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刘姥姥的谈话艺术
刘姥姥以一个贫贱村妇的身份,游走于大观园众多贵妇,小姐,才女,公子之群,竟毫无面羞气馁语拙智穷之态。其言谈话语多有妙处,这里只略提一处。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这个留神,这个打量,这个一番,这个方字,用的很有意思。刘姥姥是否见过书房?以他一个妇女的身份基本上是无缘走进一位老爷或者公子的书房去的,而且还是上等的书房。这里不直接夸黛玉,二是夸黛玉的屋子,自然省力,爱屋及乌,也就夸了黛玉。但是,就好比夸人家书法不说书法的好处,只说纸有多好,墨有多好,终究隔靴搔痒,难以点睛。而原著偏偏就这么些了,而且还是针对黛玉,按说------7已经说了-----以黛玉的身份,品貌,兼以刘姥姥的圆滑世故,一定会多多赞扬一番才对。可是只有寥寥几个字就完了。实在是冷的很。刘姥姥这时的心理活动如果展开写,应该有很大篇幅。
其实这个避实就虚的写法,用在刘姥姥身上,大有关节。以下节录7撒那特斯的一段高论,可以省去我很多笔墨和力气,而且她说的比我说的还有意思。
{{{{{{当贾母满怀得意,欣欣然向姥姥指引介绍自己的外孙女林黛玉时,刘姥姥顺着手指过去,【留神】细【打量】了黛玉【一番】。按照常情惯理,此处明明该有响亮的掌声,该是刘氏“轰然叫好”的场面,就如前头贾母介绍惜春时,【刘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世态人情的乖觉迎合之处,姥姥怎会不懂,又怎么有理由不做?然而这儿,怎么了?对于老祖宗嫡亲的外孙女,这个久经世故、精通人情的积年老人,竟然不发一句夸赞之词!异乎怪哉,怎生的如此不通世故?诸位,这难道不是一处极其反常的地方吗?我想是因为,当刘姥姥近前一番留神处,蓦地唬住了,吓了一大跳:这不就是那个茗玉小姐吗?怎么这么像!一样的薄福命,一看就是个“名不长久”的面相啊,天啊!刘姥姥心里嘀咕、惊颤,说不定还不由自主变了脸色,微微地皱了一下眉毛,嘴上打结---她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醒过来后,她顾左右而言他,哧溜一下就说到房间上去了,【方笑道:“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所以也难怪,在刘姥姥二进贾府的情节中,众人都还可以,怜贫恤老、宽厚以待,就独独林黛玉,言上言下,是那么的讨厌、刻薄这位贫苦的乡下老人,“母蝗虫”云云!您说实在是体现了林妹妹的尖酸寡恩,看不起贫下中农,原来呢?-----心较比干、细如发丝的颦儿,在和刘姥姥那一刹的交汇中,捕捉到了这位老人莫名的心理震荡-----难以言说、无法传递,只是惊觉,只是不祥,只是预感.....So,您让她和刘姥姥,如何投契?又如何能不生出莫名的不喜、不快、不爽?}}}}}