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轻缓地摇晃着,长篙分开水流的声音微不可闻。两岸原野与树林笼罩在迷蒙的灰雾中,风铃草与百里香吟诵着虚无的哀歌,河流尽头是一轮巨大明亮的圆月。
夏尔·凡多姆海威头疼欲裂地醒来。船头传来执事关切的声音:“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夏尔一时还未完全脱离方才的梦境,心跳如雷。他坐起身来,扶住头,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问:“我睡了多久?”
“从人类的时间来看,自坠河起到现在,一天一夜。”
夏尔点了点头,渐渐回到现实。他一帧一帧地回忆起恶魔与杀戮天使的最终战斗、白光、坠落……全都陌生得如同别人的回忆。然后他注意到水面上飘散的淡紫鸢尾花与两岸雾气弥漫的树林,于是问执事这是去哪。
“终结之地。”男人松开长篙比了个手势,“您与我签订的契约已经到了履行关头,少爷。”
“啊。”夏尔毫无意识地回答道。关于梦境的回忆也陆续回到了他脑海中,与完成复仇的现实不同,那秘密的无望的恋情一经想起,就在他心头引发了一阵苦涩的涟漪。
什么也不会改变。
这时夏尔的意识逐渐开始运作,它理解着执事的话,忽然捕获到另一个关注点。
“一天一夜?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抵达你所谓的终结之地吗?”
“路很长,少爷。”执事没有回头。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船上执行仪式吧,”夏尔坐起身望向恶魔的背影,语气里藏有不易察觉的自嘲,“想必你早已饥肠辘辘,而我也迫不及待地,要把肮脏的灵魂丢弃给魔鬼了。”
“作为仪式,上好的祭品、完美的祭台与隆重的仪式感缺一不可。随随便便地摄取灵魂只会破坏口感,少爷。”男人平和地回答。
夏尔:“这是命令。”
“这一条,恕我无法服从。”
执事转过身来,于是夏尔头一次看清了他的眼睛——猩红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样,灿烂如折射出火焰的红宝石,在渺茫的月色与灰雾中翻涌着烈日下的血海。
他带着标准的执事微笑一步一步走向船尾,背后巨大的圆月就像要吞噬一切。
水面上淡紫色的鸢尾花开始歌唱,雾气像情人幽会时的夜晚般笼罩小船。
执事不疾不徐地俯身倾向纤细的少爷,逼迫夏尔不得不重新躺回去。“路还很长。”他重复道。
某些暧昧预感在搏动。水晶球里的未来扭曲成漩涡。
夏尔仿佛未对这被压制的姿势感到丝毫不快,隔着几厘米距离直视上方执事光焰翻涌的双眼,漫不经心道:“长得令恶魔都感到为难?”
“是的……”
轻风停息了,水面平滑如通往来生的镜门。鸢尾花散发出光辉,淡紫色的魂灵向上静静飞升。
“……恐怕长至永远吧,少爷。”
嘭。
时间为某些它所不理解的事物的诞生停滞了一刹,接着若无其事地恢复流动。
夏尔难以抑制地笑起来:“看来会是一场乏味的长途旅行呢。那么,塞巴斯卿,”呼唤恶魔名字时,他再次沉下面容变回那个高傲冷淡的小少爷,温热吐息拂过执事面颊,“有哪些可供选择的娱乐?”
“成为恶魔的体验,您以为如何?”
“听起来勉强能够接受。”
挑剔的伯爵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接着,他抬起手揽住执事脖颈,微微仰起脸。
不需要更多暗示,猩红的恶魔自觉低头,将一个柔和的吻落在他唇上。
“旅途愉快,少爷。”他低声地,仿佛是含笑地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