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中叶以后南粮北折渐成趋势,南京运军行粮支取所暴露出的问题及其解决方案被越来越多的官员所认知,他们注意到了南粮供应的另一端———州县百姓的困境,要求南粮、北漕进一步合征,将南粮纳入到北漕的考成系统之中。官员们同样发现了南粮、北漕分征分解之后在实际运作中的差异,州县通常先完成兑运北漕的任务,然后次年再完南粮,成为一个默认的惯例。万历三十三年湖广黄冈县知县茅瑞征上奏实行“南、漕并征”之法时描述道:“本县逋赋为累,……最累者无如南粮,……漕粮系军运临兑,急如星火,而南粮系民运,里欠易于耽延,往例分项各征。先征漕粮,于秋刻期发兑,俟漕完,始征南,则南粮征于次春矣。沿袭既久,上下因循,甚且捱至次冬开征。”这种惯例的执行,不单单造成了南粮的拖欠和南京运军行粮支领困难的处境,亦加重了老百姓的劳役负担,如茅瑞征所谓“今年收漕粮,明年收南粮,是一役而两年支持”,以及“小民先纳漕粮,既经一番催收,又纳南粮,复经一番催收,两次追呼需扰”,即是明证。在考成法的制度背景下,对于北漕、南粮两项的催征无疑给地方带来了巨大压力。从宣德年间开始,明廷对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逐渐向“赋役完欠”一项集中,制定了一系列惩罚措施,即为“考成之法”。地方官员为及时完纳赋税,摸索出一套极为严厉的追征体制,把一年分成若干个缴纳期限,每个期限有固定份额,纳粮户必须在规定期限内完成规定份额,否则便有相应的处罚。地方官员追征赋税,时间频繁,条目繁多,迫使乡民一月数次进城应纳,缴纳成本非常高昂,故不得不纷纷雇佣在城的中间人代为应对。一项赋税已经足够严苛,更何况北漕、南粮分征之下两者的催征可谓繁琐至极,茅瑞征对此评价道:“一岁到卯,有条编里长,有漕粮里长,又有南粮里长,多一番投认,便多一番保户,多一番使费,计所损民膏,应已不赀矣!”针对这种情况,知县茅瑞征请求南、漕二粮一并征收,以此合并负责征收北漕和南粮的“漕粮里长”和“南粮里长”之役,简化赋税征解环节,即所谓“若并而收,一年便可息肩,先省一年拘保,一番修仓,一番收运跋涉”。同时,茅瑞征亦将原本负责南粮、北漕的官员合并,总委一员,职守专一,既可减少行政成本,也变相地把南粮的考成并入北漕,“保户渐减,将来此辈不驱自除”。再加上合征之后,南粮、北漕可以同存全县唯一一个官设水次仓,免去了南粮船户经年停泊守候产生的弊端,可谓一举多得。这也是江西、湖广很多州县地方志将水次仓记载为“南漕仓”的由来。黄冈县南粮、北漕的合征,漕粮里长和南粮里长两役的合并,均是明清江西、湖广赋役改革追求征收简单化的投射。实际上,江西施行的时间远比黄冈县早,在嘉靖十七年,江西巡抚吴岳、布政使夏邦谟、参议王昺均平江西全省各州县的赋税征收时,就已经开始实行南粮、北漕合征。他们将江西各州县赋税分为七则,其中第一则滨江州县派征北漕、南粮规定“兑淮、南米每民米一石,加耗米四斗七升二合七勺七抄六撮六圭二粟”,④俨然已经在赋税征收上将南粮、北漕合并,一同派入民米征收。所以万历《永新县志》的“税粮县额”采用了每民米一石征收兑军米、南米总和多少的形式,不再将其分开记载,如“每民米一石科派兑、南米六斗九升九合六勺九抄五撮,京库颜料正银一钱七分九厘七毫七丝六忽五微八纤二渺,水脚银五厘三毫九丝三忽二微九纤七渺,耗银三厘五毫九丝五忽五微三纤二渺”。同理,南粮的考成也与北漕合并,如万历二十八年高安县记录:“因有旧例一项,系南京派剩米数,名虽扣解南部,乃南部向不查催,府县向不征解,缘不系征边钱粮,可无征纳,通共四万三千六百两,坐派本县一万五千六百八十一两。实以此不急之征,为蠲恤本县之意耳,不意二十八年间改入北部一体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