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尼尔盖曼短篇之一。
没看懂这个故事在讲述什么之前就已经很喜欢它,喜欢那种怀旧的、大家讲鬼故事的气氛;然而看懂了,或者自以为看懂了之后,却觉得这个故事是有些恐怖的。
那种恐怖不是以丑陋强力来惊吓你,甚至不是爱手艺那种以无以名状的恐惧吓得你疯狂。它是《卡萝兰》里那扇镜子和门,黑暗就潜伏在那后面。尽处漆黑的洞,不经意的、却真实的森然可怖。在记忆之河中被冲刷得越来越远,可是它始终存在,冷冷地看着你。
‘伦敦依然还有俱乐部。有旧时的和仿旧时的俱乐部——’
从一开始,这个故事就奠定了一种热闹、世俗、怀旧的伤感基调。各色不同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有过往,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谁都不当真。只是暂时的憩息和娱乐而已。数十年时光弹指而过,每个人都必然有所经历,芸芸众生。它带着一种被匆匆而至的雨淋湿衣服散发体味和潮气,大家喝着酒谈着各种杂事时事,这样浑浊又温暖的氛围。
自然地,最后大家都来讲鬼故事了。我们感到很亲切,因为自己也曾经这样干,或者至少经历过。什么地方会没有谈资与故事呢?我们总是尽可能想把那些故事讲得逼真、真实,好像确实如此,想惊吓到别人。比如教室里的绿手,晚上搭车时遇到的鬼魂。前者是学生们最时髦的、乐此不疲地相互吓唬、却又独以那样的年龄真会相信的鬼把戏;后者,则凄伤的成分多于惊吓人。被误当成人的鬼魂。前者是小孩的鬼故事,后者是大人的鬼故事。
然后,第三个人说了一个奇遇,也许有一点点恐怖,但是也许只是奇遇而已。它看起来既荒诞又不可思议,没有因果,想不明白。但是却暗藏着某种使人想要抱紧自己双臂的黑暗气氛,隐隐涌动在仙境和童话之后。
这同样也是一个充满回忆和过往尘埃的故事。即将拆迁的学校、废弃的门房、维多利亚时期的遗迹、荒废的金属水塔、被封闭的斯沃楼,一切都弥漫着一种荒凄破败的感觉。
小男孩都喜欢探险,或者说小孩都是如此。我们到处钻进废墟寻找宝藏和冒险,在孩子的秘密团体中隐秘地干着大人们不知道的事和各种游戏,自以为很英勇,谁没有自己成为超人、去金银岛探险的船长之类的梦想呢?要是能在被人遗忘的地方突然发现什么宝藏,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然后他遇到了一群男孩,像是一群坏男孩。
他们一齐去冒险,偷偷地看和拼凑其实并不懂的老旧色情杂志。然后,他们翻进一个仙境般美丽的花园玩耍,当‘我’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童话里时,那群坏男孩朝清澈的小溪里撒尿。一下子,‘我’的美好幻想就被败坏了。
最后,狡猾的男孩们把‘我’领到了那幢被封闭的楼面前,想要‘我’进去,自然,凭本能就能发现,那不是什么好事。很明显他们正等着看笑话和别人的倒霉以幸灾乐祸。孩童总是有着这样无知天真的残忍,人类的天性。
但是,‘我’机智地反而把他们骗了进去。像童话里推女巫入火炉的小孩。
‘我不会进去,对这一点我十二分地确信。不只是那时,而是永远。我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感到在我用那个咧嘴笑的小鬼打门时门环在我手下变形扭曲。我那个时候太小了,根本还不能够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感觉。’
那时,‘我’察觉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黑暗及其潜藏的所带来的可怖。
我知道那三个男孩失踪了。但是没有人注意,没有报道。他们仿佛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
讲完故事的时候,已经是两点,深夜的寒气弥漫,也许仅仅是这个使人发冷而已。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又带一点无名恐惧的故事。它比绿手更不能自圆其说,于是有人说,这个故事我一个字都不信。
或者,是不想相信,因为你会去想,去触摸那黑暗与危险。这个故事里潜藏着一种被封闭的恶意。
然而,出乎意料地,刚才一直沉默的老人登场了。表示他相信,因为他就是故事里的小男孩之一。然而使我们更莫名其妙的是,他说已经遗忘了五十年,而讲故事的人却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而且,老人并不觉得自己见过那个讲故事的人,‘我解释不清楚,不过我相信。’但是这个故事里有着太多真实,能引起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