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好像一转身，就不知道会遇见谁；世界真的很大很大，好像一转身，就不知道会失去谁。
　　——星光璀璨的今夜，此时此刻的你，正错过着谁，又或者，正遇见谁，开始或是结束着怎样的一个故事？
　　——现在是北京时间23：00整，感谢您依旧倾心守候星光电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婷婷，情感夜班车将继续为大家送上温暖，欢迎致电。
　　......
　　伴随着舒缓的音乐，甜美优雅中带着丝丝沙哑低沉的女声静静的流淌出来，像是秋天里落叶缓缓落在地面的沙沙声，又像是铅笔划过纸业的悉索声。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静谧，安然。
　　婷婷从毕业踏进齐市广播电台，到今天，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足够让她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学生变成一个在面对任何突发事故都能游刃有余的电台主播。
　　比如，今晚最后一通来电里，这则听起来情真意切的表白。
　　——主播你好，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不知道她的性格怎样，我甚至不知道，她真实的模样是什么，可我还是陷进去了，我陷进了她的声音里，无法自拔。
　　婷婷，如果你听到我的告白，你一定知道，我是在说你，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
　　三年间，这样的表白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电台里的颜值扛把子，婷婷曾在电视上露过脸，人美声甜，叫她掳获了无数男人的心，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认识她的人，极少有人不喜欢她。
　　对于这样的表白，婷婷永远只有一个回应：拒绝。
　　当然，鉴于她的人设一直是人如其名的温婉，所以此刻尽管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依旧要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告诉这位男士：
　　——这位先生你好，对于你的喜欢，我感到非常荣幸，事实上，我也同样喜欢我的每一位听众朋友们......
　　——不，婷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之间，应该有个故事！
　　有个屁！
　　婷婷面无表情的掐断了这通致电，插播音乐。
　　在音乐缓缓流泻间，同听众告别，为今晚的广播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此时，北京时间，晚24：00。
　　她的工作结束了。
　　婷婷和其她工作人员打过招呼，拎着包往外走。
　　由于工作原因，她的居住地距离电台很近，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在楼下提了车，驱车往公寓开。
　　白天补足了觉，这会儿并不是很困。
　　她稍稍降下车窗，偶尔眯着眼借着道路两旁的路灯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周围的行人。
　　这个习惯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了。
　　大概是从高二那一年起，走在路上，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去看四周，总觉得，或许在某一个瞬间，那个小结巴会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如同从前一样，揉乱她的头发。
　　可八年了，她都没能等到她。
　　只是这习惯，却像是埋进了骨头里，融进了血液里，改不掉了。
　　夜风掀起她黑色的长发，婷婷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一家超市上。
　　有个人影从超市出来，穿黑色半袖，黑色长裤，戴一顶黑色的帽子，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夜色里，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形单影只的。
　　好像......那时的发卡。
　　婷婷像是着了魔，视线再没能移开，前方不知何时突然闯出一辆车，刺耳的鸣笛声接连响起。
　　她猛然回神，踩下刹车。
　　车停在路边，车前白光一片。
　　可透过白光，她再没能看到那道黑影。
　　像是一场幻觉。
　　她茫然的坐在车里，只觉心头有种可怕的直觉隐隐窜动。
　　而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发了疯一般，拉开车门，朝那道黑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那是一条小巷。
　　路灯只斜斜蔓延进一方，入口处种了一棵老树。
　　没有人，只有一片树叶徐徐飘落在地面，很快被风卷走。
　　婷婷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等她回神，才发现眼泪沾湿了整张脸。
　　八年，从未有一瞬，比这一刻，更让她想念发卡。
　　也从未有一瞬，她如此清晰的想起那些年。
　　......
　　1996年的夏天。
　　婷婷四岁。
　　大院里一共住了六户人家。
　　婷婷最喜欢的地方，是大院的小卖部，卖零食的阿姨很和蔼，一毛一片的辣条好吃的不得了。
　　此时，婷婷正走在买辣条的路上。
　　大院里民风淳朴，没有外人，治安好的不得了。
　　四岁的婷婷熟门熟路的往小卖部走，走到中途，前方隐约传来小孩儿的喊闹声。
　　走进了，婷婷才发现院里的二虎子和小南瓜在拉扯一个小女孩儿手里的什么东西。
　　婷婷生性活泼，跟谁都玩的好。
　　走过去，跟个小大人似得，问了句：“怎么了？”
　　两个小女孩儿撒了手，跟见了阎王爷似得，吓的后退两步。
　　发卡手里抱着一袋咪咪虾条，里面有卡片的那种，头发炸着毛滑稽的看着两人，眼底还有亮晶晶的水光。
　　抢东西。
　　婷婷明白了。
　　走过去看了两个小女孩儿一眼：“你们再抢别的小朋友东西我就让我妈妈给你们打针的时候用力扎。”
　　婷婷的妈妈是附属医院的护士，每年幼儿园的体检由她来扎针。
　　两小女孩儿一副要哭的样子，直保证再也不敢了。
　　婷婷这才让两人离开。
　　转过头，却发现，眼前的小女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
　　婷婷是个自来熟，走过去就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发卡说不出话来。
　　两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以后，就不会说话了。
　　婷婷见她这样子，要生气了。
　　老师告诉她，受到别人的帮助，就要说谢谢。
　　这个小女孩儿不仅不跟她说谢谢，居然还不理她。
　　她嘴巴撅的高高的，瞪了发卡一眼，扭头就走。
　　发卡急了，把手里的虾条往她手里一塞，讨好的看着她。
　　婷婷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虾条：“给，给我？”
　　发卡用力点头。
　　看了看小女孩儿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手里的虾条，婷婷不争气的笑了。
　　她把虾条抱进怀里，咽了咽口水：“你住在哪里？”
　　发卡指了指东面的那间房子。
　　原来是新搬过来的。
　　婷婷辣条也不买了，满心欢喜的抱着虾条对发卡说：“我家就住在你家旁边，我们一起过去吧。”
　　发卡点头。
　　短短的一段路，婷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发卡不会说话，偶尔用手比划给她看。
　　两人在婷婷家门口分开。
　　婷婷抱着虾条往里走，还没迈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撕开了包装袋。
　　咬一口，脆脆的，还有点咸。
　　发卡妈妈见状，问她：“谁给你的？”
　　“新邻居。”
　　“隔壁有人搬进来了？”就在不久前，隔壁的老王一家因为工作的原因调走了。
　　婷婷没回应，十分认真且专注的吃虾条，吃的小嘴边都是碎屑。
　　发卡妈妈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抬手捏了她白嫩嫩的小脸蛋一下：“以后不许拿别人东西。”
　　“是我帮助了她，她要给我的。”
　　“那也不可以。”
　　“喔。”继续埋头吃虾条。
　　......
　　某一天，从幼儿园放学归来，有小伙伴在大院里玩躲猫猫。
　　婷婷让妈妈把身上的外套拿回去，就迫不及待的加入了小伙伴的队伍。
　　很快，轮到她找人了。
　　婷婷也不急，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慢慢找，找到东面时，她看到了蹲在门口发卡。
　　她瘦瘦小小的蹲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睛里全是艳羡。
　　婷婷走过去，弯下腰，探着脑袋问她：“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发卡迟疑几秒，点头。
　　婷婷人也不找了，直接把小伙伴喊出来，牵着发卡走到几个女孩儿女孩儿面前：“她是新来的，我们一起玩吧。”
　　谁知，几个小女孩儿纷纷拒绝。
　　——我不要和小傻瓜玩。
　　——对啊，话都不会说，怎么玩？
　　......
　　婷婷怔住，她看着发卡，偏着头，小嘴嘟起来，似乎在想什么。
　　发卡却慢慢的红了眼睛，几秒，她睁开婷婷的手，跌跌撞撞的朝家门口跑去。
　　婷婷愣了几秒，才追过去：“喂——”

顶顶

　　发卡一溜烟钻进了门里，婷婷站在门外双手拽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她正准备回去，发现迎面的窗户开了，发卡从窗户后面露出半张脸来，眼睛还有些红。
　　婷婷笑了，她跳起来朝着发卡挥手：“你下来！”
　　发卡手指扣着窗棂，半晌没说话。
　　婷婷仰的脖子都困了，见发卡还是没有要下来的样子。
　　她气鼓鼓的鼓了腮帮子：“你这样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婷婷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话的人，听她这么说，发卡心里有些慌了。
　　她想了想，还是拉开了房间的门。
　　婷婷发现窗边的脑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发卡垂着头慢吞吞的从家里走出来。
　　婷婷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她一把拉住发卡的手，晃了一下，声音软糯：“你不要理她们。”
　　发卡愣了一下，耳朵尖一下子红了。
　　她试图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婷婷仰着白胖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你不要伤心，她们不跟你玩，我跟你玩，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
　　她长到六岁，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个词语。
　　发卡感觉心底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腾然而生，这种感觉，就好像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大山，倏然在前方看到了灯火。
　　她黑暗的世界，出现了一双朝她伸出的手。
　　也许那力量微弱，可于她而言，是救赎的开始。
　　她静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攥紧那只热乎乎的小手，近乎虔诚的朝她点头。
　　......
　　婷婷也没心思再和那些小伙伴玩了。
　　她飞快的跑回家里，钻进厨房。
　　婷婷妈妈正在做饭，排骨的味道一股一股的隔着锅盖往外钻，可小吃货婷婷竟意外的没有吵着嚷着要好吃吃。
　　她双手舞动着婷婷妈妈的大腿，小脑袋蹭在上面，问她：“妈妈，小傻瓜是不会说话的意思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新邻居那个小姐姐，不会说话，小南瓜她们嘲笑她是小傻瓜。”
　　“不会说话？”
　　“嗯！”婷婷小脸蛋露出一丝伤心：“她看起来好可怜，都没有人跟她玩。”
　　“那你要多跟她玩啊。”
　　“嗯嗯。”
　　从那以后，婷婷不跟院里其她的小淘气包们玩了，每天一回家就舞动着自己的玩具去找发卡。
　　发卡的妈妈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人，总是会拿出很多好吃的。
　　对了，发卡家里的房间重新装修了，宽敞又大气，她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她没有的玩具。
　　小飞机，小火车，变形金刚......
　　它们成功的勾住了婷婷的心。
　　当然，最让婷婷喜欢的，是发卡家里的雪糕，那种名叫大桥道的雪糕，两块钱一支，外面那层巧克力香的不得了，夏天的时候来一支，简直不能更幸福。
　　发卡不会说话，两个人在一起玩，大多时候是婷婷在说。
　　她跟她讲幼儿园里的趣事，她跟她讲好玩的滑梯，她跟她讲热闹的游戏。
　　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另一个世界。
　　不久之后，有一天晚上，婷婷带来了她在幼儿园做的手工艺品——纸贴画。
　　五彩缤纷的小纸团拼凑出一副生动的画面。
　　她也可以做的出来，并且做的更好。
　　那天，婷婷吃的小肚子鼓鼓的离开后，发卡去了发卡妈妈的卧室。
　　发卡妈妈的床头贴了一张纸，上面是一些简单的汉字，发卡从三岁开始就开始认上面的汉字了，这是她们交流的方式。
　　发卡走过去，无声的张嘴：“妈妈。”
　　发卡妈妈将她抱进怀里：“儿子，怎么了？”
　　发卡按着顺序去指那些汉字，将自己想说的话以这样一种方式说出口。
　　“妈妈，我想去上幼儿园。”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发卡妈妈愣了很久，热泪盈眶。
　　四岁时，她曾送发卡去幼儿园，她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几天后，发卡从幼儿园哭着回来，死活不肯再去了。
　　发卡从小性格孤僻，而不会说话这件事，更是让她从骨子里自卑。
　　她害怕这件事对年幼的发卡造成心理阴影，便没再送她去。
　　总想着，等她长大一些，能够承受面对一些事，再让她去直面这个社会。
　　这几年，她一直悉心教导发卡，所幸，发卡天资聪颖，并不比同龄的孩子差。
　　而现在，发卡亲口对她提出要求，要去上幼儿园。
　　发卡妈妈几乎喜极而泣。
　　她连连点头：“好好好，妈妈明天就去联系幼儿园。”
　　发卡点点头，几秒，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要和婷婷在一个幼儿园一个班。”
　　发卡妈妈怔了一怔：“发卡，你比婷婷大两岁。”
　　“我要和她一块儿。”发卡重复。
　　发卡妈妈盯着发卡湛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第二天，婷婷来找她，发卡指着她卧室里墙壁上的汉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我要去上幼儿园了，跟你一起。”
　　有些复杂的字婷婷不大认识，她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再搭配发卡的手势，好不容易才懂。
　　然后，她欣喜的跳了起来：“发卡，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幼儿园了耶！”
　　发卡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指了指地面。
　　婷婷低头，饼干碎屑从衣服上洒了一地板。
　　她抿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
　　鉴于两个小孩儿明天要上同一所幼儿园，也是为了回报这么长时间来发卡家对她们家小吃货的款待，婷婷妈妈特意在当晚做了丰盛的晚餐邀请发卡家来婷婷家做客。
　　两家近日来来回走动，关系也拉近了不少，而今晚，愈发变得亲密。
　　发卡爸爸更是提出明天送两个小孩儿一起上学。
　　发卡爸爸有一辆小车，这样会很方便。
　　婷婷妈妈婷婷爸爸没有拒绝，确实，她们的工作都有些忙，平日里早上时间都赶的很，现在这样，再好不过。
　　她们对发卡爸爸表示了感谢。
　　一顿饭吃的愉快而又温馨。
　　第二天一大早，婷婷还露着小屁股蛋睡着，门外，发卡就敲响了婷婷家的门。
　　婷婷妈妈把婷婷给叫起来，快速的洗漱，把迷迷糊糊的婷婷送了出来。
　　婷婷揉揉眼睛，跟着发卡坐上了发卡爸爸的车。
　　车里很宽敞，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婷婷没见过这么好的车，打量着，就清醒了不少。
　　发卡爸爸把两人送进了幼儿园，并跟老师嘱咐了发卡的情况。
　　发卡长得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子俊逸，看起来又乖的不得了，老师最喜欢这种小朋友了。
　　让发卡爸爸放心，把发卡领了进去。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发卡，并且叮嘱小朋友要友好。
　　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调皮的小朋友，但好在，有婷婷，没人欺负得了发卡。
　　第一天的幼儿园生活，因为有了婷婷和很多友好的小朋友，过的非常的快乐。
　　当然，有一件事，让发卡非常害羞。
　　小班的幼儿，每天都有一个活动，或音乐，或语言或科学，大概有十五到二十分钟。
　　不巧的是，发卡在这期间想上厕所。
　　婷婷就坐在她前面，脊背挺直，十分认真的看着老师，学习一首儿歌。
　　她没办法直接跟老师说，想让婷婷代劳。
　　可她刚刚伸出手试图戳一戳婷婷，前面传来老师的警告声：“老师发现，有的小朋友没有认真学哦。”
　　从小就很乖的发卡立刻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
　　直到活动完成，也没敢再动一下。
　　而小便，也没能憋住。
　　她迎来了两岁之后人生中的第一次尿裤子。
　　好在，小班尿裤子的现象时有发生，小朋友们也没有嘲笑她。
　　老师更是和颜悦色的跟她说：“以后上厕所直接举手。”
　　只有婷婷，放学回家的路上一直咯咯咯笑个不停。
　　发卡坐在车里，听的脸都羞红了。
　　终于，回到了家，她飞奔着钻进了家里。
　　得知她尿裤子了，发卡妈妈放了热水，给她洗澡。
　　洗到一半，婷婷来了。
　　没在客厅看到发卡，也没在发卡房间看到她，倒是浴室有水声传来。
　　婷婷走过去，轻轻的推开浴室的门。
　　浴室里水汽蒸腾，灯光又亮又热，没有人，只有一个发卡坐在浴缸里。
　　婷婷边往里走，边跟她打招呼：“嗨，发卡。”
　　发卡有点懵，一时没回过神来。

【更】
发卡“哗”的一下从浴缸里站起身来，捂着自己的“小泥鳅”躲到了浴缸的最角落，脸颊通红的看着婷婷，整个人还起来无措又惊恐。
　　婷婷一脸懵逼的看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水，不知道发卡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身后，传来脚步声。
　　手里拿着一瓶刚刚开封的沐浴露的发卡妈妈走了回来。
　　发卡立刻张嘴喊：“妈妈！”
　　没有声音，急切的脸上完完全全的写着——麻麻这里有个人调，戏我，你快来救我！
　　发卡妈妈看着两个小朋友，笑了笑，这才对婷婷说：“小姐姐要洗澡，还不能跟你玩，你可以去客厅等她，客厅里有绿豆糕。”
　　一听绿豆糕，婷婷眼睛亮了，立刻屁颠屁颠的去了客厅。
　　见婷婷的小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发卡才放松下来，缓缓的蹲下去，把身体重新埋进浴缸里。
　　很快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客厅的沙发上，婷婷认真的看着小哪吒。
　　欢快的片尾曲伴随着发卡的脚步声响起在客厅里，婷婷回过头来，立刻朝发卡招手。
　　发卡看到婷婷又想起了刚刚那一幕，跟婷婷对视的一瞬，耳朵尖又红了一红。
　　不自然的顿了一顿，在婷婷的催促声里，走了过去。
　　挨着婷婷在沙发上坐下。
　　婷婷一本正经难得有求知欲的看着她，一双眼睛又亮又干净：“发卡，为什么你下面那儿长的跟我不一样啊？”
　　为什么要一直问这种羞耻的问题？
　　发卡无奈又为难的看着婷婷，半天都没没有动作。
　　发卡妈妈是学校的文艺主任，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关于性这方面，在她面前从来不避讳，而她的年龄，也到了知道性别差异的时候。
　　婷婷不一样，婷婷的爸爸妈妈跟塞纳河大多数父母一样，对这个问题选择避而不谈，四岁的婷婷，从来不知道这些，而在幼儿园里，男女厕所也是分开的。
　　她理所应当的好奇。
　　如同一个小孩儿对任何普通新奇事物的好奇，纯粹而真实。
　　见发卡不答，她又眨着眼睛认真的问了一遍：“发卡，为什么你的跟我的不一样？”
　　发卡：“......”
　　在婷婷即将因为她的沉默而撅起嘴生气的时候，发卡妈妈哭笑不得的走了过来。
　　她拉住婷婷软绵绵的手，给了她解释。
　　“男孩儿和女孩儿那个地方是长的不一样的，女孩儿的都跟婷婷的一样，男孩儿的都跟发卡的一样，你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只有这样，男孩儿女孩儿长大以后才能生出小孩儿来。”发卡妈妈摸摸婷婷的脑袋：“婷婷，你要记住，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除妈妈以外的人碰的，记住了吗？”
　　婷婷听的一知半解，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好一会儿，她看着发卡妈妈，眨了眨眼睛：“喔，这样以后我也可以和小姐姐生小孩儿吗？”
　　发卡：“......”
　　发卡妈妈被儿子脸红的模样和小婷婷天真无邪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如果你长大以后喜欢小姐姐，当然可以。”
　　婷婷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发卡羞的脑袋都要抬不起来了，蹙了眉头看着发卡妈妈，无声的叫了句：“妈妈......”
　　......
　　这节小班活动，是绘画。
　　老师让小朋友给自己的同桌画一幅画，并且送给同桌当礼物。
　　一人一支马克笔，一人一个图画本，谁先画好给老师看过谁就可以拿蜡笔上色。
　　班里有很多小朋友喜欢画画，老师说完画什么之后，小朋友就纷纷垂头画了起来。
　　婷婷画的很快，脑袋，眼睛鼻子嘴巴，身体，前后不过十分钟，就画好了。
　　发卡还没来得及看到她画的谁，婷婷就拿着画乐呵呵的给老师看去了。
　　老师看了半天，问她：“婷婷小朋友，你画的是谁啊？”
　　婷婷左右手各坐了一位小“男生”，左手边是吕一，右手边是发卡。
　　婷婷不假思索：“发卡。”
　　老师看了看手上的“灵魂画作”，又看了看不远处认真画画的发卡，忍笑忍的腮帮子有点疼。
　　但本着呵护祖国花朵的教育理念，老师肯定的对婷婷点了点头：“嗯，画的不错，去拿蜡笔吧。”
　　婷婷怀里舞动着一盒画笔往自己座位走的时候，发卡也画好了。
　　婷婷把蜡笔放在桌上，看着发卡手里的画：“发卡你画的是我吗？好漂亮！”
　　发卡腼腆一笑，点了点头。
　　把画拿了给老师看，老师只看了一眼，眼里就露出了赞赏。
　　从这幅画里，不难看出发卡的绘画天赋，她的画，可以说是全班最好的，甚至比起大班幼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画里的婷婷，穿小花裙，手里拿着一根雪糕微微眯起眼，笑的很满足。
　　画面很温暖。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可爱，内心该有多美好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的画。
　　“画的真棒！”老师由衷的赞叹：“去拿蜡笔吧。”
　　发卡和婷婷一起给画上色。
　　婷婷的画上色后，简直......一言难尽。
　　原来她画中的发卡就面容狰狞抽搐，鼻孔朝天，而现在，那张深蓝色的脸，简直跟中毒了一样。
　　婷婷欣喜的把自己的画作拿给发卡看时，发卡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没想到，在婷婷的眼里，她居然如此之......丑。
　　“怎么样？好看吗？”偏偏婷婷还满心欢喜的凑过脸来问她。
　　发卡无言以对，目瞪口呆了半晌，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
　　不想婷婷不开心。
　　婷婷见她点头，把画往她面前一推：“送给你！”
　　发卡接过来，收下了。
　　婷婷又不安分的探了小脑袋过来：“我看看你的。”
　　发卡上色还没有完成，继续拿了蜡笔上色 。
　　婷婷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在发卡终于上好色时，一脸崇拜的看向发卡：“发卡，你真的好厉害！把我画的那么好看！”
　　老师始终在观察发卡的作画情况，而看到她上色后的画作后，又是一阵惊喜。
　　小花裙用淡粉色，上面点缀了五彩小花瓣，涂的均匀又好看，一点都没有出线，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还有红红的小嘴，画里的婷婷，生动而活泼，相似度颇高。
　　她把发卡的画拿起来给全班小朋友做了展示，并且夸奖了发卡，在她手背贴了一朵小红花。
　　在小朋友们崇拜的视线里，发卡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放学的时候，发卡爸爸来接两人。
　　婷婷和发卡手里拿着各自送给各自的“礼物”走出教室。
　　婷婷献宝似得把发卡的画给发卡爸爸看，发卡爸爸把两个小朋友都夸了一顿。
　　婷婷喜滋滋的拉着发卡的手下楼梯，边往下走，小眼睛边时不时的朝发卡的手背上看。
　　对于四岁的婷婷来说，小红花这种东西是莫大的荣幸，不仅证明自己是个优秀的乖宝宝，贴在额头，还好看。
　　发卡把她的小动作抓了个正着，她扭头压低声音以嘴型问婷婷：“想要？”
　　跟发卡在一起久了，偶尔会有简单的话发卡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她交流，一些简单的口型，婷婷现在已经能看出来。
　　她点点头。
　　发卡笑了笑，把自己手背上的小红花撕下来，听婷婷的给她粘到了眉心。
　　婷婷摸了摸，问她：“好看吗？”
　　发卡点点头。
　　是真的好看。
　　婷婷整个人白白净净的，那一抹红，还挺亮眼。
　　婷婷被发卡爸爸送回婷婷家，婷婷妈妈顺手端了今天做的红烧肉给她带回去。
　　婷婷一闻到红烧肉的味道，就开始流口水。
　　把手里的画随手往茶几上一扔，就迈着小短腿朝厨房跑去。
　　婷婷妈妈喂了她好几块儿红烧肉，婷婷嘴亮晶晶抹着一层油来到客厅。
　　红烧肉有些咸，她有些渴。
　　正好，茶几上放着一杯凉白开。
　　她走过去，小手正要端水杯，忽然，水杯一滑。
　　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油，没握紧。
　　水杯一下子从她手里滑下去，“咚”的一声砸在茶几上，水杯碎了，水流了一茶几，打湿了发卡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婷婷看着被浸湿的纸，一下子就急的哭出来。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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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

【更】
而比发卡脸色变得更快的，是婷婷。
　　从小，婷婷心里就有一个想法——发卡，只能她欺负，别人，休想。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婷婷瞪圆了眼睛，凶神恶煞的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小可爱的衣领：“跟她道歉！”
　　旁边已经有学生围过来。
　　小小的年纪，却也知晓面子，从来没再任何人面前服过软的小可爱，硬是梗着脖子道：“我不！”
　　“我再说一遍。”婷婷凑近她几分，那模样，跟只小老虎似得：“道歉！”
　　“我就不！。”
　　婷婷的耐心都给磨没了，手握成拳就朝着小可爱砸过去。
　　从小就是院里的小霸王，干别的不行，耍小性子最在行了。
　　小可爱被婷婷按在地上，揍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她嚷着求救兵。
　　这小可爱家里是开厂子的，有些权势。
　　跟她一起的两个男孩儿，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跟她的小跟班一样。
　　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加入了战场。
　　一打三，这次，轮到婷婷给按在地上揍了。
　　今早从家里出发时，她特意穿了漂亮的小裙子，扎了好看的马尾，这会儿被按在地上，小裙子脏兮兮的，马尾辫也散开来，脸上还带了挠痕。
　　发卡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看到婷婷按在地上喘着粗气被人打，整个人都慌了，父母的教诲登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松了手，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散了一地。
　　她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跑过去，对着一个男孩儿的背就踹过去。
　　五个人你争我打，场面一片混乱。
　　前面忽然传来清脆的男声：“老师来啦！”
　　不过是话音刚落，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几人灰头土脸的抬头时，看到了班主任严肃的面容。
　　于是，在开学的第一天，五人被带到了办公室。
　　老师询问了事情原委，批评了最先挑事的小可爱，随后又把余下四人都挨着批评了一通。
　　念在是初犯，没有叫家长，只是口头警告。
　　第三节课已经开始，老师没有久留几人，让几人回去上课，只是在临行前，对婷婷和发卡说：“今天中午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婷婷和发卡并肩往教室走。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阳光肆意流泻。
　　婷婷仰头看着发卡白皙的脸上几道醒目的抓痕，发卡看着婷婷被撕碎的裙摆。
　　看着看着，两人竟笑出声来。
　　真狼狈啊。
　　可是，却是那么的温暖。
　　在对方被欺负的那么瞬间，她们都一样，没有丝毫的犹豫，就那样，冲了上去。
　　并肩作战。
　　荣辱与共。
　　年少的感情，稚嫩却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
　　很多年后，发卡总会想起那天阳光下，婷婷像个战士一样，为她冲锋陷阵的模样。
　　她对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候。
　　从办公室到一年三班，拐过一个走廊，就到了。
　　婷婷看到零食还散在过道里，没人来得及收拾，被她们在混战里踩的七零八落。
　　她眼巴巴的看着，懊恼道：“好可惜。”
　　发卡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等待婷婷喊报告，一回头，却见婷婷盯着地上的零食，移不开眼。
　　她无奈的走过来，轻轻碰了碰婷婷的肩膀。
　　婷婷看着她，她用口语说：“我再给你买，先回教室。”
　　婷婷这才不甘不愿的收回视线，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很快，一上午的课程结束。
　　放学前，婷婷和发卡来到了办公室。
　　马老师看到两人，从鼻梁上摘下眼睛，揉了揉眼睛，靠近椅背里。
马老师真名叫冯薪朵，因为她的签名中冯和马区分度不高，人们就习惯叫她马老师。
　　摘下眼睛后的马老师，比起上课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柔和。
　　婷婷大着胆子看了看她：“老师，您找我们来，是什么事？”
　　马老师看了看两人，几秒，才开口，问：“婷婷，你的视力怎么样？”
　　“很好。”
　　“那行，从下午起，你搬到第五排，和发卡坐同桌，你坐外桌。”
　　发卡长的实在是太高了，足足比同龄人高了一个多脑袋，她的座位没法往前调，只能把婷婷往后调，而外桌，视野相对宽阔一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和发卡的母亲曾经是校友，今天上午发生这件事后她给发卡的母亲打过一通电话，最后，她的母亲提出了要让婷婷和发卡坐同桌的决定。
　　当然，这个决定是问过婷婷母亲的。
　　婷婷好动，需要人管束，而发卡说话不便，也需要人帮着解释，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对于这个决定，发卡当然没问题。
　　而婷婷，更是欣然应允，坐最后一排多好，反正，她也不喜欢学习。
　　马老师见两人都没有异议，眉头松了松。
　　嘱咐了婷婷一句“上课看不到的话可以站起来”就放两人离开了。
　　......
　　当天下午，婷婷就搬到了第五排，和发卡坐同桌。
　　下午第一节课，是播音主持课。
　　发卡上课很认真，婷婷对那些小蝌蚪一样在黑板上窜来窜去的数字没有一丁点的兴趣，她百无聊赖的看窗外。
　　看了一会儿，感觉更无聊了。
　　可她回过头，发卡还盯着黑板，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好无聊......
　　婷婷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
　　发卡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婷婷压低声音对她说：“发卡，播音主持好无聊，咱们玩游戏吧。”
　　“......”
　　发卡无情的摇摇头，继续听课去了。
　　婷婷干坐了几分钟，感觉屁股下跟坐了玻璃渣子似得，怎么都不舒服，她又戳了戳发卡：“发卡，你陪我说会儿话。”
　　“......”
　　“发卡，我要无聊死了。”
　　“......”
　　发卡给她吵的没法听课了，她静了几秒，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一行字：“你安静一会儿，下课我带你去买零食。”
　　婷婷接过她的小纸条一看，立刻，不说话了，她挺直背，一本正经的看向黑板，还看了看发卡播音主持书打开的页码。
　　发卡：......
　　这节课余下的时间，婷婷终于没再说话。
　　下课铃响起，发卡还在看着老师布置的课后题，婷婷立刻把手里的笔一扔，眨巴着眼睛看向她：“发卡，下课啦！”
　　“......”
　　发卡无奈的放下笔，跟在婷婷身后去了小卖部。
　　舞动着小零食回来，婷婷迫不及待的拆开，吃了一个杨梅。
　　酸酸的，甜甜的。
　　她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又拿了一个喂到发卡唇边：“发卡，吃杨梅。”
　　发卡顿了几秒，张嘴。
　　尽管小心翼翼，唇瓣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婷婷的手指。
　　她有些慌乱的回过头，感觉今天的杨梅好像比往常甜。
　　“好吃吗？”
　　发卡侧过头，正要回答，就看到婷婷正把手指放在唇瓣，舔了舔上面的杨梅汁。
　　她的嘴刚刚碰过她的手指......
　　发卡脸微微发了红，这才移开眼，垂下头，道：“好吃。”
　　第二节课，婷婷终于没有再打扰她，她有了更重要的事。
　　每次发卡回过头，婷婷就低着脑袋，很认真的，偷偷的，从课桌里掰块儿小当家放进嘴里，轻轻的嚼。
　　跟只小仓鼠一样。
　　那声音极轻，很轻易就被淹没在播音主持老师洪亮的嗓门里，可她听的一清二楚。
　　半节课后，发卡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抓住了婷婷再一次钻进课桌的手，无声道：“婷婷。”
　　婷婷看她一眼，低声道：“还有两口就吃完了。”
　　“......”
　　“真的。”婷婷拿出袋给她看了一眼：“就两口。”
　　然后，在发卡的注视里，她解决了那袋小当家。
　　这只是个开始，从那以后，发卡上课回头，总是看到婷婷在各种吃。
　　有时候是那种两毛一袋的冻水，有时候是一支冰棒，有时候是辣条，有时候是金果丝。
　　发卡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带她去买零食了，却总在婷婷的撒娇声里妥协。
　　一学期过后，两人迎来了人生里第一次正式的考试，婷婷的分数，倒数第三，发卡的分数，全班第一。
　　第二个学期，婷婷失去了她的零食。
　　这学期结束的时候，她的成绩到了中游。
　　发卡，还是全班第一。
　　假期，就这样在婷婷父婷婷母对发卡的喜欢和艳羡中来了。
　　假期的第二天，婷婷来找发卡玩，发现发卡的家里来了一位小姐姐。
　　发卡说，是发卡妈妈给她请的家教，这个假期，她要学更多的汉字和手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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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卡：好吃的不是杨梅，是我“小媳妇”儿，心里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