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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原创+逝絮 (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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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 双子
本文由ひとしずくP(一滴P)的“雪系列”《Soundless Voice》及《Proof of Life》改编。
推荐配合《Soundless Voice》(旧版),《Proof of Life》(旧版),《声の形》OST,《四月は君の嘘》OST,《倾国之恋》OST,及文中提及的曲目阅读,效果更佳。
本来想自己画图的,奈何画工太差。本来是有一张挺适合的图,但由于度娘傲娇日常,想要的配图并没办法放上来,请自行搜索P站id=46507223 花曇 | ajimita
请在全部发完之前不要插楼,插楼必杀(虽然个人觉得这个点你们也不会来插楼)。


IP属地:澳大利亚1楼2017-07-02 03:28回复
    序章雪夜
    深夜,寂静笼罩着冷清的街道。天空没有一丝月光亦没有璀璨的繁星,只有看着并不真切的令人感到无比压抑的乌云。远处,城市的灯火是如此刺眼,将天空都染成了昏黄色,与死寂的城郊显得格格不入。
    又是一年凄静的平安夜。
    连裹着深蓝色的大衣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踱步,脚步极轻极轻,白气缓缓地从包着半个脸的红色围巾里渗出。尽管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守护这片宁静,但他仍旧觉得脚踩沥青的咯吱声、呼吸的气流声都是出奇的吵闹。即使伫足不动,胸腔内不安的怦动,以及远方城市隐隐传来的喧闹,都在不断地扰乱着这份静谧。
    呼……好冷,多少年了呢?记不清了……也懒于去数了……反正,这地方的容貌,改变与不改变,对连的影响都不大,一切都早已被冻结起来了。
    “嗯?”不经意间一声,仰头望向深邃的天空,如絮的点点皓白自云缝中飘落。
    伸出在口袋里捂得温热的左手,接住这点纯洁的晶莹,可只感到手心一点微凉,在触碰的一瞬间便化为了虚幻,只剩下一滴毫不起眼的水珠。回过神,默默地看着这些渺小脆弱的星尘,前赴后继地散落在地面,转眼消逝。这才醒觉,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只有自嘲地惨然一笑。
    “连……”曾经那般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泛起,确确实实清晰地听到了,热拿铁一样温暖而柔和,丝丝沁入心脾的甜美声音,“哇哦,下雪了呢!”
    “嗯……是啊……”微笑着轻声回答,突然犹如梦醒,脑海里依旧印着那个无瑕的笑容,塞在口袋里的右手似乎还留有她手心的余温,一切就像昨天一样……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一度认为已经彻底忘记了她的声音,她的容貌,和与她相关的一切……
    大概并不是忘掉,而是早已深深地埋藏在心的最深处,锁上了一把实际上只需轻轻触碰就会弹开的残旧铁锁,但自己却天真的以为已经锁得很牢固,埋得很深了。可当回到了这个地方,当眼睛触及到与那内容物相联系的东西,思绪就又会从深处迸出。
    既然回想起来了……那就继续回想吧。既然将那些记忆搜集起来,挤压起来,深埋起来统统都是徒劳……那么重复做多少次无用功都无所谓吧。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要消耗多长时间,才能回归到之前自认为淡忘的状态罢了。
    ###
    相识的那一天便是平安夜。那不过是初中一年级的圣诞聚会,像本无关联的白枞和灯饰,在那一夜有了交集。
    一个无意的对视,视线却再也无法离开她。尽管周边人海茫茫,她就像是堂皇的舞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着的那只白天鹅,那般的优雅,令人瞩目,令人难忘。
    头顶的蝴蝶结无力地任凭寒风拉扯着,在月牙色的羽绒服和红色围巾包裹下的她,显得格外的娇小而柔弱。纤细的手指不时拨开挡住视线的丝发,宛如玉琢的白皙而精致细腻的脸,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割破。而那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澄澈晶莹得犹如雪水初融,但又像是两片天色琉璃瓦,隔开了外面的世界和她的内心。
    那时的天空也非常应景地飘起飞霜。
    她仰起头,泛起天真的笑容,甜美得令人陶醉,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起来。她展开双手,收集着这些虚幻的小碎片,在圣诞树的霓虹灯的渲染下欢跳着,像是踩着优美的芭蕾舞步。黑色短裙随着步伐摆动,这场景是如此的美,或许就差一曲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序曲》做伴奏了。
    或许是出生在冬天的缘故,连天生就不喜欢下雪的天气,甚至可以说讨厌,那压抑的灰色,以及无止境的白色,将一切的色彩都夺走了。那次,是第一次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一种洁净、一尘不染的美,犹如樱花般从天空中缓缓落下那样。
    铃……给连的感觉就是茫茫白色之中的一声清脆的神乐铃,空灵而带有点点忧郁和孤独,优美而久久地回响不绝于耳边。
    “想……了解她,总感觉……无法放下。”
    “只是了解的越深,回过神时就会发现已经无法离开。”
    转眼间就已经相识两年了。记忆中的某个放学后,夕阳的昏黄透过窗户,丁达尔现象抽出的一缕光辉,像轻纱一样铺在她身上。从她手中接来的红色翻花绳,不经意间被沉浸在与她对视中的自己弄乱,牢牢地纠缠在两人的手上了。
    “连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呢……”
    “不能在一起了吗……”微干的口唇微微地颤抖着,微风拨动窗帘的轻响无力掩盖连的声音里透出的不安。
    “可能……真的没办法……”天蓝色的眼眸在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的声音轻得都快听不见了,“真的对不起……连……”
    连注视着她,嘴唇微启,心中像是被狠狠地砸了一锤,瞬间语塞,发出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呐……连真的……真的不需要在意我的……”以往活泼可爱的蝴蝶结显得黯然失色,无力地耷拉在头上,“毕竟……连有更好的选择啊!……而且……周末、寒暑假什么的,还是可以见面的嘛……啊哈哈哈……”白皙脸颊因强颜欢笑而微颤,然后她也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地抿了抿略微苍白的柔唇,低下头去。
    连转过头望了望窗外,微风又起,花圃上的蒲公英随风飘散,向夕阳远去。回过头,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轻轻地将翻花绳一丝一丝地解开。
    “连……”
    “不能在一起的话……那就没意义了。”连静静地吐出刚刚未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却是相当的执拗,相当的任性。拾起笔,划掉了他自己的他填了的唯一志愿。
    “连!”她惊呼着,慌忙地抽走了连手中的笔,将它紧紧地攥握在胸前,带着惊讶的眼神望着连,猜不透这个少年的举动,“你做什么啊!?”
    而连,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回头也没有去取回她手里的笔,默默地从笔袋里取出另一支,然后在刚刚划痕后面,填上了和铃同一所高中的名字。
    退一万步说两人的关系最多只是关系比同学更为亲密,但又仍未到情侣的关系,即便是否真的互相喜欢也并未清楚。唯一可以确信的仅仅是,连喜欢着铃……只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放弃掉更好的选择什么的,或许这种做法在成年人眼中看来很幼稚吧。
    只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或许如今回想起来也是一样,那个选择是绝对正确的……如果当初做那个决定,可能留下来的就是后悔——那时候的少年,并没有想过太多,一切行动的理由仅仅就是围绕着自己喜欢着她并且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如他所愿,升入高中后,她依然在连的隔壁班,依然一起上学放学,依然在午后一起练琴。改变却又似不变的每一天,就如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一样,每一次的旋律重复,都是如此令人回味。总比,留下遗憾要好。
    ###


    IP属地:澳大利亚2楼2017-07-02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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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回过神来时,雪已然积起了薄薄的一层,街道在雪的反光下显得更明亮了一些。连拨掉了粘在头发上的雪花,走向了那个熟悉的观景台,蓦然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欣赏城市雪夜的美景再好不过了,尤其是这个时间,不必担心任何人打扰。
      用手清开薄雪,空出足够两个人的位置,不经意间注意到,那长着杂草的缝隙中,为何会开出了一朵洁白的雪绒花。静静地坐在水泥地上,刺骨的寒冷从臀部顺着脊椎涌上心头,只是他已经不会因此而颤抖了。听着永远听不腻的那首歌,耳机的一头草草地挂在耳朵上,另一头则垂在了胸前——什么时候习惯了只戴一边耳机?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高一的那个平安夜,也许是最美好的一次平安夜,一个零下十度的“暖冬”。在安详的赞歌声中,第一次,以男友的身份牵起了她的手——在那之前经历过的波折,在这一天都被赋予了意义,而不是成为徒劳被淡忘在路旁。
      在城郊的观景台,两人坐在一起,穿着与初识时一样的衣着,听着最喜欢的钢琴曲,仰望着璀璨的星空,无数微小亮光组成的交响曲,晶莹得宛若宝石,有时甚至觉得这片夜空似乎有些许虚幻。只有身后寂静而肃穆,默默地注视着一个又一个圣诞的重重黛色雪山,才能给人带来一份沉甸甸的实感。
      “呐,连……”她的柔唇间透出白色的雾气,悬在观景台边缘的双脚停下了晃动,语气一反往常地严肃,突然没了那种活泼的口气,让连有些不适应。
      “嗯?”
      “你不后悔吗?”铃把手轻轻抽离了连的手心,似乎是感到寒冷,她缩了起来,环抱着双腿,一半脸也缩进了红色围巾的暖城中。
      “后悔?”
      “嗯……不后悔当初改掉了志愿吗?……明明没必要的。”旧事重提,铃将视线剥离深邃的夜空,悄悄地看着身边的连,想从他的眼里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眼里映着璀璨的繁星,平静而深沉。
      “或许……”连也低下头,向铃微笑着撇了撇嘴,“或许如果当时没有这么做的话,我会更后悔吧。”
      铃仿佛并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对视,躲开了连的视线,投向灯火辉煌的城市。
      “如果是铃呢?”连吁出一团温暖的白雾,似乎也感到了少许寒冷,将深蓝色的大衣裹紧了少许,“如果我没有改的话……铃会希望我改吗?还是说,只是一个星期见一次面就够了?”
      “我……”铃又往围巾的包覆中缩了一点点,然后摇了摇头,蝴蝶结轻盈地摆动着,“不知道……或许……或许……”微颦着秀眉,下巴抵在膝盖上,没有说完那句话,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眼睛朦胧地泛着城市灯火的余辉,睫毛间透出迷茫的神色。
      天空的繁星渐渐被云遮挡住了,连轻叹一声,不舍地将视线转向远方的城市。如烛光般的昏黄路灯令人感到丝丝暖意,宁静的很,没有一点市区内恼人的喧嚣的声音。有点点欧洲教堂的感觉,神圣而安详。
      铃悄悄地望着身边的连,呼吸间弥漫的白雾,更令人感觉寒冷。她忽然咳嗽起来,大概是太冷了吧。说起来,她这段时间好像请了好几次假的样子,嘛,应该是最近气温突然降下去了,所以感冒了吧。
      “冬天……所有生命都走到尽头了呢……”她忽然这么说。
      “但是到了春天就很漂亮了不是么……”连回应着,“不过,确实是变得死寂了不少呢……冬天……”
      “春天……大概又是一个轮回罢了。”铃淡淡地将话接了下去,而连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思索着什么。
      “人可能就没有那样的轮回了……”铃这么说着,缓缓低下头,“连君……总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
      “为什么?”连略微诧异地望着她,随即恍然大悟般笑了笑,“也是呢……总会老去的。嘛……你离开我的那天,我一定会握着你的手的。”
      铃和连目光相接,随即就躲闪开来,因少年的回答而轻轻地笑了,无奈之中带着安心的意味,“连……总感觉这么说有点羞耻啊。”
      “也……是呢……”连回过头,脸微微泛红,凝望着远处如烛火点点的灯光。他知道她的回答并不是她心里所想的。
      “啊!”一粒无垠的白沾在铃小巧的鼻尖,突如其来的冰凉似乎打乱了她的思绪。接着第二片飞絮便沾上了她的睫毛,就像春日纷飞的樱花花瓣一样。
      “哇哦!连……”铃的脸上一扫沉重之感,泛起了平日那甜美的笑靥,“下雪了呢!”随着她轻盈地跳起,挂在她左耳的白色耳机掉落下来。原本沉重的话题也被悄然终结。
      看着她脱掉手套,向空中伸出双手,迎接这些飘落的云屑,脚踩着华尔兹的优美小步,在飘絮中的身影是那么的娇小可爱。清脆的轻笑确实如茫茫白雪之中的一声雪铃,细腻若白瓷的精致的脸,丝毫没有因为逼人的寒气而显得干燥,而那垂及背部的丝发随着微风和舞步像缎带一样飘扬着。美得令人震撼,但又不会像夏日的阳光那般的耀眼。
      “铃……”连的心头涌上了一个在第一次相遇时便想问的问题。
      “嗯?”她停下来,望向连,就像优雅的谢幕。
      “铃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下雪呢?”
      铃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向连伸出了那双被冻得有些泛红的娇嫩的双手,雪水湿润了她的手,反射着的点点光亮就如天空的星辰。
      “天啊……你就不怕冷吗?”
      “呜啊,确实有点冷啊……”她似乎是受不了寒冷,浑身一个激灵,好像一只细雨中的小鸟奋力抖掉自己身上的雨水一样。
      “如果……”铃将双手握在胸前,“能将它们托在手里,那会很美的吧。”
      “只是雪一下子就会化掉的。”
      “可是如果手的温度和雪一样了,那不就可以了吗……”
      “那样不就……”连说了一半,忽然顿了顿,随即换了一种解释,“不就冻伤了吗……”连抽出纸巾将她早已被冰水湿润了的冰冷的双手擦干,往她的手上呵气。呆呆地望着这个精致娇小得像陶瓷人偶一样的女生,寻思着她那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哈哈,也是呢……”铃自嘲似地笑着摇了摇头,那晶莹的瑠璃色的深处,一瞬掠过了一丝哀伤,随即消逝。
      “呐,连……”铃呆望着自己的双手,“恋人的话,撒娇就无所谓了吧。”
      “嗯……当然咯……”
      “那么……”铃将连搂住,脸颊揉蹭着连脖子上的围巾,“就这么在呆一会儿再回去吧。”
      “嗯……”连轻轻地用手扫掉了铃头顶的雪花。


      IP属地:澳大利亚3楼2017-07-02 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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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曦露
        深沉而凝重的和弦,接着黑白键的交替调和而成的诗篇,轻快而流畅的颤音如同冰雪初融汇成的细流。琴声充满了这栋略显老旧的城郊公寓的房间,似乎是身处于钢琴的共鸣箱内。简单的伴奏加上简单的旋律,澄澈且柔和,却有浓郁的哀伤,让眼角也有些酸楚了。无论听多少次,都会有这种压抑的伤感,这也许就是升C小调夜曲的魔力吧。
        还是说,是演奏者的魔力呢?
        连有些不自在地呆望着钢琴前的铃,静静地在思索着。
        ——那时候,已经是高二了。铃第一次带自己来她家里,具体是用什么理由将他“骗”过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理由,简单得可谓是粗暴。但不管怎样,还是轻易地答应了,结果就是迎来了丝毫没有准备的尴尬气氛。
        琴声停了下来了,她回过头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坐在窗边的连正在注视着自己。
        “连,”她轻唤着,“在想什么呢?”
        “唔……发呆而已。”连心不在焉地回答,琴声依然在他的耳边回荡,“升C小调实在是太美了。”
        “哦?”铃俏皮地一笑,起身走到窗边,她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垂及腰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对特定的调性感兴趣的。你也真是奇怪呢。”
        连望着她——纯黑的连衣短裙装饰着的几重饰有蕾丝的荷叶边宛若盛开的山茶花一般向外展开,大概是有裙撑才创造出了这样的效果,短花苞袖就像铃兰一样包裹住了她的双肩。
        这套连衣裙本来是她夏天才穿的,修身且薄——连也是格外喜欢她穿着这套连衣裙,尽管并不知道这种裙有什么专有名词,大概算是哥特洛丽塔风格的裙子吧。而现在她在这套连衣裙里另外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白色的过膝袜同样饰以白色蕾丝边,这样的搭配不仅没有和原本是夏装的连衣裙格格不入,反而意外地搭调。
        只是现在这个季节,看起来似乎还是单薄了点,尤其是对本来就看起来特别体弱多病的她来说。不过,毕竟有暖气嘛……房间里还算是暖和,至少连目前只是穿着学校的长袖白衬衫外面再加上一件黑色白边羊毛背心便已经足够了。
        “你穿那么少真的不冷么?”连还是问了一句。
        “你不是很喜欢我穿这套连衣裙吗?”铃笑着转了个身,故意将裙摆舞动起来,将话题轻巧地带了过去。
        “这点我倒是不否认。”
        连环视着这个并不大的房间,床和立式钢琴以及书桌和画板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没有任何别的刻意彰显自己是女生的粉色装饰。若不是镜子旁的架子上摆着几个发夹和发卡,以及床头上放着的两三个毛绒玩偶,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是男生的房间吧。
        “居然一直放在床头么。”连望着最大的那个淡黄色的毛绒玩偶,一只小熊,想来应该是一年前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但却在那几个毛绒玩偶之中格外的干净显眼,只是颜色比送给她的时候淡了许多,是因为经常清洁的缘故吗。
        “哦?”铃回过头来,“你说他啊……是啊,一直放在床头。”
        “你不会还每晚抱着它睡觉吧?”连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有意见么?”似乎是被连说中了,少女假装不快地鼓起了脸。
        连抱有歉意地笑了笑,不再作声,第一次来女生的房间,而且还是和铃独处,总有种尴尬的感觉。或许是窗户并没有打开,确实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有点点温暖,偶尔感觉自己的耳尖都已经被热得发红了。
        天空渐渐笼罩上了灰霾,似乎又要下雪了,本身这个地方的冬季就特别长,今年下雪却又下的特别早……春天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来了。
        铃回过身去,伏在窗台上望着远方的城市——这个北方的小城已经被铺上了厚厚的洁白棉絮,眼里尽是雪的那无垠的白和水泥的那死寂的灰——至少连是这么觉得的。而若透过那冰蓝色的晶莹宝石,这又会是怎样的世界?
        两人都沉默不语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一到冬天,这个地方隔三差五就会下雪,频繁得令人生厌,灰色的天空也让人快透不过气来。只是现在,连感觉这种天气并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了,甚至可以说,连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这个天气。
        铃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窗户,寒风一下子就涌进了原本温暖的房间,让猝不及防的连打了个寒颤。
        她将身子轻盈地探出去,伸出雪白的手臂接住那颗离她最近的晶莹。
        连少许无奈地看着这个沉浸在美丽的飘雪之中的女生,明明每年都能够看到下雪,她却表现的像个第一次看到雪的南方孩子一样。
        还是没有变呢……
        “啊!!!”
        铃突然的一声惊叫,击碎了连的思绪。
        “铃!!!”
        而连几乎是在听到惊呼的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牢牢地搂住了铃,将她拉回了房间。站稳后,那种惊恐感如触电一般穿透了连的全身,立时感到浑身乏力,双腿良久之后才开始有些发抖,耳边只有急促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铃刚刚大概是因为撑着窗台的手滑了一下,结果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连回过神,双臂间环抱着的是铃娇柔的略微颤抖的腰部,脸颊贴在她的后背,她悸动的心跳声在连的耳边回响,散发着淡淡橘子清香的柔丝被寒风吹得有些纷乱,瘙痒着连的鼻尖。意识到这一切的连,急忙地松开了双手,往后退了几步,尴尬地转过身去面向着窗外。
        连杵在那里,脑海里早已是一片空白,只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脸颊和耳根感觉炽热无比,或许已经烧得通红了,扑扑的心跳声依旧响彻耳边。
        “哈哈……连……”身后传来的是铃微颤的轻笑,“明明……明明已经交往了一年多了……”无法掩盖话语中的羞涩感,还有少许尚未平复的惊恐,她声音的越来越轻,最后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连探出身子关窗,寒风吹过脸颊,凉意舒缓了脸颊的烧灼感,这才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算来两人相识也足有四年多了,作为她的男友也已经一年多了。只是一起经历过的,感觉远远不止这点时间,可无论怎么算,从初一到现在,也确实仅仅只有四年多。一切都短暂的令人难以置信,但又好像非常的漫长。相悖的两种感觉冲击在一起,令人感到晕眩,以至于连都有些质疑自己所在的时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切都是如虹的幻梦,在梦醒之时就如泡沫一样消逝。
        忽然手心感到一阵冰凉,柔嫩而细腻如丝的触感,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因自己的体温而融化。条件反射地将手抽离,但是一下子被握紧了。
        “铃……”
        她只是低着头,刻意地避开着他的视线,下垂的丝发间,隐约可见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
        “连君……”她轻轻地抬起头,她的眼里,是远方那围绕着城市的深邃肃穆的雪山,“山上的雪永远不会化掉的吧。”
        “嗯……大概……春天的时候会化掉。”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来没关注过山上的雪是否会化掉,毕竟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除了雪就是石头吗?”铃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连摇了摇头,“大概是没有植物在上面的。”
        “总觉得……”铃松开了连的手,轻轻叹息,浅浅的白色柔雾,弥漫在她的唇边。连感觉到后背被铃的长发不经意地扫到,回过头,她似乎有点疲惫地躺在了床上,丝发松散开来,有些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有些则垫在了脸颊下,娇小的身子微微缩了缩,纤细的手自然地放在面前,有点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唉……”
        “连……”极轻的一声,略失血色的嘴唇只是微微地动了动,“明天……我们跷课吧。”
        “啊?”连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铃坐起来,拨弄着裙边,然后一脸神神秘秘,像要使坏的顽童一样的表情望着连,“我想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虽说明天你生日,可是……”连略微苦恼地挠了挠头,“跷课总不是那么好的吧……”
        “生日不都是让自己任性的最好理由吗?”
        连沉默不语,靠着窗台。
        “不行吗……”铃得不到连的答案,低垂的睫毛显得十分的失落。
        “好吧,就一次……姑且。”连面对铃的这种神情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答应了她。
        ###
        曲终,又从列表的第一首曲子播放,但思绪已经随着上一首曲子的结束而被打断。不知道自己已经坐了多少个小时,雪已经停了,积雪堆了薄薄的一层,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远方的天际线也隐约露出了淡淡的橙红,但是没有一丝温暖,阳光显得那般的虚假。清晨的寒冷令人难以忍受,为了自己不会冻僵,连只好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
        四周都还是非常寂静,或许是因为没有人会这么早起床吧?温暖的被窝,才是寒冷的冬日早晨的最好归属。
        连转过身去,往不远处的那片树林走去。
        踏着山坡上的积雪,穿过层叠的松树和冷杉,阳光从覆着白纱的枝桠间透过来,让这条没有人走的小径变得稍微明亮起来。在这小径的尽头,是一片平坦的空地,一个粗大的树桩在这片空地的中央,显得无比的突兀。
        如果……那一天没有答应……一切会有改变吗?
        ###


        IP属地:澳大利亚4楼2017-07-02 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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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别太快啊……”
          树林里的树木迅速地向连视野的两边袭去,消失,这长长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雪地的反光以及一棵又一棵的树木令人感到有些头晕。这个裹着白色羽绒的少女,就像雪地里的野兔,没及小腿的积雪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速度。
          “铃……你走得太快了……”连有些跟不上,踉跄了一下。拉着连的手的少女立刻停了下来,好让他缓一缓不至于摔倒。
          “抱歉啦~谁叫你说不能让同学看见。”铃吐了吐舌头。
          “那是因为怕像初中的那次,又被叫去说教啊!”连呼着白气,整了整那条勒得他快窒息的围巾,“再说,走到这里早就没有别的行人了。”
          “嘛~差不多到了!”铃指了指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片空地。
          两人穿过了树林,一片广阔的空地侵占了整个视线。一棵不知名的粗壮而高大树木就在这片空地的中央。这棵树远远比周边的树木要高,光秃秃的树枝被积雪所覆盖,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特别的一棵树长在这里,即使是问铃,她也是不知道的吧。
          “怎么样?”少女炫耀似地回过头来,然后非常享受似的展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挺美的……真的很美……像……挪威的森林……”尽管从未去过,但连此时确实无法想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纯粹白色的与世隔绝一般的空间,非常的宁静,非常的洁净。
          “但是你去过挪威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像挪威的森林。”
          “唔……因为,大概就是那样吧。”
          覆盖着整个树林的积雪将声音统统吸收掉了,使得这片空地也格外的宁静,让人产生一种身处在一处比自己眼睛所见要广阔的多的空间里的错觉。再加上雪天特有的薄雾弥漫,能联想到的一个词便是天堂,但是相比之天堂,似乎幻境更加适合。
          “铃?”不知何时,失去了她戴着的,那透着微微暖意的手套的触感。当连注意到的时候,铃已经不在自己身畔,下意识地环视了四周,看见的除了覆盖着白雪的松树外便无他物。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清脆柔美的歌声从连的身后传来,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连所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印象主义音乐中的一首。冰冷的天气似乎确实让歌声飘得格外的缓慢,甚至能感受到那温柔而细腻入微的歌声,融和着这冬日清晨的柔和阳光,向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渗入一丝一丝的暖意。只是歌声没有唤来一点回音,因此显得比自己熟知的声音要微弱的多,脆弱的多,虚幻的多。
          连回过身循着歌声望去,铃不知道何时坐到那棵大树的树枝上了,她头上的雪屑还不时地从树梢上撒下来。
          “铃!”
          “啊?”铃停下来,向连歪了歪头,俏皮地一笑。
          “啊什么啊!快下来啊!”
          “这里可以看到城市那边,”铃似乎还很兴奋地摇着双腿,“连也上来呐~很漂亮的。”
          “铃,我说真的,拜托快下来!”
          “啊,好吧好吧。”铃一脸‘你就是爱瞎操心’的表情,动身准备从树上下去。她一手抓着头顶较粗的树枝,一手去够树干,小心翼翼地,动作略显别扭,树顶的枝条发出了轻微而密集的断裂声,积雪不断地落下来,如尘屑一般洒在了铃的头顶。
          “铃,不要动!”
          “什么?啊——”当铃惊觉的时候为时已晚,树顶的积雪滑落下来,砸在她娇小的身上,她立刻失去了平衡,握住树干的那只手也无力地脱开了。就像脱力的天鹅,从空中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一切就像是慢镜头一样,只是这一次连无能为力,即使已经开始全力冲去想接住她,也于事无补。
          “铃!!!”
          ###
          树,树,还是树,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被树所包围着,除了覆着雪的松树就别无他物了。没有参照物,没有路标,自己是不是跑着直线都无法确信,脑海里完全的空白,只是除了盲目地尽全力地向前跑之外,别无选择。
          “铃……铃……”不断地呼喊着,但是却没有一点回应……拜托,哪怕是应一声都好啊。
          静,死寂的令人恐惧,就像将人抛到了茫茫的宇宙中一样。寒冷刺痛着耳尖,寂静则一刀一刀地割着慌乱的内心,阻塞着大脑思考。铃无力的伏在自己的背上,呼吸微弱得无法听见,体温从她娇弱的身体中一点点地流逝在寒风中。
          积雪,消磨着自己的体力,虽然这个娇小的女生已经轻的难以置信,但依然越发觉得抬腿困难,双腿从酸痛和冰冷中渐渐地失去知觉,身体似乎已经不是自己在控制着。
          寒冷,开始渗透全身,颈脖间尚能感觉到的一点点温暖,是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但也这点温暖已经能支撑着他继续跑下去,从这具疲惫的身躯中再压榨出一点力气,而不是在这里崩溃。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但是至少到了自己拼命要到达的地方。雪水沁透了衣服,湿透了头发,带着冰冷刺痛着每一寸肌肤。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两手支撑着铅球一样重的头,说不定一下子就会晕过去。不断地打着寒颤,几近虚脱,脑海里却是在一遍一遍地祷告着,尽管自己从来不相信神这种东西。
          如果,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如果,一直抓着她的手就好了……
          如果,昨天没有答应她跷课就好了……
          大脑开始胡思乱想,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血液似乎快将每一寸血管都撑破。自责感在一点一点地掐紧自己的咽喉,那些记忆也在一点一点地让自己窒息。
          也不知道是那可悲的自尊心作怪,还是泪水已经被冻结在了眼睛里,即使想哭出来宣泄,也是无法做到。
          好像一个人独自坐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窗外的天空被灰色所笼罩,隐隐约约能看到永远没有停息的大雪,凛冽的风声犹如凄厉的鬼魂的声音,快要把冰冷的玻璃窗挤碎,接着压抑就会决堤般涌进来,将自己淹死在其中。
          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在自己的面前,不知道他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而自己则是机械式的回答着。他走后,自己无力地站起来,好像行尸走肉一样,在病栋的那条没有尽头的灰暗长廊中走着。
          触摸到冰冷的门,让连清醒了一点。尽可能小心地打开它,病房里的酒精味刺痛着连干涩的而无神的眼睛,但是比起走廊要舒服的多,更加的温暖,更加的静,可却不是逼人的死寂,是带着几分安宁的静谧。
          她还安好,已经醒了,奇迹?
          脑海里回荡着这些念头,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虚幻的犹如泡沫,折射着的只是幻想的光影,令人恐惧得打颤。自己毫无实感的身体,更加剧了这种飘渺若梦的感觉。
          站在门边,望着这倚坐在洁白的床上的,如琉璃般的少女。蝴蝶结发卡放在了她的枕边,有点被雪水沾湿的痕迹,金色的流丝铺散在枕头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没擦干的水滴,像水晶一样折射着光芒。
          她望着窗外的大雪,听到连进来的声音,回过头,冰晶一般的眼睛映着的是连茫然若失的神态。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眼睛失去了光彩犹如干涸。
          “连……?”抚子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仍然不忘致以俏皮的笑容,“下午好!”
          连一步一颤地走过去,似是失力倒向铃,搂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怀里的她,真的很纤小。她细腻的皮肤轻轻地碰到自己的脸颊,她的体温以及她与生俱来的淡淡橘子芳香,柔和地浸透过来。双手触摸到柔滑得像缎带一般的头发,耳边是她清晰而平稳娇柔的呼吸声,宛若安魂曲。
          这些真切的感觉,让连确信了这具身体依然还是属于自己,身体开始感觉到疲惫,过度运动带来的酸痛感传遍了全身。
          “啊,连……?”有些不知所措的她,心头小鹿乱撞,只是呆呆地被连搂着。暖流充斥着心房,双手不确定地放在了连的背上,拥抱着他,温暖而令人感到安心,能让人完全放松下来的感觉。
          “呐……铃……能让我再抱多一会儿吗……我不想这么快松手。”
          ——因为是在交往,所以拥抱得久一点,也不会有人介意吧。
          “嗯……”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点即将哭出来的感觉。
          连的脸上泛起复杂的微笑,似是心中五味杂陈,又似是如释重负的平静。
          ——或许,那时的那个笑容,就和现在自己看着这个树桩时的笑容一样吧。或许……那个表情都不应该称之为笑。
          奇迹……引发奇迹就必须付出和奇迹同等的代价。
          ###
          连坐在树桩上,仰望着这个一尘不染的天空,回味着那句话。
          命运,就是这样刻薄而毫无怜悯之心的商人,而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真是残酷的很啊……倒不如说——残忍。
          拍了拍沾上大衣的雪,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歌,当走进了那栋熟悉的公寓,站在那扇冰冷的门前的时候,他才发现那首歌,或许已经循环了十来次了,只是不会听厌倦,一次又一次地循环下去。
          在臃肿的大衣内侧口袋中,取出了那一根钥匙,上面还留有自己的体温,只可惜这点温度,无法将这间小小的房间也温暖起来。
          房间里面的气温似乎比外面还要冷,四周弥漫着一点点霉味。
          连拉开了窗帘,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房间感觉立刻光亮了不少,只是并没有暖意。阳光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照在钢琴上,空气中飘动的尘埃反射着点点光芒。
          钢琴上面并没有积太多的尘,打开琴盖,琴键依然是十分的干净,黑白琴键显得是那样的优雅而静谧,黑色的烤漆在阳光下有些耀眼。
          坐到钢琴凳上,坐垫柔软依旧,阳光笼罩着他,还算是相当的暖和,右脚轻轻地放在延音踏板上,合上眼浅浅地吸气,享受着这温馨舒适的感觉。
          颤抖的指尖触碰着犹如寒冰一样的琴键,轻轻地按了下去。琴弦被音锤敲击,振动着,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喂……居然走音走成这样……”略微有点失望地看着这台钢琴,毕竟太久没有人弹过了吗。
          他还是继续将那一曲弹下去。
          连默默地回忆着,手指轻抚着琴键。
          曾经有一段时间,和铃在学校的音乐室里留到下午五点多。自己就坐在座位上写着作业,她就在那架三角钢琴上练着琴。
          自己写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悄悄地望着那个少女弹钢琴。
          夕阳透过窗户,将铃的头发染成橘黄色,其中有几丝泛着光亮的金色,就像琴弦一样的耀眼。那时天气稍稍有些许凉,大概是初秋,她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再套上一件学校的黑色棉背心,淑女般地端坐在钢琴前。
          有时一阵风吹进来,将她的琴谱吹散吹走,下意识地想去抓琴谱,这时她的曲子就会蓦然地插进好几个错音,反而令她更加手忙脚乱。接着她只好停下来,把琴谱整理好,再从停下的那一段开始。每次看到这个可爱的情景,连总会忍不住望着她笑,当然也可能会因此迎来一份琴谱的迎头痛击。
          和她一起练琴的时候,会有种钢琴比印象中要大的错觉。偶尔会想,她并不算大的手,在应对那些八度和弦的时候,会不会很辛苦呢?
          不像自己钟爱于一些悲壮或是华丽的曲子,她总是喜欢弹一些或是十分优美而忧伤的曲子,缓慢而柔和,每个音符都能触动听众的心弦,琴声在沁透着胸膛,弥漫在其中,就如寒冬中喝下一杯热水一样,似乎全身都要在这舒服的琴声中,如同冰雪一般消融。
          并不是空壳一般徒有华丽外表的琴声,是确确实实一丝一缕地沁染着人心的琴声,这绝非那些被家长逼着学琴的人所能表现的音韵。
          有时候自己也忍不住会去练几首她弹过的,可是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对于曲子感情的表现,远远不如铃。真的很难想像,明明一个那么活泼的女孩子,为何能够将那些和她性格格格不入的深切的伤感表现得那么细腻。
          以至于让人感到无法触及,犹如在天际,但是却依旧用琴弦牵动着自己的心。
          她……到底是如何能弹出那样的感觉……
          “连……不是这样弹的……”耳边忽然回响起她的声音,一瞬间似乎还感觉到她的气息流过自己的耳尖,暖暖的,就像在她指尖流出的曲子一样。
          连续弹错几个音,犹如琴弦绷断一样,琴声停了下来,蓦然愣着,呆望着琴键。接着他低下了头,右手揪着前额的头发,死死地攥着,抵在额头上。
          “铃……”


          IP属地:澳大利亚5楼2017-07-02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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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琉璃
            寒假才刚刚到来,而冬季似乎还漫长的很。
            铃在下午打了个电话给连,只是说想让连来她家,并没有说明什么原因。也好,算下来可能也有一个星期没和她见面了,近来的天气都不好,并没有什么机会出去约会什么的。
            那天的天也是一副大雪将即的天气。昏黑的天,抑郁得令人不安。不似夏天倾盆大雨来临前的那种宛若世界末日般的黑暗和闷热,而是一种触目刺骨的冰冷,由外而内的折磨着内心的寒冷。
            走在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早上刚刚扫到道路两旁,没有人会愿意多瞟一眼的积雪。风渐渐凌厉了,带着雪粒狠狠地打在人的脸上,令连感到脸颊隐隐生痛。雪越来越密集,估计很快,这里又会积起厚厚的一层雪吧。
            虽然不想弄的满身是雪,只是这样猛烈的风,打伞也只是徒劳无功罢,说不定连伞也要赔进去——当然这样直接就导致了自己像个雪人一样地站在铃的家门前。
            “哦……天啊……”还记得她打开门后,惊诧地用手捂住自己红红的脸,以及略失血色的双唇。
            “下次……拜托找个好天气。”
            接着少女忍俊不禁“噗哧”地笑了出来,而自己则理着凌乱的头发尴尬地站在那里。
            时针已经走向了下午五点,已经在铃家里待了两个小时了。而窗外依然一片灰暗,但雪似乎已经停了,残留下的是大雪过后独有的死寂,只有路灯带来一点微弱而朦胧的光芒。望向西边,或许夕阳已经悄然落下了?
            “看样子……我连回家的可能都没有了啊……”连默默叹了口气,这雪但愿不要下一整晚才好。回过头,望着钢琴上放着的那只水晶天鹅——他送给铃的生日礼物——钢琴防尘布上映着它折射出来的虹光,就像教堂的那神圣的五彩琉璃一样,似乎种颜色都记录着一段美丽而深沉的故事,一首无言的歌。
            “怎么?后悔被我骗过来了?还是被我骗来练琴欲求不满?”
            “那倒没有,我也想见见你。”连起身靠着窗台,“自从放假之后就没一次好天气能一起出去了。”
            “铃,”连的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凝视着她,“上次……身体……真的没事吗?”
            坐在床上的铃不再作声,只是摇摇头,右手拨了拨头发,深深吸了口气,“呐,换我弹一会儿吧!”说着,少女猛地站起来,拿了曲谱翻着。
            “铃……”
            铃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琴谱放到了钢琴谱架上,就像她在台上演奏一样的正式地端坐着,然后将手轻轻地抬起来,宛若洁白的羽毛一般飘落到琴键上,只是似乎被微风吹拂,羽毛在琴键上微微颤着。
            犹豫了一小会,手指轻轻地按下了第一组和弦,带着丝丝入骨的伤感和犹如平安夜一样的安详与平静,似深爱彼此的恋人依依不舍地分手,但仍然带着一份破镜重圆的希望与决心。
            在一段忍受着刺人心扉的痛苦,艰辛的寻觅以及对过往的踌躇后,乐曲明朗了起来,或许是终于回到了那个充满记忆的地方。只是一份沉沉的悲伤随即涌上心头,那是一种物是人非,美好不复的刺目现实。
            “离别……”
            “嗯哼!”铃很轻柔地回应。
            只是听起来,铃的触键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稳了,他相信她也很清楚。但是曲中的感情还是表现的如此的细腻,令人惊叹。或许这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赶超她的地方。可逐渐的,曲子逐渐变得不协调,琴声变得残破不堪……
            “忘谱了吗……?”连望着她的身影。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汗逐渐从额头渗出来,手指好像不受控制一样,艰难地摸索着琴键——连从来没有见过铃这样,这并不像是忘记曲谱,而是清楚地知道曲谱上的音符所对应的每一个琴键,只是无法将它的声音准确地按出来。
            她忽然停下了,呆呆地望着自己依然放在钢琴上的手……在一曲未了的时候停下,第一次在连面前她没有将曲子完整地弹下来……
            “铃……”
            “怎么了……”她左手攥着裙角,支撑着身体的右手隐匿在衣服后面。
            望着铃红红的脸,她的眼里略带有倦意,嘴唇也显得比以往更没血色,呼吸似乎也比以往要更加的急促一些。
            “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铃摇摇头回答道,“大概昨天没休息好。”
            “要么休息下吧……我今天也要先回去了。”
            “嗯……”铃喘息着,翕动的鼻翼,不断起伏的胸膛,似乎是一曲下来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
            她想离开钢琴休息一会儿,站起来的瞬间,一阵剧烈的晕眩感冲进了她的大脑,条件反射地用手想抓住什么去支撑那副即将摔倒的身体——那红色的盖在钢琴上的天鹅绒布,带着那只水晶天鹅一起落下。
            这一切就像放慢到1/60倍速在他面前逐帧播放——水晶天鹅从钢琴上滑落,缓缓地从空中飘到地上,触碰木地板的一瞬间,从底部绽开了一朵迷乱的晶花,犹如雷暴,闪电从晶花的花蕊窜向四面八方,直至将整个水晶天鹅充满。然后犹如水滴滴在水面上一般,溅起了的碎片向四周散开,洒去,最终变成了遍地的晶莹,只留下了脑海里它曾经美好的残影,以及触地时,那如雪铃一般的清脆而忧伤的声音。
            而铃,在那阵令她恶心的晕眩过后,面对着那一地的晶花,似乎仍没有从那段犹如幻影般的真实中回过神来,只是带着震惊与悲伤的复杂表情,呆呆地、慢慢地、失神地鸭坐下来,头低得很低很低似乎是想将头埋入胸前一般,耳朵已经泛红,手指在不住地微颤着,默默地伸手去拾起几片碎片,妄图将残破的它们重新拼凑起来。
            “铃!”连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去触碰那些碎片,而她却将手中的碎片握紧了。碎片轻易地就刺入了她娇弱的皮肤,血从她的指尖渗出,凝成一粒血珠滴落在地上,将那些可悲的碎片染上了诡异的腥红。
            “……”连微微地张开了口,顷刻间将欲出之语收了回去,转而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小心翼翼地取走了划伤铃的碎片,轻轻地吸掉了那点点的血腥,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指尖传来的痛,她的手突然缩了缩,但随即又放松了。
            处理好伤口之后,连才听到她那极力掩盖的、极轻极轻的啜泣声。
            是因为痛吗?
            “天鹅……”她的声音中略带着鼻音,“连的……天鹅……”
            连将她扶起来,远离那一地的碎片,让她坐在床上,而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前,瞥见她那隐藏在低垂的长发下,印着泪痕的柔嫩脸蛋,紧咬着的下唇,以及烧红了似的、充满晶露的下眼睑。泪,依然不断地低落到裙子上。
            连竟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哽咽住了,似乎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抚平少女的悲伤,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铃……我再送你一个就是了。”
            “我……我会买个一模一样的……绝对一模一样!”连急忙补充道。
            铃摇了摇头,颤抖着的手紧紧地攥着裙子,“那已经不一样了……”
            连欲言又止,不自信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拭去少女眼角的眼泪,“呐……别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啊啊,羞死人了……”铃用手使劲擦了擦泪痕,强笑着。
            连注视着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手指上残余着她的泪水逐渐变得冰冷,似乎要在自己的手上凝结成钻石一般的冰珠,但是低头一看,那滴晶莹的泪,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了,就如晨露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铃似乎有意避过连的视线,转头看了看窗外。雪已经停了,但是天空还是昏暗的很。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是很舒服。”铃咬了咬下唇,补充了一句,“碎片……我自己会……清理掉的。”
            “嗯……”连看了看铃,又回头看了看那一地的晶莹,有些无所适从地站起来。最终还是亲自去清理掉了那些碎片,她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靠在连的背后,最后很舍不得地看着那些碎片被连包好——连说要将这些碎片拿到外面去扔掉。
            铃默默地将连送到了玄关。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她一直凝视着连手上的那包碎片,但谁也没有去打破这份寂静。最终铃用极低的声音说出道别之词,门关上的声音,硬生生地撕破了两人构筑起的这份静默。连站在门外,对着这冷冰冰的门伫立了很久,地上还残余着下午刚刚来到时滴下的雪水所凝结成的冰。
            自从那天以后,或许有足足好几天没有和她联系上了,每次打她的电话她都不接。这是从未有过的,即便是吵过架,夜晚他们也会互相对对方说晚安,对这种联系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她突然的了无音讯,让连感到失去了什么似的。
            晚上连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低着头坐在地上默默滴着眼泪的样子,在连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似乎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只水晶天鹅一起摔得粉碎,她的泪水,以及那个勉强的笑容,每次想起都会觉得非常的难受,想将她拥入怀里,守护着她。
            更令连在意的,是铃那天突然的晕眩以及一直泛着微红的脸。
            一早,连再一次打电话给铃。
            “啊……连啊……”她终于接了,电话里清晰地听到她无力的喘息声,以及不时的轻咳,“我没什么……只是……咳……生了点小病……”
            “要不我过去下吧。”
            “不必麻烦了……只是……有点点着凉而已……我休息下就好的了……而且……下着雪呢。”
            他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冒着越下越大的雪去了铃的住处,一路上,雪也越积越厚。站在铃的家门外时,倒是点突然造访的不安感,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既然来了,连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那扇门。
            良久没有回应,连在想她是不是还在休息,会不会影响了她。
            “啊……”当连正打算离开,一个无力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连君吗?”
            “嗯,是我!”连回应道。
            “我……不是说……不必要麻烦你来吗?”
            紊乱而缓慢的脚步声,不时有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门打开了:铃光着脚站在玄关冰冷的瓷砖地面上,靠着墙壁,她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体因寒冷而发着颤,似乎是刚刚从床上起来。她的脸色看起来糟糕透了,原本水润的眼睛犹如干涸了一般,呼着白雾的嘴唇苍白得厉害,就连那美丽的长发,都变成了犹如稻草一样干黄。
            “天啊,铃!”连自己都为眼前少女的这幅憔悴的样子感到惊讶,拍下了身上的雪,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脸颊,似乎特别的热,隐隐的不安浮上连的心头。
            连的手指触碰到铃的额头,少女微微抬起手想挡住连,但好像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的额头那炽手的温度,就像火烧一样滚烫,非常严重的高烧。
            “咳……我……连……”铃勉强地笑了笑。
            “我带你去医院!”还未等少女说完,连已经焦急地打断她的话。
            铃竭力地摇了摇头——剧烈的头晕让她已经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摇头的动作更加加剧了头晕的感觉,身体几乎在一瞬间失去平衡,幸好连及时地搀扶着,不至于直接摔倒在地上。
            “……没有退烧药呢……不过……休息一下……就没问题了……而且……”,铃苦涩的一笑,无力地回头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玻璃被咆哮的大风吹得发出恼人而吵闹的声音,“外面……那么大雪……”
            连稍微冷静了下着急不安的心,这种天气要带病得连走都走不稳的铃外出是几乎不可能的——至少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承受这种大风的折磨,确实只能让铃休息下,待天气转好一点再带她去。
            “那你先睡一会儿,等雪小点了,我就带你去医院。”
            连扶着一步一个酿跄的铃回到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到厨房给她煮水时,打了电话叫急救车,但是得到的回应是雪太大没办法开过来,而医生徒步赶过来需要很长时间。连只有自己在一旁,坐着,等她睡着,只是漫无目的地等待,祈祷着雪快点停,让雪下小一点也好。
            “呐……咳咳……连……”铃试图忍着咳嗽,“我……睡不着……”
            “那也试着睡一下吧……烧得那么厉害……”


            IP属地:澳大利亚6楼2017-07-02 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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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和你聊聊天……”铃稍稍裹紧了一点被子,“而且……发烧好啊……”
              “有什么好的……头疼得令人难受。”
              “但是发完烧……会长高啊……”铃傻笑着望着连。
              “真是……笨蛋啊……”这天真的话让连“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根本就没任何关联好吗。”
              “连笑着真好……”铃微笑着看着连,犹若绽放的花一样,苍白但却无比的美丽,宛若看到了与虚无的幻象。
              连蓦然地僵住了笑容,僵硬地一点点地恢复着平淡而略微失神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悲伤感。
              “连……咳咳……怎么又不笑了……”
              连只是微微地翘了翘嘴角,回以淡淡的无心一笑,“……真的一点都不想睡么?”
              铃微微地点了点头,本来的笑意似乎也被连所冲淡,沉默不语地往被窝里缩了缩。而连现在只是满心的焦虑,也想不到什么好话题了,默默地望着窗外那磅礴的大雪——自己真是个差劲的聊天对象。
              “连……”
              “嗯?”
              她又将被子裹紧了一点,轻轻地将身子转向连,微微蜷曲,“如果我不再弹琴了……咳……你会弹给我听吗?”
              “为什么?在学校里不是整天和我抢么?”
              “……我只是说……咳咳……如果……”铃将视线移向了连身后的那台钢琴,“说不定……”
              “……当然会,”连回答了她,“只要你想听的话。”
              “那么……连君……咳咳……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会,会一直等到你睡着,等到停雪。”连给铃拢了拢被子,“安心睡一会儿吧,睡醒估计就雪停了,带你去医院。”
              “嗯。”少女微颦的眉头稍稍地舒展了,将半个脑袋缩进被窝里,隐藏着她温馨的笑容。渐渐地,被灼烧得辛苦的眼睛也有了点困意,但是似乎仍然不舍得入睡,不时地看几下连,然后视线又再次移到别处。
              “怎么……”连浅笑着,“还要我讲故事哄你睡觉不成?”
              “不是小孩子了啦……如果可以我也……咳咳……不介意……”铃将身子转过去侧躺着,背对着连,“没什么了……我有点想睡了。”
              “嗯……”连望了望窗外,大雪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好好休息下吧,我等着就是。”
              “嗯……”
              房间里的恋人的蜜语停了下来,暴风雪的呼啸逐渐变得响亮,那撕扯着无力而脆弱的雪花的狂风,发着令人难受的嘶吼,又像是失控的抽风机一样,疯狂地想吸走房间内的空气,甚至是摄走人的魂魄,将其扯碎化为鹅毛大雪中的残片。这噪音,让连焦虑烦躁,虽然守候在铃身边,但缺和孤身一人独坐在灰色的世界中无异,思绪被抽空,令人发狂的等待……一切就像那日在医院里一样,完美地重演着,用这种百试不爽的手段折磨着人心。
              过了很久,或许有一个多小时,或许只是过了十来分钟,连被一阵急促而无力的咳嗽声惊醒,但却丝毫记不起自己何时被那魔王怒吼般的风声抽走了意识。连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铃死死地裹着厚厚的被子,发着抖的身体蜷缩起来,那张被子似乎没有使她温暖起来。
              “铃!?”
              “冷……”颤抖而毫无力气的声音。
              连立刻去找了一张被子给她加上,将暖气开到了最大功率。她只是把娇小的身躯继续缩了缩,似乎丝毫没有感到温暖,连只好再给她加被子。
              “还是……有点冷……”她尽力动了动身子,平躺着乞求能睡的舒服点——那些被子就像是一块厚厚的水泥板,压在她的身子上,要将她压得透不过气了。连不敢再给她加被子,只好给她穿上自己的外套,再裹上被子。
              给她弄湿了毛巾,敷在炽热的额头上,乞求给她稍稍降下温。可湿冷的毛巾,如同将头塞进了寒冰之中,让本来就头痛无比的她更加的难受,要**了一样。拼命地摇着头试图甩掉那条恼人的毛巾,而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感到脑袋像一阵一阵针刺一样的痛,连只好拿掉了那条毛巾。
              连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外面,寻找着一切能够带她去医院的可能,可是风雪中连路都看不清。
              风,就像吸尘器开到最大一样的吵。这种强风,想要背着她走去医院,是完全没可能的。连只好继续等待,只是无论等多久,外面的暴雪似乎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的喘息透着无力与难忍的煎熬。连能做的,依旧只有跪坐在床边,握着她虚弱无力而冰冷异常的手。
              “连……好暖……”带着嘶哑的声音,少女正朝着自己微笑,还是那么的甜美,带着一种深深的疲倦的感觉。她还故意地捏了捏连的手,很轻很轻地,根本使不上力气。
              “……等雪小一点,我就带你去医院。”连还以温柔但略带苦涩的微笑,看着少女慢慢地睡去。未曾放开过她的手,无助、不知所措地等待,默默地祈祷着,尽管从未信仰过,他依然祈祷着神明能否免去这个可怜女孩的痛苦,而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时间似乎是因大雪所带来寒冷而变得迟滞,分子都只是象征性地、懒惰地晃动,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经历几度春秋,每次的抬手看着手表,都发现只是过了寥寥几分钟,但却似过了很久很久。
              有一种迷茫而失落感觉,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从自己的记忆力悄无声息地流走的这种惘然若失。至于那扇窗户,它展示的景色好像早已经变得虚假,只是在重复,重复,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镜头而已。
              这就是之前总觉得无法理解的相对论么……这种沉重的哀伤感,以及胸口的那阵无法平息的悸痛……自己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
              “连……”
              耳语般的轻轻呼唤,就像一束柔和的暖光,洒在困于黑暗冰冷的时间之井的祈祷者身上,稍微有了一些珍贵的温暖,而不再是窒息的寂冷。少年费力地抬起埋藏在双臂间的脸,睁开干涸的眼睛,视野还有些模糊,恍若如梦的感觉。
              将她扶起,用枕头给她垫着背好让她坐的舒服点,她的烧虽然还没完全退掉,但是已经不是原先那么烫了。她朝着自己微微一笑,脸上显得十分困倦,似乎是虚脱了一般。
              至少,她……开始好起来了?
              回头往往窗外,天色已经显现夜晚独有的浓黑,雪依然密集的清晰可见,风依旧很大,带她去医院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铃,我去做点东西吃吧……”连柔声说道。他知道经历过头疼的人,是最讨厌过大的声响,但好在这房间倒是相当的安静,即便是并不大的声音,也能听的很清晰。
              铃望着连,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只有从她的口型才勉强判断出只言片语:“连……说什么……”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随即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恐惧的神色,那是连从来未见过的一种深刻、直刺人心的恐惧。
              “铃?”连抓住铃的双手,她的手冰冷得可怕。而铃似乎并没有听见一样,抓狂一般的挣脱了连的手,重重地拍打着自己心爱地钢琴的琴键。一次又一次地竭力呼喊着,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疯狂,但是除了嘶嘶的私语般的声音外,再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铃!!”连将她搂紧,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喘息着,慢慢地平静下来,在连的耳边私语着。那绝望与恐惧,以及几欲崩溃的残破字句,深深地刻在连的脑海中……
              “声音都……”


              IP属地:澳大利亚7楼2017-07-02 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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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冬风
                无力地抬起头,钢琴牌子的铭文旁,光滑的烤漆面映着自己干涩无神的眼睛,像刚刚醒来的痴梦人。连抬头环视四周,滞留在眼中的余晖逐渐褪去,只剩下昏灰的墙壁,而痴梦人依旧傻傻地在脑海中追逐着那些残影。
                手上,是用力过度揪下来的几根干黄的头发。
                默默地将手倾侧,让它们静静地飘落。随着头发一起飘落的,还有一点点灰尘。那在光线下泛着点点光芒的灰尘,一样是白色的,一样那么的渺小,可是,为何却没有像雪一样,得到人们的喜爱,让人觉得美呢……仅仅是因为它们把家弄脏了,让人咳嗽不止吗?
                ——因为……它不会融化吗?不会消失?还是不会给人特殊的感情?……因而永远也无法成为美。
                或许对自己而言,所谓美……到头来,大多是以记忆和感情作为载体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实体,或许是早已逝去之物……都是过去。
                连将脑袋靠在共鸣箱上,一副失恋者般自暴自弃的姿态。烤漆面冰冷得令人发颤,寒冷透过琴键,将手指冻得僵硬,难以动弹。
                那么冰凉的琴,她平时又是奏起怎样的曲子去温暖自己的手呢……
                只是,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听见她是怎样弹奏的了……
                连合上眼睛,寻找着那些零碎记忆,然后用手指摸索着琴键,找到了开头的那个音,轻轻地按下去,左手轻轻地点着琴键,脑海里想象着如果是她的话,会怎样弹,这一首《雨滴前奏曲》。
                ###
                “雨滴”未完,“冬风”却响起,不单单是悲伤与绝望,更多的是……暴戾,莫名的暴戾,响彻房间,地板也为之震颤着,狂怒与声嘶力竭的狂风将雪砸在路人身上。凌烈寒风越来越狂躁,演变成雪暴,将一切色彩都尽皆吞没,化作彻底的白色与昏黑,将一切声音都淹没,变为永无止尽的呼啸,宣泄着,破坏着一切。
                凭什么……
                让她承受这些……
                凭什么……
                她奋力地砸向琴键,吵杂刺耳的噪音,没有任何的轻重音变化可言,指尖传来剧烈的疼痛,也丝毫不予理会,大概琴弦被击断也不会善罢甘休。彻底的胡闹,眼前的琴键仿佛也逐渐变得模糊,变成了令人恶心的一团黑白——就像憎恨的冬季一样,没有一点色彩。
                “铃……”
                声音根本传不到。
                “铃……”
                被暴躁的琴声所掩盖的声音,无力且脆弱得如同漫天风雪中的一片枯叶。
                “铃!”
                仿佛她听不见喊叫,连抱住了铃,尽最大可能地制止那双早已失去了理智的手。
                “连……”她的右脚还未松开延音踏板,房间里充斥着破碎的和弦所制造出的嗡嗡声,地板在噪音下震动不休,以及混杂着她自己疲惫的喘息。晕眩感让她有些想呕吐。
                “不要这样啊……”声音终于传达到了她的耳边……通过丑陋的助听器强行推入了她的脑海中。
                她仿佛突然惊醒瞬间呆滞了一般,怔怔地松开踏板,嗡鸣声一瞬间消逝,手僵硬地放回了大腿上,指尖的剧痛感也随之冲破了大脑建起的屏障,开始微颤起来。
                琴弦不再颤动,漫天雪暴也一同散去,房间重归宁静。
                她靠在自己的耳边细语着,嘶哑而悲哀的声音,竭力去颤动的声带却是力不从心,“连……放开我,拜托了……”
                “放开我……”她不安分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连的怀抱……不知道为什么,铃很想逃开。
                怀里的她有点太冰冷,令自己本身已经发凉的心更难受,仿佛会过于寒冷而凝结,碎裂。怀里的她有种难以接受的阻隔,不断排斥着,抗拒着连,是因为自己穿的太多衣服了吗?并不是……可能她仅仅是现在难以接受这相对她来说太过温柔的拥抱。
                她逃开了……甩脱了连的手,然后不耐烦地用手拨开挡在耳畔的头发,将挂在娇弱的耳朵上的助听器扯了下来,狠狠地将它向远处的墙上摔去,随即又想抓起曲谱一并扔出去。
                “铃!”连再次将过激的她紧紧搂住,阻止着她继续用手边的东西宣泄,曲谱从她微颤的手中散落,宛若羽毛般缓缓飘落到两人的周边。
                渐渐地,少女总算是安分了许多,原先绷紧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喘息也慢慢化为淡淡的一句话:“连君……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将连推出了房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留下连一个人在房间外,而她躲在紧闭的房间里。
                经过这一阵短暂的骚动之后,又变得死沉沉的一片了,没有丝毫的声音。连背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到地上,逐渐地刚刚的那种压抑的伤感开始蔓延到全身。
                “因为这次高烧……”
                “不可能唱歌了……”
                “听力也受损了……”
                那些折磨着大脑的荒谬话语,令自己几乎抓狂。
                而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自昨晚开始就已经是濒临崩溃……或许,已经是崩溃了,不停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无法再唱出她自满的歌声,怎么可能会好受……来自自己的声音都如泡沫一般消失掉,而周边的声音也变得微弱模糊,怎么可能会好受……然而,尽管知道如此,并没有任何失去听力和声音的经历的连,并不可能傲慢地说自己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并没有将门锁起来,连悄悄地将房门打开一线,看着她。
                她没有再拿身边的东西作为宣泄了,孤独地坐在那里,呆呆地坐在琴凳上,纤细的脚边上是散落一地的曲谱。微翕的惨白双唇凝固了还没说出口的话语,睫毛上冻结了未能滴落的泪,颤抖的瞳孔是那样的茫然,那样的令人心生怜惜。
                渐渐地,她脸上只留下了遗憾和失落,以钢琴的边缘支撑着自己慢慢从琴凳上起来,尽可能缓慢地走向床边,坐下来低下头,搂着那只毛绒熊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是在等着连冷静下来,还是在单纯地发呆。
                她将那只熊搂紧了一点,是想哭吗?自己都做了什么……想哭的话,哭出来吧……
                向来不愿看到她哭的自己,现在却在期待着她哭?
                然而明明是个碎了水晶天鹅也能落泪的泪点低的人,现在却丝毫没有哭的意思,反倒是显出了一种异样的坚强。
                好想现在就回到她身边,然而自己却依旧伫足……自己是怎么了……好矛盾的心情……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还有自己的踌躇……根本无法理解。
                不敢回去她身边,因为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她……拥抱也被她拒绝了。
                曾经的甜言蜜语涌进了胸腔,连将脑袋靠在冰冷的墙上,将那些声音重新封印在自己柔弱的大脑里,或许自己也是脆弱而不堪一击。
                她缩到了床头,头靠着身侧的墙壁,一侧的头发一下子就被挤乱。一只手抱着小熊,另一只手在床上点着虚无的琴键——又是一首怎样的曲子……多半又是一首悲伤而动人的曲子。
                “你为什么,弹得好的总是那么忧伤的曲子?”连想起了以前曾经问过她的。而她总是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望到琴键上,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冰凉的烤漆面。
                现在,独自坐着的她似乎也是想起了那句话,和那时一样停下了轻点着音符的手指,嘴角泛起淡淡的一笑,将回答默默地收在心里。
                “因为……习惯了?”
                她的手指停下来了,忘记曲子该怎么弹了吗?只是想单纯地停下来?她又将小熊抱得更紧了一点,右手握着左手的手指,轻轻地揉捏着,让疲惫而无神的眼睛随意地保持着一个不变的视角,一个人安静地发着呆。最后将小熊放在一边,抱着自己的膝盖,缩起来,坐在床头,似乎在瑟瑟发抖。
                “铃……”
                “——!?”
                连早已悄悄地走了进来,将独自苦痛着的少女搂住。她浑身一颤,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她措手不及。她的手指慢慢地放在了连的背上,慢慢地搂紧。她的身体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攥紧了连后背的衣服。
                ###
                夜,霓虹灯柔和地切换成蓝花楹的颜色,一种宁静的蓝,沁入了忧郁的紫色。耳畔,很平和很温柔的《StilleNacht》,接下来,或许是和以往一样接着一首清澈空灵而幽静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或许是另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但是那些曲子都是那么的温柔,甚至是有点悲伤,尤其是小提琴那拨人心弦的颤音,以及钢琴伴奏的那清澈如融雪形成细川的trill。
                在那每年都被装饰的完全一样,没有一点新意的圣诞树下,用两只手,完全地将她娇小而柔弱的身体搂住,尽可能更加温柔地抱着她,轻抚着她那已经略微枯燥的长发,很怕她会像玻璃一样一不小心就碎裂,很怕她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像泡沫一样忽然消失。
                从来没有试过,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那些情侣们,手牵着手走在这广场上,似乎并不在意相拥的二人,只是低声地自顾自地轻言着那些甜言蜜语;而那些只身踱步的少年少女,都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向着圣诞树的星星许下童话般的祈愿。
                那美丽的玫瑰,是少女最爱的花朵;那鲜红的浪漫,是少年痴醉的追求。伴着夜莺美丽婉转有若清泉般的歌声,鲜红的花瓣渐渐绽开,少年摘下它,献给最爱的心上人。啊……那是多么美好的故事。
                然而……然而又有谁会注意到,沾血的蜇人花茎旁,那已经冰冷了的夜莺,那逝去的美妙歌声,还有那深深埋入它心脏的花刺?谁会知道,那令人难忘的浪漫,其实是那灰褐色的不起眼的夜莺,一滴滴用血浸润的悲哀?谁会记得,那玫瑰花下埋藏着的这个伤感的童话?(注1)
                “连……”她的声音犹若残息,在略微凌烈寒风中难以听清。她发出私语一般的嘶哑声音已经是极限了,就如一面用尽一切力气,也无法撼动的墙,将她与世界隔开。拼命去撞,最后伤痕累累,无力而无助地仰望着。像断掉琴弦的小提琴,无法将原本的声音传达出去。
                “怎么了?”连在她耳边用非常轻柔的声音说了一次,忽然意识到她听不见,只好又提高了点音量重复了一次。
                “就像是沉在水里一样……”少女用任何人都无法听清的声音低语着。助听器已经被少女摔回了零件状态,结果就是哪怕是连在她耳边的轻语都无法听清。
                她的双手稍稍搂紧了一些,摇了摇深深地埋在连胸前的头,然后继续将冻得泛红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可能是后悔着自己的无**制的冲动;亦或者她仅仅是想细细地倾听着连说话时胸腔中的共鸣声,他那起伏的胸膛传出的呼吸声,以及心脏一颤一颤地撞击着肋骨的心跳声——但这些微弱不堪的声音更是根本无法传达给她。
                连无法体会她现在到底有多痛苦,但是经受这般打击的她却从未曾流泪过。反倒是更多的自己不愿看到的强颜欢笑,仿佛是不像让自己担心一样。
                连所能做的仅仅是深深地抱紧她。至少现在不让她感到孤独,将自己的体温,自己心跳的颤动,以及自己所能给予她的一切传达给她。
                她无神的眼睛环视着四周……那些卿卿我我的情侣,在诉说着怎样的浪漫故事;那些眩目的音乐饰灯,在演绎着怎样的美妙篇章;那些轻摆着的金色铃铛,又在回荡着怎样的轻响……一切感觉都是那么的遥远而冰冷,犹如完全被这世界遗忘。
                “呐,连……我们走吧……”她轻轻挣脱了连的怀抱,挽住了连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她在恐惧着什么?还是说,听到了连无法听到的嘈杂而不安?还是仅仅是因为使不上力气?
                “嗯……”连牵着她的手,带她远离那个广场。
                这个观景台,还是和上一年一样,没有一个人。到底还是沉醉在那迷幻的霓虹灯光中,要比置身于这里眺望虚无缥缈的五彩光斑更美好吗?


                IP属地:澳大利亚8楼2017-07-02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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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扫掉了薄薄的积雪,轻轻地搀扶着她,慢慢地坐下。自己就坐在她身畔,靠得很近,似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这几天稍稍有点轻微发烧,脸颊尚且有些微红,倒是有几分害羞的感觉。
                  她的眼睛,虚弱的冰蓝色中染上了城市灯光的淡黄色。失去了以前的那种犹如冬日的阳光般暖人的活力感,现在,更多的是那如平安夜一般的平和与宁静,以及如冰晶一般的易碎。
                  连和往年一样,习惯性地拿出耳机。可准备戴上耳机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握着两个耳机头悬在半空中,接着打算将耳机线重新卷起。她忽然伸手过来,拿走了右的耳机,塞在冻得冰凉的耳朵上,然后往连身边靠了靠。
                  “铃……”
                  轻唤着少女,但是她并没有反应。
                  连侧头看了看铃,将卷起一半的耳机线的末端接到了手机上,将声音调到了最大,播放出一首柔美的曲子。
                  “……”连想说什么但是又沉默住了,但随即喃喃自语着:“铃……又拿错边了……”微微叹了口气,沉浸到了琴声里。
                  就像情诗一般优美浪漫的曲子,梦境一般的展开,一切的记忆都随着音乐涌上来,接着在温暖的阳光下,从梦中苏醒,回忆着那美好的梦。只是,音量还是有点大得刺耳,连只好稍稍地将耳塞移开点,用手拈着免得它掉下来。
                  “被它的双手,深埋于此;被它的深吻,轻轻唤醒……”
                  曲中的诗篇,她……能听得到吗?
                  “《爱之梦》么……这个音量很大了吧……稍微调小一点应该还是听得见的。”铃靠在连的耳边轻语着。
                  连微微的点点头,但是并没有对音量作出调整,仅仅是呆望着远方,缓缓地再次叹出一口气。她一连多日将自己囚禁于自己的房间内,今日终于主动地提出了出来走一走。
                  她将头靠在了连的肩上,脸上是淡淡的迷茫。右手稍稍拉了拉围巾,让它覆住自己的口鼻,好让它过滤一下太过冰冷的空气。围巾两侧拱起的头发在微风中不安地轻摆,那头美丽的头发已经失去了飘然的感觉了。
                  “铃……”连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喃喃低语着,胸中一种复杂的心情揪紧了自己。
                  “连……在叫我吗?”她转过头来,金色的流丝顺着肩膀滑落。她浅浅地微笑着,让人心痛的微笑。
                  “你听得见我说话?”
                  铃呆呆地望着连,轻咬着唇,尽力通过对方的口型读懂那句话。
                  “铃?”连看着铃的神情,感到或许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似乎是再次看到了奇迹的喜悦,又化为了苦涩的失落。
                  “我只是……感觉到你……突然握紧了一下我的手。”铃轻轻地捏了捏连的手,附到连的耳边说,“所以我想或许你在叫我……”
                  耳尖被她的气息所温暖,有些痒痒的,声音几乎要被心跳声淹没。而她就是靠着这般脆弱的声音连系着连。这不堪一击的连系会不会在某一天也如轻丝一般,被生生崩断?
                  “是这样吗……呵呵……”连傻傻地笑着,那种要命的虚假笑容,让他的嘴角感到僵硬。到头来,不过是自作多情,还不愿意放开那一点点渺茫的幻想罢了……而现在……就如同被困在纽伦堡铁处女中,无数的铁刺一根根、慢慢地刺入每一寸肌肤,刺入心脏,比那无法承受的剧痛之外,还有那彻底的绝望。
                  但是尽管这样……还是很希望,奇迹能再次发生……人,就是如此的贪婪,如此的懦弱,祈求着上天的施舍,施舍那些虚无缥缈的愿望,让自己脱离痛苦。
                  耳机的这边,一曲又一曲平静优美的钢琴曲,但是耳机的另一端呢?留给她的或许只是一点点瘙痒着耳朵的震动,以及伴随着的一点点如同她说话时一样微弱的乐句。月光,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和弦,忧郁的小调。那份琴声,有若画笔一样,一丝丝慢慢地柔和地勾勒出一幅幽静的夜。
                  夜,变得越来越安静,变得死寂与寒冷,月光恍若柔纱,散在宁静的夜空中。想要诉说那种无尽的悲恸,内心里充斥着的那深刻的情感,统统无法透过声音传达。
                  无法忍受那悲痛,还有那逐日消逝的声音,不断地折磨着自己,一切都将宣泄出来,那般疯狂躁动,自己是否也会这样几欲崩溃?那无法传达的感情,那残存的细微声音……曾经的一切,统统都沦为了纷至沓来的回忆,任何形容词都无法描述的温柔,浸润着自己的眼睛。
                  连仰起头,合上眼睛,尽可能地抛开那些负面情绪。
                  回头,再看下她……她好像受到心灵感应一样,也回过头来……就好像四年前第一次相遇一样,她不经意地和自己目光对接。只是这次,更加的近,她稍稍歪了歪头,勉强地泛起着微笑。
                  曾经犹若冬日阳光那般的活泼,已经化为了一种平静而忧郁的成熟,就如天鹅般的富有诗意,也如那泛着蓝色光辉的水晶那般的易碎。身边的这个少女,不知道何时已经成为了自己牵魂梦绕的存在,无法放开牵着的那只手,是一个又一个的平安夜所交织出的恋歌吗?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上她……没有成为她的男友……又会是怎样的故事呢……
                  再多看她一次,依然是那么美丽的她,然后再次合上眼,脑海里映出的她似乎更加的美。让一切变为记忆保存起来,最美的记忆。无论怎么样……还是为喜欢上她而庆幸着。在她那蓝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里,又会看到怎样的我呢?真的好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她所见之物……
                  额头感觉到了一丝刺人的冰冷,生生地被打破了思绪,下意识的将眼睛睁开,结果一粒洁白的霜华正好落在了鼻子上。
                  “唔!?”雪,竟是那么的冷,冰得鼻子难受极了,伸手去揉了揉,反到让鼻子更加的痒。
                  “啊嚏!”鼻痒令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连!你……噗……”她笑了起来,这数日来唯一一次发自真心的笑容。然而已经失去了那清脆的声音,让这甜美的笑容笼上了一层深深的遗憾。落樱一般的忧郁与伤感,但又甚于落樱。连只是揉着发痒的鼻子,呆呆地看着她的笑颜,心中挤不出去的冰冷,淌入了一丝温暖的慰藉。
                  只要她开心就好了……只要还能看到她笑……只要她还牵着自己的手……就足够了,不再奢求什么。
                  每年都是那么准时地在平安夜下雪,似乎这细细的雪与那苍绿冷杉早已订下了约定,用这洁净的霜华与清澈的月光化为薄薄的婚纱,覆盖在它的每一根枝条上,将那片连绵灰寂的山峦也染上淡淡的皓白,就像月亮一样,但是却不会像月亮那么的刺眼。
                  今年的雪,特别的轻柔,也特别的凄然,仰起头望上去,它们代替了满天的星辰,闪耀着淡淡的光芒,絮一般轻柔地从天空中散落,也没有风的打扰,就像樱花瓣一般,飘然落下。
                  铃轻轻取下挂载连耳上的耳机,仰起头望着那片昏暗的夜空,眼睛里闪烁着特别的光辉,微翕的双唇间吐出白茫茫的气息,稍稍朦胧了她的脸。接着她用手支撑着身体,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只是她大病尚未痊愈,根本没办法使出太多的力气。
                  ——她的眼里,是那样的不甘。她伸出手,高高地举起,张开了迎向天空,充满着憧憬和渴望,那些虚无的碎屑在她的手中消融,只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触碰到,那遥远的夜空。
                  最后她将手垂了下来,向着连致以并没有任何意味的一笑。
                  ========================================================
                  注1:这两段是引用了英国文学家奥斯卡·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


                  IP属地:澳大利亚9楼2017-07-02 0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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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月光 *BGM:德彪西《月光》(SuiteBergamasque - Clair de Lune)
                    弹完一曲,时钟的指针正好踏上了晚上八点。连回头看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她,显得还意犹未尽。明明……都已经听不清了,却还央求着自己弹琴给她听,就像是在害怕着自己会忘记钢琴的声音一样。
                    “似乎是……没有听过的曲子。”她似乎一日比一日要疲惫,那干涩了的眼睛也显出了浅浅的眼袋。
                    一阵剧烈,几欲令她窒息的咳嗽,连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好受点。
                    她伸出手去,凭着记忆轻轻地触碰刚刚自己碰过的键,琴声很破碎,力度也不稳定,她小心翼翼地按下琴键,很害怕自己因为过度用力而把曲子弹得太过用力,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总想按得响一点……那样迫切地想听到琴声,让整首曲子都变味了。
                    琴声越来越乱,毕竟无法过目不忘地记下自己刚刚弹过的所有键。连起身站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让她每一根手指和自己的手指相贴,从头开始弹起,带着她的手去弹,将每个音的力度都尽可能清晰地传达给她。
                    她的手,真的很小呢……非常细腻的皮肤,就像鸡蛋清一样,柔若无骨的手,略微有些冰冷,修长而顺直的手指,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的瓷器,并不会是一般学琴的人那样节骨分明,很难想象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她就是用这双手弹奏出那些温柔动人的乐章的啊……嗯,大概就是因为不会去弹一些激烈的曲子,所以才会是这样的手吧。
                    再次弹完了那首曲子,她靠在自己胸前,头发摩擦着衣服,发出沙沙的轻响。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从他手中传来的乐曲,尽力地想象着钢琴将会是发出怎样的琴声。
                    “似乎是……很温暖的曲子。”铃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平安夜听到的,只记得大概的旋律。”连靠在她的耳边,尽可能地提高说话的声音让她听得清。只是并未习惯这种交流的方式,总是一开始习惯性地用说悄悄话的微小音量尔后逐渐提高,要么就是说话声越来越小,似乎生怕太大声会让她感到不舒服。至于某些不适合大声说话的场合,就只好将话尽可能简略地写在便条纸上给她看,或者让她读懂自己的唇语。
                    ——或许……应该考虑和她一起去学手语,但是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吧。
                    这个房间……是那么的安静,除了琴声和连的声音之外,基本没有别的声音了。因此,她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只是早已不是那熟悉的音色,那种美妙的音色现在只留存在回忆中了。
                    铃忽然抬起头,望着自己,更加直接的……心与心的对话。那碧蓝的眼睛,又想告诉我些什么?
                    “是想将谱子记下来吗?”连轻轻地微笑着。
                    她点点头,猜中了。
                    “早就记好了,只记得旋律,自己加的伴奏。”
                    从口袋里取出那份琴谱,放在了她的手上。
                    极轻的欢呼声,她像小孩子发现了至爱的宝物一样的高兴。
                    “为何,今天那么想弹琴?”但是和以往在学校里不同的是,她已经很少霸占着演奏者的席位,而是由连来代替,她则是挨着连,要么就是挨着钢琴的共鸣箱,在一旁倾听着。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铃开着玩笑,还很认真地佯装一脸愤懑。但是那牵强的神色,终究是无法在连的注视之下掩盖住的。
                    贝多芬么——这个少女真的是……无法令人理解,在很多方面都是……连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在那天以后,她到底是将一切痛楚都死死地压在了心里,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呢?还是说只是将自己转变成了一个乐观到极致的傻瓜?很难想象是后者,那么前者就是正确的解吗……
                    “连……”铃翻了翻那份谱子,又重新合上,并不像以前那样,迫切地去弹奏曲子,而是拉了拉连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只是想听而已……一直这样就好了……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
                    “自己的话……”她用手指轻轻地抚着琴键,然后食指缓缓地按下中央C,即使按到了底,都没发出一点声音,“现在还有点使不上力气呢,快曲子是不行的了……但是别的曲子,有时候还是想弹弹看。”
                    连默默地坐回她身边,思考着什么。她将头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还稍稍地蹭了一蹭,就像小猫一样,生生将连的思绪打断了。
                    “把我的肩膀当窝了么?”
                    “噗……”铃发出了一个轻笑,摇了摇头,继续靠着连的肩膀。
                    “只是觉得……”铃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头发,“这样很安心。”
                    ——因为是恋人,所以怎么撒娇都无所谓嘛。
                    “呐,为什么不愿意用助听器……”连忽然问道。
                    “……单纯地不想戴那东西,戴上了就再也听不到原来的声音了。”
                    “不是应该戴上了才能听清原来的声音么……”
                    “不……并不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的神情变得特别的失落,似乎在犹豫着如何措辞才能正确表述自己的想法。这让连忽然想起了那天她打碎了那个水晶天鹅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的神色。
                    “嘛,说来,这段时间……”铃又打开了谱子,“连弹琴似乎突然变了很多呢……柔美了很多……以前感觉都那么硬。”
                    “错觉。”
                    “不是的哦……虽然有些地方听得不是很清楚……”铃咬着唇低下头去,接着抬头很认真地望着连,“但是能感觉的到……连……是变了。”
                    连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变了也好,不变也好,对他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倒不如说,她变了很多……似乎在一些事情上要比以前更加的固执了,也逐渐地失去了多年前那种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感觉。或许正如她所说的,自己也改变了很多,只是大概彼此都只是在意着对方的改变,以至于并未发觉自己也在跟着对方改变。
                    她将谱子放在了谱架上,将第一个和弦非常非常温柔地按了下去,使得开头非常的弱,如同私语一般的,她的“Parlando”……却是好像一瞬间冲破了胸口的屏障直抵心窝。
                    自己内心的声音吗……慢慢地听下去之后,似乎并不是那样。望着身畔的铃——到“Con sordina”了,琴声那么的柔和,丝丝入微,透着淡淡的忧伤,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失落……就像……她靠在自己身上时的感觉。
                    和以前她练琴时所弹出来的感觉有几分相像,忧伤似乎更深了几分,如同温水一样惬意但又好似不知从哪里不断地渗入冰冷的雪水。
                    自己刚刚也是这样弹的?
                    不完全是呢……因为,似乎还有点特别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感觉。硬是要说的话,是只有女性才有的细腻感情,温藏在少女心中的那种暧昧而如柔丝般细腻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连十分肯定——是男性绝对无法演绎出来的。
                    只是明明那么美……为何……会让人想哭……但又并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而是……在某个自己深深地喜欢着的人怀里,默默地流泪。
                    她的琴声开始乱了,力度开始变得不均匀,变得小心翼翼地……但是逐渐地,琴声越来越重,速度也变得更快,弹成了“Animato”了呢……终究是因为……无法听见呢。
                    犹如忽然惊醒一般,她突然停下来了……她又一次在中途停下来了,喘息着停下来,慢慢地条理着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
                    “呐……连……”铃将手从钢琴上缓缓地移下来,捏紧了拳头压在她的腿上,微启的双唇传来沉促的喘息声,迷茫地注视着曲谱上的“Parlando”和“Con sordina”。
                    “搞砸……了呢……哈哈……”她无力地强笑着。
                    “其实弹得不错的……”连在她耳边说道,“不要中途停下来嘛。”
                    铃微微撇了撇嘴角,掺杂着一点点温馨的苦涩感,俨然是看破了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她低头看着琴键,默默不作声,看了很久,抬起手想去触摸琴键,但是又缩回来了,“突然,好想……留下点什么。”
                    “留下点什么?”
                    “嗯”,她点点头,接着俏皮地笑了笑说:“或许是月光第三乐章也未必呢!”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连……”她依旧低着头,脚也还是放在踏板上,只是她的手似乎已经失去了按下琴键的意愿,“晚上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但是我晚上九点之前就要回家啊”
                    “呐,陪我聊天聊到天亮。”铃完全无视掉连的话。
                    “还是多休息下吧,病都还没好呢。”
                    “就今天……就一次……”
                    和那天恳求着和自己一起跷课一样的神情,提出着稀奇古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还特别反常的固执……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满满的炽热滚烫的期盼,让人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回绝她的意思吧……确实……自己几乎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
                    连无奈地扶额,打了个电话回家,出乎意料地很快被答应了。看着她像小孩子一样欢呼着,带着一点阻塞感与极轻微的一点不属于她声音一部分的杂音。这般的欢乐,是仿佛刻意地造出一种早已忘却伤痛的假象一般。
                    ###
                    浴室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白茫茫的蒸汽似乎也不为人知觉地,从门缝渗入了房间,让房间变得特别的暖和。寒假这段时间,总是来她家里,使得他已经习惯了两人在这个房间里独处,就像在学校习惯了放学后两人一起在音乐室练琴,一起回家,早已不再为“只有自己和她”而感到无所适从的尴尬。
                    莲蓬头喷洒出的沙响,水滴在地上的滴答声,竟然令人如此的安心……
                    重新将手放回琴键上,弹起那日她没有弹完的《雨滴》。只是他弹得很轻很轻,远远比谱面指示的要轻。遍地白羽尽皆消融,温暖中带着点点未散的残冬气息,如丝的细雨有节奏地滴落在湖面,不时几片早开梨花的残瓣轻沾水面。
                    他也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弹下去。思索着沉爱于冬日飘雪的她,可曾在那样的春日伫足,坐到窗台上靠着玻璃,默默地望着那延绵细雨?
                    自从她生病以来,每天都尽可能地抽空来陪她。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心地弹过琴了。只是呢……以前在学校总是和她抢琴弹,而现在在她家里,大部分时候却都是自己在弹。可是……为何自己能安心下来?明明没有令人安心的理由,难以理解这种感觉。
                    回想起来,即使是像今天那样残破的乐句,即使是记忆中那些模糊了的乐章,点点滴滴来自她的声音,都变得那么弥足珍贵。
                    鼻尖似乎触碰到了一丝不符时节的橘子清香,耳尖被不经意的几丝长发瘙痒了,肩上似乎也滴上了几滴带着丝丝冰凉的水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披着单薄的印满橘子的黄色睡衣,湿漉漉而略显坚硬的长发草乱地散开来。
                    今夜很安静……踩下的延音踏板也早已松开,整个房间里就像被彻底静音了一样,似乎都能听得见水蒸气在房间内飘散的声音。
                    “连,刚刚是《雨滴》吗?”她俯在连的耳边,“上次,没有弹完的曲子。”
                    “嗯。”
                    “感觉呐……”铃没有将话说下去,手就如洁白的天鹅羽毛一般,在如冰雪一样的琴键上以指尖扫过,没有任何一个琴键伏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抚摸熟睡的小猫一样的轻柔,然后发出了一声温和而苦涩的轻笑。
                    她在回忆着什么……那一定是很美好的时光吧?
                    但是又在感慨着什么的样子。
                    望向窗外,漫天的星辰,紫绀色的夜空上悬着薄薄的云;月,柔和的光晕染湿了周边的天空,漫落到覆雪的大地上;玻璃,上面映着钢琴前两人的身影,一个肤色犹如月一样苍白憔悴的娇弱少女,另一个则是在呆呆地望着少女镜像,宛若被夺魂的少年。
                    和弦轻柔地响起,完美地演绎着“Con Sordina”的记号,她的“Con Sordina”,宛若油画一样地将那种直透人心的幽美展现出来,只是少女却无法听见那么轻柔的声音,她自己的演奏,是多么的美丽,或许她自己的心里也藏着属于自己的乐谱,倾听着那并不来自琴弦的琴声,使得琴声逐渐变得不那么小心翼翼,渐渐地放松下来。


                    IP属地:澳大利亚10楼2017-07-02 0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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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德彪西的《月光》啊……她弹得最好的曲子之一。尽管她听不清那么轻柔的曲子,但却依旧犹如本能那般准确地弹奏出来。不会像贝多芬那样的激愤,而是更加用心去倾听,演绎她自己的温柔,温柔得过分的曲子。
                      又来了……一个错音,接连的错音,逐渐开始变得不可收拾,琴声开始放缓,变得断断续续,好像快要转不动的留声机,琴声中掺杂进的她那紧张忙乱的呼吸声慢慢变得清晰。
                      她想停下来了……明明那么好听的琴声……为什么不弹下去……
                      因为无法听见么……所以,对后面的音符已经失去了自信?
                      连的手背从她手掌的下方将她的手托起,继续弹着那首《月光》,她的手指也随着连的手指起伏。
                      琴声再次连贯起来,继续着还未弹完的乐曲,但是音色却已是另一种温柔。
                      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琴声……那静静地听着就好了。
                      她闭上眼睛,双手依然摆在连的手背上,头倚在连的身上,嘴边泛起浅浅的微笑,很舒服很享受的微笑。
                      “啊……已经睡着了么……”轻轻触下最后一个音符,余音逐渐被空气稀释,低头看着她,似乎靠着自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睡着了,头发也在连身上蹭得干的差不多了,呼吸平柔得就跟那首曲子一样,睡的很安稳,甜甜的睡相倒是有种别样的可爱。
                      “说好的聊一晚上呢?”连看着她,笑着自言自语,“不过弹琴弹一晚上,聊天我还要那么大声……邻居一定会投诉的……”
                      将她抱起来,轻轻地移到床上,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醒过来,她这几天一定是很累了,所以今天总是靠在自己身上……或许,她这几天根本没睡好。感觉她比起那天背着她去医院的时候要更轻了,是因为她只是穿着单薄的睡衣么?身子还是微微的发热,是因为洗澡水的余温么?
                      给她盖上被子,合上钢琴,将灯也关上。月光,透过窗户在钢琴上、地上,还有她的脸上披上了薄薄的一层清霜,显得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就像雪一样。呆呆地望着她,然后以极轻的脚步离开,留下犹如《月光》的那般平和宁静,以及犹如《月光》的那种有若油画般的印象。
                      “晚安……”
                      ###
                      独自坐在路边的石板凳上,羽绒服脱了放在一边,喝着罐装拿铁——过分的甜,淡淡的奶味,谈不上什么好的,但是毕竟也快凌晨十二点了,能在24小时便利店买到咖啡喝就不错了,没什么可以特别奢求的了。
                      将咖啡放在一旁,默默地踢着脚边的雪,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团白雾。伸手摸了摸羽绒服里,塑料袋的轻响,那罐玛奇朵还很暖,同一个塑料袋里,还装着橙味戚风蛋糕和拉提米苏——前几天她说她很想尝尝。
                      不想回家呢……只是想好好地静静,并不是在家里感到不适,仅仅是感到积压了太多的感情,无法释放出来,很压抑很辛苦……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她……也无法告诉她,她已经承受的够多的了,或许维持着这种反常的微笑已经很艰难了。所以只好埋藏在心里,竭力地守护着她那仅存的微笑。
                      双手包覆着装着热咖啡的易拉罐,不知满足地吸收着上面残存的热量,乞求将冻僵的手温暖起来。合上眼,感受着深夜犹如被置入真空中的死寂——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吗?她……对于这样的世界,也已经坦然接受了?
                      路灯薄暮般的昏黄,无法给人一丝暖意,蓝墨茶色的天空,远方铁色的山峦覆满了白霜,城市的光也昏暗了许多……感觉好像除了这盏路灯的光斑所照亮的弹丸之地,其他都是海市蜃楼般的梦境,月光也是那么的不真切,星空如此的黯淡,唯有一点孤星特别的璀璨。
                      困意,开始涌上大脑,一点点阻塞着大脑思考,无尽的寂静……让人……想吐的感觉……在这彻底静音的空间中,光,绚丽的光,只会让人更加的难受,反感,抓狂,虚幻得就像在重重迷雾中找不到出路,而那点孤星,逐渐化作一片光晕,就像灯塔的灯光透过浓雾照向在大海中已经精疲力竭的求生者。
                      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点光,但是却是那么的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及。
                      回过神来,不过都是恍惚若梦的幻影罢了,只有痴梦人一般呆呆地举着手。但这绝对是这辈子作过最可怕的噩梦了。
                      还是……把这些吃的放到她家,然后回家睡觉吧……
                      环视了一会儿昏暗的楼道,从口袋里摸出那串她专门准备给自己的钥匙——她听不见敲门声,因此特地给了连一条钥匙。拧开了锁,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害怕一丝声音都会惊扰到熟睡的她,但是仔细一想……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根本听不见……
                      对啊……根本……听不见……
                      呆呆地伫立在玄关,并没有打开灯……一样是那么的寂静,但是这里的寂静让人安心,是因为知道有她在吗。
                      “连……”
                      好像听到她无力的轻唤,她没睡着吗?
                      走到她的房间外,她的房门并没有关上,望进去,淡淡的月光映在她娇小的身上,她正缩在床头,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得很低,似乎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
                      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慢慢地抬起头,小巧的鼻子泛着红色,苍白的唇微微地颤抖着,一滴泪折射着月光,有若流星划过了脸颊,水汪汪的蓝色眼睛就如同星空一样,静静地凝视着连。
                      她用手抓着袖子,慌忙地擦了擦泪痕,接着继续低着头缩着。将被子盖到她身上,裹着她,免得她太冷。接着两人就这么的沉默着,她一直埋首于双臂之间。只是这样沉默着,等待着任意一方率先打破沉寂。
                      “说好的……陪我到天亮……”铃在那里嘟囔着,声音那么的无力且微弱,“打了下瞌睡,醒来就不见你了……”
                      “好黑……好冷……”她的手环抱着膝盖,攥紧了那单薄的衣服,瑟缩着。
                      “一次又一次地喊你……”无声孤寂的夜,刚刚从梦魇中醒来的她慌乱地搜寻着,她期盼着的那个在自己睁开眼时,就坐在自己身边,向自己温柔地微笑的人,“什么都听不见……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一点回应都听不到……”就连自己的声音,哪怕是一点回音,也无法听到,只有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毫无温度的惨白月光,以及冰冷而漆黑得陌生的房间。最终她只能缩在床脚,瑟缩着,任由恐惧侵噬着自己的每一寸脆弱的肌肤。噩梦一般,缠绕着她,令她无法呼吸,无论多少次尝试“醒来”,终究是一成不变的景象,一成不变的死寂。
                      “骗子……连你这个……”铃咬着唇发泄着,一直低着头,一眼也不看连,丝毫没有给连解释的机会。道歉的话语硬生生地被“拒之门外”,连只能坐在她身边,沉默着。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铃忽然感到自己头顶碰到了什么带着一点点温暖的东西。抬起头,擦了擦眼角,在月光下看清楚了——一罐玛奇朵咖啡,上面还贴着写着“对不起”的便条纸。连拿着它一脸别着头,不知道做什么好。
                      铃轻轻接下那罐玛奇朵,依旧没有说话。她将玛奇朵放到了床头,披着被子慢慢躺下去,就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呼吸逐渐缓和了下来。
                      “连……是我……过分了……”依旧是她开口打破沉寂,但随即又进入新一轮的沉寂。
                      “连……”她伸手拉着连的衣角,“睡到我身边……”
                      “什么!?”连被少女的这一句冷不提防的话吓了一跳,大脑机能似乎也瞬间停滞住了。
                      连惊诧地看着她,她的脸上分明写着“我是认真的”,丝毫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开玩笑的……”少女忽然又用极轻极轻的话说道,“对不起……”尽管这么说,脸上都是只有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连踌躇了片刻,缓慢而生硬地躺到床的边缘,背对着她,刻意地和她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再过一点就要摔在地上了。
                      她拉着连的袖子,往后轻轻扯了扯。连犹豫了一下,用极为笨拙的动作转了过来,面对着她。而她则主动往连身边靠了过去,靠得很近,近的几乎要碰到连的额头。
                      连似乎能感觉到她的额头依然微微发烫,鼻息还存有她的余温,有若柔和的春风轻拂过自己的指尖,耳畔响着极轻的呼吸声……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反射着点点月光的湛蓝宝石,只是已经没有了以前那样闪耀着泠泠眼波。心脏躁动着,无法安宁,眼睛躲避着她的视线。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她微微合上眼睛,缩进了被窝,躲到了连的胸前,就像小猫一样蜷缩着,不时蹭到连的腹部。
                      如果仅仅是梦境就好了……
                      不停地重复这个梦……直到这里就结束,再一次重复……在冒号和中止线后面的乐句,不忍心再演奏下去了。
                      所以,重复下去吧……不会有梦醒之时,只有永远沉醉于梦境。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梦总会醒来,无论是令人流连忘返的梦,还是触目惊心的梦,都有醒来的时候。
                      当阳光透过窗户,耀眼的光强迫着自己从梦中醒来。无论是怎样的梦,梦醒后,回想起来都总感觉是如此的短暂……同时又让人如此的困惑……困惑着自己是何时陷入了沉睡,梦又是从何开始。
                      连微眯着干涩的厉害的眼睛——他根本没睡好,现在很想重新合上眼睛继续睡,冰冷的右手被头压得失去了知觉,极其不舒服的睡姿也让他双腿**——他半夜等她睡着了,才悄悄地起身,趴在她的书桌上睡。毕竟尚无法习惯这种亲密。
                      连微微抬起头,艰难地往四周搜索着她的身影。不知何时披到了自己身上的被子,摩擦着身上的衣服,唰啦地滑落到地上。
                      “唔嗯?”还未清醒的头脑,无比的迟钝,似乎是无法理解被子滑落这种简单物理现象一样,呆呆地回头望了望地上的被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笨拙地伸手去捡被子。只是沉重的被子根本拿不起,反倒是极别扭的动作几乎让他摔到地上。
                      想要站起身来,但被犹如电击般的刺痛捆束住了小腿。毫无力气的脚根本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妄图保持平衡却被地上的被子绊了一下,幸而下意识用左手及时支撑了一下身体,不至于摔的很惨。
                      只是自己摔倒时,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刺耳难忍,能感受到地板传播声音时的振动——本来冬日宁静的早晨,瞬间被砸的支离破碎,而又在同一瞬间,一切重归寂静,反倒觉得这宁静有些难以接受了——当然,自己的大脑在这一瞬间高度清醒了。
                      翻过身,暂时并没有起来的打算,将摔得生疼的左手放在胸前,呆望着和天空一样灰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地面仿佛要把人凝固起来。但是……铃呢?这般的骚动,她应该是听得见的。
                      大概……听不见也可能吧。
                      右手和小腿的**感逐渐退去,连慢慢地从地面起来,缓缓地走出房间。
                      哒啦啦的不明声响,低下头发现只是自己踢动了的是退烧药的瓶子。弯腰准备将药瓶拾起来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瞥见了铃犹如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倒在冰冷无比的地面。


                      IP属地:澳大利亚11楼2017-07-02 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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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幻象 *BGM:横山克《私の嘘》——《四月は君の嘘》OST
                        “冬风”早已平息了,不知道何时插入的“月光”也已消逝了,微颤的手指抚摸着琴键。
                        冰冷——实感?
                        记忆——虚幻?
                        呆坐着,深深地吸口气,缓缓地呼出,看着水蒸气凝成的白雾消散,一切都如此的恍惚若梦。
                        少年仰望着这间孤寂的房间的惨白天花板,思绪已然死水。
                        那天,也是像这样仰望着天花板的吧。
                        双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的原因,不住地颤抖着。胸中抑郁着无休止的痛,耳边的那嘀嘀嘀嘀的声音犹如节拍器一样响个不停,只是这种声音根本无法给人在上面配上乐曲的欲望,而那充满鼻腔的药水味,不知何时不再令人感到作呕,到底是麻木了吗?
                        将仰着的头垂下来,感到了头部血管瞬间充血的恼人炽热。轻轻托起她露在被子外的右手。她那苍白的手背深深地扎入了一支细细的针,并以创可贴一样的东西贴着固定,细细的塑料管子连着针和那高高悬着的点滴瓶。
                        侧过头了望望她,头发自然地散在枕头上,静静地躺在厚厚的被子里,呼吸也是轻柔的仿佛无声,安详地睡着。她在做着梦么?是的话,会是怎样的梦……会梦见放学后,自己牵着她的手在秋日的夕阳下慢慢走回家的日子吗?还是说,根本无法梦见,在她的时间线里,仅仅是失去知觉的一瞬间,就直接跳到自己醒来,然后寻思着那丢失在沉睡中的那好几个小时的记忆?
                        莫名地想到了那个古老的童话,因魔咒而陷入了多年沉睡被王子吻醒的公主,想必也没有感到多少困扰和痛苦吧,毕竟周边所有人都和她一起陷入了沉睡,一同醒来,并没有什么改变,一切就跟昨天一样。而想想有些可怜的孩子,能不能醒来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而当有幸醒来的时候,面对周边彻底变样的一切,甚至连“物是”都无法保持的一切……醒来,会不会对他们太残忍了呢……或许,活在梦里会更安心些吧。
                        连下意识地用指尖触摸着自己的下唇——一瞬间闪过了的念头,又瞬间被打消了——呵呵……又在胡思乱想了……毕竟童话就是童话,现实中一个吻就能将她唤醒吗?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第……三次了吧……只能干坐在她身旁,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给她分担一点点痛苦,传递给她一点点温暖,都无法做到。好冰冷,缩着稍显文弱的身躯,紧紧地搂着厚重的衣服,也丝毫没有让自己温暖起来,肩膀依旧不住地颤抖……那是来自心底的冰寒,血液都似乎要凝固,泪也早就结成冰花,被牢牢地阻塞在泪腺中。
                        她的睡颜真的很美……
                        然而并无法从这美之中获得一点安慰,反而胸中压抑着莫名的痛,就像要将心脏挤碎一样,本来以为这种痛,早已在暧昧中被冲淡,可原来仅仅是被浅沙所掩埋,当水流再激烈些,看着憔悴的她,这种痛就会从浅沙中露出锋芒刺着脆弱的心。
                        好难受……但是不能告诉她……真的好害怕,那种无法挥去的黑色幻想如同梦魇一般,死死地勒住咽喉,侵占着脑海里的每一寸光影。
                        探病时间已经过了,但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尽管想留着,还是被护士催促着离开了病房。也好吧……或许换个地方会好受点……总是想在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在她身边,并不是那么现实的事情。
                        回到家里,丝毫没有食欲,没吃晚饭就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关掉灯,然后整个身子都缩进被窝里,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寂静。胸中的痛再次清晰起来,将枕头搂在胸前希望能好受点,只是那种痛反而更加剧烈,一刀刀地割着自己胸口,身躯颤抖却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强忍着即将决堤的痛。
                        终究还是无法忍住,崩溃一般倾泻而出的眼泪。唇横像被烧红、烧肿的感觉,不能自控地抽搐着,想要忍住,但是却丝毫没有作用,扭曲的满是泪水的脸,一定很难看……放任它吧……因何而有的痛苦,自己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宣泄一下或许就好了……躲在被子里,不发出一点呜咽,像个受了委屈而不愿告诉任何人的小孩子一样。
                        荒诞的是,头脑里闪烁着她的样子,同时莫名其妙地寻思着为何自己会这样哭,也并没有抑制泪水从泪腺中不断地涌出。泪滚过脸颊,滚过鼻尖,感觉每一滴都特别的沉重,压得自己的皮肤生痛,然后滴落在床单上,把床单被浸湿了一大片,原本温暖的泪水渐渐变得越来越寒冷,冷却着发烫的脸。但是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依然丝毫没有减轻胸腔中抑郁着的疼痛,就像要炸裂一样。
                        为何自己会那么痛苦……
                        仿佛害怕着……不……不……不……是恐惧着……她还有什么没告诉自己,她不愿意告诉自己,或者说是纠结着是否应该告诉自己的事情。
                        嗯……恐惧,比起烙印,更像凿在心里对她仍未告知自己的事情的恐惧……但又似乎更甚于此,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复杂情感,而能够宣泄的只有哭。
                        哭是属于自己的,独有的时间,谁也没有权利知道……而这宣泄的空间,自己尽可能地将它最小化。只是心中还是想着,如果现在是搂着她,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或许会比起自己一个人要舒服……就像姐姐安慰着弟弟一样的温馨——但是也只是幻想下就好了,犹如黑暗深渊中的一丝微弱的长明烛光存留在自己的心底。他不可能将自己懦弱的一面展现给她……对他而言,恋人,自己会无条件地做她的守护者。守护者……自然不应有这样的一面。
                        好想被拥抱着,或许一个拥抱会让自己好很多,会减轻很多这种痛苦,所以……连只有将身前的枕头搂得更紧,作为那强烈而无法实现的愿望的替代品。渐渐地,是哭累了,或许也是这个替代品有了成效,缓和了那莫名的悲恸。慢慢地,变成了自嘲的苦涩轻笑……
                        多久没这样哭过了……像小孩子一样哭……不,这是第一次这样哭……是彻底沦为感情奴隶的悲伤,和以往的性质完全不同。但是这种思考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只是徒劳地纠结着而已。尝试着用深呼吸稳定住情绪,尽可能地止住泪水。正当自己想着“已经停下来了吧”的下一秒,胸腔中的酸痛如同噬人巨浪一般又一次地冲击着心脏,撞碎了那虚伪的屏障,结果只是做着无谓的挣扎而已。
                        脸颊酸痛得难受,棉被里闷热无比,几乎让自己窒息,又湿又冷的床单让人无法忍受……将自己的脑袋探出被窝,瞬间的寒气袭向湿漉漉的脸,很爽快,但是很快的就像要结冰了一样,刺痛的很,不得不又缩回了被窝里面,只是露出头顶,让被子给出点空位维持自己的呼吸。
                        眼皮因疲惫而变得沉重,眼袋略微肿起。在被子的包裹下一片漆黑,自己是否睁着眼睛都不清楚。好累……真的很累……虚脱一般,和那次背着铃一路不停地跑到医院那样,身心俱疲。但又不尽相同,痛哭之后的疲惫,更多的还是心里残存不去的余痛仍旧折磨着自己。那种痛还那般的清晰,却已经无法让自己继续再哭出来了,那……那种痛现在是真实还是虚假呢?
                        宣泄过后的心,仿佛暴风雨中波涛汹涌的海面又重复安宁,只有轻轻的浅浪抚着松软的白色沙滩。渐渐地,疲惫地搂着枕头在被窝里睡着了。
                        梦,不知何时被拖入了这虚幻的世界,然而这世界却又是这般的真实……或许梦中所窥视的,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吧?只是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梦便如水晶天鹅一般破碎,只残留下点点晶片让人稍微能回想起它原来的样子。
                        短暂的梦,明明感觉没经历多少时间,“意识”很快就被手机吵闹的震动从幻境的深潭中生生扯出,身上还带着残留的水滴,然后就被狠狠地砸回了大脑中。那大概是个很悲伤的故事,眼角的泪珠以及胸中的抑郁大概就是那个梦残留下来的破片……
                        仍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梦醒人,不悦地让喧闹的手机安静下来。寒冷让他又缩回了被窝里,指尖触碰到了那片被泪水沁湿而仍未干掉的床单,靠着那残破的碎片回想着那已经朦胧不堪的梦,但是却再也无法将梦的碎片重新黏合起来了。
                        那个碎掉的水晶天鹅……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拼凑成原来的样子,即使是成功地拼凑起来,其中的裂缝,也不可能愈合,而会成为一道又一道的隔阂,阻隔着,胡乱地折射着光线,再也无法让光透过它在桌面上散出美丽的彩虹。
                        连揉了揉眼睛,眼睑有点疼,似乎是有些红肿,大概是眼泪的关系。放眼窗外,还是那样灰蒙蒙的一片的天空……这就是冬天……失落地叹了口气,抖擞了下精神将目光转向了手机上——吵醒他的罪魁祸首。
                        只是叫他到医院来一趟,铃已经醒了。自己对这太过简洁的邮件感到莫名地忐忑不安,让人难以应对——但是要做的,仅仅是去就是了。
                        连对着镜子特别用心地梳理了一番那头凌乱不堪的头发,仔细挑选了一次衣服,足足耽搁了三十分钟的时间才出门,去的路上还买了一些糕点带过去给她,想来她应该会很喜欢。
                        医院里还是到处透着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尽管早在三分钟前就已经发了信息给她说自己已经到了,然而现在却伫立着,在担心着连自己都说不上是什么的事物……最终还是抬起手敲了敲房门——虽说她听不见,但是还是敲了门再进去——尽量地,抛却一切负面的情绪。
                        窗帘拉开着,她坐在床上呆望着窗外,穿着那单薄且摸起来并不舒服的病服,就像那天一样……只是今天窗外并没有下雪,看到的仅仅是纯粹去色了的世界罢了……这就是冬季,连眼中的冬季,一直以来都讨厌的冬季。而在这个少女眼中所看到的,会是色彩斑斓的世界吗?
                        然而尽管是这样的光景,她依然还是看得入神了么?似乎是丝毫没有在玻璃的反光中注意到连已经进来了,她依旧呆望着窗外的世界。直到连将脱下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才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全身一振。回过头看到是连,松了口气一般,再次望向窗外,最后依依不舍地将视线抽离,回到连身上。
                        你穿那么少坐着看风景,不怕冷么?——连将要说的话写在手机上,展示给铃看。毕竟是医院里,避免大声说话而又高效地将信息传达给她的方法就是这样。
                        她摇摇头,稍稍地搂紧了一点衣服,揉搓着自己的肩膀。
                        “于是,那么久才来,就是穿成这样?”铃打量了连一番,浅笑着用无力的声音说着,“这不是学校的那件毛线衣吗?还有学校礼服的衬衫……”
                        因为怎么都觉得这套最好看啊——
                        “怎么忽然梳头了?”
                        先不说这个,我买了很多好吃的哦——
                        连坐到她身边,打开那个大大的塑料袋。
                        “这是买了多少啊……你也……”铃轻轻地捂住嘴,“等等……白巧克力!白巧克力!”
                        少女两眼闪着星光似的,翻着袋子里装着的各种零食,贪吃的小孩子一样,真是种特别可爱的反应呢。嗯……仅仅看到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人满足了,不需要太多山盟海誓与陈词滥调,只需要这种点点滴滴的甜蜜就足够了……
                        “但是怎么可能吃得完啊……”


                        IP属地:澳大利亚12楼2017-07-02 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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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关系呢,慢慢吃就是了——
                          “连……”铃的笑容突然停住了,凝视着连的眼睛,“连你的眼睛……”
                          她注意到了连泛红浮肿的眼袋,伸出手去想揉一下,可是被连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没睡好而已——
                          她只是微微的翘了翘嘴角,并没有说什么。连知道她只是不愿意拆穿而已。
                          “那么先吃什么好呢?”铃低下头,继续翻着那一堆零食。
                          连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她,丝缕的思绪不断地涌上,紊乱地缠作一团。
                          “连……”忽然铃叫了一下他。就在连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的嘴被猝不及防地塞进了颗白巧克力。
                          香浓的奶香瞬间淹没了味蕾,很甜,并不会如黑巧克力那种浓郁而深邃的苦涩,难怪女生都那么喜欢白巧克力。
                          “嘿!”铃有些不满地看着连,“哪有你那么快吃掉的啊!”
                          “?”
                          “啊~真是暴殄天物……”铃又取出一颗白巧克力,塞进连的嘴里,“慢慢含着。”
                          如她所说,慢慢地含着那颗巧克力。奶香味弥漫在口腔中,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冰冷的白巧克力外面的一层渐渐化掉了,凉凉的白巧克力软夹心流了出来,特别的甜,特别的舒服。果然是细细品味才知道别有洞天。
                          “噗,那么好吃吗?”铃看着连一脸不知所措但又十分享受而且幸福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连呆呆地点了点头,接着莫名地也跟着微笑了起来,明明上一秒钟心里还是淤积着难消的痛,但是却笑出来了。或许是巧克力真的太好吃,或许仅仅因为她在自己身边而感到满足。
                          “呐,现在笑着不是挺好的么,最近整天愁眉苦脸的。”铃自己也含了颗白巧克力,很享受似的惬意地托着可爱的脸颊。
                          然而不可忽视的,还是她右手手背上连着的长长输液管。透着纹络清晰的铁青色血管,在她那白皙得略显苍白的手背上是如此突兀,吹弹可破的皮肤是那般的脆弱。只是这个少女,就像她失去声音之后的几天一样,在连面前表现得毫无所谓,仿佛完全接受了一般。
                          没问题吗?——
                          “唔嗯?”
                          身体——
                          “没事啦!我贫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是因为忽然站起来,所以一下子就晕过去了!”铃笑着回答,还特别地用手强调着她昨天站起来时的那个速度。善意的谎言,他清楚地知道,她的情况应该比她所说的那样要严重的多。
                          还有一周左右就要开学了——
                          “嗯……是的呢……当然会去的……戴上助听器……”
                          她的左手拨了拨干硬的头发,接着将目光转向窗外,“不过说来……寒假过的真快呢……不用多久就又……快要到春天了。” 她呆望着窗外,玻璃的反光隐约显映着她那苍白的唇,没有血色的脸,还有披散着的干黄的头发,整个人就像褪了色一样。
                          抬起头,和她一样望向那面冰冷的落地玻璃,但是却是注视着她的镜像,看着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和白茫茫的城市时,那百感交集似的神色——仿佛对春天没有任何的期待一般——然而并不是单纯的因为深爱着冬天,因而对春天没有丝毫思念。她的眼里深藏着的是连所不能解读的感情。
                          ###
                          开学当天,并没有在上学路上看到她。今晨又下过一次雪,春天真的还遥遥无期——至少还要过完这个学期,才会到樱花盛开的季节。
                          没有和她在一起的这天,真的好难受,无时无刻就像心里缺失了什么,因而无时无刻在想着她,即使上课的时候,也在不断地开小差。昏昏顿顿地捱到了下午放学,期盼着的那位少女依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出现在连的课室后门。她果然还是没有来……连的手机屏幕一直开着,而她连个邮件都没发过来,直至连的手机电量告罄也没有。
                          路过她的课室,望着她那个空空的课桌发呆少久,然后默默地朝音乐室走去——即使不弹琴也无所谓……他只是需要个安静的地方。下课后熙熙攘攘的人,冬日的夕阳将金色的光洒在校门外结伴而行的少年少女们,还有他们的欢笑声,嬉闹声,都太过刺耳了,即便是不时吹得呼呼作响的冬风都无法掩盖那些声音。
                          远远地听到音乐室里传来了琴声……只是除了自己和铃之外,还有谁会在放学后不第一时间回家,而是留下来弹琴呢?
                          连听出来了这首曲子……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然而这琴声断断续续的,节奏也乱,而且琴键按的重的过分。若要说是还没练好,倒不如说是在毁曲子罢了。
                          这个人,是该去教导一番呢,把这首曲子弹成这个模样。
                          将音乐室的门推开,刺骨的寒风顺着门逃了进去,只听见哗啦啦的一阵纸张被吹飞的声音,琴声也戛然而止,只留下白色的窗纱被吹得高高地鼓起来的呼噜声,以及琴谱一张张散落在地上的啪啦啪啦的轻响。
                          连将门关上,一切又重归寂静,望向那台熟悉的三角钢琴那边,还未完全落下的窗纱挡住了演奏者的脸,夕阳从演奏者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在窗纱上印下演奏者的影子——黑色谱架后的蝴蝶结飘动着,一个长发的女生,头发似乎是因为被刚刚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了。她的身材在那台巨大的钢琴对比之下,显得十分的娇小。
                          那个女生拨开了覆在她头上的纱帘,另一只手取下了蝴蝶结发卡放在一边,然后整理被吹乱了的头发。这时候才让连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嗯……那是张苍白的脸,微颦的眉毛和忙乱地寻找着散落的曲谱时无力的眼神,控诉着对不速之客所引来的麻烦的不满。连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何琴声会那样,回想起来,那种琴声却已经变成了一种别样的悲哀。
                          “铃……”连呆立在那里,望着坐在钢琴前的少女。
                          铃似乎没注意到连,依旧坐在琴凳上,俯下身去想将脚边的琴谱捡起来,可无奈她的手并够不到,于是继续和自己较劲,使出更大的力气让手伸过去。只是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罢了,倒不如直接从琴凳上下来,蹲下身去将琴谱拾起更有效率,然而可笑的是,很多时候人就是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连走过去,蹲下来替少女拾起琴谱,手不禁意地和她的手指相触碰。连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与她相对视,轻风荡进半开的窗户,再次把白纱窗帘吹了起来,刚好落在铃的头顶,然后软软地披散下来,就像婚纱的盖头那样,漂亮极了。
                          捡琴谱的手停了下来,只是抬头呆呆地望着她。直到她将手伸过来,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用拇指在自己的脸上和眼角轻轻地擦去了什么。这才让连回过神来,才让他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眼泪已经滚过了脸颊,滴在了曲谱上融成了一朵晶花。
                          “抱歉……”说话都哽咽了,幸而声音太小她听不见,幸而她依旧是抗拒着助听器,今天也并没有戴上。连苦涩地一笑,迅速将头低下去,避开她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捡着琴谱。
                          啊……啊……还说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呢……结果这就被击溃了。
                          那一瞬间,他幻想到了她穿着婚纱的样子,仅此而已。或许……是没办法的吧……因为那一瞬间真的……很美。尽管是那刹那间所绽放出的幻想,却是如花火般璀璨,瞬间而逝,在瞬间留下难以磨灭的映像。这泪,到底是喜悦,还是悲伤……说不清……
                          指尖触碰到了一张特别的琴谱,并不是原先所弹的那首曲子,亦不是众多古典曲中的一份,而是一张用铅笔手写的曲谱,只有短短的两个小节的开头。正准备细看的时候,铃已经将那张谱子夺走,塞到了口袋里。
                          “还没……写完……”
                          “但是……至少,看起来,不错。”连缓慢地说,让她能从口型辨认出自己的话。
                          “谢谢……”
                          连将曲谱整理好,放回谱架上,谱架旁边还放着她的蝴蝶结发卡。将发卡拿起来,将它戴到铃的头上……感觉好久都没看见她戴这发卡了。对她戴着发卡,穿着校服的样子甚是怀念。虽然仅仅只是过了一个短短的寒假。
                          可是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机会看到她穿着校服了……她今天连书包都没有带……那天说好戴助听器也没有戴,对那东西的抗拒就那么强烈么。
                          “冷吗?”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再次哽咽,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让铃解读唇语。
                          “有点点,只是要开着窗透下气。”她用手扶正了一下并没有戴好的发卡,浅浅地一笑。
                          连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铃围起来,只是给别人围围巾的感觉和给自己围围巾完全不同,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围才好。
                          “哧哈哈……谢谢……”铃看着连手忙脚乱弄了一通就是没围好,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自己将围巾围好,然后往围巾里缩了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分惬意的样子,“好温暖呢……”
                          连向她微微扬了扬下巴,铃轻轻移动了下身子,让出位置给连。简单直接的交谈,甚至有时候语言都是多余的存在,实质上语言仅仅是习惯性的补充罢了,所有细微的感情都已经通过眼神和表情让对方清晰地理解了。
                          铃靠在连身边,而连,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将手放到琴键上的意思,右脚也离延音踏板远远的。琴声会覆盖掉她本来就已经虚弱得犹如残烛一般的声音,而只有在她靠在自己肩上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那么的清晰令人怀恋,就像贴在耳边轻语,他不愿意让这声音被淹没掉。
                          “呐,连,能就这样聊久一点吗……”铃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琴键。
                          “嗯……”连微微点点头。
                          身体?——没有自信不会流露出丝毫伤感的声音,代替手机,将话语写在了纸上。
                          “真的是贫血啦!”铃微微低下头,“只是医生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真的……只是贫血!”铃又强调了一次。
                          连看着她的眼睛,接着将纸上的字划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些字完全被涂满,被黑色的墨水彻底掩盖,连这才在其下面重新写了一句话。
                          于是今天怎么就忽然回学校了?——明明就相当期待着她回来,自己却还问出这样的问题,回想起这句话真是令人想笑。
                          “今天只是特许出来,明天就又要回病房了。”铃轻轻地叹了口气,“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
                          “抱歉……只能自顾自地说话……你只有听着的份……”
                          并不是啊——
                          “那么你也说些什么吧……”
                          连踌躇了一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她的事情,一时间并想不到什么新鲜的事物作为话题。
                          “说些……什么吧……”她颦着细眉,目光始终注视着连,“什么都好……”
                          她垂下头,口中轻喃着“好想多听听连的声音啊……”并不是错觉,那些绚烂的细小水晶,越来越多地在她的眼睑上聚集着,闪着夕阳的金黄色光芒。
                          她拨了拨遮住眼角的头发,忽然夺过了连手中的便条纸和笔,似乎想写很长的一段话,数笔后却又直接全部划去。她的手指微颤着,字或许也是扭曲不堪,最后她还是停下笔来,将整张便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捏在手中。
                          她的手背,隐约显着几个针孔残留下来的伤痕。她紧咬着下唇,将那团纸狠狠地扔了出去,相当相当生气的样子,但无名怒火过后,表情又化为了浓浓的痛苦与悲伤。
                          铃喘息着,仿佛扔出那团纸已经消耗掉她相当多的力气了。一注不知何时凝结起来的晶莹水珠从她的下睫毛脱落,在夕阳下闪耀着绚烂的光辉,眨眼间就消失了,转眼即逝的瞬间,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抱歉……连……”铃揪紧了连的衣角,眼泪滴落的更多了,像那天的水晶天鹅的碎片一样,散落到了地上,“忽然……有一点……”
                          “……铃……”
                          “连……今天我还是回去了……”铃傻傻地强笑着,眼角似乎又漏出几滴泪水,被她慌忙地用手擦掉了。
                          “明天可以去看你吗?”连搂着铃,在她的耳边说道。
                          “不了,”铃撇过头去,挣开了连的手,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坐着什么决断,“连……我……”然而还未能将话语的开头说出,眼泪便再次无**制住地涌了出来。
                          “这几天还是不要找我了……”她咬着唇,狠狠地将眼睛闭起,挤出了眼睛里满盈的晶花。然后她直接一手抓起了那叠谱子,朝着门口跑去了。
                          “铃!”连想叫住她,但是她并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夺门而出的背影——她并不想自己追出去,只是想要单纯的让她独自一人冷静下来的时间——这是她所留下来的讯息。


                          IP属地:澳大利亚13楼2017-07-02 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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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无言歌
                            “咳,咳……唔嗯……”连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玻璃上的霜华早已不见踪影。
                            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然坐在地上靠着钢琴睡着了,脸的这一边被阳光烤得暖融融的,贴着钢琴的那一边依旧冰凉,发硬的头发凌乱地盖在头上,发丝挡住了视线,让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更加的模糊。
                            “阿嚏!!噢!”他有些受凉,一个喷嚏让他浑身一振,然后猛地仰起头,结果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这一下……啊……确实是够……让人清醒的……”连揉着剧痛的后脑勺,挣扎着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抬手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已然到了中午了。毕竟一晚上都没睡,现在依旧困的很,眼睛还是半眯着,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干涩感。腹中已经充满了饥饿感,无奈只好走出去,在便利店里买了两杯泡面,顺带买了罐速溶咖啡醒神,就这样草草解决了午饭之后,便又回到这里。
                            “呵……要是被铃知道了……一定会被骂死的。”连嘲笑着自己的这个不健康且草率的午饭,只是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地僵掉,紧咬着下唇。他从大衣内侧的衣袋里取出一盒白巧克力,往嘴里塞进一粒,含着,让奶味慢慢地漫布到舌头的每一个味蕾,很是舒服,但是心里却感到莫名地难受。
                            是因为和那天买的是同一种巧克力么……
                            连的左手在自己的脸上揉搓了好一会儿,想摆脱掉心底那种酸酸的痛楚,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低下头来深呼吸放松一下,瞥见了琴凳里放曲谱的隔层的缝隙中露出了一张琴谱的一角。连掀开琴凳,琴凳下只是放着一份手写的曲谱,谱纸已经有些许发黄了。
                            “啊……这是……”连拿起那份曲谱,觉得少许眼熟,仔细看了一下前奏,原来是那天给铃捡起的曲谱中的一份。只是这份琴谱和那天的那份不同在于它不知道何时已经完成了,还填上了歌词。
                            连将前奏试着哼了出来,接着便停了下来,苦笑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铃……你的字真的好丑……”
                            ###
                            第二天下课后,天就又灰暗了起来,似乎又是要下大雪的样子,今年的冬季感觉真的会特别漫长。
                            今天没有看到铃的身影。音乐室的门也是紧锁着,里面没有传出来一点声响。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音乐室里的窗户紧闭着,白色的纱帘也统统拉上了。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吧,音乐室里面显得十分的昏暗。那么昏暗的音乐室或许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的令人感到陌生。而钢琴,共鸣箱和琴键的盖子都是盖着的。
                            连扫视了整间音乐室的课桌椅,确认了里面真的没有一个人,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彻底地放弃了,拿着书包默默地往校门走去。
                            独自往医院走去的路上,忽然感到鼻尖上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抬起头,才发现灰暗的天空正下着小雪,一点一点白茫茫的雪花就像繁星一样从空中落下。连伸出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接住了一粒霜华,但是它很快就在他的手中消失了,脆弱不堪的瞬间,即使是那点刺骨的冰凉感,也没有在自己的脑海中存留多久,便失去了真切感。
                            此时此刻,她又会在做什么呢……探出窗户,和他一样伸出手去尝试接住这些晶花,一次又一次却不曾想到这只是徒劳么?
                            来到她的病房外,伫立着,踌躇着,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连握了握手中的白巧克力——她最喜欢吃的那个。然后抬起右手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人呢……”连望着空空的床,少女似乎是和自己一样对整理被铺毫无兴趣,白色的被子掀开了之后就没再铺回去。
                            窗外依旧下着绵绵细雪,窗户是紧闭着的……
                            连思索了一会儿,离开了病房。
                            冰冷的铁门异常的难以推动,不知道与什么地方摩擦着,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只是推开了一条小缝,寒风就已经如洪水一般涌了进来,几粒雪花也随着风溜了进来,但是却不知道落到了哪里不见了。本想着外面是很大风的,当门完全推开之后,一切似乎又平静了下来。
                            风柔和的很,但是永远及不上春风的那种温柔,是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她果然跑到天台来了。她远远地站在那里,衣着有些单薄,身上披着毯子,她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寒意。她趿着一双毛绒拖鞋就这么从病房里溜出来了,脖子上还围着昨天她忘记还给连的那条围巾。
                            她合着眼睛,微启的小嘴在歌唱着什么。没有任何声音从她的喉咙中流出,更不用说什么音色,什么音调,只有白茫茫的雾气在空中眨眼间消散。但是她确确实实在唱着歌,连和她尽管隔得远远的,他还是能感觉的到,她在唱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
                            一首很甜美的歌,一定是……
                            连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沉浸在天台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舞台,不曾注意到她的观众,只是唱着或许轻的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歌。她将手握在胸前,看起来更像是在祈祷一样,继续唱着那首无声而柔和之极的歌。
                            细细地倾听,耳边不过是流动的风声,但又似乎能隐隐地能听到她那婉转而甜美的颤音,优美而飘渺的高音,甚至耳边能清楚地听见她唱出的那个温柔的“ne”。每一次以为自己真真切切地听到她的声音,霎那间她那飘忽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又如同她口中呼出的白雾那样,在这冬季的天空中彻底消散,只留下脑海里微弱得难以唤起,难以回响的袅袅余音。
                            真的……很美呢……细雪中的她,和第一次见到她那时一样,洁白美丽的天鹅,只是如今多了几分水晶般的脆弱。
                            “呼!”
                            “啊!”忽然被人猛地吹了一下耳朵,连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看,铃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笑。记不起自己是在想着什么而发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悄悄地溜到了自己身边。
                            “铃啊……”连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好从刚刚的那顿惊吓中平静下来。
                            “连……哈哈哈……”铃笑得已经有些停不下来了,“我的天哪……哈哈哈……”
                            犹如喘息般的笑声……
                            但是至少她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那么……即使只是看着,即使听不到她的笑声,也没关系。
                            “抱……抱歉……”她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深呼吸着好让自己从大笑中缓和下来。或许是大笑过后没调理好气息,或许是深呼吸一下子吸进了太多寒气,她开始咳嗽起来,干而无力的咳嗽声显得那么的柔弱不堪,似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一样,仅仅是因为没办法发出声音。
                            连能做的,依旧只能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好受点,虽然一直都很怀疑这种方式到底有没有任何效果。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喘息才慢慢平缓过来。
                            “你真的不冷么?”
                            铃似乎已经能比较轻松地读懂连的唇语了,她摇了摇头,但随即突然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她尴尬地用双手搓了搓肩膀,然后揉揉有些泛红的鼻子,“我还以为我还是很耐寒的呢。”
                            “连……等下……”连正准备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刚解开纽扣就被她突然叫住了。她直接钻进连的外套里,将头靠在连的肩上,搂住了他。连用衣服裹住她,环抱着她,那瘦小的身子微颤着。即使是两个人裹着一件外套,也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般拥挤难受。
                            “一直都想试下……好像电视剧一样。”铃稍稍地搂紧了一下,“果然还是很暖的啊。”
                            “连……什么都不要说……”连刚刚张开口,准备对铃说些什么,但是立马被铃打断了,“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整天闷在病房里太难受了。”
                            “呐,连……”铃在连的耳边说着,连冻得通红的耳朵渐渐被她的气息所温暖,“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呢……我这段时间有点神经质了……连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呐……不要说话……”连正准备开口回应,少女就像有读心术一样,又一次将连打断,“这样就好了。”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沉默了很久很久。风已经停了,除了她那平缓安逸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之外,整个城市都静音了似的。雪缓缓地从天上落下,不紧不慢,逐渐让人感到如同陷入了时空的缝隙之中,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上一秒。她的头发上沾上了不少洁白的雪花,只是担心她会因此而着凉,不时用手将那些雪花轻轻地拨去。
                            “感觉好像平安夜那天呢……”连微微靠到她的耳边说着。
                            “嗯……”
                            “咳咳……”她开始咳嗽起来。连感觉到她柔软而孱弱的胸部压在自己胸前,她放在自己后背的手也搂得更紧了一些。
                            “怎么了?很辛苦的样子啊。”
                            她只是摇摇头,并不作声。接着她又咳嗽了起来,比之前几次都要更加剧烈。
                            “铃,要么回病房吧,有暖气没那么冷。”
                            她依旧摇了摇头,即使被连的体温温暖着,娇小的仍在不停的发着抖。这样拥抱着,沉默了良久。连看不到她的面孔,是正嘟着嘴作女生撒娇时常用的那种神情么?嗯……应该是那种小鸟依人且带着淡淡不舍的神情,让人毫无抵抗的办法。
                            刚刚消停没多久的寒风,又开始吹起来了,而且逐渐开始刮得凌厉起来。
                            “还是回去吧……”铃伏在连的肩头说,“确实……是有点冷。”
                            “嗯……”脱下了外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旁边就是门,只稍走进去,再下多几阶楼梯便能被暖气彻底吞没,但依旧害怕这短短的距离也让她受凉……
                            拉开门,回过头看了看她,示意她先进去。她伸手挡住了飘拂的发鬓,免得它遮住自己的视线,不经意的动作反倒是令人感觉有点点大和抚子般的优雅气质。
                            风开始刮得特别的大,雪也从温柔的雪粒逐渐变成鹅毛大雪。
                            寒风不断从门口涌进来,在楼梯间里形成尖锐而诡异的独特回响。自动闭门器推动着楼梯间冰冷的铁门,寒风的声音从沉闷变得越来越尖锐,仿佛是噬人魔王的恐怖嚎叫。门每合上一分声调则愈高一分,门的那一边似乎有什么在推着一样。
                            连一下子没把握好力度,门“砰”地以极响的声音重重地关上了,她也被这突然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随即楼道里好像被抽真空了一样,所有的声响都随着那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消逝,变得异常的宁静,让人发慌的死寂。
                            回过头看看她,她心有余悸地望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门,或许是刚才的声音以及门外的冬风那凄厉的叫声让她这般不安。
                            那些声音,听起来确实令人心中发毛,估计那些恐怖电影的配音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连呆望着这长且陡峭的楼梯,彷徨的视线仿佛寻觅着声音消失的地方。回过身,如同邀舞一般地向她伸出右手,对她微微一笑。她也会意地伸出了左手去握连的手,另一只手则揪着披在身上的毯子边缘和那件外套的衣襟。可不知为何,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第一次却并未握到连的手。
                            “铃的手好冷——”
                            “连的手好暖——”
                            两个人说话完全同步了,结果就是双方都没听见对方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又一次异口同声,两人都略显诧异地望了望对方,各自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刚刚的那种默契了,连的笑容很快便消散了,仅仅嘴角存留着一丝笑意,默默地看着无声欢笑中的少女。
                            牵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下楼梯,她走的很慢,微皱着眉头将半个脸缩在围巾里,不时地回头望向那扇门,总之走了很久……自己都记不起走了多久才走完那段楼梯。
                            掩上病房的门,病房里相当的宁静,浓浓的药水味让人不舒服。
                            她扶着床边低矮的护栏,缓缓地坐下去,接着似乎感觉压到了什么,又站起来了。
                            “啊……是巧克力来着,”连缓慢地说着,好让她从连唇间读懂话语。连在大衣内侧口袋取出那盒白巧克力,轻轻地摇了摇,放在她手上。


                            IP属地:澳大利亚14楼2017-07-02 0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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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托着巧克力,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低喃着什么,指尖触摸着白色外包装纸盒上的黑色凸纹,仿佛抚摸着琴键一般。
                              “不吃么?”
                              她只是摇摇头,接着就将巧克力放在一旁。
                              “呐,连……”铃轻轻地拍了拍床垫,示意让连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她将头靠在了连的肩膀上,“靠得近就不用讲话讲的那么辛苦了。”
                              “不……”连握住她冰冷的手,轻轻地揉搓让她温暖起来,这么近的距离,稍微说的比平时大声点她就能听见了,或许对她而言音量还是很微弱,但至少不需要辛苦地去辨认口型了,“你只是又想把我的肩膀当窝罢了。”
                              “噗……”铃发出一声轻笑,“是是是,不要戳穿我了。”
                              “那个啊铃……”
                              “嗯?”
                              “周六能一起出去吗?”连瞥眼看了看靠在身畔的少女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发现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好将视线移到天花板。
                              “可以哟~我后天也出院了。”
                              “居然不问去哪里么?”
                              “反正你也会回答‘到时候就知道’的。”少女坐直身子,伸了伸懒腰,“好想快点回家啊。”
                              还想多陪陪她,但是已经要回家了,连在病房外和她道别,顺手掩上房门便回去了。门的那一边,铃靠着病房门,呆望着窗旁的那银光闪闪的点滴瓶支架,过了许久才回到病床上,鸭坐着望了望那盒巧克力。旁边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他发的邮件。
                              “周六见:P”
                              “嗯……”铃躺倒在床上,搂住白色的枕头,蜷缩着身体咳嗽着,手机自然地倒落在身边。
                              ###
                              那一个周六,虽然是个晴天,但是非常非常的冷,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再裹上围巾,依旧是有些许寒冷。路上没多少行人,个个缩着都脖子,在覆雪的街道上好像艰难地走着。
                              连回过头去,看了看铃,她全身都是白色调,衬着她苍白的皮肤,若不是她那天蓝色的眼睛和那头淡黄的流苏,或许就能完美地融入雪景之中。她穿着那天那套洁白的公主裙,外面裹了一件厚厚的羊绒外套,脖子上还缠着围巾,比以往穿的都要多,看起来比以往都更加的娇小。明明她比自己要大上两个月,现在这样看上去,倒是像比自己要小上一两岁一样的感觉。
                              “呐,铃……”连在她耳边说着,白色的雾气吹拂过她的耳尖,“这样就够暖了吗?”
                              她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发卡上的蝴蝶结也跟着摇晃着。牵着她戴着没(mó)指手套的手,漫步在覆雪的街头。
                              阳光被雪反射,显得格外的耀眼,让人有种晕眩感,连只好带着她沿着有楼宇遮荫的地方走。
                              走到车站,稍微等了几分钟巴士就来了,乘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巴士。铃坐在他身边,靠在连肩上,一脸无精打采地合着眼睛,但是时不时又睁开来,望了望连又望了望窗外,一种想打瞌睡可又根本没办法睡着的纠结感。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嗯……”她用浅浅的声音回应着,公交车引擎的吵杂声音都快将她的声音盖过,“昨晚,没睡好。”
                              “作噩梦了……”铃补充道。
                              “身体没问题吗?”
                              “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铃敷衍着,用手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没关系的,难得和连一起出去……大概……还有多久?”
                              “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吧。我在想,是不是回去算了,今天多休息下,下次再一起出来。”
                              “去吧,难得出来一次。”
                              “那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嗯……那么我先睡一会……”铃浅浅一笑,“可别连你也睡着了,坐过站就麻烦了。”
                              “嗯,放心吧。”
                              少年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发着呆,身边的少女靠在他的肩膀上,握住他的手。并没有过多久,少年将视线移开,低头看了看身畔的少女,她已经睡着了,即使是颠簸的公交车上都那么快地睡着了,想必也是很累了。
                              连将耳机戴上,将音量调的很大,直到几乎听不见公交车嘈杂的引擎声,或许已经是震耳欲聋的音量,但却浑然不觉——就像身边的少女那样……明明她完全可以用助听器解决这个问题,但她就是以各种理由拒绝着。可无论什么理由都好,自己是不会去强迫她的。
                              “呵……”嘴角撇过一丝难堪的笑容,最近这种苦涩难受的笑容越发的多了。回想起来,一个像在说悄悄话一样,一个则是用着现在耳机里响着的这种音量,这样别扭的对话方式已经习惯了……甚至已经开始淡忘原来他和她之间是怎样对话的,回想不起来她的声音,脑海里最清晰的印象却是她低语时耳边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暖意。
                              回过头去,继续呆望着窗外走马灯一样闪过的风景,心不在焉地听着歌,有时候回过神来,发现原来曲子已经播到了这一首了,但是自己却完全没有前面几首的记忆,然而很快地连这一曲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了。每一首,都是连和铃非常喜欢的曲子,或激昂,或忧郁,或悲伤,或唯美,但竟然没有一首曲子成功将自己在沉思中拉回来现实。
                              很快就要到站了,低头看看少女,她还在睡着。没有打算叫醒她,直接将她背起来下了车。
                              “好轻……”连喃喃自语者,边走边回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沉睡的铃,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是动作太大把她弄醒了么。
                              “连……”她伏在连的耳边轻语,风柔和地吹着她两鬓的发丝,没有一丝来自声带颤动的声音中带着尚未挥散的困意,“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那么舒服,不想吵醒你。”
                              “没事,我已经不困了。”她揉了揉眼睛,稍稍眨巴了几下,但似乎依旧对周边的光亮有些敏感,眯着眼往连的后背躲藏,“我们是去哪里?”
                              “猫咖啡。”
                              “哈……”她浅笑着,语气中似乎稍稍有了精神,暖暖的气息拂过连的后颈,令人感到有些发痒,“猫咖啡吗……”
                              “呐,你一直背着我,不重么?”铃像是怕摔下去一样,抱紧了连,脸靠在连的肩上。
                              “轻……太轻了……”连的声音低了下去,心事重重。
                              “连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她的手指揪紧了连肩头的衣服,指尖刮擦的声音透着难言的痛苦。
                              “我是说……当然不会重。”
                              “说谎,”铃小心翼翼地蠕动了一下,让自己能趴的舒服点,“连的声音比平时要响。”
                              “……”连张着口一时说不出话,随即苦笑着摇摇头,“哪有女孩子会在男生面前说自己重的啊。”
                              “但是我是在你背后说的。”她温暖的气息瘙痒着连的耳廓,感觉似乎她的嘴唇都要触碰到自己的耳尖,“呐……真的……不重吗?”
                              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连君不介意的话……”连的耳尖传来她的皮肤的细腻触感,她那吹之欲破脸颊似是不经意地在连冰冷的耳朵上蹭了蹭,然后感觉到她甚是惬意地趴在自己的后背,“那就继续背着我吧……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印象中并不是走了很久,只是五六分钟就从车站走到猫咖啡了。一扇玻璃门将世界割为两半,一半是寒冷的灰白世界,一半是温暖而且飘着咖啡醇厚浓香的猫咖啡。走上楼梯到二楼,用铃的话来说就是到了“天堂”了——嗯,全是猫,都是可爱的小生命。
                              或许是今天太冷了吧,没有人愿意出门,整个猫咖啡都只有连和铃两位客人。温暖的拿铁咖啡,自然是冬天不能少的,尤其对于连来说。她的话,则是焦糖玛奇朵,很甜的咖啡。
                              她一见到猫似乎就一扫疲劳,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活力。就像有魔力一般,她几乎将所有猫都吸引到了她的身边,用不知道哪里找到的一根逗猫草,蹲在一旁娴熟地逗起猫来。看着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但却只能听见她身边的猫咪们一个劲地喵喵喵地叫唤。
                              没有一会儿,那根青葱色逗猫草甩动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她的笑容也逐渐地僵住。她缓缓地站起来,金色的流苏在她的肩上滑落,呆望着绕着她的脚徘徊的小猫,微颦着秀眉一副想要叹息但又踌躇不决的木然神色。
                              果然……还是不应该带她来……
                              “喵~”连悄悄地走到了她身后,在呆立着的她的耳边用她听得见的音量学了一声猫叫。
                              她的思绪被突然打断,身子微微地一颤,随即回过头来,望着连,叹出了将刚刚未能叹出来的那口气。
                              “什么啊……”她的嘴角稍微动了动,似乎是回想到刚刚连模仿猫叫时那奇怪之极的声音,因而觉得有些想笑,但是她的眼里却又丝毫没有笑意,只是呆望着连那双和猫一样湛蓝的眼睛。
                              连并没有说什么,将她拉到桌子旁,和她一起坐下来,把那杯玛奇朵递给了身畔的她。而她同样没有说啥,只是稍稍地望了连一眼,接过那杯已经有点点冷了的焦糖玛奇朵,猛地往嘴里灌,一口气喝完了。她将杯子放下来,鼻尖和上唇还粘着浅咖啡色的奶泡,连用纸巾帮她轻轻地擦去了。
                              两人都还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一只布偶猫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忽然跳到了桌子上。湛蓝的眼睛看起来是那般的神秘,身上白色和灰色的毛发界线分明,搭配的十分和谐,没有丝毫突兀的花纹。它竖着耳朵,尾巴在空中轻轻地摆动,舞者一般,颇为优雅的感觉。它比这里其他的猫都要好看,显得相当的出众。
                              它先是望了望连,又看了看铃,接着闻了闻铃的手,粉色且小巧可爱的鼻子轻触着铃的指尖,然后它低下头将尾巴翘得很高,用它的头顶在铃的手上蹭了蹭,让铃柔嫩的指尖擦过它的头顶,拨弄到它的耳朵。铃轻轻地开始抚摸着它,而它则慢慢地趴了下去,眯着眼睛尾巴卷到身边,不时地摆动着,显然是相当惬意的样子。
                              连也想伸手去摸一摸这只可爱的小家伙,只是还没摸到,它就已经警觉地站起来从桌子旁跳了下去跑开了,消失在了视界中。
                              “啊……”铃略显失望地望向那只布偶猫跑开的方向,又回过头来无奈地望了望连。
                              “原来我那么不受欢迎么……”连苦笑了下,尴尬地放下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在铃的耳边说道。
                              “没有那种事……”铃轻轻地挨在连身边,“可能只是她对突然的温柔不知所措罢了……可能……”说着,她站起来一半,坐到连两腿间的窄小空位上,有些像刚刚那只布偶猫那样,在连身上蹭了蹭。
                              “大概这样它就会过来了吧。”铃靠在连身上,带着一点玩笑意味地说。连从后面轻轻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耳畔响起了非常轻非常温柔的乐章,那是他从来都没办法弹好的《第一号g小调叙事曲》——大概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弹好,尤其是那恰到好处的轻触以及其中渗出的丝丝缕缕的哀伤。
                              她,大概是听不到那么轻的乐句——这首曲子最美的地方,不是引子的那庄严的琶音,不是那段长长的音阶再佐以左手深沉的和弦,也不是那段激烈繁复的跳音再接上长长的半音阶,而是那开头没多久的短促且沉郁的和弦,叹息一般的忧愁——连最喜欢的部分,大概,也是她最喜欢的部分。
                              沉浸在这首叙事曲中,连轻轻地亲吻着她的头发,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那只布偶猫又跑到了桌子上,顺着桌子,跳到了铃的大腿上。它软软的一对前掌搭在铃的小腹上,俯下身闻了闻连的手指,接着就舒服地趴到了铃的裙子上。
                              “连……现在应该可以摸她了。”铃在连的耳边说道。
                              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扫过它头顶的毛。这次它并没有抗拒。连这次将整个手轻放在它身上,然后用最温柔的方式抚摸着它的后背……它眯着的眼睛睁开了,显然是并不喜欢连这样的抚摸,它移开了身子,从连的抚摸中逃离。
                              “果然……还是不被喜欢呢……”连轻叹了一下。铃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抚摸着那只猫。连也不再敢去冒犯那只猫了,静静地在铃的娇小的肩后看着那只猫。


                              IP属地:澳大利亚15楼2017-07-02 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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