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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楚同人】彼岸花(完结,从剧情结局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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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昙花开
纳达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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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从去年8月1日电视剧大结局当天开始写,写了改改了删,疯魔一样,至少在这吧里已经自己删过三次了
如今写完了,想想还是把完整定稿版放到这里,算是纪念我与燕楚的这一场邂逅。致敬我的乱世君王和屠狼少女
原贴地址:
http://tieba.baidu.com/p/5254087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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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
1楼
2018-04-22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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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昙花开
纳达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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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不留神,他把自己活成了笑话。
看着风雪里哭成泪人的女子,竟是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打磨得那样细腻的玉,竟生生在手中握出了血,就如同他悉心维护这么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爱……他原以为这份默契早已深入骨血,不可分离;不用说,不必说;如同那坛有月亮气息的梨花白,经年酿制,令人沉醉;却未曾想,倒像是他一个人的困坐围城,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殿下,用膳了。”阿精带着食盒进来,在饭桌上布了几道精致的小菜;于是他将目光从行军图上移开,接过了碗筷。
虫草鸡汤馥郁香浓,胡瓜清脆爽口,和杂粮米饭相配相得益彰。他吃得不快不慢,姿态也极是从容,一看便是在长安城的富贵门阀中淫浸多年训练出来的贵公子。
冰湖之战阿精并未参加,却还是被旁人描绘的情节唬得心惊肉跳。姑娘她,她这是直接往殿下的心口扎刀啊!作为一路跟随过来的老人,他怎会不知姑娘之于殿下的意义?那不是弱点,不是软肋,更不是逆鳞……那是水之于鱼、地之于天,空气之于人,灵魂之于生命的存在啊!
姑娘这般,殿下该怎么办?!
“阿精,我早就说了,你早已不是莺歌苑的伙夫了,以后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做。”燕洵吃了个七分饱,便放下了碗筷,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此番虽用计暂退了元彻的大军,但此战之中,包括冰湖一役,大将都折损不少,军队急需编排重组;虽然燕北多豪杰,但你毕竟随我一路走来,本王也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阿精:……殿下!
“阿精你要知道,燕北对于大魏来说,是阻挡柔然犬戎的天然门户;大魏对于燕北来说,却几近一马平川势在必得;况且,即便是得到巴蜀、东吴那样的天险之地,也难有据险以守超过三代者;是以,困守燕北,绝不是我们的出路!”
“既然要与天下为敌,便该有与天下为敌的觉悟和态度,你说对吗,阿楚?”
有一点魏皇说得没错,燕氏一脉皆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如果说少年燕洵是春日的暖阳,笑容纯粹,目光黑白分明,使人心生信任,倾心追随;那么此时的燕洵就是冬日山巅绝壁之上高悬远方的雾中红日,明明冰寒彻骨,却仍有让人想要纵身一跃,去试试他温度的冲动,虽死无悔!
从冰湖回来,楚乔昏睡了三天三夜,水米不进。燕洵当时刚刚转战燕北门户和元彻打了一仗。回来后便听侍女禀报此事,二话不说,令人化了三碗姜糖水,自己先喝了一碗,然后端起另一碗,单手抱起楚乔,以唇舌撬开她的牙关,一口一口的哺入女子的口中,迫她咽下……
好像一个个认真得之死靡它的吻……可那真的不是吻!年轻的燕北王神色专注,心中眼中亦没有半分绮念,唇齿之间更没有过多纠缠,很快就将糖水喂下去大半,直到女子渐渐清醒,用冰冷陌生的眼神盯着他,他也未作停止,直到……女子的利齿咬破了他的唇角……
那一口咬得不轻,姜水染着伤口更有侵略性的疼,但他就那么保持着抱着她端着碗的姿势,不动、不呼痛、不推拒、不躲闪,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连目光都是定定的,直到有血浸进了女子的咽喉,带着辛辣的甜腥。
“阿楚……”待女子发泄完了,自己松开了他,他才放下碗,双手将她安放于枕上。这时她方才发现他的左手掌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布,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你的手?”
那一瞬,女子略带惊惶心疼交集的眼神愉悦了燕洵;原来纵使是时移事迁,终有什么还是被时光留下了……于是他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阿楚,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打算;是想要继续留在我身边;或者是……要替他报仇,都必须活着才行!你说过的,这个世界,别人总是不可以指望的;如果不甘心,就亲自来找我!”
但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糊糊的物件,将其浸泡于最后一碗糖水中,然后用绢布仔细地擦了又擦,终于显露出一块美玉光华璀璨的本色。
“这是那年九幽台前,想带你离开长安时买的籽玉原石;回燕北后我亲手打磨出来一直想送给你……在我们的婚礼上……只是现在,你怕是也不会应允我了。那么,予你亲手砸了,也算是善始善终。”
说罢,他将玉佩放在她床畔的妝台上,安静地离开了。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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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2018-04-22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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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昙花开
纳达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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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脚步轻盈无声,从门后转了进来。
不得不说,秀丽军的红袍穿在楚乔身上很是好看,烛火摇曳中,衬得她不那么健康的肤色也红润生动起来,此情此景,像极了他燕洵这么多年来屡屡奢望却求而不得的刹那妄想。
不知什么时候,阿精已经知趣地离开了,燕洵起身,从龙泉青瓷的茶壶里倒出一盏清茶,很自然地递到了楚乔的手中,楚乔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接过,慢慢喝下。燕洵微笑着点点头,问道:“身子可是大好了?”
但见得眼前红衣一闪,一把黄金色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一双美眸满含厉色,又痛又怒质问道:“燕洵,你到底要如何?”
她本是打算悄然离开前往秀丽山,但连续路遇好几拨的截杀,且都是打着要替公子报仇的口号。故人已逝,念屋及乌,她不忍伤及,是以以她楚乔的战力之强,竟也渐渐不支。好在有一帮军士似乎一直在暗暗跟随,替她出手处理了这帮刺客,又貌似恭敬不动声色地将她逼了回来。
纵使北归之后一直未有深谈,可那人的手段风格掺杂其中实在是太过明显,他们在帝都并肩为战的时候屡屡凭此挫败强敌,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些精妙到毒辣的算计谋划会有一天被他作用到自己的身上……
“是,我已通告天下,大魏将领宇文玥,死于我燕北秀丽军将领楚乔楚大人的埋伏设计之中。”出乎意料,燕洵没有做任何反抗,只是顺着匕首的压迫坐了下来,继续说道。“不日,我将以燕北王的身份对你楚大人和秀丽军加以褒奖。”
感受到脖子上的匕刃又下压了几分,但听女子咬牙说道“你?无耻……”
燕洵的手突然直接又随意地抚住了楚乔的手,说那迟那时快,趁着女子愣神的那一霎,燕洵闪电般地制住了她的腕肘关节,夺取了楚乔的匕首,脱离了她的掌控……他甚至没有去重新反制,而是权以刀刃充作铜拨子挑了挑烛台上的灯火,烛火明明灭灭,将他们映在地上的倒影重合在一起,竟有几分脉脉温情。
“阿楚上次说过,你并不反对我杀宇文玥,只因我手段过于卑劣,利用了你们的……感情,没有记错是这样说得吧……我的楚大人?”在楚乔看不到的地方,火光也照进了他的眸子里,那眸中的一抹苍色深不见底,凄烈浓郁。“只是阿楚,在你心底眼中,何为光明正大的战场?”
“又或者说,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和平?什么又是你心目中的释奴止戈?”
“我燕北定北侯府燕氏,是从元氏皇族中分裂出来的支脉;我父亲定北侯燕世城,一生烈火豪情,为国为君不惜己身,世人敬仰他、爱戴他、拥护他,称其为“贤王”,虽然他至死,也不过是君侯之位……当然这一点,最后也要了他的性命。”
“其实想来,父亲的一生,远比我要幸运,只因为,他尚有天真做梦的权利;他有他想效忠的君王,视他为兄长手足;他有我母亲的倾心相许,视其为人间挚爱;他有乌先生这样的好友挚交,有你母亲洛河那样的异人奇士,一起把燕北治理成了人人向往的梦想桃源;只可惜,他在燕北这个桃花源里待得太久了,待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早忘记了外面的世界真实的样子!”
“至我父亲受封燕北数十年,把燕北边塞治理得固若金汤,吸引了各国流民,人口提升五倍。可那又如何呢?阿楚,记得我们在京郊看到的那些流民吗?他们向往燕北,却死在了寻找燕北的幻梦里;彼时,我这个燕北少主就在他们的身旁,可那又怎么样?我也依然救不了他们!因为燕北,忠诚于大魏!”
“可是现在想来,即使他们真的来到了燕北,又能如何呢?皇帝杀机已现,父亲如在梦中,屠城计行在路上,不过依然是乱世中的草芥罢了!”
“阿楚,你来燕北这么久了,我不曾带你去火雷原赏花,不曾带你去秀丽山猎马,更不曾保护你不受伤害,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背信弃义的骗子?长安繁华,可大魏早已腐朽,可是彼时我的眼睛也只看到门阀内的至亲相残,你的眼睛,看到的只是人们的三六九等,当时我确实以为回到燕北,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可是我回来,究竟看到了什么,阿楚你知道吗?短短三年,只有三年,父亲数十年建造的桃源便已是人亡政息;大同行会更是只用了三年就贪婪败坏……如果我不是燕世城的儿子,如果不是强魏在侧,如果我不行铁血手段,燕北早已分崩离析,更没有我这乱臣贼子的栖身之地。当时我就知道,我成不了我的父亲,若不先将天下握于手中,阿楚,我将如何给你我们想要的天下?”
可是阿楚,我的阿楚,在那光明到来之前,我必先用上许多黑暗的理想,许多神魔的取舍,那些流在手上的血与罪恶,即便能做“成王”,青史亦无法洗白……可是我没办法!你是那样善,那样好……那么我是不是就一定要把你丢下?我是不是一定……要先失去你……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却依然温厚,这是他们第一次正经八百地谈起彼此的抱负。楚乔先是觉着不屑,认为是燕洵权欲熏心后的诡辩和托词,然后却慢慢听住了。他们似乎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沟通过了,又或许从来都没有过;他是世子时,与她玩得都是年少慕艾、君子好逑的戏码,比如整夜整夜青山院外的筚篥乐响,比如貌似不经心的小恩小惠,比如玩世不恭的逗弄之词,比如蠢话连篇的爱慕之语……是的,即使那时他屡次以身犯险救自己脱离险境,她也依然把他当做一个顽皮胡闹的大孩子,一个世家门阀中的纨绔子弟——一个身在绮罗锦绣中的贵胄王孙,又怎能真的了解和实现她所想要的自由与梦想?
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不同呢?是他毫不在意的以肩膀做托举让她这个卑贱的女奴先离开陷阱?还是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听他对燕北念念不忘的美好描摹?还是长安城外他抛却一切不顾生死的折返救援?还是他即便在牢狱之中也和煦如阳的笑容与照顾?还是他从墙的那头带给她的手与心的温暖?……
再后来,燕北屠、燕氏灭、白笙殁,弱冠少年以一腔孤勇劈断枷锁血溅九幽,悲愤之气震天撼地引得九天惊雷,燕世子之名也在那一日声动天下!多少双逐鹿天下的眼,多少只搅弄风云的手,所有人都在等待看他的结局,要么就干脆的死,要么……就成为这九鼎棋盘上的黑白之子!
莺歌小苑暗流涌动,如处荆棘丛中的三年,却是他们彼此最近的时光,他们互为后背相互倚靠,共御强敌彼此并肩,相伴相知相扶相生!一度她是真的相信,燕北就是她的故乡,燕洵就是她的命运!可这一切,又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突然觉察到很久都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凝目望去,却见他的头微垂下去,背影有不正常的僵直和佝偻,手上的刀柄亦是死死的握着,好像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燕洵,你?
还未等开口,有红衣的婢女端着一捧精致的牡丹绢花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不对,哪里不对?谍者的身体反应往往快过思考,本能的危险直觉让她只来得及断喝一声“燕洵小心!”就抄起近旁的两只杯盏便直直的打了过去,劫住了射向燕洵的两枚暗器,暗器的顶尖反射着幽幽的蓝光!不想来者却是顶级的身手,足尖一点不退反上向前几步身体后倾双膝一屈借助冲力逆驰而来将一臂向她直指,扣动了腕上的某个装置……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她已然做出判断,迅速将身体蜷曲双臂交叉格挡护于面门身体……当然暗器并没有打在她的身上,因为旁边有衣袍当风旋转的声响,一个怀抱随即拥住了她,视线可及处,只看到了他宝蓝色的衣角。
燕洵……可是身子为何会这么沉?
燕王府的亲卫随即赶来擒住了刺客,齐齐惊疑:“咦?怎么是你?”好像都与此女很熟的样子。
一问之下方知是前段时间元淳公主假扮医女入府行刺,幸亏这名婢女端水进入正好撞见,情急之下竟能将整盆水飞掷过去方才救了燕王一命,立了大功,是以很受提拔重用。燕洵许诺待魏燕之战告一段落就免其奴籍,允其领金还家,还答应在军中帮她找一个如意郎君,前程似锦的怎么会想到要行刺?
普通侍女么?普通侍女能有这么俊的身手?楚乔心如明镜嗤之以鼻,只是这名女子的武功套路似曾相识,倒好像是……
果然,侍女扬起脸来神情骄傲面无惧色:“妖女,贱婢,背叛大魏,背叛我家公子,可惜不能生啖汝肉!”
正待细问却听一旁阿精焦急的声音:“殿下,您怎么了?”这才发现一旁燕洵面容苍白神色委顿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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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2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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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昙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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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乔判断的不错,袖弩针并没能真伤了燕洵;燕北王身着暗甲,四枚毒针齐齐排列在他的背部……他们一路从莺歌小苑和长安的暗箭阴风中滚打出来,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只是没想到,燕北之王也仍然要如同幽禁帝都的质子一般,日日以甲胄防身,枕戈待旦?
还有,他们现在不是已经行至末路、分道扬镳了吗?这种情况算怎么一回事?楚乔默默握着燕洵的手,有些不甘的想……终究还是不忍看到他被伤害,再等等吧,等他醒来,等他无恙……
阿精跑来汇报侍女的审讯情况,此女是土生土长的燕北人,也是宇文门阀埋伏在燕北几代的暗桩,这次因元淳之事暴露了身手而被燕洵疑心,故而铤而走险以求立功;否则,以她这样隐藏的背景,完全可以在更紧要的关头发挥奇效。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楚乔望着阿精,眉心微蹙。“别人不知道,阿精你也不知道吗?他杀了宇文玥,我也杀了黑鹰军诸将,我和燕洵,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这些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即使姑娘已经不视燕北为家乡,阿精也总视姑娘为女主人的。”
其实一看见阿精,楚乔就能想到美食,对于曾经吃了大半年馊饭的两人来说,真一度对他的厨艺视若天人!他也在那场劫难里家破人亡,他也背负着血海深仇;只是他总是憨厚的笑着,乐呵呵的要给他们找好吃的……
“阿精只是一个粗人,没有风眠的机灵,也没有乌先生羽姑娘的大志……家父一生都追随着老侯爷,而阿精一生只是想追随殿下!殿下是何等样人,姑娘是真的不明白吗?”
“我原本以为我是知道的,可是现在……”
“阿精知道姑娘生气,姑娘委屈,可是殿下所做的一切,真的都不是要针对姑娘。秀丽军当年打开燕北门户,致使红川、北朔全城被屠、百姓十不存一,当时的惨状,姑娘是真心没有见到!这样的军队,若殿下真的委以重用,一视同仁,那才是寒了燕北这么多年来浴血坚守的战士们的心!”
“可是,他自己却同样放弃了燕北,放弃了你们的故乡!”
“那么姑娘以为,若只是坚守,我们能守得住几次城池?燕北的精锐又能耗得起几次姑娘在红川那样的消耗?若非殿下当时的主动出击,使大魏内乱,西北元气大伤,无力再战,姑娘以为,如今的燕北可以风平浪静这些时日?”
“宇文公子潜入燕北腹地,所谓何来?是为了窃夺我燕北内部情报,断我军民生存之本,以备襄王殿下日后的大战!姑娘你是看到的,连我燕北粮草商都可以被收买,连我燕王府都可以埋入暗桩,宇文门阀欲吞并瓜分我燕北之心不在一朝一夕,用得也绝非什么光明正大的战场。那么,殿下又为何不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姑娘,在燕北草原,我便是看着殿下长大,说句不敬的话,我一直视他为兄弟;在帝都三年,我更是看着你们一路行来。姑娘心苦,殿下又何尝不是?红川之战,因姑娘坚守孤城,殿下顶住压力万里驰援,五日五夜不眠不休,不解鞍、不卸甲,不顾肩背刀伤,甚至为此染上重症头疾,军政之余却仍然想为您亲自准备礼物……”
“姑娘,阿精给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红川也失去了我最喜欢的女孩,可离开了她,我仍然是我;而殿下若失去了您……有的人爱你,是可以为你付出生命;而殿下爱你,却是足以为你,倾尽天下!”
“阿精,看不出来,你的口才这么好,长本事了啊!”不知什么时候,燕洵醒了,扶床坐起,看着阿精,脸色依旧苍白,只一双单凤眸子,似笑非笑,直把这位燕卫长将军看出了满脸可疑的红晕。
“殿下总说,要予我重任,属下又岂敢不多读几本书?今日殿下看我,可还是昔日伙夫,吴下阿蒙?”阿精说着,低头跪了下来:“殿下,姑娘,阿精言尽于此,就先告退了。”
“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楚乔问道,却觉手上紧了紧,已被他拉到身畔,这才发现两人的手一直没有分开……只见燕洵拍拍身旁的床榻,轻叹一声说道:“来,阿楚,坐吧!”
“你我之间,又岂容他人置喙。”
“那么,他说得到底是真,还是假?”
“我的阿楚这般聪明,岂会不明白事之真伪,非言语可断。”燕洵看着她顺从地坐下,唇角微扬,瞬间收敛。“阿楚,我知道,在我身边,辛苦你了!可我这一生,有太多羁绊和身不由己,有太多的已失去和求不得;我甚至,已经不敢再给你承诺;可你需要知道,我只有你了;哪怕……你恨我三生,我也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看这山河天下,是否能有海清河晏、释奴止戈的一天!”
“阿楚,若没有你,我必成魔。”
“燕洵,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是我在祈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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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先生是欲效法曹魏故事耶?”燕洵放下一直按在眉心的手,神色冷锐,语气带着些剑刃般的森然。“你好大的胆子!”
大抵是因着他亲下冰湖又经战役的缘故,近段时日他的头疾是愈发愈猛愈发愈频,痛楚来袭时又是那般霸道,因此近期燕北王府里被狼爪抓烂的东西不在少数!楚乔素知燕洵极善忍耐,看此情形即便不说也知他病得不轻;偏偏因为阿精上番错荐了元淳,燕洵由此对顶着江湖名头的神医极其抵触,可府中的医者又大多是军医出生,术业有专攻,治个跌打损伤金矢箭疮什么的还是堪称杏林国手,几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对这些个内科隐疾就是收效甚微、爱莫能助了。不得已,楚乔联同几个亲信的家将未经燕洵首肯从蓝城将尚在软禁中的乌道崖和仲羽带到了王府……
燕洵固然是极其不悦,但看见主谋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面若冰霜的任其诊视。
“殿下头部可曾受过严重的旧伤?”大概一炷香,又或许是两炷香的时间后,乌道崖凝眉问道。
“道崖,这不必问,九幽台上,情状惨烈,世人皆知。”见燕洵只是不答,羽姑娘忙把话头接了过去。
“那就对了……”乌道崖盯着某一处,似在思索着什么。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拳脚无情,纵有磕磕碰碰,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看着他故弄玄虚的模样,燕洵颇有些不耐,低声斥道。
“殿下且听我说,脑为髓之海,元神之府也;髓海有余,则轻劲多力,自过其度;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夜难安卧……”
“说重点!”
“殿下少年时头部重伤,事后亦未好生保重调养,当时虽于性命无碍,却也留下了血淤隐疾,此前不显,是殿下仗着年青气盛,血力充沛;近期大战频繁,殿下煎熬心血,再加之燕北地域苦寒,痼疾方才被激发出来,来势汹汹,针灸汤剂已难于根除,须以利刃开颅,引出血块,然后长期攻治,逐步缓解,以求延长寿命。”
……
室内瞬间静默,几乎可以听到窗外冰雪落地的声音。良久,方听乌道崖的声音幽幽响起:“阿羽,楚乔,你们先出去吧!”燕卫看向燕洵,燕洵摆摆手,微微点头,于是大家齐齐离开;静室之中,只剩下君臣两人。
“少主博学,既通晓三国故事,必也知孟德因何事短折?”
燕洵咬牙笑道:“先生既已将我比作曹姓阿蛮,那么短折之因无非有三;其一讳疾短视、自毁良医,其二杀戮太盛、有损仁名,其三刻薄猜忌、重用奸佞;如此残暴寡德之乱世枭雄,自当地灭天诛!况乎短折损寿,先生以为然否?”
乌道崖从容离座,弹衣跪拜道:“崖自少年际会,讬身明主,这一生,便是燕氏的属臣!这个志向,不会因老侯爷身故而有所转移……况少主神武命世,承烈父兄,使当世雄杰,皆摧其锋!火烧长安,降服八部,大破大魏之西北,更曾领兵直指帝都,与天下争衡,这般志向手段,绝非乌道崖区区书生可比。”
燕洵冷肃的表情略微松动,缓缓站起,双手托起乌道崖,叹道:“先生若如此说,倒是愧杀小子了。囹圄三载,幸得先生举燕北之众,运筹帷幄,举贤任能,使各尽其心,方保全我先父故地,使吾大难得归!此恩此德,洵亦莫齿难忘。”
“但我深知,先生品性皎如皓月,是治世之良臣,却难与乱世同浊!少年之时,我亦曾夸口,燕北狼刀,只为保境安民,不染妇孺鲜血……只是先生,大世之争,生如草芥、命若飘蓬,容不下那般干净的理想!”
“母亲去时,曾告诉我,狼吃兔子,兔子吃草,没什么道理可讲;牢狱之中,我心爱之人也曾对我说,兔子被欺负,是因为不够强大;可是兔子终归只是兔子,再强大的兔子,也斗不过凶狠的恶狼!”
“所以……殿下已做好觉悟,要为争衡天下,而化身恶狼了吗?”
“以暴制暴、以战止战,古圣王亦不能免俗,何况小子?所以先生,念在您与我父子两代之情,晚辈最后一次建议您,请置身事外,不要硬涉其中,使燕洵他日地下愧见先父!”说着,燕北之王竟慎重的向乌道崖行了一个面对长辈的下揖之礼;惊得乌道崖连忙以礼相还。
“更何况。”燕洵望着窗外远处默默守候的两名女子,自失的一笑。“先生,燕洵是无有退路,无法选择之人,您却不同……人生苦短,何不珍视自己的心中之情,珍惜自己可以守护住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仲羽姑娘以您的理想为理想,以您的信念为信念,徒耗了青春,您可莫要再辜负了她!”
“那么殿下,您心目中的珍视之人呢?”
“阿楚……”燕洵叹了口气,以双目正视乌道崖。“先生,这么些年来,羽姑娘亦是我身边最近之人,所以本王亦想警示先生,并代我转达……我与阿楚,这一生是是非非,已成定局;之前的种种,我也不再追究;但请不要会错了意,更不要想再利用阿楚去做什么契机;否则,我保证,你们非但不能得偿所愿,还会将自己陷身于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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筚篥,本名悲篥,出于胡中,多为军乐,其声悲。
如水凉夜中,白衣少女端坐于燕王府的屋脊之上,看着天空中千载高悬的皎白明月,默默的想着心事……想着远去之人,亦想着吹筚之人,想来想去,蓦然觉得,时光未逝,然心已苍老!虽然,她,他们,其实都还是风华正好,青春当下。
不是听不出那篥声从当年的雄浑激越到后来的沉郁哀凉;而如今,竟已如苍穹孤雁,冷寂沧桑。方才燕北王庭中的筚篥响起,竟连侍奉的婢子都听得掩袖捂面、凄凄哀哭起来!楚乔心中烦躁,一跃跳上了屋顶……她知道,那是他在呼唤她;可是,她并不想去!
当时恨火摧心,挥缰跃雪,泪阑惊飞鹊……
眉弯终吹不散,问天还来,拂尽多情裂。
她并非全然不通世故,又是被作为谍者养大,多年来朝夕相伴,生死扶持,怎会不明白燕洵对自己的情深义厚?这段时间她时常在想,若是当时不用那样诛心的话语去刺激他,如果自己愿意放下姿态软语相求,他是不是就会放过那人……
不,他不会。想了想她就自己否定了,他早已不是昔日的少年世子了,也不是莺歌小院之内同自己相惜相守之人,他甚至都不再只是满腔仇恨的燕氏遗孤;而是运筹演谋,鞭挞宇内的王者!在这个豪强并争的世道里,他的心装的是天下权柄,他的眼也早就从她的身上投射到马蹄与狼刀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长河之中……为此,不惜血溅成灰,以苍生骨祭!
这也便是他们之间的不同了;她楚乔并非是深宫之中不谙世事有情饮水饱的贵族女郎,而是从狼堆之中艰难苟存下来的奴隶战士,更是洛河之女!她的母亲一辈子为了“天下大同”而奔忙,她的骨子里流淌得都是自由的梦想和信念……先破后立吗?或许是对的,可是以良知毁灭、生灵涂炭换来的结果终究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改变他吗?每个人似乎都觉得可以,可纵然她亦深知他对自己的执念至深,也不该有那般蠢白的妄念……更何况生逢乱世,各有所执,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自己一生执着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燕洵……燕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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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认真陪我七天,然后我放你离开……”
“什么?”楚乔解莲叶的手颤了一下,几粒霜糖梅子从叶包中滴溜溜的落了出来,掉到地上。
燕洵其实应该偏爱一些甘甜的食物,虽然他从未对她说起过,饮食也一直朴素清淡……但她一直记得,天牢之中、莺歌小苑,每每受伤重病昏迷沉了,他便会对苦药有一些抵触,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有时会伴有一两声“娘亲”的呓语,委屈低沉,又好似叹息……再联想起当年生日宴上公主送得玉酥山和莺歌苑中每次探望送来的各色甜品……
这些天燕北王府中药气浓郁,楚乔想了想,这日便从街市上买回来一些果脯;这家商铺打绳结的手艺极其精细巧妙,她比划了半日方才研究出不断绳子解开荷叶包的方法,自觉可以以此工艺制造某种新样的武器部件,正自思索,便听着燕洵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
“阿楚……”
楚乔抬起头,看燕洵竟在对着她笑,温和腼腆,露出一口极洁的牙齿,一时惊住。不得不说,很难再有人笑得那样温暖那样好看,仿佛燕北高原上朗夜星空下的辉光,划开了这么多年的风雨阴霾、迢迢歧路!她盯着他,神思有些迷惘,不禁忆起那个曾经不顾一切要将自己维护的少年,不管是在腥臭落满灰尘的牢狱里,还是在瘴气弥散阴暗的陷阱中……
他总是那样笑着;最初的自己,也是这样被他的笑容吸引,才最终不顾一切的与他执手,连接起彼此共同的宿命么?
“阿楚,昔日人猎场初遇,我射杀了追咬你的恶狼,又挡开开宇文怀等人的箭羽,救你免于屠戮,你还记得吗?”
“记得……”
“本世子十九岁生辰,因宇文玥不饮你汁湘姐姐所斟之酒,众人起哄,被你以弹弓射碎,宇文家要以家法杀你,被我以玉佩相救,事后我亦托付宇文玥前去免你刑罚,你还记得吗?”
“记得……”
“因宋大娘失踪,恶奴刁难你们姐妹三人,要带去审讯问罪,亦是我前去解围,对否?”
“对!”
“宇文怀两次拿你入狱罪奴所,我两次前往营救,对否?”
“对!”
“花灯会上你被大梁谍者追杀,也是我救了你,对否?”
“对!”
“你刺杀宇文席,借助“羽衣”逃遁,不料机翼损坏,是我接住你的,是与不是?”
“燕洵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你认就好。”燕洵似乎很久都没有笑得这么畅意了。“本世子既然救你这么多次,今日便想向阿楚姑娘讨还这些恩情,一命换一日,陪我七天,我们一起去秀丽山猎马,去回回山看雪莲花……”
“你我情份,何止这些?你怎么不说你为救我反折长安所受的箭伤?天牢狱中的断指之义?莺歌小院之中的舍命维护?以及为我放弃长安回援红川?”
“长安天牢那些……是我连累所爱之人同坠地狱,况且你舍命护我于九幽台,三年朝夕生死相陪,已然是算还了;红川之事,说到底,是我燕洵放弃故乡土!而你阿楚,倾其所有护我故乡子民;我纵然卑鄙至极,亦不会拿此事说事。”
“那么燕洵,你这是要同我两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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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洵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他带着阿楚回到了他们的故乡……时值暮春,火雷原上的野花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夺目;就像他一直对她所描绘得那样;他亲手为她编织了花冠,戴在她的乌发上;草原上的云朵,是那样白那样低,就好像环绕在他们身边一样!他的阿楚,漂亮得就像传说中雪山峰上的仙女;他开心得抱起她,在草原上旋转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
后来,他们一起回家拜见了父亲母亲,他们都笑得欢喜,母亲说:“我儿真是好眼光,给燕家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哥哥姐姐也来了,三哥佯装生气的样子说:“臭小子,嘚瑟什么,哥哥还没找到嫂子,你再猴急,也得先等着!”二姐抱来了期盼已久的小外甥,他是那么小那么可爱,他欢喜得把自己亲手做了好久的小金猴红手链戴在他白嫩嫩的小胖手上,逗着让他喊自己“舅舅”。
后来,他想办法向父亲向皇帝推掉了世子的位置,把它让给了稳重能干的大哥;王侯之位有什么可稀罕?他只愿意和阿楚做一双燕北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鹰!他和阿楚在秀丽山下开了一所很大很大的马场,又或者说,整座秀丽山就是他们的马场!他们一起想办法改良了秀丽山的草质,又引来了雪山之上的活泉,优中选精,把秀丽山的马养得九州驰名,有的马有耐力,能负重;有的马可日行千里、行越飞禽,最受元嵩、宇文玥那样的公子哥们喜欢;不过养得最好的却是他们的纯血战马,养得几有几分狼气,在燕北与柔然的战场上大显神威、所向披靡!
再后来,他和阿楚有了好多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男孩子个个像他这么能干,女孩子个个比阿楚还要漂亮!他带着他们猎马,教授他们读书,哥哥姐姐的孩子也经常来玩,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个个都很有出息,也非常孝顺。
再再后来,他们都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松了,也骑不动马了;他就牵着阿楚的手,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云起云灭,花开花谢;看一片欢笑,富饶美丽的燕北……空闲的时候,他会躺在一张藤制的长椅上,吃着西域的葡萄,笑着对围绕身边的孙儿说着他和阿楚的故事:“你们的奶奶,可是爷爷我从狼嘴里捡回来的!”
他就这样安静的看着,然后醒了,眼底似有某种潮热的涌动,可是用手摸摸,却是干干的什么也没有,一梦如是!
他的阿楚,从不会像别的女人那般佯嗔撒痴耍小性子,既然说了陪他,便定然是认认真真的相陪……
这几日,她同他在一起,走遍了燕北所有他曾经许诺过她要去的地方!
天气还冷,草原上的野花都还没开,回回山上却有雪莲花的甜香,少年为质时他在长安读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那时他就想,芙蓉有什么好的,如果有一天,他带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回到故乡,一定亲手为她在最洁白的女神峰上采上一枝最香最美的雪莲!
可是如今,他历经辛苦,终于带着阿楚回归故里,也亲手为她摘到了珍贵的雪莲,却也终究到了……失去她的时刻……虽然,他甚至暗自发誓不惜强迫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告诉他,那是他的阿楚啊!他怎忍心伤她?他怎舍得伤她?如果自己终究不是她的故乡,他也不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凋零枯萎,他总归是要护着她的……没有人能在他的面前伤害他的阿楚,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第七天傍晚,雾气氤氲的回回山行宫,他坐在岸边,背对着温泉递去毛巾,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絮叨着些闲话:“阿楚,这温泉水对你体质有好处,可以放心多泡泡。”
“西域寒冷,记得带上凝脂,免得夜里冻着手脚;女孩子家家的,不必执着于那么高深的武功,练着玩玩就好了。”
“这些年你吃得暗亏不少暗伤缠身,隐宗门人里有一个叫陈默的老头传说是你风云令主的下属,乌先生的师兄,据说还是位神医,正好可以让他为你好好把身体将养将养。”
楚乔拂过肩上彼岸花纹路的手微微一顿:“陈先生,难道是乌先生推荐的那位医者?”
“是,没错。”
“燕洵,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乌先生的建议?我觉着先生不会害你。”
“嗯,我问过了。”燕洵回答得漫不经心,随手拿着毛巾折着。“乌先生说,那件事,十个人里只有六个人是成功的……活得短些我不在乎,可若是现在为这种事就没了命,我燕洵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了牙?”
“可是……”
“阿楚姑娘,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采纳?”
“你说。”
“你回寒山盟后,不防先跟着陈先生学学医术……”
“什么?”
“你这小女子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当然,也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燕洵用毛巾叠好了一只兔子从背后递了过去,闲闲的略带戏谑的说道:“我其实可以等你学成,亲自为我施这破颅之术。”
“哎?!”
“哎什么啊,你不觉着这是个极好的主意么?”燕洵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待你学成,若你不愿意治我,我自会头疾而死;或者到时你仍还记恨得不行,那便大可借此亲手杀了我;不管怎样,都算是大仇得报。”
“阿楚,我的性命,一直都是你的。”阿楚,你知道吗?无论我做什么,都绝不是为了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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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贺萧带到。”贺萧被压入燕王军帐,心中正暗自忐忑,却意外的看到帐中只有燕洵一人端坐主将之位,神色略显疲惫,睁开眼睛,淡漠的看着他。但见他扬起右掌,军士们随即解开了贺萧身上绑缚的绳索,无声告退。
“贺统领,你可知为何大魏降将在军中亦可有立足之地,而偏偏本王却对你们秀丽军打压至此?”
“末将……极想知道!”
“因为你们无用、无行、无能、无胆、无谋!”
“……”
“当年,你贺家的父祖辈是从梁国流亡而来投奔燕北的,本王说得对否?”
“老侯爷深恩,贺家上下没齿难忘。”
“本王不是与你论交情;更何况,贺家是一刀一枪挣下的功名!而你贺萧,早已被家族驱逐,又哪能代表贺家?”
“……”
“当年,秀丽军打开红川城,致使北朔失守、全城被屠、我兄长惨死、百姓流离,身为一方守土之将,却未尽守土之责,是为愚蠢无用!”
“屠城之后,你们未思弥补,却为苟全性命、背井离乡,前往长安,此为卑劣无行!”
“既然做出选择,站定立场,却又在事后做出一副虚伪的思乡模样,作为一支军队,却在大魏军中被人打压到无法立足,更令燕北蒙羞!堂堂大丈夫,竟沦落为被女子庇佑,此为孱弱无能!”
“殿下!您可以侮辱末将和秀丽军,但是不可以……”
“对,本王正要说得就是阿楚,你们的楚大人!当年,你们利用阿楚接近于我,想要返回燕北;本王亦利用了你秀丽军困守城门,逃离长安;这一点,我们算是两清。”
“可是,贺萧,你有没有想过,当时长安各大营主帅均已伏诛,副将受困于皇命按兵不动,出来的,其实只有区区数百兵勇;为什么,你们一定需要阿楚救援,才能逃散出城?”
“那是因为,秀丽军在你贺萧的带领下,早已无胆!我燕北铁骑纵横关内关外二十年,号称狮子军,凭得是狼刀吗?凭得是战马吗?凭得是武器吗?本王告诉你,都不是!凭得是我燕北军人坚守一方的血勇、气勇、骨勇!凭得是明知大厦将倾、沧海横流,仍有为一方砥柱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英雄气概!”
“这些东西,贺萧你告诉我,秀丽军还存在吗?你们为了活命叛离燕北,又因为不受重用而背离长安。你们可以因我的抛弃而轻易失去信念,也可因为一个女子的略微恩惠而轻易感激归附,作为军队,纵然有你们有反出长安、守卫红川的战力,但你们没有军魂!作为叛将回归,你不思以军功立身,以血洗耻,求得同袍谅解;却期望于以一战之功洗脱背叛之实,以依附一个女子来牵制我以谋翻身,更是可耻无谋!”
“贺萧,你当我燕洵是什么人?”燕北狼王笑容孤冷,辞锋如刀,句句伤人。“而今,你们更因主将的一己立场、私恩之情对大魏将领数次潜入我燕北腹地之事明知不报,更对军中袍泽挥刀相残,再次背叛!如此无用、无行、无能、无胆、无谋的军队,我燕北要之何用?我燕洵要之何用?”
“殿下教训得是!”贺萧听得脸色青紫,胸中血凉,涩声说道:“可秀丽军已被殿下销毁军旗,撤销番号,逐出正规部队,若殿下仍不解恨,请斩贺萧首级,以谢燕北旧亡魂!只求殿下,不要迁怒于秀丽军其他将士和家人,还有……楚大人。”
“贺萧,你走吧!”
“什么?”
“带上所有秀丽军,和阿楚一起走。”燕洵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眉心。“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比起我燕洵,比起我要做的事情,阿楚更适合做你们的领袖;所以贺萧,追随于她,依附于她,保护好她。”
“如此的话,我即以燕北王的身份赦免你们此前的背叛,你们的家人,仍可堂堂正正在燕北土地上自由生存;战死的将士,仍享受同燕北其他忠义烈士一样的身后抚恤……贺萧,这也算我燕洵,给予你和秀丽军最后的容让与慈悲。”
(备注:【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剧情需要穿越诗,原作者——太平天国:石达开,《答曾国藩诗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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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多年后史书并未曾将这一刻撰写……高高在上的王者在龙吟关的城墙之上亲自目送心爱之人远离,面色冷清,似是无悲无喜,而他的身后,鹰翅猛虎旗帜御风飘扬……从此天大地大,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以为自己会感觉到痛,可捂住胸口,却只听得腔子里传来寒冷的风声!
阳光本是极好,却突然暗淡下去,燕洵望向天空,似有什么一点点将赤乌吞下,他向来目力极好,能张目视日,于是他就那么看着天地陷入黑暗,然后又重新吐纳光明……只是清凌凌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握去,却为什么连一丝温度也感觉不到?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远去的令他眷念的背影,忽然转身离开,不再回首相顾……岁月不堪数,故人不知处,最是人间留不住……阿楚,你可要好好的……
“楚大人,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贺萧望着在日食中逐渐慢下来的女子,但见她策马回首,望向城墙方向,眸光中似有淡淡不舍,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能放下,放下他吗?”
“长痛不如短痛。”楚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深蹙颤抖的眉头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澜。“如今,我们已非同路中人;与其困守在同一方土地里相互欺碾,不如各自离开放彼此一条生路,我想燕洵,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是,当提到他名字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的抚向了腰间的玉佩,突然莞尔一笑,笑得柔和宁馨……当爱成为一种习惯,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的习惯,思念自己的习惯,然而习惯却是最深刻的存在,如同跗魂之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到骨骼血脉!
贺萧看着楚乔如同雪莲花般清素的笑颜,突然明白了那个从地狱归来、满腔杀伐的王者为何会在三军阵前说出“此生我可以放弃任何人,唯独阿楚!”的惊世言语,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情,冰清玉洁、不染纤尘,是能折服天下的至美——也许只有这种美,才能最终羁绊住那人欲使山河崩塌的剑芒,以及……欲使血溅成灰的深恨!
他忽然萌生出一种清醒的预感,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终究还会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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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棋路……可真不像传闻,霸道的紧呐!”詹子瑜捻着黑子沉吟良久,然后投子入钵,竟是弃子认输。
“哦?”燕洵抬眼,神色略显揶揄,笑容亦是清冷:“本王倒是多年未与人手谈了,看来詹先生,这功课是做得很足啊!”
“世传燕世子,虽名属长安五俊,却实乃一地道纨绔子,斗鹰走狗弯弓射箭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却也无一精通;下棋无论对手如何,胜负皆为半子之数,是为和局……”
“不过是少时自作聪明,如今看来纯属贻笑大方罢了。”燕洵淡笑着追问道:“那么詹先生如今看来,本王又是何种棋路啊?”
“但求控局,不避死生,逆者屠尽,摒弃佛光……黑子虽损失一千,可白子却也自伤八百,如此冒进求成,怕也不是长久之兆吧?”
“哦?先生竟是惧怕冒进求成之人,本王可是听人提起过,就在前不久,你可是同我的属下抱怨过本王放弃了咫尺之近的长安,诅咒本王即将重蹈父辈覆辙呢?”燕洵突然将棋盘整个调转了方向,又将面前的白子调换成黑子,捻起一子,问话间目视于詹子瑜。
“哈,殿下说笑了,在下是生意人,在商言商,既然在殿下身上耗费了如此之血本,自然是盼望着殿下旌旗所指所向披靡,可让在下收取一点薄利的。”
“哦?是吗?”燕洵投下一子,做了个抬手相邀的姿态。詹子瑜微讶,随即从善如流,笑捻起一枚白子,弈局继续。
“本王闻得秦时巨商吕不韦,先经商,后谋国,终得富可敌国,权倾天下!但不知先生所求的,是哪一种呢?”
“梁太子说殿下词锋果决,一刀见血,不好粉饰太平,看来是所言非虚。”詹子瑜笑得和柔,思索间也落下一子:“若我告知殿下,这两者都想要呢?”
“萧策?既然先生已抱住建康这棵大树,却来我燕北这穷僻之乡,岂非是舍近求远,缘木求鱼吗?”这次燕洵跟子极快,声调却不缓不急。
“不知殿下可曾听过把梳子卖给和尚,把草鞋卖给蛮人的典故?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长安建康纵使繁华,利益也早已被门阀权贵垄断,虽不至针插不进,却也是水泼不入,只有在殿下这,在下或许才可有望分取杯羹呐!”
“有趣!只是做生意不同赌博,怕是也要讲究个风险控制,且不说燕北如今局势不佳,荒芜狼藉,百废待兴;就说本王处事风格如何,怕是先生早已深知,不怕日后落得个咸阳商会诸人的下场?”
“咸阳商会本就是殿下名下的燕北产业,商会诸人更是殿下的属下臣子;大事未成而心生异志,贪小安而忘本,逐微利则背义,算不得真正的商人;莫说是殿下,便是在下也是断断容不得的!”
“先生情报做得不错,而且利益明了有理有据,说吧,想怎么合作?”言谈间,但见燕洵手起子落,一条白龙竟被封死,詹子瑜再落败北之局。
“殿下真是神乎其技啊!”詹子瑜眼睛一亮,真心拍手赞道,神色间也未表露出半分遗憾:“在下有同母胞妹名子茗,年方二八,正值妙龄,且资质不俗,算得佳人,堪配殿下,不知殿下可有意否?”
“哦?”燕洵闻言剑眉微挑,笑容竟有些狷傲:“本王尚自以远朋之心待先生,先生已然用择主之心侍本王了吗?”
“殿下此言何解?”
“天家姻亲,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令妹若许燕洵,先生便是本王的近臣,有这层关系在,怕是先生以后除燕北外,难图别家生意啊!”
“况且秀丽军之事后,天下也该明白,本王这一生,最恶背叛……先生,与我结亲,您可要当心再三思呐!”
“话虽如此,可殿下想也不想就拒绝在下这桩明显对殿下有利的提议,难道是仍然割舍不下……心中佳人?”
“先生既以洛河之女试探于我,那么敢问先生,既身为寒山盟门人,欲如何侍奉寒冰令新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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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寒冰令乃我盟中机密,燕北王从何知晓?”离开的路上,詹子瑜身边的侍者很是纳罕的问道。
“这有什么稀罕,从某种程度上,自先盟主洛河时代,寒山盟便一直算是燕北的臣属。”詹子瑜默默追思着记忆中白衣女子的风姿,笑着说道:“倒是这位燕北少主,虽是年轻,但比我想象中的精明有趣多了!”
——
阿楚:
见字如唔!
近日,朔风突起,寒潮逼至,雨寒天黄。昨夕新霁,见有虹影悬于半空,余见之心喜,唯憾此良辰美景不得与卿同赏。
梦忆九幽事后,与卿共居于缧绁幽栖之时,把晤于患难悲痛之中,余为世所遗弃,幸得卿之爱顾,此冥冥之中,聚合殆亦有数!
余素知卿之秉性高洁,如梅若雪,芳香不染,信念之诚,愧煞须眉!然观事态之极幻,则浮云转有常情;咀世味之昏空,则流水反多浓旨。
卿为洛河之女,然一朝不幸,身没奴籍。虽失记忆,却能苦心焦虑,挽大难,报大仇,则虽为女子,仍可挤身于当世名将,不没于天地之间。洵为男子,纵然不才,岂不明“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之道理,然今日之燕北,有根而无土也!乱世杀伐,素用杀人服人之策。杀人即多,则强者死,弱者伏,老者死,少者方生,如此数年、数十年之后,几忘其土地为谁氏之国,尊严乃天授之权也!彼时再出小惠以饵之。一杀一饵,则人心奴矣!夫杀我以服,饵我而我受者,此必我燕北之力不逮人,智不若人也。而遂屈居人下,不再与人竞智与力,昔犹可为苟安之民,然洵与大魏,国恨家仇,芥蒂已深,纵余能放旧怨,彼亦视我为猛兽仇雠。先父前车之鉴,洵岂敢片刻忘之?
本欲问候阿楚身体,却絮絮叨叨,惹人厌烦……睽违日久,拳念殷殊,卿之颜貌,梦寐神驰。望珍摄自重,衣餐增适,动定咸宜,来日方长,亟望珍重。
燕洵
收到燕洵来信已经是许久之后,楚乔身处南梁某个小镇的药坊。燕洵知道隐宗故地出自西域,但寒山盟为江湖谍部,四海漫撒,向来是飘忽无踪,却不想燕洵竟能借詹子瑜之手送信于她。
“詹先生,受累了!”楚乔柔声致谢,面上却殊无喜色。
“还未恭喜令主恢复记忆,只是盟主自继任以来,似乎不怎么打理江湖之事啊?”
“就算我愿意发号施令,先生就愿意让我插手了吗?”楚乔似笑非笑道。“不如维持现状,互不滋扰。”
楚乔心里很明白,寒冰令之名纵然威慑天下,借助的不过是母亲的威名手段,若不深涉其中,单凭她肩头彼岸花,其实难有什么作为……而她百战余身,兼受情殇,已是累极之人;离开燕北,与其说是回忆起少时之事,不如说是燕洵送给她的彼此逃避的借口。于是昔日名震天下的秀丽将军,如今脱下戎装,只作寻常女子衣衫,找到陈默这里每天学习医术,身心倒是沉浸在难得的平静中。
她为人刻苦扎实,又极是聪明,两年多的时间已将基础的医术学了个七七八八,又兼得仁爱济世,不大在乎利润盈余,在附近乡里间也混了个“神医”名头……不知怎么的终还是从了燕洵的意愿,或许是他真的极其了解自己;又或者就同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安危,他的得失,终究还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事情!连同他分离时的心愿,最后都变成了她不可违背的命令……她的后院里有一方坟茔,素净石碑,简简单单刻了“宇文玥之墓”几个字,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拔取墓前杂草,栽种一些她采药时从山间采来的野兰,时日渐久,竟开满一院,灿然生辉,恍惚间竟好像是身处花团锦簇的火雷原……
秀丽军其实真正跟随她出来的也不过一百多人,剩下的军人虽然心向她楚乔,可燕北到底还是家乡,家中有父母、有妻室、有稚子,委实难以割舍,贺萧求于燕洵,燕北王终于不曾再说什么,将他们编入秀丽山新的民兵驻军之中,只是不再使用秀丽军的名号……虽然如此,这些人于她楚乔也是一股不可忽略的战力,他们曾随她一起去长安夺过宇文玥尸体,欺负过他已订婚却在他死后立即划清界限的未婚妻子……本来不想耽误他们,甚至已经打算好厚着脸皮在萧策处为他们谋个军身,可是他们却宁可守在她身边做个药童……所以近年来,陈默大夫的医馆很不沉默,俨然成了南梁第一大医派!这也是詹子瑜能找到她的原因。
信并不只有一封,装在两个巨大的红漆箱子里,用马车拖过来的!直让她怀疑燕北王这两年是不是什么也没干,专门只给她写信了……但一封封读去,除了日期最前面的第一封之外,他再没有跟她写过什么关于信仰战争之类的剖心言论,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只是嘱咐她加衣食多添饭以及今天看到的山明天看到的水,后天得到的童年小吃,诸如此类的……笔法精致,使人如身临其境,妙趣横生,如果说见字如晤,那信中的燕洵便还是那个如水般清澈言笑晏晏初见的少年!
当然他不是,这些年虽醉心于医术,但好歹她也是挂名的寒山盟主,再说那人又是一举一动天下皆惊的人物,于是零零碎碎的消息还是陆续传来。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燕洵便与詹子瑜结了盟,又亲自带队偷袭了几次大魏粮仓,解决了燕北灾后粮草供给问题,作为回报,他也开放了寒山盟与西域胡商之间的商贸通路,即把之前咸阳商会的权力很大程度上的转让给了寒山盟。
因为燕北十年之内接连易主,战损颇巨;所以燕洵虽然在军事军需上颇为苛求严厉,但大多时间对内采取的还是较为温和的生养政策;积极备战,注重发展民兵武备力量,所以燕北十六岁以上男子亦牧亦农亦商亦军,在乱世之中也算不得特别过分。
只是大同的势力还是被他彻底歼灭了……除了被早早驱离燕北的乌道崖和仲羽,大同行会的领袖几年间几乎被灭门殆尽,下手之狠厉,令人咂舌;完全看不出是曾经的“仁王”之后……但同时,奉行狼性文化的草原八部也彻底折服于新王的手段,令行禁止,唯燕洵马首是瞻,臣服程度已经超过了对昔日的“狮子王”燕世城,与燕北也再不以兄弟论交,而自称为子臣属邦!
燕北军政益修,士气渐振,将帅得人,车甲具备,逐步成为铁板一块……大魏的有识之士们当然也看出了燕北这种危险的苗头,于是齐齐上书,召回了因宇文玥事而被贬驱的襄王元彻,厉兵秣马,大战一触即发!
她……该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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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2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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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燕北红川,几日来军情如火,信息纷乱,燕洵召集燕北各路将领开了一宿的军事会议,本已是疲累之极,头疾却偏在此时不期而至,令他难以入眠。只得和衣而卧,闭目养神,思前想后,满室烛火透过重睫,温和却也刺目,燕洵两眼发昏,却又不愿唤人来灭,只以手掐眉心掩住额目,露出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的薄唇。燕北这几年修生养息,八部已定,后方稳固,工事完善,即便元彻前来,也未必讨得了多少便宜;所忧虑者,襄王不似魏舒烨,是个骨鲠的性子,又戎马多年深谙军事稳扎稳打;而燕北比之大魏,终是过于贫瘠了,又少产粮米,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只会被拖入胶着的战争泥潭……
他不禁又想起挥兵直指长安的那天,想着近在咫尺的巍巍宫宇、落落城墙,他是何等的踌躇满志,何等的热血沸腾,可惜了;半响,他握成拳的手又松开了,因为女子染血的金铠,苍白的眉眼蓦然浮现在了他的记忆里……罢了,他若执意不回,阿楚会如何?即使这么久之后想起,他都心有余悸、百骸冰凉……他险些害死了她;长安长安,可不是始终就在那里么?他深叹了口气,一念至此,头疾来得更加嚣张!
“叔王,可是头疾犯了?”少年稚气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体贴的吹灭掉盏盏烛火。
“是平安啊,过来,给小叔按按。”燕洵抬眼,表情柔软了一些,温言唤过少年。
长兄燕霆娶妻晋阳王氏,早年育有一子燕晟,燕洵离家得早,是以从未见过这个侄儿;当年燕北破关之时,正值嫂嫂自携幼子返乡省亲,据说也遭到了大魏兵马的追杀,马车落崖生死不知,燕洵一直以为他们也成为了那场劫难里的飞灰……不想这个侄儿在落崖瞬间被母亲舍身护住,只受了些轻伤,失了记忆沦为流民,因缘机巧中又返回了燕北,更和楚乔一起参加了红川城守卫战……
叔侄相认后,燕洵说“平安”名字极好,既有平安喜乐之寓意,亦有踏平长安之夙志,所以一直还是这么叫着。因燕北王始终以大仇未报大事未定为由拒绝娶妻,几个燕北老臣忧心无效游说无果,竟然准备玩起死谏,据说燕洵当时十分淡然以对,向大臣们说道:“孤正当壮年未及而立,君等何以忧心至此?”然后被众人教育燕氏绝脉殿下披坚执锐亲冒箭矢需早日成家生子以定军心民心之类的言语,燕洵闻后容颜逐渐冷肃:“乱世,当有能者居之。纵有子嗣,幼子长成亦需十数年,譬如燕洵今日命绝,诸君可靠无牙小儿安生立命乎?”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便是我燕氏气数尽了,届时诸卿不必怀愧,但请以燕北大局为念百姓为重,自立门户或自投明主,洵于地下绝无怨尤!况且……燕家男儿也并非只孤一个,不是还有燕晟吗?”就因为这句话,燕北上下已视平安为燕王嗣子。
“叔王,你怨我吗?”平安将两手放在燕洵两侧颞颥穴上,手法娴熟,力道均匀的按捏起来。“当年若不是我,误传奸人信件,您和大人,也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平安恢复记忆后,对当年误信了大魏谍者,替宇文玥传递了燕洵处置秀丽军之事的信息,导致两人军前对立的事情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傻孩子,关你什么事?”燕洵唇角一牵而收:“阿楚有她坚守的信念,小叔我也有自己的坚持,走到今天,或许只能算造化弄人吧!”阿楚,你看,其实我一直明白你要的是什么;只是,光阴至此,燕洵可以为你而死,却终究不能照你期待的方式而活。
“而且,多亏你及时恢复记忆,我才知道梁魏的谍者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我燕北军中,使我下决心整肃,也算是大功一件。”几年来多少腥风血雨,多少乱局惊涛,就在男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平静带过了。“平安啊,你能理解我吗?”
“叔王,怎么会这么问,我也是燕氏之后啊!”那些经年的血与恨,若非加诸于身,旁人,又怎可感同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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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2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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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燕北王”其实有两个,一个是魏帝亲封,一个是裂土自封,细究起来,倒真说不上谁更正统一些……
燕王元嵩一直固守在美林关,一年前收了一个名叫蒙枫的姑娘做了贵妾,传说正是曾经被宇文玥收伏的往生营杀手……怎么说呢,仁善有德,是个好人,在美林关穷苦百姓当中很有威望;但却不是一个善于谋略的人,也没什么打算,对关内将官控制松散无力,政令不行,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像多年前他作为皇子的时候,虽然对狼群中的弱女心有不忍,却也依然对一个门阀庶子有心无力一样;既没办法顺利阻止,也做不到像身边的少年一样开弓屠狼。
好在他甚有自知之明,管不了,他就一封封的朝帝都上书,事无巨细地奏报燕北时局,请父皇派遣得力干将前来驻守……却没想到又等来了他的七哥;他想,他一生的勇敢都用在了几年前与七哥的对峙上了;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宇文玥最终死在了燕北,大魏和燕北并没能够避免一战,燕洵终究还是要复仇血恨;淳儿,他唯一的同胞血亲,他最最疼爱的小妹,也彻底与他失去了联系,不知在这苍茫大地上何处飘零。
“七哥,非打不可吗?其实燕洵他……”
“元嵩,不要再天真了,你也早已不是个孩子;这么多年,你应该看得比谁都明白;众生飘零于乱世,业力循环中,何人不辜,又有哪个无辜?只有漫天刀兵之借口,哪有笑泯恩仇之结局?燕洵的命运,燕北的命运,大魏的命运,你我皇族的命运……早在那十二个黄金盒子被放上九幽台时便已然注定了——成王败寇,不死难休!”
“这是命,宿命所选,岂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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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2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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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朔草原,故老相传,雷电不可能两次击倒同一棵树!但是已击未倒之树呢……能不能用异曲同工的手法进行二次、三次暴击?
红川城下,元彻听到燕北军攻克长安、囚禁魏帝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随即癫狂地砸烂了大帐里所有能砸掉的东西,一时觉着人生荒谬,莫过于此!
“燕北兵?哪来的燕北兵?本帅在此围城数月有余,你不要告诉我他燕洵会巫术!会撒豆成兵!会分身千万!”
“禀报元帅,这次攻入长安的是燕北黑鹰军与红川军精锐各七万,共计十四万余众,由两军主将蒙精忠和尹良玉亲自带领,一路取道柔然,一路取道梁朝,分南北两路合围长安;另有一小将自领奇兵数千人,起杜陵,穿秦岭,取子午谷直入长安,打开城门,此人名叫燕晟,年十七,自称是燕洵之侄,燕霆之子!”
“我明白了,燕洵这几年间竟悄没声息的蚕食了柔然与大魏边境土地,又勾结了大梁……这次是在故技重施!上次他以燕北全境做饵,诱魏舒烨全力进攻红川,赚我大魏国都;而这一次,他却是在以己身做饵,让我们以为他集中优势兵力负隅顽抗,吸引我们加派兵马;好胆量!好魄力!好算计!本王与他也算是相识多年,却没看出这燕世子真就是个疯子!”
元彻说着突然感到喉头一阵腥咸,他生生的给咽了回去:“好好好!既然他燕洵小贼敢以老弱残兵与我较量,我元彻岂有不应战之理?传我令,大军全力攻城!”
“襄王殿下,我们不回援长安救出陛下吗?”有将官怯生生的问道。
“来不及了。”元彻闭了闭双眼:“你们没听到吗?攻入长安的有燕氏的嫡系余孽,他燕家恨我皇室入骨,既入宫门父皇岂有生还之理?倒不如,先斩敌首,再谋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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