！”墙角的暗处突然冲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萧华，“去把他的公文包拿出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她的“上线”——杨磊。“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问这些，赶紧去拿公文包！”
见萧华还是愣在原地不动，杨磊勃然大怒，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钥匙，冲了过去。
公文包根本不在鞋柜上，屋内浓烟滚滚，好不容易才在楼梯边的桌子上找到了梦寐以求的“资料”，谁知，冲出屋子时，门口竟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擅离职守，手上还拎着绝密文件，杨磊知道，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了。本能的拔出枪，一阵疯狂的扫射。
散了会，在众人仰慕的目光中，龙飞不急不缓的走出会议室，不枉费他研究了一夜，逻辑缜密，计算精准，还有谁会质疑他这个“留学美国的密码专家”。刚刚走到门口，就见王所长已经等在那里了。
“龙组长，麻烦您跟我来一下。”
“怎么了？”龙飞明知故问。


呵呵，我在我在，这就发呢

第五章     山花烂漫丛中笑，英雄竞折腰

他是不是太轻敌了，总觉得她不足为虑，不知不觉的，不仅没了防备，还会被她的情绪所影响。自己若是不能尽快完成任务，把密电所里所有的中统卧底全部找出来，大哥的处境就会变得危险。今晚的夜色分外宁静，忽然不希望凌晨到来，一旦太阳升起，又会有各种压力一齐涌来，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刚刚上班，萧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的瞄她一眼。
“萧华”，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昨天可把我吓坏了。”
“没事的，一个误会”，萧华心里一阵感动，“谢谢你了，沈瑶。”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嘛！”说完，瞥了一眼萧华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咂咂嘴，“李科长就会欺负新来的，凶巴巴的，怪不得大家都怕她，还是冯科长人好。”
萧华有些尴尬的笑了，她知道，沈瑶和冯科长关系好，不过，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沈瑶见萧华没有接话，话锋一转，“昨天好在有惊无险”，笑容有些促狭，“活生生的一场‘英雄救美’。”
萧华更加尴尬了，她清楚“聚众闲聊”的威力，昨天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有若干个各不相同的版本流传开来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好好忙吧”，沈瑶倒知道适可而止，“吃午饭的时候过来找我。”
萧华点头一笑，虽然还算不上朋友，但这个沈瑶，让她在“举目无亲”的档案科里，不至于太过孤单。
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
这天下班，萧华虽然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可脸色却显得有些为难。他答应和自己一起吃饭，她本来是很高兴的，不想“怠慢”了他，每顿都有鱼有肉，到了月底，终于开始拮据了。眼看就撑不到发薪水的日子了！
大娘的摊位前，萧华正低头捡着青菜。
“姑娘，你今天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刘大娘早已和萧华颇为熟络了，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的，谢谢大娘”，
递过菜钱，厚厚的一沓，一张张，全是一元面值的。
“恐怕不够吧”，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不知何时，龙飞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一丅手夹过萧华刚刚递出的钱，一丅手递过一张百元面值的，直直的凝视着萧华的眼睛，深邃的目光中，潜藏着一丝锐利。想弄清这位大娘的身份，看看她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是你？”萧华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笑容中溢出惊喜，“太好了，这下可以再买点别的了！”她的这个反应，属实出乎他的意料，食指一动，捻开了几张纸币，暗暗扫了一眼，果然没有夹藏情报。用余光观察那位大娘，神色很是慈祥，丝毫没有惊慌，不仅如此，嘴角还带着微笑，但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萧华尚且不知龙飞的真正用意，只觉得他主动付了菜钱，是个好机会，既然这样那就顺水推舟吧，浓密的睫毛俏皮的扇动几下，“让你破费了，都怪我，薪水太低了。”
这一句话，登时让龙飞醒悟过来，自己好像一直在吃“霸王餐”。双颊虽然已经滚热，脸色却仍是平静，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放进萧华手里，“走吧，再买点别的。”
“哎，长官，还没找您钱！”
“不用了，她明天还会来的。”
虽然不方便点查，但萧华确信，他给的“伙食费”用上两三个月都绰绰有余，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自顾自的挑选着新鲜的鱼、肉，准备“乘胜追击”。
望着萧华的背影，龙飞蹙眉思忖，从刚刚的情境就可以看出，那位卖菜的大娘，应该与中统没有关系。不知为何，心中反倒轻松了很多。
买完菜一起回家，不帮忙做饭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换了便服，龙飞信步走进厨房，挽了挽袖子，见案子上有削好皮的土豆，便“自作主张”的切了起来。
“龙组长，你•••”萧华的双唇微微开启，举着锅盖，怔怔的站在原地。
龙飞淡淡一笑，算是回应。小时候，“母亲”经常不在家，他饿极了的时候，也会自己弄些吃的。
等萧华回过神来，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赶忙说道，“你去休息吧，我来就好了”，
“不用的”，龙飞头也不抬，继续一刀一刀缓缓的切着。


“嗯？”龙飞的眉梢轻轻一扬。
“你别笑我‘班门弄斧’啊，你知道，密码是怎么产生的吗？”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古罗马时期，等级制度森严，贵族和平民之间是严禁通婚的，”语音轻柔，神色宁定，让人渐渐的也跟着平静下来，“可是这些法令是无法禁锢住爱情的，为了传递心意，恋人之间便用约定好的语言来给对方写信，这样，就只有彼此才能看懂。”
龙飞静静的听着，她还真的不是“班门弄斧”，这段故事，他以前从没听说过。
见他似乎听的入神，萧华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也许，另一个密钥是很温馨很简单的东西呢。密码，不一定要多么高深，多么缜密，它最初的起源，只是两个人的悄悄话。”
心中的郁结烟消云散，眉心终于疏朗起来，龙飞没有说话，这个故事中，没有较量也无所谓成败，让人感到平和宁静，想不到她还懂这些。目光中带着些许戏谑，“你不是专程下楼给我讲故事的吧。”
“啊，对啊，我是下来喝水的。”被他这么一提醒，萧华才意识到，说了这么多话，自己更渴了，俏皮的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水杯。
“你还不睡？”放下水杯，萧华好奇的问道。
龙飞轻轻摇了摇头，压力虽被缓解却并没有消失，他依旧需要思索，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保证大哥万无一失。他心里有数，军统暂时还不敢伤害大哥，但他仍需小心行事，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决不能冒半点风险。
萧华抿了抿嘴唇，难得他今天这么“随和”，“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教你。”
“说吧”
“关于德军‘哑谜’的故事，你一定知道吧”，萧华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重，“为了保住密码而放弃整个考文垂市，明明可以拯救市民，却还是让那么多人无辜死去”，眉心微蹙，“这样的‘顾全大局’，究竟值不值得？”
龙飞一愣，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他当然知道“哑谜”，那是德军引以为傲的一种密码机，号称无法破译。盟军费尽心思才破译了“哑谜”，并且截获了德军即将轰炸工业重镇——考文垂的情报。可是，为了隐瞒密码被破译的消息，为了获取更大的胜利，英国首相丘吉尔决定牺牲考文垂，没有发布防空警报，任凭这座城市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
究竟值得与否，这恐怕会是一个永恒的论题。
他的默不作声让她有些捉摸不透，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凝视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其实，党国也常常‘大局为重’的，敌众我寡的时候，放弃驻地，保存实力。”说到后来，声音竟不自觉的小了许多。言罢，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萧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她的心，正因紧张而飞快的跳着，听了这些话，他会说什么？
静默，让短短的一分钟分外漫长，萧华渐渐感到沮丧，他居然毫无反应！她尚且不知，龙飞一直对国民政丅府的“消极抗丅日”颇为不满，并未觉得她的话有任何不妥。
现在的情况有些骑虎难下了，就此打住，反而更显得“别有用心”，更何况，她也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沉住气，装作漫不经心，“抗战，才是现在唯一的‘大局’吧。”
虽然是各有心事，但萧华的这句话，却让龙飞顿觉醍醐灌顶。是啊，抗战才是当下的首要任务，密码一天不破译，前线就会有更大的伤亡，自己若是为了兄弟情义而故意拖延，说轻了，是自私自利，说重了，那就是整个国家的罪人！
想到这里，龙飞不由得有些赧颜，第一次对眼前这个曾经的“对手”刮目相看。暗暗的握紧拳，自信，再次燃起。谁说忠孝难两全，从今晚开始，既要尽快破译光码，早日驱逐日寇，也要尽快完成任务，让大哥重获自由。
“早点休息吧”，言罢，龙飞向着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回过身凝视着萧华，声音低沉却十分真诚，“谢谢你”。虽然想不通她为何要说这些，但是，在这个愁闷而冰冷的午夜，她的这番话，恰若朝阳。
萧华却被这一句谢谢搞得莫名其妙，她是在旁敲侧击的指责国丅民党的“消极抗丅日”，他为啥要谢谢她？不过，这似乎是他两个月以来最和善的一天，算了，就当做歪打正着好了。


第六章     正道沧桑   红雨随心翻作浪

今晚有些反常，萧华还没有做好晚饭，龙飞就已经开门回来了，手上，“史无前例”的拎着一袋子苹果。
东坡肉和红烧鸡翅已经端上了桌，厨房里香气四溢，西湖牛肉羹应该还在锅里，龙飞向厨房里扫了一眼，鲤鱼和羊肉已经准备好了，看来，她打算做齐他写的每一道菜。这丫头还当真了！莫名其妙挨了训，心情一定不好，难为她还为自己准备这么丰盛的晚饭。
“这么早就回来了”，萧华勉强的笑了笑，“有两个菜还没好呢。”
她的这一笑，不知为何，竟让他的心里忽然一紧，递过手中的苹果，语调轻轻上扬，“喏”
“给我的？”萧华有些惊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直到那丝丝的水果甜香沁入口鼻，才算确定他真的买了苹果给她。心头一暖，白天无辜受的冤枉气，消解了许多。
“三个菜足够了，吃饭吧。”说完，龙飞走进厨房，盛起米饭来。
吃饭时，虽然满桌都是最喜欢的菜色，但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也有些吃不下。
“有不顺心的事？”放下筷子，漫不经心的一问。
“没事的”，萧华习惯性的回答道，可心里的委屈却是愈演愈烈，难得他关心自己。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我们科有两个副科长”，略略压低声音，“他俩关系不太好”，想起白天的事情，一脸委屈，“今天他俩吵架了，结果李科长就批评我了”
“你错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龙飞暗暗一叹，党争，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可能发生，处理不好，自然就会左右为难了。
“和其他同事相处的怎么样？”不方便直接提醒她，只好侧面发问。
“还不错吧。”
“你和谁走得最近。”
“沈瑶啊”，萧华微微一笑，“说了你也不认识”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沈瑶，但每天在接收器里都能听到声音，龙飞对她并不陌生，“你们李科长也训她吗？”
萧华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怎么又扯到沈瑶的身上了。“沈瑶和冯科长的关系非常好，她都敢公然顶撞李科长呢。”说完，终于恍然大悟，自己和沈瑶关系好，李科长一定会误认为她也是冯科长的亲信，挨训，在所难免了。不由自主的撅起嘴，心中气愤而又无奈，“这些人，正经事不做，每天就知道勾心斗角。”
猛的回过神，一时气急，怎么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一句！有些紧张的瞅瞅龙飞，他似乎并没在意。“李科长觉得我是冯科长一边的，冯科长却不觉得我是自己人”萧华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这下我可惨了”
“置身事外，才能游刃有余”，龙飞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东坡肉，放到萧华碗里。
听了龙飞的意见，萧华和沈瑶渐渐疏远了一些，对待两个副科长，也同样是不卑不亢。果然，没有再无辜被当做出气筒。日子一天天过去，光码的破译也到了关键时刻，可是周围的一切，“风平浪静”得不合常理。
“这么认真啊”，空旷的办公室里，忽然传来纤细的声音。
萧华略感惊讶，放下手中的笔，一脸笑容，“沈瑶，还不去吃饭啊。”
“等你啊”，沈瑶那标准的“桃花眼”中竟有些哀怨，“你最近都不理我了，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萧华心中清楚，沈瑶这是在旁敲侧击的责备自己，她那样八面玲珑，岂会没人一起吃饭。其实，自己疏远沈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提点，沈瑶的一些行事作风，她本来就有些看不惯。不过，毕竟曾经是朋友，渐行渐远，还是会有些尴尬。
“有件事要麻烦你”，沈瑶语音柔弱，“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啊，你说吧”
“我想请你吃顿饭”，见萧华怔怔的看着自己，沈瑶摆出一脸委屈，“就怕你不肯赏光啊。”
萧华生性善良，最见不得人家这副样子，连忙应允，“好啊，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吧，在西郊的菊花阁。”
“好，我们下班了一起去吧”，刚刚说完，萧华就想起要告诉龙飞一声，免得他回家以后没有饭吃。
“哦，我下班后还有点事，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走”，沈瑶忙不迭的说道，随即，压低声音，“还要拜托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叫上破译组的‘龙组长’”


萧华激战正酣，可龙飞却是胸口憋闷，脸上也不见了往日的淡然与冷静，眉心紧锁，斜眼盯着萧华，心中又气又急。虽说她刚刚的“挺身而出”让他颇为感动，可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他何须躲在墙角干着急，那四个日本杀手，此刻早就回东瀛老家了。
突然，萧华神色一变，明明扣动了扳机，怎么没有子弹射出？遭了，没有子弹了！回身看了龙飞一眼，瞄上了他腰间的枪盒，毫不犹豫的伸过手去。
龙飞心中的气闷陡然加剧，这种枪法还要逞强！一把捉住萧华的手，紧紧握住。眼见敌人逼近，万般无奈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拔出枪，点射回击。这种打法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节省子弹，可以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等待附近的驻军闻声赶来。第二，单发回敬，可以更好的掩藏枪口火焰，藏身处不易被锁定。龙飞这稀疏的射击，虽然远远构不成火力网，却将四个人死死的钉在各自的藏身地，不敢擅动一步。
其实，这中间不过是短短的五六分钟，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分外漫长。
忽然，身后居然响起了枪声，循声看去，只间王所长迅速下车，一边射击，一边敏捷的靠拢过来。
萧华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一脸欣喜，而龙飞则是冷眼观察，这个王所长在以Z字型跑动，枪法精准，出手冷静，能有这种身手的，必定是久经沙场之人，他平日那副圆滑世故的样子，显然是在刻意掩饰。
只剩最后一个日本杀手还未倒下，仍在负隅顽抗，王所长忽然停止了射击。龙飞心中一惊，他这是要留活口，带回去审讯。不易察觉的一点点移动，故意将身体探了出去，引那个日本人开枪。
“砰”的一声枪响，那个杀手还没等开枪，已经被王所长打中眉心，倒地而亡。
“你们没事吧？”
解决了所有敌人，王所长急忙跑到萧华和龙飞的身边，紧张的发问。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你来这里做什么？”王所长向萧华发问道，听她说要去西郊，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幸亏自己跟了来。
这个问题一下子提醒了萧华，转向龙飞，一脸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龙飞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想到了对策，故作不解的看着萧华，“不是你给我的纸条吗？”
“什么？”萧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只诧异了片刻就恍然大悟，“是沈瑶！”
“究竟怎么回事？”王所长被这两个人的“哑谜”搞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是沈瑶”，萧华自言自语般的小声重复着，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是她约我来这里的，还让我带上‘龙组长’”，神色也黯淡下来，“可我根本就没告诉‘龙组长’”，顿了一顿，怅然道，“一定是她冒充我的名义，写了字条。”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三个人都默不作声。
雨还在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见萧华脸色苍白不住发抖，龙飞下意识的脱下外套递了过去，侧过脸看着王所长，“这里不宜久留吧。”
“哦，对对对”，王所长又恢复了往日那殷勤的笑容，“我们赶紧回去。”
暮色已至，汽车行驶在颠簸的道路上，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车灯晃出的一点光亮。萧华攥着龙飞递给她的衣服，怔怔出神，心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很不好受。沈瑶怎么会是日本人的帮凶呢！她怎么会投靠敌人！
龙飞知道萧华的心思，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衣服，帮她披在身上。
“谢谢”，萧华淡淡一笑，却突然发现他除了外套只有一件衬衫，还被被雨水打湿了，紧紧的贴在身上，“你不冷吗？”
“没事”，龙飞轻轻说道，而后，车上再次陷入了沉寂。
开门，点亮了灯，萧华看着眼前的一室柔黄，心中的寒冷就缓解了很多。
“你先去吧”，龙飞见萧华不解的望着自己，用目光指了一下洗漱间。
萧华会意一笑，走上楼梯，走到一半又回过身来，“你先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
舒舒服服的洗了热水澡，身上的寒气尽数褪去，心情也好了许多。萧华换上一身水粉色的睡衣，头发披散在肩上，脸颊微红，发梢还不时有晶莹的水滴凝落。正厅里，不见龙飞的身影，只有一股淡淡的生姜味道。


“把这个喝了”，龙飞从厨房走出，递过一个杯子，不等萧华道谢，径自向楼上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萧华撅了撅嘴，这人可真倔，非要穿着湿衣服。手上的杯子渐渐透出热度，杯口腾起袅袅热气，姜汤的味道，闻起来暖和和的。掌心里一片温暖，原来，他是为了给自己煮姜汤，才没顾上换衣服。心中一片感动，捧起杯子，吹散了那摇曳的白雾，送到唇边。
刚喝了一口，萧华顿时脸色大变，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流顺着喉咙滑到胃里，额头上都微微有了汗珠。稍稍张开嘴，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捧着杯子重新走进厨房，一脸无奈，还带着一点小小的气愤。
真是的，煮姜汤居然不放糖！
“喏”，萧华见龙飞坐在了自己对面，便将加过糖的姜汤推了过去，“你也喝点吧，今天淋了雨，别感冒了。”
今天傍晚，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窝着火，具体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听她强调“今天淋了雨”，他更觉得不舒服。这点雨算什么，还真把他当成文弱书生了！
“真没想到，沈瑶居然是个•••”，萧华停了下来，汉奸两个字，她还是不忍心说出口。毕竟，她刚来档案科的时候，沈瑶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她被批评的时候，也总是沈瑶来安慰她。想起这些，鼻子竟微微有些发酸，从今日起，她们就是不折不扣的死敌了。“她那么柔弱的一个人，怎么会选择这条路。”
看着她这副样子，龙飞暗暗叹了口气，他一直隐隐的觉得这个沈瑶有点不对劲，言语虽然温和，可行事作风却颇为强硬，“估计，她是受人威胁的。”
“你怎么知道？”萧华眨眨眼，甚是好奇。
“你说的”，龙飞不冷不热说道，“她是你们副科长的亲信，前途不错”，语气略有嘲讽，“不会是被收买的”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威胁她，她就做了，做了叛徒？”
龙飞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不能是理由！”萧华只觉得胸口涌上一股热气，抑制不住的有些激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若是胆怯，何必参军！稍稍平复一下情绪，“对于普通人，害怕死亡是很正常的，但是•••”
“但是对于一个军人，懦弱就是最大的耻辱”龙飞的声音和神色，同样冷峻。
沉寂了一会，两个人都若有所思。
“也许”，萧华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我能想个办法引她暴露身份。”
见她眼眸中又闪动着倔强，龙飞的心里竟蓦然腾起一股无名火，她又想逞强！声音低沉而雄浑，“他们的目标是我。”
“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冒险的。”见他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萧华尴尬的笑了笑，双颊微红，“你是密码专家啊，黑室才是你的战场。”
萧华此刻有些奇怪，他今天怎么了，怪怪的，从来没看见他这副模样。仔细想想，难不成是为了小巷里的事情，伤了他的自尊心？“‘术业有专攻’嘛”，萧华嫣然巧笑，点到即止才能恰到好处，说多了，他反而误会自己是小看了他。明亮却并不刺眼的灯光下，那精致的笑靥，经得起最仔细的凝视。
萧华绝对是一番好意，怎奈何龙飞“情况特殊”，听了这话更加气闷。胸口就仿佛有一团火焰在撞击，热浪翻涌，却又无可奈何。本来，胜局已是手到擒来，她突然出现，把他的全盘计划搅得一塌糊涂。不过，他生气的不是这些，他气的是，战功赫赫的“军统王牌”，居然还要让她来“保护”，更气人的是，她还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稍稍平复一下心情，龙飞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从没这样冲动过，早已成了本能的冷静，哪里去了？
“别再管这件事”，声音倒是很温和，可语气却颇为霸道，龙飞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轻声道，“不早了，去休息吧。”
第二天的清早，萧华若无其事的忙着手上的工作，见沈瑶神色憔悴的走了进来，心虽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强压了下来。起身，迎了上去。
“沈瑶，昨天的事对不起啊。”见沈瑶一脸惊诧，萧华暗暗调整呼吸，“‘龙组长’昨天下午突然来电话，说晚上要对译一些电报，让我去帮忙•••”，顿了一下，“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谁知还没下班你就不见了”，随即拼凑出一个笑容，“对不起啊，你等了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